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婚纱
盛笳在回程的路上一直都没有怎么开口。
方才离开前, 秦斯嘱咐她去跟裴铎商量婚纱照的事情。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铎走在她前面开门,“啪嗒”一声,盛笳正要忧心忡忡地低头走进去, 他忽然一抬胳膊,单手扣在门框上。
盛笳“哎”了一声,脑袋差点儿撞在门上。
抬头, 怒目而视, “你要干嘛?”
“在想什么呢?”
他侧身?, 偏着头,靠盛笳更近了一些。
盛笳蹭到了他的下巴, 往门板那边缩了一下。
“问你话呢。”
盛笳还是不说话, 警惕地?转身?看看。她觉得自己?现在离裴铎太?近了, 几?乎是踮脚就?可以拥吻的程度。
青天白日, 两个算不上熟悉的男女,这样?实在亲密。
“别到处乱瞟, 一梯一户, 没人进得来。”
裴铎幽幽地?提醒她, 毫不留情地?撕碎她犹疑的面具。
“……”
盛笳脸一板, 快速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婚礼?”
“什么?”
“听不见算了。”盛笳扭头, 抬手试图掰开他抓在门框上的手,“我要进去。”
裴铎胳膊肘一弯曲, 把盛笳圈住。
“你……”
盛笳脸热了, 她伸手打着他的胳膊, 门板晃悠着,忽然夹到裴铎的手指。
“嘶……”
他倒吸一口气, 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盛笳觉得自己?的心脏停了一瞬,就?听裴铎慢悠悠地?说:“我这手废了可就?做不成手术了。”
她一慌, 扯过他的胳膊,把刚才被夹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两掌之间?,借着隔间?里昏暗的光,她看到有一道浅浅的红印。
盛笳心疼了,语气也忍不住软下来,“你……没事吧?疼不疼?对、对不起?啊。”
裴铎一愣,感?觉到她的指腹轻轻贴在自己?的手指上,有些痒。
他本就?是故意吓唬她,但?此刻,盛笳眼中的担忧却?是格外真实的。
人总会在某一瞬间?,卸掉盔甲,流露出最纯粹的自我。
裴铎低头看她,想起?之前在医院楼道里无意间?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
他觉得自己?有话想问,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铎的沉默对于盛笳来说是一把小刀,一寸一寸地?割。
他近在眼前的眸子变得幽暗,像是探索,像是深究。
盛笳犹记同?桌曾经问过自己?,“你是不是喜欢高三的哪个学长呀,不然怎么总是盯着那里的队伍看”。她那时被人看穿心事,慌乱得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
现在,依旧是这样?。
盛笳无比害怕让裴铎知道自己?其实暗恋他很多年?这件事。
如果喜欢被对方接受,那是一种幸运,如果没有,那将面对对方的忽视,嘲笑,甚至厌恶。
敏感?如她,会在深夜里,无数次地?重复他的眼神来折磨自己?。
她思绪烦乱,生硬地?扔掉自己?的关怀,正要推开他的手,就?听裴铎回答:“没事。”
“嗯,没事就?好。”
裴铎反手抓住她的手,俊逸的侧脸隐藏在光线不充足的地?方,“婚礼都有什么风格?”
*
盛笳从?北医下班后,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私厨。
Amora在靠窗的那张桌上冲她招手,“笳笳,这儿!”
盛笳坐在裴铎旁边,看见Amora热切的探究目光,有些不安。
“我可以叫你笳笳吧?我们?上次在画展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盛笳点头,“我记得你。”
“阿铎说你们?要准备婚礼了,我有个同?学就?是做这个的,很有经验,她待会儿也来吃饭,你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说说哦。”
盛笳回头看了一眼裴铎。
Amora又道:“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要漂漂亮亮的才好,婚纱也要定?制的,阿铎有钱,你使劲儿花才能满足他。”
盛笳笑了一下。
裴铎侧身?,胳膊随意搭在她的椅子后面,像是把盛笳拥住了一样?,“让我砸钱你这么高兴?”
“你别理他。他就?喜欢当冤大头才来找我的。”
Amora挑着眉毛笑嘻嘻的,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盛笳一晚上被Amora哄着灌了四五杯酒,脚步轻飘飘铎,回家换鞋时,裴铎扶了她一把,“别人让你喝,你也不会拒绝,傻不傻?”
“Amora又算不上别人。”盛笳扭头,眼睛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浸润在冰酒中。
才见了两面,就?恨不得把半颗心交出去,裴铎没见过这么单纯的成年?人,“当初在院里长大的时候,她就?是孩子王,带着一群姑娘恨不得要造反,拿着跟棍儿像个猴儿似的。温馨提示啊,别因为她给你包圆儿婚礼的事儿,你就?以后跟她瞎混。”
盛笳盘腿坐在沙发上,听他讲Amora小时候的事儿,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羡慕,“真好啊,我以前可没有这个胆量。唯一一次主动去找别的小朋友玩,还是我爷爷说只要我交到好朋友就?给我买一个新书包。”
她的神色全然放松下来。
裴铎很少看见这样?的盛笳。站在她对面欣赏了一会儿,才说:“你喝醉了,起?来洗澡睡觉。”
盛笳今天上班站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才觉得小腿肚在一点点舒缓,她牢牢地?坐着不肯动,像是个不愿回家的叛逆少女,“我还不困,你再给我讲一讲Amora小时候的故事吧。”
盛笳其实想听裴铎以前的事,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多大了?还要听睡前故事?”裴铎嘲笑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盛笳,你现在正坐在沙发上,而且穿着的可不是睡衣,明?天早上起?来酒醒想起?这事儿,别跟我犯病。”
蛇打七寸,盛笳最大的软肋就?是怕脏。
她蹭地?坐起?来,懊恼地?“哎呀”了好几?声,转身?拍打沙发坐垫,眉头紧皱,“烦人,你怎么不早说啊?”
*
试婚纱当天,盛笳迟到了。
她刚刚下课,背着书包赶来,穿着白色卫衣,与婚纱店格格不入。
裴铎合上杂志,“终于来了,盛医生?”
盛笳出了地?铁站,跑着过来,此刻一张脸累得通红。她看了一眼他,径直朝Amora走去。
“笳笳,快来看看,这是婚纱的样?衣,还不是成品,你今天先试一试,之后再改进一步样?式和尺寸。”
这是定?制款,二十?几?个人花了半个月赶出来的。
盛笳把婚纱捧在怀里,“谢谢你们?……”
“谢什么,快去试呀。喏,女士试衣间?在这边,男士在那边。”
盛笳进去换衣服。
当初谈论方案的时候,她只提出两个想法,一是不喜欢夸张的大裙摆,二是不喜欢繁杂的花纹。
设计师见她第一眼便说她肩膀很漂亮,所以婚纱是吊带款式的,裙摆则像是绽放的白色羽毛,轻轻摇曳在地?面上。
她将马尾辫放下,柔顺地?洒在双肩。
盛笳第一次穿这样?正式的裙子,很久都拉不上拉链,她又不敢用劲儿,生怕扯坏。
Amora在试衣间?门口问:“笳笳,穿好了吗?需要帮忙吗?”
盛笳犹豫了一下,“嗯……”
门缓缓旋转,帘子被掀开。
盛笳低头摆弄自己?的裙摆,小声道:“Amora,这个拉链怎么弄呀?”
没人说话,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发尾被人勾起?来,撩在脖子前面。
这人指尖冰凉,划过皮肤,叫她一阵战栗。
指腹上有薄茧,或许是拿手术刀的结果。
盛笳猛地?回头。
裴铎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拉链扯断了概不负责。”
盛笳低下头,“怎么是你,你又不会……”
“我怎么不会?”
裴铎声音微沉,头低下来,拍了一下她的腰,“挺直。”
“我、我自己?来。”
“你脑袋后面张眼睛了?”裴铎笑着问。
盛笳听到拉头划过链牙的声音。
他又说:“我什么不会?”
盛笳不吭声,扭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风吹过柳树,枝叶曼妙摇动。
布料的每一寸都柔和地?贴在皮肤之上。
身?后的裴铎也已经换上了黑色西装,笔挺又英俊。
从?镜子的角度来看,两人像是微醺后从?背后相拥的恋人。
盛笳觉得试衣间?的温度在升高。
“感?觉怎么样??”
盛笳不由自主地?收着小腹,“好像可以再改一改。”
“别改了。再改你都要饿瘪了,到时候我跟张纸片结婚?”
盛笳抬起?头,透过镜子瞪他。
“你最近天天就?吃一顿饭,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脑子还够用吗?”
“……够用,病人很满意。”
裴铎慢慢勾起?嘴角,“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出去再看。”
“不行,我要第一个看。快点儿,盛笳。”
盛笳咬了一下唇,转过身?,低着脑袋,有些不自在地?把两手背在身?后。
这样?反而显得漂亮的肩颈线愈发突出。
裴铎垂下眸。
裙子很美,像是展开翅膀的白天鹅。
细长的吊带带着大道至简的意味。挺俏之间?欲说还休,裴铎还记得,那里很软。细腰婀娜,他也没忘,这并不是最近节食的结果。
盛笳能勾起?他作为男人最原始的强烈欲望。
裴铎得承认。
他的呼吸重了些。
挡在试衣间?唯一的出口处半晌没有动作。
盛笳始终不肯抬头,她觉得忽冷忽热,忍不住抱住双臂。
裴铎就?是这个时候吻上来的。
他的右手覆在她的脖颈上,大拇指摸索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然后微微低下头,吻在靠近唇角的位置。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近似恋人之间?的吻。
盛笳觉得自己?的呼吸停了。
裴铎不再像上次那般羞辱性?质的掠夺,只是轻轻叩门,在她受不住微微张开双唇的时候,浅浅地?咬了她一下。
他随后很快抽身?。
盛笳却?胸口起?伏着,呼吸像是一池被搅乱的春水。
她方才不自觉地?将手抓在他的胳膊上,此刻平整的布料出现了突兀的褶皱。
盛笳眼眶又湿又热,试图在混乱中寻找到一丝清明?——
这次的吻又算什么?
可惜,显而易见,裴铎从?不深究每个冲动背后的意义。
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还沙哑,“很漂亮,出去给她们?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