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还是没捡。
随管事一道来的还有余家二公子,他笑得直不起腰,“晏霁川,真出息!你家世代从军,怎就出了你这个书呆子?”
晏霁川扶着梯子颤颤巍巍爬下,眉宇间难得带点恼怒,“我还不是替你家来游说的,谢砚书的面都没见着,还叫狗追着跑,再不信你的鬼话!”
“晏兄别气,待会见谢小少爷的礼都从我银库里扣。”余二公子忍住笑意拾起帕子,“喏,你娘亲的刺绣,别落了又叫你爹揍一顿。”
晏霁川收好东西,大步朝韵苑去,因前院通过声,琉璃倒也没为难他们。
余二公子诚恳递上几房砚台,“听闻谢小少爷近日在学画画,故买得些小玩意望能讨小少爷欢心。”
“多谢两位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可去看看我们小少爷刚作的画。”琉璃眼睛一点便知晓那是上好的澄泥砚,确叫余府大出血了。她笑眯眯命人收好东西,客气地上茶。
晏霁川扭头瞧见副画。
素雅雪景图,颇有遗世独立之味。
“湖天雪景弄朝晖,清彻如云散雨衣。”晏霁川指着这画讶异,“你们府上画师做的?”
“正是。
得到肯定答复,晏霁川喃喃,“民间还有如此人才,可否请姑姑替我引荐番。”
“晏小侯爷来时没见着她么?才出去的,身着青色长裙。”
“那位!”晏霁川耳垂微红,暗恼自己的出场未免太狼狈,他结结巴巴,“你们先聊着,我有点事情。”
余二公子莫名其妙,“喂,你别又迷路叫狗撵了!”
晏霁川记着宋锦安离去的方向,脚步迈得快。他于琴棋书画上自认造诣不凡,此时见画如遇知己,头遭迫切想见位姑娘。
远远瞅着宋锦安要掩上院门,晏霁川快步上前,“姑娘留步。”
宋锦安住手,讶异挑眉,“你是?”
“姑娘会画画,我也会,我是鲁派,我瞧你落笔时讲求……”
“你大老远追过来想问这个?”
“是,姑娘要和我探讨探讨么?”
宋锦安看着对方发亮的眼,淡定合上门。“孤男寡女不方便。”
谁知晓此人是来做甚么的,她只求安安稳稳度过在谢府的月余,绝不想再出乱子。
那晏霁川叫人明晃晃拒绝,倒也不恼,“姑娘师从何人?”
“几岁学画?”
宋锦安拧着眉头拉开小截窗柩,“你再不走我喊狗撵你。”
晏霁川噤声,用手比划着下次再来。
眼见晏霁川走远,宋锦安心里好笑。谢府这般龙潭虎穴也由得他下次来么?
抬手解开披风搁在木架,宋锦安捧卷书倚在榻上,目光却并未留在书页,反倒是望着屏风。
方才,她在琉璃那听得个消息。
过几日,便是谢砚书要去香山寺庙祭拜宋锦安的日子。
她也想去,那里头住着她的呦呦。
宋锦安一时间心乱如麻,且不说她要以何身份跟着,光是谢砚书看管犯人似得待她也不能叫她有离府的机会。
足足坐至傍晚,宋锦安咬牙提着灯笼朝前院去。
崔氏
谢府月色沉沉, 寂静无声。
宋锦安轻轻叩响门扉,良久,她听到谢砚书说进。
谢砚书抬眸看眼宋锦安。
今儿宋锦安一身灰白色丝绸罩衣, 立于暮色中倒是清瘦外?有些窈窕。
“接着念信。”谢砚书手腕一偏, 两?枚瓷瓶稳稳落在宋锦安跟前,倒也未见碎。
宋锦安拾起?瓶子,掌心磨擦,从善如流道,“宋大小姐常会忆起?宋府里的槐树,她曾在树下?同兄长嬉戏。若未逢巨变,宋大小姐该是能于元泰元年成?为?姑姑的。”
说罢, 宋锦安拔开?瓷瓶封口,闭着眼咽下
依譁
?药丸, 熟悉的苦辣感这次只叫她眉头?皱皱。
“还有事?”见宋锦安没走,谢砚书开?口。
宋锦安颔首,“我确实有件事想请大人同意。听闻过几日大人会带着小少爷去香山祭拜,可否允我同行?”
“你应当清楚你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
“我知晓大人怕我私自出逃或是里应外?合,然我受毒药钳制又遭姚瑶看管, 大人觉着以我不会武的能力何以逃出生天。”
“宋五。”谢砚书缓缓放低语调,“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闻言, 宋锦安心头?冷笑?,若她不聪明, 怕是见谢砚书的第一面便漏了馅, 早困在谢府做只金丝雀了。
“大人, 再怎样说, 我同宋大小姐有几年情分在,若死后都不能前去祭拜, 未免寒心,宋大小姐在天之灵可会安稳?“
“她不是你拿来利用?的筹码。”谢砚书双眸淬冰。
宋锦安却面不改色,只温顺垂下?眸子,“谢大人敢说你同宋大小姐相识多年未有过一刻利用?她的心善?”
不待谢砚书开?口,宋锦安颇为?歉意一笑?,“当然,我并非说自己是在利用?宋大小姐。毕竟我只是在感怀宋大小姐,谢大人能体会到我的哀思罢?”
一时间,谢砚书没应。
而后,宋锦安听到他的声音,“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宋锦安的睫羽微颤,静谧墨色里,她遥望那个几乎同夜混为?一滩死水的人,莫名品出哀绝两?个字。
好像自她重生以来,每每见谢砚书独处时他都这般寂寥到格格不入。纵是面上的冷冽也难掩愈来愈浓的疲惫和清减。
或许,琉璃口中的悲痛欲绝有几分是真的。
然,那又如何。
宋锦安行礼告退,不再去看案牍后的身影。她算不明白宋谢两?家的糊涂账,却算得明白她同谢砚书的账。虚情假意也好,至死不渝也罢,都不值她心软半分。
离了人的屋内连书页摩擦的声响都清晰可闻,谢砚书执笔的手忽顿,他拧起?眉,捏着羊毫笔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须臾,他额头?冷汗淋漓,强撑着将墨笔搁在笔托上以防染脏公文。
右手边的暗阁处整整齐齐摆着六盒药罐,谢砚书就着点茶水将两?枚药丸咽下?。
“大人,您腹痛的事还是得去太医院再瞧瞧。”清然心有不忍地替谢砚书拿出吃干净的药罐,又放入盒新?的。
“无碍。”谢砚书瞧眼停笔处的公文,重新?提起?笔。
“卑职知晓大人觉着借太医麻烦,少不得同宫里人打交道,然大人的身子每况愈下?,年前府医都说了,照此下?去,大人怕是会……”后头?的话清然没胆子说,只垂着脑袋不吭声。
谢砚书头?也未抬,“我自有分寸。”
清然面上略急,话也强硬几分,“大人当真有分寸的话何至于染上这么个毛病。当年您担心宋大小姐的身子不宜有孕,又更不舍叫她喝避子汤,您便亲喝了民间给男子配的避子汤。夜夜一副,那些个东西下?肚能落得好么?”
说着,清然胆子也大起?来,“大人从来都是自以为?有分寸,嘴上说着不喜孩子,何苦宋大小姐意外?有孕后眼巴巴做那些个小玩意。然您做的这些,宋大小姐又可知晓半分?”
“够了。”谢砚书的神情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