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沉沉天幕
秦婴把外套裹紧, 扭头?,“哥,姐, 你们干什么呢?”
盛笳偏着头?,心虚地将手心在在裤腿蹭了蹭,低头?拿起遥控器, 把暖气打开?。
裴铎垂眸盯着自己的掌纹, 始终没有说话。
盛笳那晚还是留下来吃饭了。
裴铎坐在她身边喝粥, 两人互相不说话,只和弟弟妹妹交流。秦婴叽叽喳喳的说起高中的事儿, 一顿饭下来, 竟然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吃了大半碗热粥, 脸上看着有了些血色。
盛笳低头?换鞋时, 他?也穿上了外套。
盛笳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用你送。”
“我陪你去车站。”
盛笳还想拒绝, 见?秦婴正站在楼梯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于是只好点点头?。
雨终于停了, 空气却不算湿润, 飘着清凉的味道。
再?过半个多月, 步行道两侧的樱花便?要绽放了。
他?们并肩,沉默地走过花枝下。
盛笳低头?头?, 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聚集的水洼。
如果刚才秦婴没有回来……他?们会怎么样??
她会沉沦, 会低下头?任由裴铎摩挲着自己的脖颈与他?接吻, 也或许会坐在他?的腿上,在无人的客厅与他?撕咬。
他?们唇齿相接, 盛笳不怕他?将感冒传染给自己,甚至在心底里有隐隐的期待。
这是刻入骨髓的习惯与渴望, 她疯了似的想要分享与他?有关的一切。
二十多年前,在她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考了双百的姐姐被父母准许在校门?口买了一只小鱼回来。那鱼不知品种,大约半截指头?大小。盛语很开?心,每天悉心照料,盛笳也喜欢这些小鱼,总是蹲在玻璃罐旁,好奇地轻轻敲一敲,让它们游过来,她问姐姐能不能允许自己也喂一次小鱼,盛语不客气地否决。可她的新鲜感只维持了三个周,再?之?后,她便?做不到每天喂食,有一次盛笳偷偷往里撒鱼食时,被放学回来的盛语撞见?,姐姐愤愤推开?她,命她不准再?动?。
这些小鱼本?就活不长,又没有被细心照料,一个月后,十条就剩了一半,盛笳某日独自在家时,将剩下的五条鱼连着水放进一个塑料袋中,偷偷尽数放生到小区附近的湖里。
在玻璃水罐中,它们的结局只有一个,而?去了更?大的生存空间?,或许能拼出另一种结果。
那天晚上,盛语哭了一夜,看着姐姐的眼泪,唯有盛笳独自享受着奇异的快感。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或许藏着某种破坏因子。
和裴铎在一起的疼痛让她会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用尽全力的。
她觉得这是在活着。
他?们在站台旁停下脚步。
盛笳感受到他?好像在看自己,将外套帽子戴在头?上,踢了踢脚边翘起来的砖。
“你今天很漂亮。”
“……嗯?”
盛笳抬起头?,好像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裴铎指着自己的眉毛,笑了笑,“你化妆了是么?很漂亮。”
他?不是没有直白地夸过自己。
但大多数时候,盛笳都觉得那是一种轻佻的高姿态,而?今天似乎带上了真诚。
她下意?识地喜悦,害羞。
盛笳在表面为自己建起一筑铁墙。
她抬起下巴,“我知道我很漂亮,不化妆也很漂亮。”
裴铎笑着咳嗽了两声,点点头?,似乎觉得她这样?很可爱,“我也这么觉得。”
“你知道吗?”盛笳不太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其实所有姑娘都很漂亮,每个人都漂亮得不一样?,只是多数时候,你们男人都看不出来罢了……”
她在青春期时,也被男生嘲笑过留着冒着傻气的发型,说她土,说她长着青春痘,说她不够瘦,那时的脆弱又锋利,一边强硬地反击,一边难过地自卑。盛笳现在很后悔,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地爱自己。
她喃喃道:“……何况随你们看不看得出来。”
裴铎忽然抬手,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挑起眉毛,“我夸你,怎么还给夸生气了?”
盛笳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
她推开?他?的胳膊,双手放在兜里,不说话。
裴铎不想将她逼得太紧,但更?无法接受事情失控,他?退后一步,靠在树立着站台的柱子上,给她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
他?抬头?,不远处的树梢上似乎晕了一层光,他?原以为乌云终于散去,月亮露出了头?,细看,才意?识到那只是对面那户人家二楼的灯。
他?移开?视线,重新垂眸看向她,喉结滚了滚,低声道:“盛笳,我很想你。”
她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撞上他?的目光时,才知道或许他?并非随口。
……或许他?真的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好了。
裴铎太了解盛笳了。
她于他?而?言,像是站在X光下的病人,只要他?想,她的每一个动?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裴铎向她走近。
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掌心拢住的她的脸,正要低头?吻她时,传来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
眼前路上突然出现的光线也变得微微刺眼。
盛笳等待的那辆公车正缓缓驶来。
她回头?,像是终于从梦里苏醒,又冷又热,缩着肩膀从他?的胸膛离开?,慌乱地从兜里摸出公车卡,目光带着犹疑和挣扎。
她不停地摇头?,小声道:“裴铎,我真的得走了。”
她逃跑似的挣脱他?,跳上了车,司机启动?,去了小路的尽头?。
*
从秦婴家回到自己的住处,盛笳需要由公车再?换乘一趟地铁。因为有很长一段轨道都在地上,所以这里通常将这种交通工具称为“天车”。
盛笳坐在靠窗的地方,一路向北,通过一条海时,天车攀上到轨道的最高处,能够看到这座城市的部分夜景。
黑压压的云,还有更?远处的一片森林。
教授曾在一次历史遗产课程上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提到过,那里种植着百年的古树,遍布终年伫立着的道格拉斯冷杉,雪松,和常见?的枫树林。大多是深绿色,最顶处直插云霄,与暗沉的阴云快要融为一体?,那是永不会消失的黑夜,像是一片鸦群,又像是工业城市滚出的浓烟。
盛笳看过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一个周,几乎都是绵绵无尽的小雨。
她深深地叹口气,忘不掉裴铎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她原本?以为他?早都走出来第一次婚姻的失败了。
其实在去年平安夜前后,Amora曾在海外的社交网络上发过一张照片,是一群在滑雪山顶的合照,有裴铎,还有许多其他?的女孩儿,虽然他?站在最右边,旁边是霍廉,在照片上没跟任何一个异性有接触,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让盛笳觉得他?抛却以前不堪的纠葛了。
或许走出来对他?来说本?就很轻巧。
可他?现在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来找自己?
盛笳不希望他?兜兜转转意?识到还是只有她放任他?生活的自由。
她对着远处的树林泪流满面。
身旁一头?银发的老太太拍拍她,问她是否还好,递给她一张纸。
盛笳低头?道谢,又说没事儿,她觉得自己好傻,好丢人,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她回到家,站在浴室里,从头?到脚地将自己浇了个透。
换上睡衣后坐在床上。
裴铎今晚的冲动?也让她至今心跳加快,她低头?,大脑一片空白,找到纪知宇的手机号,毫不犹豫地拨通。
那边接起来的很快,“姐姐?”
“抱歉……”盛笳把枕头?抱在怀里,“这么晚了打扰你。”
“没事的,一点都不晚,而?且我还在朋友家打游戏呢。”
“我明天可以请你吃饭吗?”
盛笳快速说,好像说慢了就会后悔。
“嗯?行啊!我当然乐意?了。”
纪知宇的声音听上去是真情实感地高兴,“吃什么?”
“还是寿司,好吗?”
“行。”他?得意?地笑了笑,“幸亏我今天又预订了明天中午的两人座。”
“……为什么?”
“不知道呀,可能是我会读心术,就知道姐姐是善良的人,不忍心今天放我鸽子,明天还是会跟我吃饭。”
盛笳沉默了一会儿,枕头?一角揉在手心。
她此?刻才察觉,原来她不喜欢被别人这样?了解,好像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而?以前跟裴铎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异样?感。
“好,既然你预订了,那我们就明天中午见?。”
“嗯,中午见?!”
*
盛笳清楚自己对于纪知宇的态度,她也不肯在和另一个男人纠缠的时候,选择见?他?来平复自己的焦躁。
所以当纪知宇暗示她为什么请自己吃饭时,她只是疏离地说:“真的很抱歉,而?且不是昨天说我欠你一次?”
“所以你就着急还了,这样?可以两清?”纪知宇幽幽地叹口气,搅和着杯中的芭乐片。
盛笳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吃过饭,他?问她想不想去码头?坐一会儿,盛笳拒绝了,“这个周太累了,下周还有两个presentation要做,我得提前准备一下。”
“好吧,那我开?车送你回去,你别再?说no了。”
在距离家门?口还有大约一百多米的时候,纪知宇就靠边停下车。
他?解开?安全带,扭头?看向盛笳,“剩下这段路,我陪你走回去,可以吗?”
“好。”盛笳拿起自己的包,笑着问:“不过为什么?”
纪知宇凑近了一些,盛笳这才注意?他?左眼角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因为我不想让今天结束得太快。”
盛笳低头?不接话,推开?车门?,轻轻道:“那走吧。”
他?们沿着小径慢吞吞地走,随意?聊着旁人的事情。
快到目的地,盛笳正欲转头?与他?告别时,目光落在了街对面,十米外,站在红枫树下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