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活到现在,也许就因为他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笑得出。
不知何时,前面的船行已慢了下来,两条船之间的距离已渐渐缩短,雾虽更浓,那大船
的轮廓却已清楚可见。
那大船上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这般小船呢?
楚留香正想叫船行慢些,将两船间的距离再拉远,忽然发现前面那条大船竞已停下,而
且像是浙渐在往下沉落。
胡铁花显然也瞧见了,道:“前面船上的灯火怎么越来越低了?船难道在往下沉?”
楚留香道:“好像是好的。”
胡铁花变色道:“船若已将沉,高亚男他们怎会没有一点动静7”
这时两条船之间距离已有不及五丈。
楚留香身形忽然掠起,凌空一转,已跃上那大船的船头。
船已倾没,船舱中已入水。
枯梅大师、高亚男、害羞的少女、黑衣少年丁枫和操船摇橹的船夫竟已全都不见了。
夜色凄迷,江上杏无人影。
一阵风吹来,胡铁花竟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嘎声道:“这条船明明是条新船,怎么会
忽然沉的?船上的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全都被水鬼抓去吞吃了么?”
他本来是想说句玩笑话的,但一句话未说完,忍不住又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掌心似已泌
出了冷汗。
他长长吸了口气,忽然又发觉江风中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腥臭之气,忍不住问道:“这是
什么味道?你……”
楚留香根本什么也没有嗅到,却发现江水上流下一片黑腻腻的油光,将他们这般小船和
已将沉没的大船全都包围住了。
胡铁花的语声已被一阵急箭破空之声打断,只见火光一闪,一根火箭自远处射入了江
心。
接着,就是“蓬”的一响,刹那之间,整条江水都似已被燃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洪
炉。
楚留香他们的人和船转瞬间就已被火焰吞没.
水,热得很!
楚留香和胡铁花泡在水里,头上都在流着汗。’
他们却觉得很舒服。
因为这里并不是燃烧着的大江,只不过是个大浴池而已。
胡铁花将一块浴巾浸湿了,再拧成半干,搭在头上,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
语,道:“同样是水,但泡在这里的滋味就和泡在江水里不同,这正如同样是人,有的很聪
明,有的却是呆子。”
楚留香眼睛也是闭着的,随口问:“谁是呆子?”
胡铁花道:“你是聪明人,我是呆子。”
楚留香失笑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谦虚起来了?”
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也不想承认的,却也没法子不承认,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被烧
成了一把次,哪里有到这里来洗澡的福气。”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实说,那时我简直已吓呆了,再也想不通江水是怎么
会被燃着的,更想不到火下面原来还是水,若不是你拉我,我还真不敢往下跳。”
楚留香笑了笑,道:“起火之前,你是不是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胡铁花道:“是呀……那时我忘了你鼻子不灵,还在问你,等我想起你根本好像没有鼻
子时,火已起了。”
楚留香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2”
胡铁花道:“我若知道,又怎么问你2”
楚留香悠然道:“有鼻子的人反倒要问没鼻子的人,倒也是件怪事。”
胡铁花笑了,道:“你方才没有让我被烧死,只算是你倒霉,无论你救过多少次,我不
是一样要臭骂你的。”
他不让楚留香说话,抢着又道:“这次既然已救了我,就得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
楚留香也笑了,道:“你这人至少还很坦白……我虽然没有嗅出那是什么味道,却看到
了。”
胡铁花道:“看到了什么?”
楚留香道:“油。”
胡铁花道:“油?什么油?”
楚留香道:“那究竟是什么油,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我以前听说过藏边一带,地下产
有—种黑油,极易点燃,而且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我也觉得那味道有点油腥,但长江上怎么有那种黑油呢?”
楚留香道:“自然是有人倒下去的。”
他接着道:“你无论将什么油倒入水里,油一定是浮在水上的,所以还是可以燃着,但
他们却忘了油既然浮在水面上,水面下就一定没有火,只要你有胆子往火里跳,就一定还是
可以跳到水里去。”
胡铁花笑道:“若有人想烧死你这老臭虫,可真不容易。”
楚留香笑道:“但这些人能将藏边的黑油运到这里来,敢在大江上放火,可见他们绝不
是寻常人物,一定有组织、有力量、有财源,而且很有胆子。”
胡铁花道:“我们竞没看出那姓丁的小伙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楚留香道:“放火的人也许是丁枫,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些人的首脑……至于首脑是谁,
你也不必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胡铁花皱着眉,沉吟着道:“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跟踪,就不惜将自己那条新船弄沉,不
惜在江上放火来烧死我们……这些人究竞是想干什么的呢?”
楚留香道:“我早已说过,这必定是件很惊人的大事。”
胡铁花道:“可是枯梅大师和高亚男,会不会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道:“绝不会的。”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难道就为的是要将枯梅大师和高亚男接
走?”
楚留香道:“喂,也许——”
胡铁花道:“他们若是对枯梅大师有恶意,枯梅大师怎么会跟着他们走呢?他们若是对
枯梅大师没有恶意,又为何要做得如此神秘?”
他问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似乎根本不听楚留香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是谁也回答
不出的。
这地方叫“逍遥池”,是个公共浴室,价钱并不比单独的浴池便宜,但泡在热气腾腾的
大池里洗澡,却别有一种情调;一面洗澡,一面还可以享受和朋友聊天的乐趣,所以苏浙一
带的男人们,无论贫富,上午喝过了早茶,下午都喜欢到达泡上一两个时辰。
浴池里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人,但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何况到
这里来的人,大多是为‘丁自己的享受,松弛松弛自己的神经,谁也不愿理会到别人,也不
愿别人理会自己。
在浴池的另一边,还有两三个人在洗脚、搓背,另外有个已泡得头晕,正在旁边的清水
槽前冲洗。
这几个人好像并没有留意到楚留香,楚留香也没有留意到他们,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
赤条条的相会,谁也看不出对方的身份,无论是王侯将相,是名士高人,一脱光了,就和贩
夫走卒全没有什么分别了。
楚留香很喜欢到这种地方来,他发现一个人只有在脱光了,泡在水里的时候,才能够完
全了解自己,看清自己。
还有许多大商人也喜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