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期待(1 / 1)

步步生莲 月关 8371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02章 期待

陇右的呼延傲博和李继筠正在割踏寨苦战,而苏尔曼也止步于鸣沙城前,杨继业、程世雄两员大将分赴灵州和峡口坐镇,战火还没有蔓延到兴州中来,但是这里的战争气氛已经十分浓厚了。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涌进城来,有地方上的商贾豪绅,有逃离家园的百姓,也有本来定居于其他城池,但是觉得当地城池不如兴州牢靠的大户,一时间兴州城人满为患。

“我总觉得,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儿呀。”李继谈忧心忡忡地道。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拓拔苍木和李天轮,做为拓拔氏家族的核心成员,自从三人在金殿上公开表态支持杨浩针对嵬武部落的政策方略之后,便被众多的拓拔氏族人视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在他们的排挤之下,这三个人走的越来越近,自成一个小团体,时常一起聚聚,喝喝酒小酒联络感情,时不时的也会讨论一些朝野间的事情。

拓拔苍木年纪最大,在三人组合中俨然扮演的是老大哥角色,他喝了口酒,瞪起眼道:“什么不对了,你不要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嘛。”

李继谈道:“自从大王法场监斩拓拔韩蝉、拓拔禾少,逼走李之意后,拓拔氏各部头人对大王的态度与往昔相比大相径庭,他们时常聚会,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拓拔苍木晒然道:“原来你担心这个。”

他捋了捋大胡子,说道:“其实……做为一个部落之长,我也不希望大王分解各个部落,追根究底,这是自身的利益。要说祖宗家法……,嘿嘿,谁在乎它是怎么说的了?有这世袭之制,我的子子孙孙就算再不争气,也能稳稳地成为苍石部落之长,除非变了天,我党项八氏族复存在,否则怎么也不致于败落了。可失去了这世袭之制,一旦子孙不争气,进不能入朝为官,退不能自拥一族,那没落也就是难免的了。”

他自嘲地一笑,又道:“不过……我看得出大王的决心,我知道这是不可更改的,既然不能与大王为敌,那就只好顺应大王之意。将来的事……去他娘娘的将来,眼皮子底下的日子都没过好呢,谁还顾得及将来?将来玄子重孙,谁还记得我这个祖宗?他们有本事,就吃香的喝辣的,没本事,就滚他娘的蛋,老子管不着啦。”

李继谈呵呵一笑,说道:“苍木大哥看得开,可是那些头人们可未必看得开啊。”

拓拔苍木瞪眼道:“看不开又怎么样?那些怂包还敢造反不成?”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天轮沉着脸道:“我怀疑……他们正有此意。”

拓拔苍木吃惊地道:“你说什么?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李天轮道:“苍木大哥,以前李光睿在的时候,跟吐蕃人打、跟回纥人打,跟党项七氏打、跟麟府两州的折继勋、杨崇勋打,乃至后来和咱们大王交手,也曾有过被人攻入辖地陷入被动的时候,不管哪一次,这些部落头人们可曾有过一次急吼吼地把家人接进夏州城避难的时候?”

拓拔苍木道:“当然没有,怎么了,难道……?”

李继谈道:“不错,这一回,这些头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做法,他们的家眷络绎不绝,每天都在进城。”

拓拔苍木微一思索,笑道:“这也正常,大王斩了拓拔韩蝉,又分了嵬武部落,他们正心怀不满,巴不得看大王一个笑话,这么做也许是故作鼠辈,免得苏尔曼、李继筠他们一旦逼进,他们的部落首当其冲,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出生入死为大王效力吧。”

李继谈冷笑道:“苍木大哥,你想的太简单了,如今在兴州的部落头人不下一百五十人,每人都把家眷接近城来,家眷、扈从,每家都不下两百人,光是这股力量,集合起来就足足两万人,再加上他们原本就留在兴州的家人和侍卫,总兵力快赶上兴州宫卫、城卫兵马总数了,如果这股力量真的有心作乱,你觉得会怎么样?”

拓拔苍木一听攸然变色,终于感觉到了危险,连忙说道:“此事不妙,应该马上禀报大王。”

李天轮摊手道:“如何去讲呢?我们与他们已势同水火,大王对此心中有数,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搬弄是非,伺机报复?再者,他们一日不反,我们就没有凭据,就算告诉了大王,大王又能如何?难道各部头人把家眷送进兴州避险,大王反要寻一个借口砍他们的头?那不是逼着所有的部落造反吗?”

李继谈看了他一眼,说道:“苍木大哥,大王那里,我会去提醒一下,如果大王能提起小心最好,他们不反,朝廷就不能动他们一手指头,在他们面前,大王是被动的。但是如果大王有所准备,却也未必就会为其所趁。

可是,这些头人中就算有人只是想观望风色,一旦真个有人意图不轨,也会把他们拖下水。何况我们无法分辨谁有歹意,谁只是墙头草,宫卫、城卫兵马有限,兵部杨尚书又亲赴灵州去了,这有限的兵力要守城、要拱卫王宫,要监视这些头人动向,已是不敷使用,我们的家眷安全如何着落?大王有一座内城,我们呢?”

拓拔苍木一怔:“我们?”忽然间,他已恍然大悟:“如果那些头人真个想要造反,自然不会只去攻打王宫,朝中许多大臣都将是他们下手的目标,别的大臣如果没有太大的威胁暂时还不会有人去碰,可是他们三个,那些恨之入骨的头人不把他们家中老幼妇孺尽皆杀光才怪。

拓拔苍木“唰”地冒出一身冷汗:“不成,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反意,咱们都得早做准备,千万不能被人杀个措手不及,继谈、天轮,咱们在兴州的族人也不少,应该把他们召集起来,唔……眼下兴州人口越来越多,住宿、食粮都是问题,就用这个借口,身为一族之长, 咱们照料一下自己的族人天经地义吧?然后秘密集中其中青壮,以应急变。”

李继谈道:“苍森大哥,今天找你们来,我正是这个意思。”

拓拔苍木不放心地又嘱咐道:“嗯,亏得你提醒,要不然人家的钢刀架到我脖子上,我还在睡大头觉呢。天轮,你也得小心,继谈,你有军职在身,手中还有一定的兵马可以调动,这些时日更得打起精神来,咱们的身家性命,可都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李继谈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小弟明白。”

李天轮道:“仅凭咱们,恐怕自保都难,继谈,大王那里,你还得去说一说,大王多几分警觉总是好的。”

李继谈深深地吸了口气,答应道:“我会的。”

拓拔苍木喘了口粗气道:“嗯,我儿昊风是有军职在身的人,这事儿,我也会跟他说一说,让他也去大王那边吹吹风。李继筠引来一群吐蕃人,阿古丽那个娘们领着一帮子回纥人也在闹事,他娘的,怎么就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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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怒气冲冲地道:“嗯,飞羽随风业已报了消息上来,本王正派人监视着他们呢,哼!我倒要看看这些鼠辈有多大的胆量,搅得起多大的风浪!”

李继谈道:“这个……也只是臣的担心,或许……他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趁大王之危拿捏一番自重身份罢了,还请大王慎重其事。毕竟……他们都是我拓拔一族,如果贸启杀机,对大王的令誉……”

杨浩展颜一笑,嘉许道:“李卿忠心可嘉,这个么,本王省得,断不会做出不教而诛的事来。”

“是是是,既如此,臣……告退了。”

“嗯。”

李继谈施礼退下,目注他远去之后,杨浩对丁承宗道:“说起来真是奇怪,好象这天底下充满了阴谋诡计、篡位夺权,在宋国时,我遇上了骨肉相残,争的只是那一把九五至尊的宝座。在辽国,也撞上一桩,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做个乱臣贼子,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丁承宗淡淡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其实何止皇位天下,就是百姓人家,每日又有多少桩这样的事在上演呢,远的不说,就说咱们……”

丁承宗脸颊抽搐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一时间两兄弟都静默下来。过了许久,杨浩才猛地一扩双臂,振奋道:“不招人妒是庸才,不想做庸才,就得大权在握,若想大权在握,岂能不招人嫉?不管是谁想要在我背后狠狠捅上一刀,那就来吧,我接招!”

丁承宗也笑了:“是我兄弟俩,接招!”

杨浩重重一点头,握住他的手道:“不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咱们都打他个原形毕现!”

箭镝流星,人如镰刀下的牧草一般齐刷刷倒下,刀剑挥舞,映日生寒,鲜血就在这刀剑中四溅。头颅滚地,断肢飞舞,呐喊声、咆哮声,马嘶、犬吠、牛哞、骆驼吼、羊群慌不择路四处逃奔,杀戮把整个鸣沙城下都染成了红色。

张浦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处沙丘上,观望着前方这场大战,四下站着七八名手执大盾的侍卫,笔直地立在那儿。雁翎阵的主阵在苏尔曼的大军潮水般不断抨击下已经松动,就在这时,敌军又像两把尖刀,从两翼急抄过来,马蹄践踏,箭矢飞洒,一俟短兵交接,立时血肉横飞。

敌骑借着短程冲刺的猛劲儿,就像两柄尖刀,狠狠刺入左右翼阵近三百米,然后才像扎到了骨头,停止了前进,双方浑战在一起,很快就再也无法保持界限分明的阵形,双方各寻对手,展开了一刀一枪的搏斗。

二唯舒生紧张地看着两军交接的场面,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对张浦道:“将军,恐怕抵敌不住了,再不收兵,全军就要被回纥人分而歼之了。”

张浦抿了抿嘴唇,慢慢抬起了手……

鸣金声起,中军阵中,张浦的帅旗开始徐徐移动,本就落了下风的西夏军队一见主帅鸣金,帅旗后撤,顿时士气大挫。此消彼长,回纥人却是气势如虹,不断地冲锋、切断、包围、压缩、西夏军队开始从有序撤退渐渐演变成了混乱的败退。

一俟变成落花流水一般的大溃退,什么号令旗鼓都没用了,比得只是谁的马力长、逃得快而已。二唯舒生注意到,张浦本阵的两万精兵自始至终都没有投入战斗,那是真正的精兵,装备最精良、训练有素、骁勇善的铁军,也是张浦的嫡系部队。如果张浦能及时把这支部队投入战斗,很可能就会彻底扭转战局,但是他选择的却是让出鸣沙,退往峡口。

二唯舒生嘴角不禁悄然露出一抹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他的话已经奏效了,他在张浦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这粒种子很快就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至开花结果的。

他告诉张浦,胜不如败,进不如退。因为种放在大王心中的份量明显比他重的多,即便是他全盛的时候,也不是种放的对手。而今,他已被贬为防御使,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劳,又有多少前程呢?一旦打了胜仗,岂不更证明大王英明,种放睿智?何况,外敌强盛而内部不稳,胜算并不大。

在此情况下莫不如主动退兵保存实力,通过战争失利配合拓拔诸部头人们向朝廷施加压力,迫使大王罢黜种放等一众急进顽固坚持奉行中原王朝统治策略的大臣之后,众头人将把他再度捧上五军大都督的位子,全力投效,助他击溃外敌,那时他在朝中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如今看来,这番话已经生效了。

自古英雄如美女,第一次既已向人就范,下一次还会玉洁凉清么?

想到这里,二唯舒生得意地一笑。

人喊马嘶,败军如潮中,二唯舒生向紧紧随在身边的亲信胡橐驼悄悄递了个眼色,胡橐驼会意,立即一拨马头,斜向奔出。混乱的战场上,掉队的、逃跑的,自相残踏的,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谁会注意这么一个小人物的去向。

二唯舒生又是微微一笑:“兴州那边,是时候动手了!”

他狠狠一磕马腹,紧追张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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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章 螳螂捕蝉

已经正式进入冬季了,傍晚的时候零星地飘了些雪花,雪不大,雪花尚未落地便化作了湿润的空气,待到风一来,陡然便有了几分寒意,温度较之白天时一下子下降了许多。

狗娃挟着枪,一上街被寒风一吹,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娘的,今晚上还真够冷的,亏得婆娘心细,翻出了狗皮坎肩来,要不这半宿的值宿下来,还不冻成了人干儿?”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这一小队的士卒,一个个都瑟缩着脖子,不由得嘿嘿一笑:“还是娶了媳妇的人有福啊,俺家秋香模样是不咋地,可是知冷知热的,知道疼自己男人。”

他摸了摸媳妇又硬塞到自己怀里的两个馍馍,一大块炖牛肉,啧啧,还有点热乎气呢,狗娃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低喝了一声:“都精神着点儿,巡夜啦!”

于是,一个小队便在街头巡弋起来……

拓拔武的家里,此刻人头攒动,族人们都拥挤在后宅里,一个个执着明晃晃的兵器,有的还披挂着简陋的皮甲,瞪着一双双凶狠的眼睛,满脸嗜血的神情,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这西夏国,是咱们拓拔氏的西夏国,大王能有今日天下,可是倚仗咱定难五州,倚仗咱党项人起家的,现在如何呢?大王坐了龙庭,咱们拓拔家的人不但没得甚么好处,没得到最丰美的草场,没分派各处城池做城主,还得拿出些好处来分与其他部族。这也罢了,大王前些日子又借口拓拔韩蝉兄弟两个不遵王命,砍了他们的头,取消该部世袭之制,把嵬武部落从此除名了!”

“没有了头人,你们就像没了爹娘的娃儿,还不尽人别人的欺侮?没有了头人,谁为你们当家作主?在这大草原上,一家一户,人单势微,如何生存?大王是咱拓拔氏李光岑大人的义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咱们的族人?就因为他身边……有种放、丁承宗、林朋宇、秦江、还有姓徐的、姓萧的那些人蛊惑大王,还有李继谈、李天轮、拓拔苍木这些吃里扒外的败类屡进谗言,迷惑大王。”

“今晚,我们杀奸佞、清君侧,这不止是为了争取咱们族人的利益,也是在难护大王,维护咱拓拔家的天下。今晚,不止我们动手,拓拔百部齐心协力,共攘盛举。大家都把分发下去的白毛巾系在左臂上,只要不是系着毛巾的,就不是咱们的人,格杀勿论!!”

院中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之后,拓拔武一扫准备停当的族人,把手中的长刀一挥,喝道:“出发!”

狗娃正巡弋在街头,忽见前方乱哄哄涌来一群人,立即挺身迎上去,大喝道:“站住,三更半夜,什么人擅自上街?不知道朝廷下了宵禁令吗?”

一边说着,他已攥紧了手中的长枪,不料迎面那些人根本不予应答,劈头盖脸便是一顿乱箭,这队巡城的士兵猝不及防,登时被射倒一片,惨呼连连。随即就见一条条臂上系着白巾的胡服大汉猛扑过来,满脸狰狞挥刀便砍。

那一轮箭雨已将这支巡弋的小队人马伤了个七七八八,有几个幸未中箭的也没来得及逃脱,如狼似虎的敌人已猛扑上来,片刻功夫就把他们斫为肉泥。拓拔武血淋淋的长刀轻轻拔起,地上一个中箭惨呼的士兵已然停止了呼吸。

拓拔武一挥手,低喝道:“时间紧急,直奔王宫!”

数百名族人随着他急急离去。皮靴踏地满地鲜血上唧唧作响。

等到这群人离去之后,死尸堆里忽然一动,爬出一个满脸鲜血的人来,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心口正中一枝箭矢,庆幸折是,被揣在心口的一大块牛肉和两个馍馍给挡住了,箭头入肉不深,并不足以致命。他使劲一拔,把箭往地上狠狠一扔,又看了看伏尸当地的众多袍泽,嘴唇颤抖了一下,迅速闪进了一条小巷。

片刻功夫之后,小巷中一枝穿云烟花弹破空而出,在黑寂寂的天空中响起,咋开一朵灿烂的烟花……

此时,拓拔苍木手执双刀率领族人刚刚杀退一群围攻他府邸的人,这群人隶属于拓拔氏的一个小部落,部落头人是个身材矮墩墩的胖子,平时见了他总是未语先笑,谗媚无比,想不到此时这矮胖子居然像头豹子,居然一刀在他大腿上削下一块肉去,足有半斤重呐,疼得拓拔苍木呲牙咧嘴。

“他妈的,幸亏听了继谈的提醒,早把家人悄悄送了出去,要不然真要栽在这儿,我一家人就全交待了,我那儿媳妇玛布伊尔可刚怀了我的小孙子呐。”

拓拔苍木庆幸地喘了口粗气,这时夜空中一枝烟花旗箭破空而绽,绚丽无比,紧接着,城中各处次第亮起了烟花,拓拔苍木脸皮子一紧,叫道:“不好,这些贼子果然奔着王宫去了。”

他回头看了看紧紧随在自己左右的数百名族人,大叫道:“来啊,随老夫杀向王宫,勤王救驾!”

与此同时,拓拔武也看到了夜空中烟花亮起,不由狞笑道:“大王倒也小心,哼哼,即然行踪已露,便无需遮掩行藏了,往前冲,只要冲过去就好,无需恋战纠缠,速速赶去宫门,与其他部落汇合!”

部下答应一声,放开手脚,厮杀呐喊着直扑王宫方向,迎面,一队官兵一手枪、一手盾,已然列阵相迎,又是一番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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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宫卫军掌握在丁承宗的手中,早已紧闭内城宫门,城头上甲士林立,箭矢如雨,拼命压制着汇聚到广场上的越来越多的拓拔族人,而城卫军分别由杨延浦、拓拔昊风、李继谈、木星四位将领掌握,城中生变,他们立即挥师往援,此时城中已到处火起,原本逃往兴州避难的无数百姓惊惶失措地四处流窜,一时乱匪与百姓难辨,大大迟滞了四路兵马回援的时间。

宫门前,拓拔武、拓拔青云等各路兵马汇合了。

“种放抓到没有?”

“没有,这老小子不在府中,据说与丁承宗喝酒去了。”

“哼哼,我早知道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一样的,抓到丁承宗,也就抓到了种放。”

“林朋羽抓到了没有?”

“没有,抓了个家人逼供,说这老家伙去城西刘寡妇家过夜了,我已派了人去。”

“嘿,这老王八蛋,人老心不老,老子成全他,让他做个风流鬼,范思棋呢?这可是咱们西夏国的财神爷,把他控制住了吧?”

负责突袭范尚书府邸的一个头人气喘吁吁地挤进来:“没抓到他,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哪儿风流去了。”

“没关系,抓到他的家人了吧?姓范的就一个宝贝儿子,控制了小的,不怕老的翻上天去。”

“也没抓到,据说他的老婆孩子回娘家了。”

“回娘……回你妈个头!”

拓拔武急了,也顾不得对方也是一族头人的身份,破口大骂道:“那个混蛋本是汉国人,娘家距此山高路远,如今又是宋国治下,眼看着就要数九寒冬,这个时候他的老婆孩子回娘家?你个不长心眼的东西……”

“不好!”

还没骂完,拓拔武忽然脸色大变:“怎么那么巧?一个个全都不在家,正主儿没有抓到,他们的家人可有抓到的么?”

拓拔武瞪眼望去,各路头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回答,拓拔的心顿时沉到了沉沉的谷底。

“轰!”

一朵火莲腾空绽放,紧跟着四面八方亮起无数火把,及时赶到的城卫军三面合围,长枪大戟,短刀巨盾,一层层铜墙铁壁,气壮如山!

而他们身后,就是高大巍峨的宫墙,宫墙上行兵道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宫卫将士,一个个俱都手执弓弩,严阵以待。

众头人相顾失色,忽地午门上灯光大作,两旁旗幡招展,城楼中缓缓出现一人,身穿圆领白袍,头扎青色诸葛巾,端坐在一辆木轮方椅车上,手中……手中居然轻摇一把羽扇,正是丁承宗。

大冷天的,羽扇纶巾,充诸葛亮吗?一见丁承宗这副模样,拓拔武鼻子都快气歪了。

诸葛亮在夷蛮胡狄之族威名赫赫,其形象深入民心,拓拔武自然也是知道的。

“拓拔青云、拔拓武……,竟有这么多位头人深更半夜来到午门?本官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城楼上,丁承宗哈哈一笑,大声道:“只是不知,诸位明火执仗,夜聚宫门,意欲何为啊?”

“如此情形,事机必已早早败露,莫非我们当中有内奸?”

拓拔武看了眼自己身后,强捺心中疑虑,仰起头来,戟指喝道:“丁承宗,不要惺惺作态,你以为早早得了消息便胜券在握吗?我们各部人马汇合起来,兵力不下于宫卫、城卫之总和,拼个你死我活,胜败殊未可料。”

拓拔武振臂高呼道:“大王,是我拓拔氏之大王,丁承宗挟持大王,排挤我族,心怀不轨,我等要清君侧,复王权,肃宫廷,杀奸佞。各族头人们,为了大业江山,杀啊!”

拓拔武一声令下,无数箭矢顿时腾空飞起,直扑午门城楼,丁承宗一声轻笑,轮车攸然滑向后去,两面巨盾在面前一合,就像两扇门板,“笃笃笃”一阵响,门板顿时变了刺猥。

随即,城楼上灯光一暗,火把全熄,完全陷入寂静之中,紧接着,几个乌沉沉的东西自夜空中抛了出来,眼下虽是夜晚,天空毕竟稍有清明,所以颜色比天色更深的东西,隐约还可看见。

“那是什么东西?快快闪开!”

拓拔氏族人还道内城中安放了抛石机,这东西用来破坏城池容易,用来杀人作用实在不大,众人纷纷闪开,就见七八个乌沉沉的东西轰然落地,顿时成了碎片,拓拔青云不由一奇,劈手自部下手中夺过一枝火把,靠近了去看。

一低头,只见地上有一种黑油油的液体正随处蔓延,他抬了抬皮鞭,只觉特觉粘脚,于是又凑近了去看,鼻子嗅到一股味道,不由大惊道:“这是猛火油!”

一语未了,城头上星星点点,好似灯火璀璨,数百枝火箭漫天洒下,轰地一下引燃了猛火油,拓拔青云首正站在猛火油中,顿时烧成了个火人,拓拔青云一声惨叫,烈火扑面,烘得双眼难开,只能闭着眼睛往外跑,脚下火油粘湿,这一跑皮靴一滑,整个人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整个人顿时与大火一色了。

四下里,拓拔氏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像火焰般起舞,发出杀猪一般惨叫的拓拔青云,紧接着,只听嗖嗖风响,许多部落勇士惨呼着倒下,拓拔武身边就直挺挺倒下一人,后背上笔直插着一支利箭,那箭已贯至箭羽,力道惊人,必是宫卫配备的一品良弓了。

拓拔武眼睛都红了,大喝道:“弓箭压制城头,三面进攻!”

他们在府邸中也秘密造就了一些攻城器械,内城不比外城高大险峻,这些比较简陋的器械也够用了,不过眼下不可能顺利攻城了,城卫军三面虎视耽耽,会容许他们攻打王宫么?况且人堆里燃起了七八丛火焰,他们眼下就是一群活靶子,宫卫军隐在暗处,只用箭矢就能收割他们的性命,只有把三围包围的城卫军拉进来混战,才能制止城头箭矢的威胁。论人数,他们的人数不在三面合围的城卫军之下,宫卫军不开门迎敌的话,他们的兵力还在城卫军之上,料来还有胜算。

在付出上千条人命之后,李继谈和杨延浦的军阵被率先攻破,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混战一起,城头的箭矢就失去了作用,拓拔武一方的人再无后顾之忧,开始放手一搏。

火光熊熊,无数的战士拼死搏杀,浴血中的士兵一个一个倒下,但是没有人后退,也无路可退,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不是敌就是,每个人都双眼充血,肆意屠戮着,什么招式、什么武功,在这样的两军混战之中全无作用,刀枪剑戟如狂风暴雨一般,比拼的就是谁的力气更大、谁的速度更快,谁的出手更果断狠辣,谁更强壮,捱得住砍杀,一个照面,生死立现。

终于,拓拔武一方的人被完全压制住了,猛火油的火光已经有些微弱,拓拔武的人被完全压制在中间,他们还有一搏之力,负隅顽抗,至少也能再消耗掉城卫军一半兵力,但是败势已不可避免,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绝望。

“缴械投降!”

“缴械投降!”

呐喊声气壮山河,自四面八方响起,城楼上灯光重现,丁承宗再度出现,沉着脸色高声大喝道:“尔等大势已去,还不投降?”

“投降!”

“投降!”

宫卫军齐声呐喊,声震天地,拓拔部的人面如土色,却仍紧咬牙关,严阵以待。

李继谈高声喝道:“拓拔武、拓拔青云,为一己私利,蛊惑尔等谋反, 今大势已去,败象已定,你们还要执迷不悟,追随他们同赴黄泉之路吗?立即弃械投降,大王必会网开一面,饶尔等不死。”

李继谈已受了伤,再加上身上所溅的鲜血,整个人杀神一般更显威武,宫门前黑压压的人群沉默了一会儿,一个靠前的头人颤声道:“继谈,你……你说的是真的么?大王……大王真可以饶恕我们?”

李继谈看了他一眼,认得是本族一位长辈,论辈份该是自己的堂叔,便道:“六叔,大王是我佛护法,行霹雳手段,有菩萨心肠,首恶当诛,你们只要幡然悔悟,大王必不屠戮,只不过……法度森严,惩诫是在所难免的了。”

“不要听他胡说,他是我们拓拔一族的败类,把他杀掉!我们拓拔氏,只有站着死,没人跪着生!”

人群中一声大喝,却是拓拔武说话了,拓拔武在混战中断了一臂,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站在那儿摇摇欲倒,却仍强力支撑。

李继谈也是一声大喝:“拓拔武就是罪魁祸首,杀了他,提头来降,向我王请罪!”

拓拔武面色狰狞,有心扑到李继谈面前一刀生劈了他,只可惜自家事自己知,他也知道以自己强弩之末的身子,真要冲到李继谈面前,不过是替他试刀罢了。

人群继续沉默着,过了许久,一双双目光渐渐从前方敌人身上移回来,投到拓拔武身上。一开始,那些目光还有些逡巡,但是渐渐的,开始锁定了他,火光下那一双双幽幽的目光,就像一群择人而噬的野狼……

“轰……”

当拓拔武被自己的族人乱刃分尸,头颅滚落当地,犹自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时候,宫门缓缓打开了,仪仗缓缓排开,中间黄罗伞盖,杨浩蟒袍玉带,胯下一匹雄骏的白马,在禁卫们众星捧月般的保护下闪亮登场。

杨延浦一声大喝:“大王到了,还不弃械!”

“叮叮当当”一阵响,丢下遍地的武器,想要清君侧的拓拔氏族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四下里城卫军以弓弩监视着他们,稍有异动,就是乱箭齐射。

王驾仪仗在涂满鲜血的广场上停住了,环伺三面的城卫军将士都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大王,其中有一双眼睛,在这幽深的夜色中忽地光芒一闪,就像方才那些拓拔氏族人盯着拓拔武时的目光,狼一般,好象看到了一块鲜美的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