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少女的野犬 曲小蛐 4606 汉字|1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0章

  来?宏德酒楼之前,别枝也没想到?,一场新生班级聚餐可以这么闹腾。

  张灯结彩,吆五喝六,跟开幼儿园联欢会似的。

  但和同样精力旺盛的幼儿园生们相比,大一新生们还有一点?区别——

  喝酒。

  法律都禁止不了了的大学生们,辅导员自然也爱莫能助。

  来?之前别枝就特意找毛黛宁做过功课,确定?过导员,尤其是她们这种?年纪轻轻、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的导员,在聚餐里免不了一轮轮的被敬酒,所以她提前学了个乖。

  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为由,聚餐一开席,她就率先浅饮了一杯。

  名义上这杯是敬全班的,于?是逃过被轮回灌酒的一劫。

  但别枝没想到?,还有第二劫等着?她。

  “呕——!”

  靠在卫生间外的墙壁上,别枝无奈扶额,听着?门?里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的酒精争相回归大自然的动静。

  等里面稍作平息。

  别枝侧身:“钱同学,你好些了吗?”

  酒楼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露出戴眼镜的清秀男团支书苍白?的脸,还有那个比鬼都虚弱的笑?容:“导员放心,我没——”

  话没说完,他捂嘴扭头。

  “……呕!!!”

  别枝:“……”

  人菜瘾大。

  当代大学生最佳写照。

  估算了下钱浩生这顿折腾,没十分钟缓不过来?,别枝独守男卫生间门?口又有些古怪,她只好附门?道:“等你出来?后,给我发?个信息,我到?前面走廊上等你。”

  “好的,谢谢老——呕!”

  别枝:“。”

  女?孩无奈叹了声,转身朝走廊另一头走。

  这层是酒楼的第三层,就餐区域没有开放,但因为一二楼都几乎要满客了,洗手间资源难免告罄,于?是酒楼又额外开放了第三层的。

  但走廊上的灯没亮,摸黑上来?的客人也不多。

  别枝站在楼梯口,虚靠着?墙,她周身萦满昏昧,只二楼从楼梯缝隙里透上来?一束显得有些昏黄的灯火。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

  别广平的催婚信息,忽略。

  费文瑄的道歉信息,忽略。

  廖文兴关于?廖叶近况的询问,已回,忽略。

  廖叶汇报今晚不回家?,已回,忽略。

  毛黛宁让她等电话,已回,忽略。

  Moon……

  对?着?置顶的那个,依旧尴尬地停留在上周六的对?话聊天框,别枝盯了许久。

  正巧此时,毛黛宁的消息框飞到?置顶下,亮起红色数字。

  “方便接电话吗吱吱?”

  别枝跳转拨号,给毛黛宁打了过去:“没打扰到?你吧。”

  毛黛宁说:“没有,本身这个点?就还远没到?我的休息时间,你那边呢,聚餐结束了?”

  “嗯,只剩我们团支书了。”

  别枝无奈:“周末他不住校,让其他学生送也不方便。还好你今晚没喝酒,只能麻烦你过来?帮我搭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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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毛黛宁叹气,“我妈非让我去相亲,要不然我这会肯定?在惊鹊呢。”

  别枝莞尔:“那我改天谢谢阿姨。”

  “别介,我怕到?时候你也被拖入相亲的火坑。”

  毛黛宁跟别枝吐槽了三百字的奇葩相亲对?象,最后才落回话题:“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家?,你把餐厅定?位发?给我吧,我直接开导航过去。”

  “好,我现?在发?……”

  别枝话没说完,钱浩生气若游丝的声音已经在长廊那头晃过来?响起:“别……别老师。”

  别枝回身,连忙扶住了差点?就要摔地上的男生。

  “我先送学生到?楼下包厢。”别枝对?毛黛宁说道。

  “好,地址定?位别忘了啊!”

  “嗯。”

  钱浩生虽然看着?瘦弱,但毕竟是个一米八的男生,比别枝高出一头,骨架又沉,别枝扶着?他还是有些费力。

  一边把摔得东倒西歪的男生拽在一个摔不死?的度上,别枝一边艰难地抽空,点?开了微信消息列表,近乎肌肉记忆里地进了最上方的聊天框。

  “小心台阶——”

  别枝分神?把差点?跪下去的男生搀住,定?位和语音条一起发?给了对?面。

  没有再看消息记录,别枝熄灭了手机屏幕,蹙眉把醉得厉害的钱浩生扶下楼梯。

  回到?二楼时,215包厢里已经只剩下班长和另一个女?生了。

  告知她们先回学校后,别枝把醉得开始不省人事的团支书扔在了三条椅子拼起来?的临时“沙发?”上。

  包厢里酒味冲人,别枝被熏得蹙眉,去了门?外。她本来?打算到?走廊最末的窗前吹吹夜风,只是刚过拐角,就听得尽头窗前,被拂来?了一句低声。

  “哎,别哭啊……你放心,你家?里情况老师也清楚,特困生的名额还是好申请的……再说,这些新生里你最听话,乖巧,又懂事,老师是看在眼里的……”

  别枝原本有些困倦的眼皮一点?点?拎起来?。

  脚步声放停,她站在拐角前的昏暗里,望向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

  一高一矮,相对?站着?,其中那个瘦弱的女?生低着?头,肩膀内扣,微微带颤,似乎是在哭。

  而她肩上,正安抚地落着?一只能完全盖过她肩头的黝黑的手。

  顺着?那只手上反光的腕表,别枝望上去。

  月光与楼外灯火辉映着?,将方德远的侧脸在昏昧的走廊里描刻,连一向温和的笑?容里都透出了几分阴沉。

  “谢……谢谢方老师……”

  “哎,我都说了,老师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就跟我妹妹一样,这有什么好谢的?”

  方德远说着?,不知有意无意,连身体都更靠向女?生。

  刺鼻的烟草味笼下去,像一张无形又密不透风的网,僵在窗前的女?生肩膀微颤,努力将头低得更低了,手死?死?拽着?快要扯烂的衣角。

  “方老师,好巧啊。”

  一道沁着?如霜凉意的女?声,兀地在长廊另一端响起。

  “……!”

  方德远的手陡然抽回,同时转身。

  感应灯已经被那道声音唤醒,灯光下,站着?个漂亮却神?色淡漠的女?孩。

  方德远眯了眯眼:“……别老师?”

  别枝走过来?:“你们化学系这届新生,也在这里办聚餐?”

  “噢,这儿是山海大学学生聚餐的老地方了,化学系二班选的。”方德远挂回那副老好人似的笑?容。

  “蛮巧的,”别枝停在近处,眼神?往他身后一瞥,“方老师这是在给学生开小灶么。”

  “哪能啊,说点?事而已,”方德远像无意地又侧身拦了拦别枝的目光,“我看你们班都散场好一会儿了吧,小别老师怎么还没走?”

  “有学生喝醉了,”别枝干脆歪了歪上身,视线不躲不闪地,径扫过方德远身后拦了一半的瘦弱女?生,“刚好,方老师,向你借下这个学生。我班喝醉的那个男生太重了,我一个人怕是扶不动,叫她和我一起搭把手,可以吗。”

  该是个问句,但被女?孩平铺直叙,更像句没余地的要求。

  “……”

  有镜片拦着?,方德远嘴角含笑?,审视别枝的眼神?里却如蛰了毒似的反着?冷光。

  别枝等了三秒,有些耐心告罄,她弯眸勾唇,仰脸望向方德远:“没看出来?,方老师这么‘心疼’学生。”

  “哪里话,不就是帮点?小忙吗?”方德远回头,拍了拍女?生肩膀,“乌楚,你去帮帮别老师,早去早回,别让老师担心。”

  乌楚颤了下,低头快步走到?别枝身旁。

  别枝抬手将人扶了下,像是无意地,她抬手,扫了扫瘦弱女?孩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吧,”似乎没看到?方德远沉下去的眼神?,别枝拉着?女?生往后走,临到?拐角,她才停了下,“方老师,我那个醉酒学生周末不住校,我要送他回家?——你这个学生,我多借用半晚上,之后直接送她回学校,不劳烦你了。”

  “——”

  说完,没看身后一眼,别枝将僵住的女?生拉向拐角后。

  两人直直路过了心理系一班聚餐的215包厢。

  那个叫乌楚的女?生跟着?魂不守舍地走出去两步,才回过神?:“别老师,你们包厢过了……”

  “我知道。”

  别枝没回头,拉女?生一直下了楼。

  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像是一下子从阴冷的地底回到?了烟火气的人间。

  别枝将一边下楼一边拿出的钱夹打开,翻找。

  还好在国外待久了,她回国也没忘随时备纸币零钱的习惯。将里面的一张五十元纸币抽出来?,别枝想了想,又多拿出一张。

  “这是我手机号,”从酒楼前台随手拿了一张广告纸,飞快几笔后,别枝撕下一条,“自己打车回学校,上车后,记得把车牌号发?给我……”

  她一顿,抬眸问:“有手机吗?”

  要是换了别人来?问这个问题,乌楚一定?觉得难堪又自卑。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看着?似乎和他们都年纪相仿的小别老师说这话时,语气明明冷冷淡淡的,没一点?起伏,却也同样没有一点?叫她难受的怜悯或者轻视。

  乌楚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那就发?车牌号给我,”别枝垂眸,补充,“之后有任何不方便找其他老师的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

  乌楚终于?回过神?,“别老师,我不用帮你送,送你们班学生了吗?”

  女?孩的声量终于?稍微大了点?。

  带着?些口音,只不过别枝听不出是哪里的。

  “不用,有人帮我送。”别枝勾笑?,眼底霜冷像叫春水融开了,“回学校吧。新学期已经开始了,不要耽误下周的课。”

  “谢谢老师……钱我会还给你的!”

  乌楚捏紧了纸币,朝别枝一躬身,就逃似的跑出了酒楼。

  别枝这才回身上了二层。

  215包厢门?外,别枝并不意外地见到?了等在那儿的面带沉色的方德远。

  “方老师,有事么。”别枝走过去,像今晚无事发?生。

  方德远却不肯下这个台阶:“别老师,我没看出来?,你看着?不好接近,还这么喜欢助人为乐?”

  “助人为乐?”别枝似乎茫然,“谁遇到?困难了吗?”

  方德远盯着?她,笑?了。

  他一边笑?得低头,一边走近:“别老师,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个字,叫明哲保身?”

  别枝不退不避,平静道:“不好意思,国外待得太久,忘了。”

  光线昏昧,方德远脸上的笑?容似乎都跟着?扭曲了下。

  “名校毕业,心气高,我理解,但别老师初来?乍到?,做事还是不要这么冒进。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男老师朝着?别枝俯身,定?住,近乎附耳开口:

  “万一帮人不成,反倒惹火烧身,那多不好?”

  “……”

  长廊寂静下去。

  方德远满意地直回身,他想毕竟就是个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的女?孩而已,他这么一吓唬,多半也就学乖了。

  用不着?再……

  还没想完。

  眼前女?孩抬眸,语气淡漠又安静:“方老师,下次不要凑这么近说话。”

  “什么?”

  “你有口臭。”

  “?”

  像是生怕僵住了的方德远理解不了,别枝抬手,微微蹙眉,在鼻尖前轻扇了下。

  这大概击垮了方德远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

  青筋暴起的男老师一改平日里和乐作态,面目狰狞,抬手就要发?狠落下:“你他妈给脸不要——”

  话没说完,方德远眼角余光里,一道冷质的亮银色从昏昧的楼梯口飞掠而来?。

  跟着?“砰”的一声闷响。

  他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就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

  “啊——!”

  方德远捂着?手腕弓下腰:“谁、谁扔的?!”

  别枝顿住,直身,回眸。

  楼梯口,有条修长直挺的腿正折膝,又缓慢拉平,将阴翳里那道身影不疾不徐地拽入两人视线中。

  那人声低而清越,没照正脸,语气里就已透出种?睥睨人的漠然懒散:“正义路人,不行么。”

  而他这句漫不经心的玩笑?后,清拔身影也彻底拉入了光下。

  挺鼻,薄唇,眉目清绝。

  兴许是那双桃花眼被眼神?凌冽得太过,压低的眼睑像藏锋的剑,不言不笑?,就自洽出一种?骀荡又拒人千里的气场。

  ——是过目就绝不会忘的长相。

  方德远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

  “你到?底是……”

  方德远忍着?痛意和狰狞,要质疑的话声在那人缓步收停在别枝身后时,咽下去了。

  带着?怒意,方德远转向别枝:“这就是院里传闻的你那个男朋友?”

  别枝刚从“庚野怎么会在这儿”的惊愕里回过神?,就听见了这句叫她足够再次哽住的问题。

  偏在这种?时候。

  停在身后,那人低头,曳了句轻嗤:“你男朋友,还挺有名?”

  “……”

  听不清两人的私语,方德远只觉得自己被无视得彻底。

  比手腕更灼痛的是脸,像叫人扇了一巴掌。

  “行,算我倒霉,我认了。”

  方德远揉着?手腕,咬牙切齿地从那个没站直身也比他高一截,眼神?都叫他心悸的青年旁快步走过。

  擦肩时,方德远身上的烟草味晃来?。

  庚野一停,回眸。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庚野就着?侧背过身的动作,也没回身,喉结低滚,他像随口一问。

  “那天你身上沾的烟味,是他的?”

  别枝的思绪叫这一句打得零碎。

  她意外得微微睁大了眼:“你怎么知……”

  想起两人刚刚擦肩而过,庚野眼神?一瞬的变化,她了然又有点?无语:“……你是狗吗?”

  “?”

  庚野懒抄着?兜转回,凌眉微挑,睨下一眼。

  眼神?里的意思,大概类似于?“你就是这么口头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尽管这个神?色介于?调情与挑衅之间。

  但不知怎么,就是让别枝觉得,庚野眼底那点?从重逢漫延至今的沉郁冷淡都消解了不少。

  甚至多了几分愉悦似的底色。

  别枝轻蹙眉。

  跟着?,女?孩浅笑?,“不是说我脚踏两条船吗?”

  “你的审美最多降级,不至于?跳楼吧。”

  审美降级是费文瑄。

  审美跳楼是方德远。

  别枝:“……”

  两个都是假的,如今一个已经被拆穿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联想到?另一个。

  想起这点?叫别枝心里微乱。

  但她面上不显,只避开了那人幽黑的眼眸,本能地向下低头。这一眼,视线落点?恰巧划过了他修长脖颈下,晃荡在凌厉锁骨前的黑色绳坠。

  停了两秒,别枝眼神?微凉,勾唇抬眸:“是,比不上你的审美,博览众长,包罗万象。”

  “……”

  女?孩声音凉凉的,像是冰水浸过的小猫爪,尖锐的指甲都藏进肉垫里,只用柔软又冰人的毛轻飘飘挠过去。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但又叫人心底泛滥开更折磨的痒意。

  庚野眼神?晦深,像某种?暴雨前乌云凝结的征兆。

  这熟悉的迹象立刻叫别枝警觉。

  因为被激恼而伸爪的猫嗖地一下将爪子藏了回去。

  没事人一样,她侧过身,避开了他攻击性?蔓延的眼神?,问:“你来?在这儿做什么?”

  “你问我?”

  庚野扬眉,随即轻嗤,“哦,我来?咬钩的。”

  “咬什么钩?”别枝听得莫名其妙。

  “当然是我的‘朋友’给我下的饵,”庚野抬手,将屏幕在别枝面前晃了晃,然后漫不经心地扣回去,“定?位都发?了,还是你希望我当作没看到??”

  别枝僵在原地。

  她那两条信息,不是应该,发?给了毛黛宁吗?

  庚野瞥过她的呆滞,薄唇轻挑起点?嘲弄弧度:“戏不错。”

  别枝:“……”

  想死?。

  女?孩木着?脸,犹有不甘,垂死?挣扎:“如果我说,我真的是发?错了,你信吗。”

  “信啊,”庚野靠在墙前,闻言侧低了眸,他似笑?非笑?地问她,“那我也说,我只是把你当朋友,你信吗?”

  “——”

  那人背光望来?,长睫下眼底翳影如渊。

  别枝一时竟恍惚难辨。

  这到?底是玩笑?,试探,还是……

  身后,215包厢门?开得适时。

  团支书钱浩生像是爬过来?的,从门?缝下方艰难挤出了一张醉酒迷茫的脸:

  “别老师,我听,嗝,听见,你男朋友来?了?”

  别枝愣了下,兴许是还没回神?,竟然忘了反驳。

  男团支书迷茫又努力地眯起了镜片后的眼睛,望着?长廊灯火下那张侧颜,他恍惚地问:“老师,你男朋友怎么,和上次不一样了?”

  “你,嗝,你有两个男朋友吗?”

  别枝:“……”

  气氛沉默得诡异。

  别枝怀疑是今晚那杯酒此刻才突然上头,不然她怎么会思绪浆糊,连个理由都想不出。

  她回过头,向庚野场外求助。

  庚野低低瞥了她一眼,一副见死?不救的冷漠神?情。

  别枝也觉得自己鬼迷心窍,竟然指望他能在这种?时候帮她遮掩点?什么。

  不过没等她转回去。

  “就一个。”

  庚野冷漠,敷衍,又嫌弃地:“我整容了。”

  别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