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宴君安被戳破, 羞窘地低下了脑袋。
楚阑舟早就发?现?了,每次在这种事情上,他的脸红都是装的, 而且每次这种伪装都是为了掩藏他下一个目的。
果然, 宴君安脸颊红透了, 开?了口:“那……要罚吗?”
惩罚这个词在他们二人之间早已变成了心照不宣的另外一种含义?。
楚阑舟开?始后悔提这一茬了, 摇头道:“不要!”
宴君安正襟危坐,语气肃穆认真:“可我还未备好绳索和桐油……”
“也不是!”楚阑舟气急败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宴君安被她打断, 安静下来。
他的脸上还顶着楚阑舟刚刚扇巴掌留下来的红痕, 他原本是会束发?的 ,今日却是还未来得及,发?丝随意披着,一缕碎发?垂在胸前,整个人都泛着一股脆弱的感觉。
楚阑舟终归是有些心虚, 她挠了挠头, 开?口就要道歉:“对?不起?……”
宴君安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动。
楚阑舟没有忍住,询问道:“你在干什么??”
宴君安的眼?睛一眨不眨:“在等。”
等什么??
“你就要消失了。”宴君安道。
没头没尾, 但楚阑舟明白他在说什么?。
宴君安将自己当成那种梦境的产物, 他在等待梦境消失。
可这是不应当的。
他是剑尊,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他的道心稳固, 不应该混淆这些虚幻的假象里,更不该放纵自己, 沉湎其中。
楚阑舟皱紧了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分不清的?”
宴君安一副不太明白楚阑舟在说什么?的样子?侧过了头,目光却还是那种带了一点难过又有些依依不舍的表情。
楚阑舟看着宴君安, 忽然想清楚了。
真假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宴君安如果真的在乎幻境现?实?,他就根本不会去喝那瓶掺了返魂香的酒。
他就这样,一遍一遍看着那道身影出现?又消失。
楚阑舟无法想象他那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一次次的别离。
如果自己不在,那么?小一瓶酒他还会存多久?
楚阑舟不愿意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得让他走出来。
于是楚阑舟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认真道:“我来帮你分清楚。”
……
宴君安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熟悉了一次又一次的幻觉,可这一次的梦境格外奇怪。
面前的幻觉换了个样子?,像是一条蛇。
嗞开?獠牙,眼?眸阴冷的毒蛇。
每一片鳞片都泛着清泠泠的冷光,像宝石,亦像是随时?能够刺破胸膛的锋锐匕首。
那条蛇嘶嘶吐着性子?,攀附到了他的身上,一口便采上了鲜红的朱果。
嘶——
这回换到宴君安难堪了。
哪怕理论知识的确丰富,但宴君安的确不是很擅长对?付这些。
年少的情思不沾染任何杂质,而后,世道艰难,他又与楚阑舟聚少离多,就更加不会考虑这个方面。此?刻猝不及防,这也导致他丧失了先手权。
这是一场博弈,丧失先手权之后,他早已丧失了主动的权利。
尤其是在那双眼?睛之下。
那双漂亮的,清澈的,如琉璃般几乎能照透他内心深处的眼?眸。
糟糕,要被吞吃入腹了。
宴君安轻喘一声?,有些狼狈地?侧过了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皮肉被利齿刺入的疼痛,和逐渐弥漫上来的欲望交织在一起?。
两者在那双眼?眸之中逐渐混淆起?来,成了一种更为难挨的东西?。
——瘾。
深刻到足够刻进人的骨髓里,每时?每刻,让人心甘情愿溺毙在这样的浪潮之中。
宴君安其实?很擅长做伪装。
楚阑舟喜欢他的安静沉稳的模样,所以他一直都是沉静的,如空谷幽潭,举手投足间毫无偏颇,符合旁人对?仙君的想象。
可宴君安展露出的来的东西?只是他想展露于人前的东西?,有几分真又有几分是假的,根本无从分辨,哪怕有人知晓了,宴君安也不会让他们把秘密活着带出去。
楚阑舟随时?都会离去,万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坏话说到她的耳朵里。
可……
是幻境的话……放纵一点好像也没有关系吧。
宴君安盯着清澈干净的眼?眸,慢慢伸手捂住了那双眼?睛。
“阑舟,就再留一会儿,好吗?”
眼?睛被盖住,视觉受到约束,楚阑舟眨了眨眼?,轻轻呜咽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之意。
嘴上的力道倒是半点没松,甚至还紧了紧,像个小狼崽子?。
不过宴君安很纵容。
他是师兄,是年长的那一方,当然应该纵容自己师妹这些小小的任性。
宴君安想。
俯身而上之时?,感受到身下细细密密的挣扎,宴君安思索片刻,揽着所爱之人,轻轻哼了一首歌。
那是首民?间流传的小曲。
宴君安不太常去凡间,这首曲子?,是他得知自己身份之时?,偷偷回他娘亲的属地?学到的。
宴君安的声?音本就偏清冷那一卦,身为贵家公子?还被教导过几年乐理,哼起?这种民?间歌谣反倒有种别样的风韵,格外好听。
不过凡人用来哄自己孩子?安眠的小曲,放到魔尊身上。
好像作用不太。
手指缝里湿漉漉的,是楚阑舟流下的眼?泪。
怎么?还哭了,宴君安苦恼起?来,只能低声?哄着,一点一点把这些眼?泪吮尽了,又唱了起?来。
那首民?谣是讲述大?海的。
这些百姓生活在内陆,对?大?海的了解只在童谣里。
有渔民?出海捕鱼,却遇到了大?风浪,海浪逐渐卷着旋儿,裹挟着渔船前进,羸弱的小船好不容易抵挡过海浪,可下一波浪潮又起?,一浪盖过一浪,延绵不断的海浪直教船折了帆。
大?海太喜欢这艘渔船了,所以想要这小船迷失在暗无天日的大?海深处,静静沉睡在永无光明的大?海的怀抱之中。
窗外一片黑沉。
宴君安轻轻伸手,拂过楚阑舟额边的碎发?,眼?眸也是一片黑漆漆的深沉:“天黑了。”
“等天亮吧,天亮再离开?,好不好。”
……
隐元修士臧泗面容冷肃,正在赶路。
他年岁太长,出生的那个小镇又十分荒僻,想要找到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这件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他必须要找到。
臧泗顺着记忆往镇中赶去,身后却偏偏还跟了个死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那人声?音悠然,哪怕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似乎都没有给这人带来什么?影响,甚至还有闲心思与他开?玩笑:“这么?远还要亲自跑一趟,真辛苦啊。”
臧泗沉默着,不做回应。
他不说话,那人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其实?也不用调查了对?不对?,你心里其实?早就清楚真相了。”
“我帮你找到了真正的恩人,是不是也算变相的与你有恩?”
这也的确是臧泗不赶走他的原因。
但能忍耐他到这个限度已然是极限,他在身后划定了范围,不允许巫柳超过一点。
巫柳并不介意他与他割席,也不在乎冷场,反正他总有机会逼他开?口:“今日早晨,我忽然起?了兴致,起?了一卦,你猜我算到了什么??”
臧泗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
“真的不好奇吗?那如果我说,你如果再拖延下去,想要报恩的时?间就不够了呢?”巫柳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就说出了让人惊悚的恐吓话语。
臧泗忍无可忍,用力拽住他的衣领,嘶吼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巫柳被他扯着衣领,却依旧带着笑意:“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的所作所为当然都是在替你考虑。”
神经病,他是真的神经病,和这种疯子?完全无法交流。
臧泗皱着眉,厉声?警告道:“如果你要害她,我一定会杀掉你。”
巫柳对?他的威胁不置可否,反而嘲笑道:“迟来的真心比草还贱。招惹了人家,现?在才想投诚,是不是太晚了些?”
的确是他认错的人,不仅如此?,还在刚来的时?候就把楚阑舟得罪死了。
巫柳这句话正好说中臧泗的软肋,臧泗松开?手,将他放了下来。
巫柳毫不介意,刚才他的冒犯,反而给他提建议:“你既然想报恩,不妨弄个大?一点的。”
臧泗皱紧了眉头:“我不会听你的。”
巫柳自顾自将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最近修真界那个最大?的宗门?念虚宗要举办拜师大?典,届时?各大?门?派都会派有名望的长老或是弟子?赶来,这一次可是个大?好的时?机,错过了就还得再等好多年。”
“哎呀,若是在这场宴会上,有人要说些什么?改变什么?,会不会变得容易一点?”
臧泗不说话,但通过他紧捏着的拳头,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淡定。
巫柳自顾自地?丰富他描述的画面:“你说,届时?各大?掌门?云集,却有个人站了出来,想要为某些位众所周知的坏人平反,引起?的轰动怕是足以撼动半个修真界吧。”
“我要是你,也会选在这个时?机报恩,毕竟怎么?会有人容忍自己的恩人被污蔑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臧泗低哑着嗓子?,低声?道,“你为何要蓄意接近我?”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还有那种以笔造物之术,为何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却在修真界籍籍无名?
巫柳明明笑眯眯的,看上去毫无攻击力,臧泗却觉得他危险。
这样危险的人不该留在乾明派,如果他产生威胁,臧泗哪怕知道自己实?力不如他,也绝对?会在造成进一步伤害之前解决此?人。
巫柳笑了,随手并了四指,松松垮垮对?天发?誓道:“我以天道起?誓,绝不会伤害楚阑舟。”
臧泗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
但他又想起?巫柳之前钻的空子?,对?他现?在的发?言依旧保持着怀疑态度。
“放心吧,我怎么?会害她……”
巫柳看着外面的景象,微笑道,“她对?我而言,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