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着花样做饭,赶初七前还给唐墨缝了件毛绒马甲。
“喇叭广播了今年有倒春寒,你干活时穿个马甲方便。”
唐墨喜滋滋地穿到身上照镜子,又让姜冬月用旧衣服给他裁个外罩。
“省着点儿穿,不能?把?新衣裳蹭脏。”
姜冬月:“……行。”
乡下有“正月不动?针”的说法,但?实际上没那么讲究,都是过了破五该干啥干啥。姜冬月第二天就给唐墨做了个藏蓝色外罩,并?把?自己的木头牌挂门口,宣告裁缝上岗接生意。
但?今年的单子明显不比去年,姜冬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干到二月初,催唐墨找板厂支了笔工钱,就开?始四处打听盖房子的工头。
第98章 听夜戏(捉虫)
其实往前推十几年, 乡下盖房并不用工头,都是请个有经验的长者?帮忙参谋,在?平整过的宅基地上?撒石灰粉划线, 确定哪里盖屋子?、院墙和门,然后就找关系好的青壮劳力一块儿挖地基、砌砖。
甭管技术多么参差不齐,到最后都能上?梁封顶,住起来?也不差。
但九十年代经济发展特别快,大大小小的板厂如雨后杂草般开遍十里八乡,无论男女都奔去找活儿干,能从年头一直干到年尾。
这么一来?, 谁家盖房也难凑齐人手?,房工便应运而生,专门在?各个村子?打听着承包活儿。有的房工只出?劳力, 有的包工包料, 价钱也各不相同。
“我看包工包料的更合适。”姜冬月坐在?矮凳上?削冬瓜皮, 刚磨过的菜刀雪刃锋利, 很快将二尺长的大冬瓜剃成秃瓢。
“包工的说是按天?算账,早上?六点开工干到天?黑, 其实还是吃大锅饭, 你也不知道他干活实惠不实惠。赶上?那磨洋工的,说不清能耗多少天?。”
唐墨挠挠头, 心里仍有些拿不定主?意:“咱们现在?打问了七、八家工头,包工包料的一个比一个贵,要是自己买料自己开拖拉机拉,花多少还能有个数儿。”
他盖过一次房子?, 最清楚盖房的辛苦和麻烦,从挖下第?一铁锹土到装木门上?锁, 处处都是钱,必须时时刻刻攥紧手?指缝儿,能出?力尽量不出?钱。
“自己买料也贵啊。”姜冬月把削好皮的冬瓜切成长条块,用勺子?挖掉瓤,明天?过庙会就能直接下锅,“我听会粉说,她跟满仓大哥盖房时跑砖窑拉砖,比人家工头的价贵五分,得有熟人介绍才行。”
五分钱毫不起眼,但他们的新宅基地足有一百九十平,比现在?的院子?大了将近一倍,盖完房子?至少用上?万块砖,加上?木头、水泥、预制板等?杂七杂八的材料,算下来?并非小钱。
“一块五分,十块五毛……”唐墨掰手?指头数了数“个十百千万”,默默去南棚子?搬柴火了。
等?灶台和地面都收拾干净,棒子?芯和干树枝也整整齐齐地垛在?墙角,他又提了桶压水。
清澈的井水哗啦啦流泻而出?,很快蓄满一桶。唐墨往水瓮里倒了几次,便被唐笑笑把活儿抢走。
“爹,让我来?压水,你歇一会儿。”
唐墨顿时翘起尾巴,肩头重担都跟着轻了二两:“爹不累。”
唐笑笑伸手?指指自己的眉心:“你肯定累啦,看我的!”
说着用力握紧那根铁手?柄压下去,“以前我能荡秋千,现在?长高荡不起来?了。”
唐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眉头皱成了疙瘩,赶紧摸了摸拍平,又问姜冬月家里还缺什?么,他先去街上?买。
姜冬月想了想,说道:“肉菜都齐了,你看看有没有卖盘子?碗的,挑厚实些的买两轴吧。明天?我姐姐家来?人多,以后咱们盖房子?还得给房工管饭。”
时下白瓷碗六、七毛一个,带点花样的一块左右。卖家怕路途颠簸摔碎,便用粗草绳和旧报纸将十个碗捆一块儿整卖,称作“一轴”。
要是想零买两三个碗,就得稍微加点钱。 “行。”唐墨应了声,揣着钱出?门上?街,姜冬月则继续在?家里切菜。
以前没条件,一锅冬瓜熬菜就能打发看庙会的亲戚,现在?条件高了,必须额外准备凉拌黄瓜、皮冻、火腿等?盘子?,否则容易显得抠门。
唐笑笑压完水,进屋瞧了瞧睡成小猪的弟弟,出?来?蹭到姜冬月身边,小声道:“妈,我们晚上?去看戏吧好不好?”
石桥村每年唱三天?大戏,从二月初五到初七,分别是上?午一场、下午两场和晚上?一场,锣鼓声传得老远,特别热闹。
听同学?说晚上?的戏最好看,有许多彩灯,还有腾云驾雾的白烟,和西游记里面神仙一模一样。但爹妈都怕她天?黑出?门被拐子?迷走,所以唐笑笑只在?白天?跑戏台看过两眼。
“去吧去吧~”唐笑笑晃来?晃去地撒娇,“我保证不乱跑。”
闺女后天?开学?,明天?晚上?得早睡……姜冬月稍一想便答应下来?:“行,今天?晚上?就去。”
“太好了!”唐笑笑欢呼着去找自己的小钱包。晚上?她不但要听戏,还要买荧光棒,嘿嘿嘿。
石桥村的戏台离大队不远,据说是解放前乡绅地主?们凑钱搭的,面积很不小。虽年代有些久了,但高高的棚顶上?横木交错,等?戏班子?沿旧轨钉牢铁丝,拉上?各色一垂到底的布幔,再?将红黄绿紫的灯光一打,不用敲锣就能引得全村老头儿、老太太搬板凳抢着往前坐。
今天?头一场夜戏,过来?看的人尤其多,姜冬月和唐墨拖儿带女地左挤右拐,好不容易将高背椅找了个空隙放好,戏台两侧的锣鼓已经咚咚锵锵地敲起来?。
“前面扒着戏台的是谁家孩子??快轰下去,挡住后面人了!”
“晚上?看戏就是气派,刚走过去那老旦瞅着跟仙女似的。”
“唱的《秦雪梅吊孝》还是《风雪配》?”
“那牌子?上?写的啥?什?么花……”
越发急促的锣鼓声中,一位背插三杆旗帜的老生提膝摆手?,从深绿布幔右侧踩着鼓点绕戏台走一圈,最后在?正中央站定,朗声念白:“我乃荆州人士——”
他边说边伸手?捋胡须,五指张开却摸了个空,登时愣住,眼睛瞪得好似俩铜铃。
“哈哈哈哈哈!”
“快下台找家当!哈哈哈哈!”
乡亲们哄堂大笑,那老生也垂手?顿足,十分懊恼地沿着戏台又转半圈,然后做了个捋胡须的动作,重新念白道:“荆州放粮刚回来?,一急忘了带胡才!列位稍后,稍后呀呀呀~”
老生大步隐入幕后,闹台锣鼓热热闹闹敲起来?。与此同时,深绿布幔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一片凉亭和几丛假花。
“九尽春回啊~”穿着粉红衣裙的青衣袅娜登场,甩了甩水袖便咿咿呀呀唱起来?,“九尽春回梨花开,紫燕成双又一载……”
这青衣扮演的是一位当家主?母李氏,头顶朱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唐笑笑越看越羡慕,小声道:“妈,我也想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