第20章 逃兵
雪花在林知书闭眼的瞬间悄悄融化, 成为林知书不敢流出的一滴眼泪。
她知道,梁嘉聿想要吻她,她也知道, 自己想要梁嘉聿吻她。
但是林知书重新睁开了双眼。
她笑说:“梁嘉聿, 我好像有些醉了。”
那只抱住她的手,松开了。
梁嘉聿摸了摸她的头发,再次牵起了她的手。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林知书变得沉默。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 也是再难提起心情说话。
林知书想要流泪。
如果自己不那样清醒、如果自己就这样甘愿堕落在梁嘉聿的陷阱之中, 她可以获得那个吻。
她可以和梁嘉聿亲吻、拥抱、上床。
她可以不计后果地享受和梁嘉聿在一起的这两年。
而她也会在毕业之后, 像切断一半身体一样不得不离开梁嘉聿。
你知道吗?林知书确信,梁嘉聿是一个薄情的人。
因为薄情,于是可以放心地同别人发展感情, 和林知书结婚,叫林知书心动。
因为他从未真的为任何人心动过,所以从不觉得情感缔结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两年后,梁嘉聿可以轻而易举地抽身, 而林知书会失去一半的自己。
林知书没有那样傻。
“我们打车吧。”林知书停下脚步,松开了被梁嘉聿握住的手。
梁嘉聿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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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后林知书又去学校上了几天课,乌雨墨问她平安夜的事,林知书看着乌雨墨安静了半天, 还是说了四个字:“痴心妄想。”
乌雨墨实在有些好奇。
林知书拉着乌雨墨坐在食堂的角落, 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说:“我确定我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
乌雨墨更是满头雾水。
“那为什么说是痴心妄想?”
林知书:“我喜欢他是百分之九十九, 他喜欢我是百分之一。”
乌雨墨抿唇:“喜欢也是会增长的啊,说不定多相处相处他就喜欢你百分之九十九了?”
林知书摇头:“我大四毕业, 他就会离开这里了。”
“离开地球?”乌雨墨问。
林知书一愣,也点头:“没错,离开地球。”
乌雨墨翻白眼忍住笑:“那也还有一年多呢。”
“只有一年多了,”林知书说,“而且他这个人,怎么说……”
林知书思索了一会。
“在他身边的人,对他的喜欢增长程度是指数型,但是他对别人的喜欢增长程度是……一条平行于X轴的直线。”
乌雨墨:“真的假的?”
林知书眨了眨眼,有些丧气:“至少我是这样的,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父亲的事情,是他帮我处理的。”
乌雨墨当下就有些了解。
“或许你也未必喜欢他。”
林知书一愣:“怎么说?”
“因为他帮过你,所以你误以为你喜欢他。其实你只是感谢他。”
林知书的筷子把面搅成一大团,她细细咀嚼乌雨墨的话。
乌雨墨倒是笑起来。
“我有和你说过我爷爷从前欠钱,被人追债到家里的事吧?”
林知书点头。
乌雨墨:“那时候有个远房叔叔出来借给我们家钱,还帮忙摆平了这件事。我喜欢过那个叔叔一段时间。后来他常来我们家吃饭,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根本不喜欢他,也受不了他的一些大男子主义,我只是单纯地感谢他。有时候你会弄乱这之间的感情,误以为自己喜欢他。”
林知书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但她明白乌雨墨的意思,她未必是单纯地喜欢梁嘉聿,这喜欢之中,多少掺杂了莫大的感激。
“更何况,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出现。”乌雨墨提出建议,“你要是实在区分不清,可以试着喜欢喜欢别人。说不定会发现,自己也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林知书仍有些迷茫,但她说:“我思考思考。”
Chole在元旦放假前夕发来消息,是梁嘉聿的行程安排。
整个元旦梁嘉聿都会待在家里。
林知书发去:谢谢。
离开学校之前,林知书问乌雨墨这个假期怎么过,乌雨墨家离得远,这种不长的假期她一般都不回去。
“我接了帮人化妆拍照的活。”她如今化妆技术鬼斧神工,发现线下接活比之前做美工赚得多。
“注意安全,别去陌生的地方。”
乌雨墨点头:“放心,化妆都约在公共场合。拍照也是租人家约拍的场子。”
林知书离开前,叮嘱她万一有急事立马给她打电话。
“我手机不关机的。”
乌雨墨笑起来:“林知书,那个男人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
林知书也笑,背着书包离开了宿舍。
平安夜之后,林知书并未表现出有任何异样。她当然有些悲伤,但也仅限于偶尔在乌雨墨面前流露。
而实际上,最悲伤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拒绝梁嘉聿的那个吻之后,林知书重回清醒。
梁嘉聿给她庇护、给她钱,她给梁嘉聿快乐。
晚上六点多到家,梁嘉聿不在客厅。
陈阿姨从厨房出来,告知林知书,梁嘉聿在卧室开会。
林知书点头,放下书包去洗手、换衣服。
天气更冷,家里暖气开得足。
林知书换了短袖短裤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在放新闻,林知书没有调台。
梁嘉聿从房间出来,林知书偏头,朝他笑起来:“好久不见,梁嘉聿。”
明明不过三四天。
梁嘉聿走到她身边:“好久不见,小书。”
梁嘉聿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
脱去笔挺的西装与衬衫,这样的梁嘉聿显得更加柔和。
他们坐得并不远,但也没有靠在一起。
陈阿姨见梁嘉聿出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吃饭。
梁嘉聿应声,说现在。
林知书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西图澜娅餐厅里飘满了饭菜的香味,梁嘉聿给陈阿姨放假,元旦三天不用再过来,还给陈阿姨包了一份大红包。
陈阿姨感谢,原本准备今晚做大餐,被梁嘉聿婉拒。他说接下来三天他和林知书可能会出门,所以今晚不用准备太多。
林知书跟着走进西图澜娅餐厅,看见桌上五颜六色的菜肴。
金黄软糯的南瓜糯米饭,蛤蜊开壳内里是饱满的虾滑,三文鱼分成小段,上面蒸着柠檬片。小鲍鱼开花刀,和金黄色的汤汁交融在一起,清炒时蔬品类多样,林知书一眼都分不出有哪些。
“餐后甜品在冰箱。”陈阿姨说道,“准备得不多,还是多谢梁先生。”
陈阿姨做菜很有心,梁嘉聿叫她不要多准备,她也没有趁机就偷工减料。
菜的分量每道都很少,但是品种丰富,不比平时做菜轻松。
“元旦快乐,陈阿姨。”林知书说道。
陈阿姨笑得开心:“多谢,多谢!”
客厅门闔上,林知书开始动筷子。
她年轻,自然一直饿得快。
梁嘉聿刚要动筷子,手机上传来金瑶的消息。
金瑶:嘉聿,元旦你有空吗?我这边新买了一个酒庄,元旦开业典礼。
林知书目光瞥见梁嘉聿在看手机,又移开目光。
梁嘉聿回去消息:恭喜你,金瑶。不过我元旦已有安排。
金瑶的电话在下一秒打来。
梁嘉聿看了林知书一眼,林知书立马放下筷子,善解人意地说道:“没关系,你接电话要紧。”
梁嘉聿没有离席接电话的意思,林知书听见他电话里传来女声。
声音有些失真,可林知书认出是金瑶。
林知书放下筷子,借口说自己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还未关上,林知书已懊悔。
她分明已做好要和从前一样面对梁嘉聿的打算,可还是在听见金瑶声音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做了逃兵。
本能比理智来得更快一些,林知书站在洗手间里发呆。
西图澜娅餐厅里的声音并未持续太久,林知书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转身折返回去。
重新坐到餐桌前,林知书摆上笑容。
“南瓜好甜。”她说。
梁嘉聿把自己面前那碗递过来。
“我这份也给你,我没有动过。”
“不要,”林知书拒绝,“陈阿姨做得很好吃,我想你也尝尝。”
“你可以分去一半。”
“你不会吃不饱吗?”林知书问。
梁嘉聿今天晚上第一次笑:“你关心我吃不吃得饱?”
林知书点头:“对呀,我希望我的老板吃饱。吃饱才会开心。”
“吃饱就会开心?”
林知书再次点头:“对于很多人来说,吃饱就会开心。”
她话中带了些批判梁嘉聿的意思,林知书自觉也有些不妥,立马找补:“我不是说你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梁嘉聿说,“我只是口腹之欲并不旺盛。”
“你像白开水一样。”林知书说。
“什么意思?”
林知书斟酌了一会语言,说道:“像白开水一样没有七情六欲,别人的情感一旦靠近你,也会迅速地在水中溶解。因为你的体量太大了,像是……大海。再浓烈的味道进入你的身体,你也尝不到。在激荡的波浪蔓延到你身边时,也不过是泛泛的涟漪。”
梁嘉聿的嘴角很难忍住上扬,并非是觉得有多开心。而是觉得有意思,有趣味。
“我是白开水,你又是什么呢?”
“我吗?”林知书来了兴趣,眨眼认真思考,而后说道,“我是不被定义!”
梁嘉聿笑出声。
“别人就是可以定义,你就是不被定义?”
“对呀,”林知书毫不羞愧,“谁叫是你问我的。”
梁嘉聿的眉眼依旧弯着,是在纵容她。
气氛好像有些松弛。
林知书觉得南瓜糯米饭更甜了一些。
她把那天晚上的事翻篇,梁嘉聿也如是。
他从不让人难堪。
消灭掉自己的那一小份南瓜糯米饭,梁嘉聿还是分了自己碗里的一半给她。
林知书当然知道,厨房里一定不止这些。难道梁嘉聿不知道?
但是谁也没有起身、谁也没有阻止。
梁嘉聿把林知书的碗重新递回去,问她:“元旦有没有安排?”
梁嘉聿以为,他会收到林知书的标准答案:“你问就是没有安排。”
但是林知书没有说话。
“有安排就做你安排好的事,以不打扰各自原本的生活为前提。”梁嘉聿说,“但是,合理休息有利于更好的工作。”
林知书点头:“我记住了。”
“所以元旦还是要回学校写代码?”梁嘉聿问。
林知书摇了摇头。
“金鸣要带我参观他的公司,上次平安夜的时候和他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