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蒲月,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重重兵丁身着盔甲在前方开道, 挺近岭山。
岭山并不是单一的山, 而是一条山脉,绵延数十里, 如一条巍峨的长龙, 横贯在晋南一侧, 将大周劈开成了东西两半。
远远望去, 但见山峰与天相接,云遮雾绕。走得近了,古木参天,粗壮的树根张牙舞爪地盘虬在地,树冠遮天蔽日。其间虫鸣鸟叫, 珍奇异兽从没膝高的草丛里掠过, 不知凡几。
皇室将一年一度举办的岭山围猎设在此, 不得不说充满了冒险与刺激。
岭山山脉前有一大片空地, 占地数十亩,建有亭台楼榭,专门供人休憩夜宿。
岭山围猎发展至今,已经不单单是围猎如此简单, 还兼野外宫宴。因此来岭山不只文官武将皇亲国戚, 还有各家官宦子弟,女眷妃嫔。
进山之前要对山神行祭拜礼,太常寺小吏在祭坛上摆满果蔬珍馐, 由永曦帝手持燃香插入高耸的香坛,香烟袅袅, 迎风直立而不倒。
太常寺卿大喜:“山神同意了,今日宜进山围捕。”
“嗯。”永曦帝神色淡淡,一旁的宫人递来匿子酒,永曦帝接过喝下。
站在后面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跟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陆久安虽然是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但身兼太子少师的身份,因而也在此列在前。
陆久安喝完吐了吐舌头,悄悄嘀咕:“什么酒啊又苦又涩,太难喝了。”
那边永曦帝已经回宫殿脱下繁复的龙袍,着一身轻便易行的玄衣。因为这身打扮,永曦帝少了一丝雍容温雅,多了一丝坚锐刚毅,倒和胞弟镇远将军更相似了。
陆久安悄悄问蔡公双:“这是要做什么?”
蔡公双道:“圣上不会跟着进山,因此要在岭山外特意设一场小型的猎捕,喏,看到那片圈起来的草地没,就在那儿。”
这时,侍卫运来一排排铁笼子,笼子里装满了不同种类的动物,灵敏如羚羊,庞大如野猪……陆久安甚至在里面看到一只豹子,那豹子通体黝黑发达肌肉,正暴躁地来回踱步。
按照规则,侍卫将动物放入场内,场外参与者搭弓射箭,谁猎的越多,手下猎物种类越凶险,谁就获胜。
韩临深就在永曦帝旁边,背上背着箭筒,手拿一张弓,时不时朝这边张望。
韩致不知和永曦帝说了什么,径直走到陆久安身边:“陆司业,要一起试试吗?”
陆久安很有自知之明:“我连靶心都射不中,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参赛的有数十人之众,或许有永曦帝在场,其余人都有意无意的压着箭端,或者干脆假装射偏,到了最后,就变成了韩致和永曦帝两人的对决。
场中猎物已然不多,黑豹右前肢受了点伤,行动已不如一开始的矫健。
“这样吧,你我兄弟二人就不看旁的,咱们就以那支豹子为筹码,谁射中谁赢如何?”
韩致没有说话,沉默着拉开弓弦,他拿的是重弓,当把弓弦拉满时,韩致手臂上青筋横虬肌肉耸立,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了过去。
陆久安的呼吸仿佛也和那弦一样被韩致的手指拉紧了,下一秒,两只不同颜色的羽箭一前一后飞了出去。
“结果怎么样?”陆久安好奇地凑上前。
韩致放下弓箭:“跑了。”
黑豹瞄准了猎场里一颗六米多高的杨树,在韩致和永曦帝撘弓瞄准的间隙,几步窜入了枝繁叶茂的阴影中,然后顺着树干跳出猎场。
负责捡猎物的侍卫分别拖出一只羚羊和獐子,羚羊头颅被一只黑色羽箭从眼睛处贯穿,一击毙命。獐子只有肚子受伤,被捉住时还在蹬着四条腿挣扎。
结果一目了然。
永曦帝把弓抛给一旁侍立的贴身太监,摇头叹息:“果然上了年纪后,不论是精力还是身手都太不如从前了。”
永曦帝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态,文武百官赶紧说了一些保重龙体的话,就开始筹备接下来进山围猎的事宜,队伍计划一个时辰后出发。
韩致回宫殿换衣服,顺手把陆久安一块儿拽了进去。
宫殿外人声鼎沸,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有贵女们嘈嘈切切的调笑和交谈。
“今日这宫宴上,可有妹妹相中的如意郎君?”
“晋南四雅风采依旧……”
“不知诸位是否听说过晋南城内近日出现了一位新的人物,生得翩翩如玉光风霁月,就算与晋南四雅放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
“是不是国子监的陆司业?他今日也来岭山了,我爹说,陆司业还未曾娶妻……”
没有人知道,光风霁月的陆司业正被镇远将军摁在怀中唇舌纠察。
“等一等,待会儿有人推门进来怎么办。”陆久安鼻息之间全是韩致呵出来的炙热气息。
“不会的。”韩致淡淡笑了笑,“这是御王寝殿,何人敢踏足打扰。”
韩致吻技日益见长,陆久安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好不容易从混沌中挣出一丝理智来,兴致勃勃道:“我想起来了,我准备了样东西给你,就放在马车里的,待我去取来。”
陆久安准备的是两件衣服,早在应平时他就将图稿给华彩坊着人制作。直到前几日,衣服才姗姗来迟,他已经等不及看韩致穿上的效果了。
碍于之前的经历,韩将军并不是很想如他的意。
陆久安诱惑:“若是你今日穿上,我就陪你在这寝殿里来上一回如何 ?”
韩致木着脸:“拿来。”
……
韩致抖开衣服愣住了,这服饰与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陆久安谄媚道:“韩大哥,我来伺候你更衣。”
等穿好衣服,陆久安退到一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一套西服,因为裁剪得当,韩致一身蓬勃精悍的好身材全部收束在了其中,显得肩宽腰窄双腿修长。再加上他脸长得十分凶悍,五官线条硬朗锋利,全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西装暴徒的感觉。
西装革履的镇远将军啊……陆久安对此心心念念已久,今日终于得尝如愿。
然而韩致穿得并不习惯,扯着深蓝色的领带想要解掉。
陆久安大声嚷嚷:“哎,别脱啊,再让我看会儿。”
韩致按住他颈子,目光很快转移到软凳上叠放整齐的另一套衣裳——是一身漆黑的武装特警服,相对于西装的板正,韩致更喜欢这一套。
陆久安想到特警服的韩将军又别有一番风味,也就不再纠结他身上这套西装了,利落地给他剥掉重新换上。
末了,又提来一双黑色系带短靴、露指手套及护目镜。
“鞋子也要换?”韩致问,“这是什么鞋?”
陆久安道:“为你量身定做的军靴。”
韩致穿上短靴走了两步,中肯评价:“这鞋穿着很爽利。”
“那是自然了,咱们华彩坊出品的,牛筋鞋底,牛皮革鞋面。”
陆久安打定主意,等把国子监的事务暂且处理好,就在晋南重新开张华彩坊,他方案也已经写完了,晋南的华彩坊就专门为官家士族定制。
陆久安又给他带上护目镜和手套,韩致五指成爪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反复复,显然也比较满意:“这身服饰,适合兵马司执勤穿,旋身策马都易于行动。”
韩致眉目端正严峻,被这身衬得更是透出一股泰山般的凛然正气。
“荷尔蒙爆表了,韩朝日!”陆久安看得蠢蠢欲动,双眼放光扑上去,韩致反手扯开领扣:“我就说先别扣了,反正要脱掉。”
一个时辰后,岭山外围猎的队伍整装待发,王公贵族们带着身边侍卫策马冲进丛林。
蔡公双远远看着这一幕,揣着手道:“一个两个都想大显身手,也不想有韩将军在,轮得到他们风光吗。”
陆久安问:“将军有这么厉害么?”
蔡公双回头瞥他一眼,旋即惊讶:“诶,陆司业,你这嘴巴怎么肿了?”
陆久安暗骂韩致不知轻重,接吻的时候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说又说不听。
他尴尬地摸了摸嘴角:“刚才回马车吃了点小食裹腹,给辣住了。”
蔡公双不疑有他,接着道:“你和韩将军交情匪浅,怎么还反过来问我了。”
“围猎之所以叫围猎,就是几人合围捕猎。因此不单只看个人功夫,还得看随从们的配合。韩将军不仅武力卓绝以一当百,手下雪拥军更是骁勇善战,当然今日他带在身边的亲侍和雪拥军比不得,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围猎头筹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久安调笑:“令人闻风丧胆的雪拥军不是一直驻守边疆的吗?听这意思,蔡司业曾亲眼见过?”
蔡公双左右环顾一番,见四周无人注意他们,凑到陆久安耳边小声低语道:“去年七月,韩将军带着三万精锐奔赴回京,将晋南围成了个铜墙铁壁,没有通关文牒,连只狗都跑不出去。”
去年七月,韩致不是在云落吗……
等等,陆久安脑袋稍微一转便茅塞顿开。
那个时候,正好是永曦帝借着烈日抚恤金之事清洗朝廷局势。恐怕是牵涉太广动了士族党派根系,为防止有人借机造.反生事,才特意将千里之外的雪拥军调遣回京。
唯有让这群精兵猛将镇守,方能确保巩固权利清洗党派的同时,不至于被掀了大本营。
这可不是个小事,陆久安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件事结束得太快!百姓尚没来得及讨论个一二三来便已落幕。
要静等胞弟羽翼丰满,提供强大到足以威慑众人的后盾,又要不动声色设局谋划,这等耐心和手段,非一般人能有啊。
“永曦帝,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