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到我手上,比想像中还沉的重量让我吓了一跳,差点没拿好。
「小心点,左轮手枪掉到地上可是会走火的。」
炎眉趁着我愕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抓着我的手使我握住枪。她纤长的手指就重叠在我扣着扳机的手指上。
「之前接我电话的人是你吧。」
我的胳膊被用力一转,对着一旁瘫坐在地、无法动弹的女子的头。
「住手!」
「你杀了她就是帮了庞贝罗的忙,甚至连刮宫也能保全面子,这不是一石二鸟吗?」
「不要。」
「没关系的,你就想成是我杀的好了。」
「炎眉!」
庞贝罗大叫。
「别再装模作样了,庞贝罗。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么做是最好的方法了。刮宫,你没意见吧?」
「随你便。」
「开枪。」
炎眉的指头用力压下我的手指。
「不要!」
碰!
巨大的枪声响起,连牙齿也为之震动。
「啧!」
炎眉咂舌,因为我在开枪的瞬间用力扭过身体,让子弹射偏了。她气得用左手肘迅捷地击上我的侧脸。
子弹在女子脚边的松木地板上开了个大洞。
太阳穴被肘击的我眼前一片空白。
炎眉再次架起我的胳膊要开枪。
「不行!她的肚子里有小孩!」
「那又没什么稀奇的。」
昏昏沉沉的的意识中,我感觉到这次炎眉的手指一口气确实地将手枪扳机扣到底。
我没有力气再抵抗。
喀锵。
我确实感觉到击鎚落下的震动。
然而,我却没有听见枪声。
炎眉因为抽了口气的声音而转过头,随即看到站在自己旁边的刮宫。
他的手扣在枪身与击鎚之间。以一般情况来说,扣下扳机后,弹回来的击鎚前端会撞向子弹底部以点燃子弹内的火药,并令子弹以音速射出。
像刮宫这样在枪身与击鎚之间放上障碍物的话,撞针便无法撞击子弹底部,而理所当然的,子弹也就不会发射出去。
「你在干什么!」
「加奈子,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这样?」刮宫在肚子前用手画了个弧形。
「刚刚她躲在我旁边的时候才知道的。她已经怀孕了,如果杀了她,她肚子里无辜的小孩也会一起死掉的!」
「无辜就死是小孩的特权呦。」
「弥琴,站起来。」
女子听话地慢慢站起来,从眼里滚出的泪水将脸颊边渲染出一片黑污。
「把肚子露出来看看。」
叫做弥琴的女子双手交互着,把近乎黑色的洋装裙摆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她那双有好几块乌青的淤痕、皮肤也没有健康光泽的脚上到处是伤,而且都不是新造成的伤口,明白宣示了她长年受虐的遭遇。
裙摆来到双腿根部,露出了底裤,然后是鼓成球状、带着不健康的偏黄肤色的肚子。
我听到了刮宫吞咽口水的声音。
「炎眉,她是我负责看管的人。我改变主意了,现在先留她一条小命。庞贝罗,给我做些吃的来,没问题吧?」
「可以。你在打什么算盘?」
「没什么,只是想再想想,所以需要点时间。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刮宫在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尽管如此,你还是应该杀了她。」
炎眉凑上来对我悄悄地这么说。
Ψ
汉堡肉排在烧红的铁板烧台上大喊着好烫好烫的声音(注:日文的好烫,发音为「atsui」,近似肉排在铁板上煎熟的吱吱作响。),听起来令人心情大好。
「加奈子。」
我走到柜台前,随即被叫进里面。
「这是要给炎眉和刮宫的。」
坐在柜台另一侧的三人组闻言抬起头来。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服务生被叫进厨房做正式的工作。
老实说,我也很惊讶。
之前虽然也说要做菜,但是到头来,总觉得对已经拥有自己作业习惯的庞贝罗来说,我这样反而很多余,似乎不太好。
「你来煎肉排。」
铁板烧台上依次排放了椭圆形的肉排。
总共有十五个。
「把肉排在焦掉的前一刻移到烤盘上就算完成,这样可以将肉汁和油脂封在肉排里。如果照一般的作法来煎,肉排的汤汁和油脂有一大半会留在铁板烧台上。这工作不难,但也不要大意。」
庞贝罗的肉排一放上铁板烧台便弹跳着涌出热烈的声响。水分因为碰上油脂而跳得老高,煎烤时的肉香伴随着水蒸气形成一股漩涡将我包围在其中。那股味道里没有丝毫难闻的气味,甚至还频频刺激着胃部,让口中的唾液不断分泌。它并不是那种丰富华丽的味道,而是像走在小镇上突然从小巷里扑鼻而来的强烈香气。
庞贝罗在调理台上依序准备着即将用到的蔬菜,接着又做好了酱汁,汉堡面包则放在隔壁的铁板烧台上静静地烤热。
从厨房里往大厅看出去,柜台前是不知为何压低音量边看报纸边交谈的夏油、尻烧、道珍坊三人组,再过去一点是炎眉、刮宫,还有不被允许坐下、只能站着的弥琴。
庞贝罗正将果汁机里研磨好的东西,与切成碎末的配料放进深碗里开始搅拌、混合。
我一边注意着肉排的熟度,一边莫名地在意起庞贝罗宽大的背影。
就在这时,我心里产生了某种非常微小却又微妙的变化。
(如果能在别的地方和庞贝罗一起开餐厅就好了……)
我急忙铲起开始变焦的肉排,放进方盘里,等全部的肉排都铲起来后,再放到烤盘上。
我的手在发抖。在不引起庞贝罗注意的情况下,我频频回头张望,同时企图抹去脑海里浮现的想法。老实说,我觉得很震惊。印象中有某种症候群是形容人质习惯了加害者后所产生的心理情结,我说服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因为自己也产生了那种症候群。
「那边我来顾着,你去看看他们的饮料还够不够。」
我匆匆地越过庞贝罗的身边,来到大厅。
一进大厅就看到恢复意识的杰路正坐在地上,让刮宫往身上缠着绷带。
「我是医生。」刮宫沉声说,「妇产科的医生,而且是专门替人堕胎的。我喜欢把东西刮出来的感觉。」
「所以才叫刮宫。真是恶心的兴趣。」
炎眉皱起眉头。
「有需求就有供给罗!这很有趣啊,我喜欢完整扩张及抽取术,就是先在子宫内将胎儿肢解后再拿出来。取出来的东西就像黏稠稠的、拆得七零八落的橡皮人偶。我会把它带回家,然后用制冰器将它封在冰块里。」
「真令人作恶。」
「用它来喝高级的苏格兰威士忌可是别有风味啊,大姐。等冰块溶解之后就这样直接吞下,那种口感就像在吃充满弹性的乌贼一样。」
「我喜欢乌贼,因为我是日本人。日本人最喜欢乌贼了。」
杰路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那种口吻听起来就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