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出敏感。当她看到伤感影片中忘恩负义的女儿终于拥抱无人关心的苍苍老父,每当她看到幸福家庭的窗口向迷蒙暮色投照出光辉,她就不止一次地流出泪水。
她俯身看了看墓穴,深到了极点。一朵花抛下去,优雅飘摇地翻了几个筋斗才落到灵枢上。
那上面的泥土里长出了花朵,一棵枫树深深地扎了根。这树根和花朵给他打开了一条走出坟墓的道路。如果她父亲是用石头盖着,她就再也无法与死去的他交谈,无法从簌簌树叶中听出父亲原谅她的声音。
她那时跟他说起墓地里的散步,他厌恶地颤抖着,把墓地说成一堆尸骨和石头。他们之间的误解鸿沟便随即展开。直到她到蒙特帕里斯墓地,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为自己待他那样不耐心而遗憾。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呆得更久一些的话,他们是能够开始理解对方用语的;他们的词汇会象害羞的情人,慢慢地、怯生生地走到一起去,那么,一支旋律就会渐渐融人另一支旋律。但是,现在太晚了。
河水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不停地流淌,纷坛世事就在它的两岸一幕幕演出,演完了,明天就会被人忘却,而只有滔滔江河还在流淌。(昆德拉《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灵云志勤禅师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日暮山之幽,临风望羽客。(杨素《山斋独坐赠薛内史诗》)
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李商隐《北青萝》)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青青陵上柏》)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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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纯丝手帕上的新月
高墙、巨宅、大院。
楚留香把焦林带到后宅的一个角门外,告诉焦林:“你在这里等等我,千万不要走。”
焦林怔住。
因为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象是个鸢子般被一阵风吹入了高墙,忽然看不见了。
这个人做事的方法好像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焦林完全不了解他,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可是焦林信任他。
焦林从不相信任何人,但却信任他,连焦林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
长夜已将尽,雨又停了,焦林并没有等多久,角门就开了,两个长得很可爱的垂譬童子提着灯笼含笑迎宾。
焦林居然就跟他们走。
庭院深深,在灯笼的余光中依稀只可分辨出一些美如图画般的花木山石,湖亭楼阁,楚留香已经在一个有五间明轩的小院门外等着他,脸上的笑容开朗,屋里的灯光明亮,桌上已摆起了酒,每样事都足以让一个落拓江湖的流浪者从心里就开始觉得温暖。
焦林并不是个多嘴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却不能不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个可以让你住三个月的地方,”楚留香微笑回答,“其实你要多住些时候也行,可是我知道你不管待在哪里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因为没有什么人能想得到你会住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三个月后,事过境迁,大概也就没有人会急着要找你了,”楚留香说,“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没有命的人就没有酒喝了。”
焦林开始喝酒,冷血渗人热血,酒也热了,血更热。
“我只不过是个日暮途穷的江湖人而已,我的手已经不稳,志气也已消沉,今日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死在别人的剑下。”焦林黯然说,“我这个人可以说已经完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我不为什么,”楚留香说,“我做事通常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卖酒的那夫妻两个人是谁?知不知道今夜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这些人找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我可以保证,你随便去找八九个人来,把他们的麻烦加在一起,也没有我一半多。”
“可是你已经又惹上一个麻烦了。”
“哦?”
“刚才坐在那个摊子上吃面的人,杀人之快,要价之高,当今江湖中能比得上他们的人并不多,能付得起他们那种价钱的人也不多。”焦林说,“你应该可以想得到他们做的一定是件极机密的大事。”
“我多少总能想到一点。”
“只要能想到一点的人,他们大概就不会放过,“焦林说,“要他们多杀一个人,他们是绝不会在乎的。”
楚留香微笑。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不过他们对我也许会比较客气一点,多少总会给我一点面子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其中有个人好像认得我。”
焦林一直低着头,凝视着杯中的酒,听到这句话才霍然抬头。
“现在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我走了,”他惟悴无神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长长黑竹竿,剑下无活口,可是连他都没有动我。”
焦林举杯一饮而尽,纵声而笑:“现在我才明白他们怕的是谁了,我焦林已落拓如此,想不到居然还有福气能够见到你。”
他又连尽三杯,酒意上涌。
“我本来真的是想得到那件差使,我知道他们出的价钱一定不会低,最少也够我过一两年舒服日子,我也知道他们要杀的人是谁,那个人本来就该死。”焦林说,“我这双手上虽然也带着血腥,却从未取过一文不义之财,我想要那件差使,只不过不想饿死而已。”焦林又大笑,“可是我今日能见到名满天下的楚香帅,我已死而无憾。”
“你不会死的。”楚留香说,“一个不该死的人,想死也不太容易。”
他忽然又开始在摸鼻子:“我有个朋友就是死不了,每个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可是他总是死不了。”
一提这位朋友,楚留香就好像忍不住要摸鼻子而且还忍不住叹气:“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见他了,想不到忽然又有了他的消息。”
“什么消息?”
“要我去找他,到一棵树上去找他。”
“你是说一棵树?”焦林尽量想办法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一棵有树枝有叶子的那种树?”
“就是那种树。”
“你的那位朋友在一棵树上等你去找他?”
“他恐怕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楚留香说,“恐怕已经等了二十天了。”
“一直都在树上等?”
“大概一直都在。”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焦林苦笑,“有时候我也喜欢到一棵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