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方向
游牧民族本来就比农耕民?族更骁勇善战。
北狄士兵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 天然就?更占据优势。
纪黎不知自己为何会心慌。
心中的若有若无的矛盾感愈发重了,一左一右兀自拉扯着,令人心烦。
席澈与京都开战,是她所不愿的。
况且…
京都如今的实?际掌权者是谢允丞。
纪黎虽手握底牌, 可她不知他会不会仍旧如前世一般, 做出那些荒唐行径。
虽当下看来, 一切正常。
但依照她对这人的了解…
帝位都是他篡夺来的, 又还有什么阴狠毒辣的事情做不出来呢?
倘若, 再度让纪云山上战场…
她又舀了勺汤。
汤勺随着摆动,在碗盏底部荡开一层层波纹。
对面人的目光太具有攻击性, 即便是纪黎心中有事, 也?能一下子察觉。
他太久不说话?,表情沉闷又微微带着点凶。
纪黎一怔,迅速回神,抬眼望他, “阿澈。”沉思片刻, 见席澈仍望着她,便问, “你怎么了…?”
少年的眼神像团厚重的黑雾,明明是翩翩贵公子的做派, 却恍惚让纪黎觉得?, 他还是先前那般样子。
阴郁少言。
席澈直直地看着她, 瞥过她的腰间, 突然直愣愣地发问, “怎么没见你带我?给你的那块玉佩?”语气是一派不经意的冷淡。
他的模样比方才再见面时冷肃许多, 纪黎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因着这话?不高兴, 唇角微撇,忙安抚道:“我?想着那是你贴身的东西,意义重大,我?这些日子不方便带着,便收起来了。”
她本以为?对方不会具体追问,只是像往常那般需得?安抚两下,语气里自然而然便带了几丝轻哄,一如从前,表明态度,“你的东西,我?肯定?也?珍惜得?很。”
带了丝淡淡的笑反问,“我?若是弄丢了,你别怪我?才好。”
席澈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久到纪黎都觉得?有几丝莫名,欲要再度开口时,他才堪堪收回视线。
“不方便带着…是在忙什么吗?”他仿佛只是随便问问,“若是为?难,可以告诉我?。”
纪黎一顿,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不信这人不知道自己最近在干嘛。
整个?京都都要被翻了个?天了,他如今在北狄也?是风生水起,哪里查不到这些。
“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那便好。”这次,席澈的声音冷了许多。
她说不会再骗他了。
可这次,她还是食言了。
甚至,和谢允丞一起。
她明明知道,他有多敌视这人。
席澈敛了神色,唇角也?有几分自嘲般,用手掩着,微微勾起,“看样子,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我?倒希望你能想到我?…也?让我?帮帮你。”又变回从前那副模样,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意味。
少年鼻梁高挺,浓眉墨黑,是不同?于?纪家男子的,很英俊的长相。
纪黎当初救他,虽有前世的缘故,可也?确实?是被席澈这副皮囊给勾起了点儿恻隐之心。
她有自己的路子,在回边塞的路上就?已经知道席澈身边发生了什么。
一方面,纪黎心里总有股莫名的预感,觉得?此刻的氛围说不出的怪异。
另一方面,她是知晓席澈的难处的。
即使他自己不说,可这小半年,从微末走至如今,困难可以想见。
北狄那里民?风剽悍,席澈这样的长相和身世,一开始定?然是讨不得?好的。
纪黎这下久久没有说话?。
对面的人神色如常,边给她夹菜,“今日倒是多穿了些。”像往常那般关心她,“之前的风寒也?不知道好利索了没。”
纪黎下意识地低头吃菜,含糊地“嗯”了声。
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席澈今天有点儿异常的情绪化。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地用完了剩下的饭菜。
吃完她便起身与他告别。
纪黎只是顺路来看他,席澈一早便是知晓的。
她与谢允丞不知达成?了什么合作,竟就?这么平安被送了回来。
或许…是那人心底还贪恋过去的美好。
都是男人,席澈自然对这种心思是理?解的。
倘若他走到谢允丞如今的地步,怕是也?会如他这般,在面对纪黎的任何事情上,理?智皆无。
可尽管心知肚明,目光却仍是久久追随着那道倩丽背影,直至那抹丽色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不见。
席澈坐在椅上,好半晌未曾有动作,俊美的面容覆上层冷霜。
他想起先前的一幕幕。
纪黎主动地来联系他,说有事想同?他讲,想看看他,神秘兮兮地拿出那药给他让他收好。
他若是没有先前查清,怕真的会天真地相信纪黎的话?。
相信她满眼的情意与周身的放松,相信这是倾心于?他的表现。
相信…她的心里真的有他。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一丁丁点儿。
他太久没说话?,表情也?愈发地难看。
守在门口的护卫以为?是哪里出了岔子,斟酌两下,不得?不开口提醒,“殿下,都督那边…”
席澈掀起眼皮匝视了他一眼,“让卫振去,他知道怎么做。”他虽异军突起,但仍是根基尚浅,故而很多事情要想彻底落实?,还是得?耗费不少的心力。
与虎为?谋,也?只是不得?不进行的权宜之计。
席澈闭了闭眼,脑中有一瞬间的放空。
他不明白,为?何纪黎还是要骗他。
他明明对她这么好!
学着她喜欢的样子,一步步走至如今,从不做让她烦心的事情。
他亦是知晓纪黎不喜欢太有攻击性的男子,故而很少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都是用另一种方式半推半就?,意图达成?目的。
他自认为?做得?比谢允丞要好的多…!
可为?什么…?
也?是,她的心里本来就?不曾有过他半分。
她与那人有过那么深刻的回忆,远不是他可以比拟。
可席澈瞧见她对自己微微的笑,那些笑意下掩藏着的关心与在意,又觉得?不是的。
纪黎还是在意他的,否则怎么会给他传信,问他近况。
甚至…没有拒绝他的吻。
带着怒意的、混乱的、她所不喜的。
浓重攻击性意味的吻。
席澈即使知晓纪黎是在骗自己,还是选择听信了谢允丞的话?,来给自己做样子,可…瞧见纪黎对他笑,那样真情实?意,毫无保留的笑。
他还是欢喜地不得?了。
少年修长的指节轻轻抚摸着手心里的那袋药。
药包不大,一只手便可握住,冰凉凉的,大约是纪黎贴身揣带在身上,恍惚间,竟还能隐约感受到上面所附着的清香。
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倒也?颇为?好闻。
如若不是根基不稳,他不会这么仓促带兵出击。
他本可以徐徐图之,就?像…他决定?对待和纪黎的这段感情这样。
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进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他等不及了。
或者,可以说…
是北狄的那些人等不及了。
北狄境内的保守势力根深蒂固,他们?不承认席澈的血统,诟病他的出身与样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
而北狄这片土地,恰恰又最崇尚强者。
故而这些老古董们?再不愿放权,也?只能顺着大流来。
可这不代表,他们?不会使绊子。
席澈的手指缓缓收紧,案几上茶盏里的茶已经冷了,映出他此刻的神情。
冷肃又决绝。
他不会再如此了。
想说什么便说,想要什么便争。
这是纪黎从前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