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山气候温暖,雪积不住。多年来像今晚的雪已是仅见,决不致下得更厚。这等小心无殊自扰,白费力气。顾修执意不从,力主防患未然,宁愿大家受冷徒劳,以免祸到临头,赶办不及。自己并亲率妻、妾、爱子,勇跃争先。
众人与他情感深厚,虽然不愿,也不好意思违逆,只得姑如所言办理。那雪果然越下越大,刚去了半边,那半边又积厚尺许,未铲处业已高出人头之上。这才知道厉害,佩服他有先见,危急存亡关头,人人努力,个个争先,与风雪交战。一连三日三夜,雪已积蓄三丈之厚,全庄人隐入雪内,好似在大雪坑中建了一堆房子。雪止天暖,北风又起,雪都成了冰,全庄才脱离了险境。
众人见屋外奇寒,屋内因布置周详,温暖如春,不由又想起方奎等八人必已葬身雪窟,决无生理,每当谈起,好生难受。
这日尹遁夫因封山无聊,大家又一连累了几天,特地在往日集众议事的大厅堂内生好火墙,召集全庄人等聚饮三日,共度更生,并群向顾修全家致谢,不过借个名目,与大家同乐数日。那厅堂广约数亩,地居尹家前面空地之上,甚是宏敞亮爽。堂侧另有两排厢房。宴时,庄上男女都到,少长咸集,好几十桌围一个大半圆圈,面向着当中新修的一个大火池。池里燃着木炭,火光熊熊。中间一席是尹、顾二人和各人的妻妾,共是五人。子女另有一席在后。余者也是六开的席,六人一桌,依次列坐。
饮到半酣,尹遁夫又说:“我们在此快活,方老弟他们八人还不知怎么样了。”顾修道:“老大哥不要难受。大家虽料他们葬身雪里,我却不是这般想法。他们个个精通武艺,且一行共有八人。不比孤身。如遇见大群山人,纵敌不过,也决不会一个都逃不回来。如说陷身雪内,雪是由小而大,慢慢积厚了的,不是一下来就有那么厚。除非死人,见势不佳,难道就不会寻一岩洞暂避些时?所可虑者,就是粮带的不多,怎么省着吃也过不了两天。但是他们去意除搜索山民外,还兼带着行猎乌鲁,他们在下雪以前不会毫无所得。只要打到几只羊、鹿,便能延上十天半月。依我看,他们不是走迷了路,便是前行大远,途遇大雪,走不回来,困在什么山凹岩洞以内,决不至于送命。下雪时定往回急赶,弄巧还许就在崖那边近处,只因危崖阻隔,无法飞渡罢了。我为此事已然筹思多日,无奈新雪大松浮,人不能出庄一步,无计可施。适才我往雪上试行,经了连日北风,雪已冻结为冰,虽然尚脆,如命有轻身功夫的人带了绳、钩、雪具,将出门崖上积雪铲出一片立足之地,再用绳、钩缒下去踏雪搜寻,还能办到。雪上滑行,比走要快得多。他们都在情急望救之时,存身所在,还会做出记号,容易找到。”尹遁夫忙接口道:“此法甚好。我们会轻功的人甚多,事不宜迟,哪位愿去,立即开口,即时随我前往,将他们八人救回,再行同乐多好。”
顾修刚说了句:“此事用不着老大哥亲往……”忽然一阵寒风透入,大门上重帘掀起,飕的一声,飞进一条黄影。落地现出一个头披金发,目光如电,似猿非猿的怪物,站在火池前面怪啸连声,爪举足蹈,看身量不大,神态却甚凶猛。众人雪天无事,聚饮欢会,多没带着武器,立时一阵大乱,纷纷起立。有几个手快的抄起座椅,正要上前,忽又听一声娇叱之间,席上飞出一人,正是顾修的爱妾,手持一条软鞭,越席向怪物纵去。
原来顾妾最爱豢养野兽,顾修未避祸来投时,家中养有不少,尤其喜欢猴子。本人既生得绝美,又工媚术,聪明多艺,武勇过人。她腰间终年带着两件奇特兵器。一件是仙人抓,形如一只虎爪,上系蛟筋,和人对敌时,冷不防飞出取人,百发百中。那蛟筋细而坚韧,刀砍不断。抓头经她别出心裁,用百炼精钢制就,中有机关,装制精巧,能随时拆卸装用。另一件是一条黄金软鞭,细软如葱,长约丈许,前半截三个流金球,大如鹅卵。这两件东西俱缠挂身上,当作佩物,终日不离,厉害非常,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成了名的英雄,跌翻在她手里。顾修成名,得她之力甚多,宠爱敬畏,自不必说。可是这次顾修与人结仇避祸,也因她用这两件兵器,在五年前劫了江南有名镖头俞武的镖车。
俞武因此关门倾家,一口气不出,投到河南汤阴大侠木脚居士常芳门下,苦练三年,约了几个同门师兄弟,到处寻他夫妻报仇。顾修知非敌手,不敢碰面,才弃家携眷,避入南疆的。当时因为仓猝逃亡,所有心爱驯兽均无法携带,每一提起就难过。顾修为了讨她欢心,日前百计搜索,好容易代她捉到一只乳虎,刚在喂养,终嫌大少。今日忽见跳进这么一只和猴子相似的异兽,正中心怀,不等众人动手,首先解下那条金软鞭,隔席飞出,照定异兽腿上缠去。
那异兽正是连连,它奉命到了隐贤庄,见到处一片白,并无房舍,本心以为人和房子也像红神谷山人一样埋在雪里。及至望见炊烟,寻到近前,见所有人家俱是星罗棋布,在一个极大雪坑以内,除四围雪壁外,屋顶上连一点雪也没有。暗忖:“毕竟和主人一样的人有本事,难为他们做得这般整齐。”边想边往下落。
也是合该生事,全庄的人都在一处会饮。它又初来,连连打探了好几家,都未遇到一人。心正奇怪,隐隐闻得笑语之声,侧耳细听,竟在右侧。循声赶了过去,才在雪坑凹处发现一所大屋宇。因当初掘坑时就着形势绕屋而掘,边上颇多曲折,大厅深居极凹之处,连连身在低处,屋顶炊烟被壁遮住,反不如在上面看得清楚,所以不易发现。连连终是单纯,性子又急,以为对方也和方奎等五人一样,一比画就明白,何况还持有铁镖为信,一见屋内有人,便飞身而入。才比画了几下,猛瞥见一人从席上纵起,手持一根软鞭般的兵器,上有三球,拦腰打来。连连先并不想伤人,纵身一跃,避将过去。顾妾计采珍乃江湖上有名的飞天银燕,身手灵活,解数精奇。见一下打空,手反腕一抖,乘着连连下落之势,又照准双腿缠去。连连自恃过甚,身如坚钢,不畏刀斧,本是随意一纵,并非真个畏避。再加身子悬空,避也办不到,仍然照直下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连连将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