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谏议大夫刘岩时望着张彦瑾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样子, 心里就不舒服。他是一个固执的人, 栽在张彦瑾手中那次, 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败绩,他就卯足了劲想要扳回来一局。
不够吸取前几次的教训, 他这一次虽然不舒服, 可由于自己对信阳毛尖也不了解,就没有站出来说话,打算先瞧瞧看。
说到底, 他才不相信张彦瑾一去中州信阳那地方就发现了宝贝。
“哦,那这东西是一味药?”皇上用手摸了摸信阳毛尖, 又嗅了一口浓香道。
张彦瑾捧着手中的笏板道:“回禀皇上,这信阳毛尖其实也是一种茶。”
“茶?”皇上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又低头看了一眼茶罐中的信阳毛尖, 茶不就是药房当中才有的药吗?
朝堂上也窃窃私语了起来,都纷纷在心中嘲笑张彦瑾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想疯了,居然拿着一罐有着清香的野生药来就说是深山瑰宝,真当大家都没有见过茶吗?那不就是药房当中用的药物吗?
刘岩时从群臣当中站出来道:“启禀皇上,臣斗胆想要看一下张大人所说的深山瑰宝。”
刚刚张彦瑾说这是茶的时候确实提醒了他, 他隐约觉得这茶的味道似乎和他在药房当中曾经闻过的味道十分相似。
见皇上看了自己一眼, 李明锐就捧着茶叶罐子来到了刘岩时面前, 在走到张彦瑾面前时,他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张彦瑾,面露担忧之色。
他最初看到张彦瑾说得深山瑰宝的时候,便觉得这味道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刚刚张彦瑾说这是茶,他算是想起来了,他在药房中见到过和这种东西类似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幽幽在心里叹了口气。依照他对刘岩时的了解,刘岩时这样子恐怕今天是要狠狠□□张彦瑾一顿了。
他从张彦瑾以前所做的事情来看,觉得张彦瑾其实非常聪明,可谓是有胆有谋,今天见居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心中便惋惜了起来。
朝堂上的陈德让也不解的看了一眼张仲谦,自从张彦瑾下南洋回来,他就分外看好张彦瑾这个大侄子。
大魏朝立国以来,国内和平,除了张仲谦率兵讨伐突厥一族除外,再无战事。再加上长安城里这些富贵子弟们大多都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如此相比,敢于冒险,开天下之先河的张彦瑾就十分耀眼了。
饶是博学多识、心思缜密的周齐烨在胆识方面,在陈德让看来,也比张彦瑾差了一些。
再加上张仲谦和他乃是同僚,当年一起可是背靠背的战友,张彦瑾作为张仲谦的侄子,就等于说是他的侄子,他自然是要操心一些的。
张仲谦站在武将的队列里,被站在文臣队列里的陈德让看得哭笑不得。莫非是他不阻拦张彦瑾啊,实在是他在家中已经尝过这信阳毛尖的滋味了,那股微苦中所带的清甜之味还盘旋在他的舌尖上,不曾散去呢。
刘岩时闻了闻信阳毛尖,确认无误之后,当即道:“皇上,恕臣直言,这信阳毛尖根本就不是什么深山瑰宝,就是我们药房当中常用的茶而已。”
他扭头看向同站在大殿之中的张彦瑾,趁机发难道:“张大人,皇上赐你大人之职,让你重建中州,你却在深山之中寻来一味药,说是深山瑰宝来欺骗皇上,说这是深山瑰宝,你到底是何居心?”
张彦瑾淡淡一笑,并不在意刘岩时所说。可以说朝堂之上会有人这么质问他,他都想到了。
大魏朝的北方平日里的饮品有乳酪,也有茶叶。可是他们这个时候喝的茶,和后世喝的茶叶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甚至在这个时候,乳酪之类的乳制品和酒都比喝茶要广泛的多。
与其说他们喝的是茶,倒不如说他们喝的是茗粥或者说茶汤。
他们这个时候用的茶叶也和后世的茶叶也有些不同,更多的是“鲜叶”,也就是从茶树上直接采下来的新鲜叶子。
他们煮茶和后世的沏茶更为不同,先是将鲜叶烤干,掰碎,再上火烤,等到烤得又红又干,捣碎,倒进瓷瓶里。这才烧水,并且往锅里加入各种调料,也就是盐葱姜蒜,花椒之物,甚至有时候还有橘皮之类的东西。
等水烧开之后,就把茶叶和开水一起倒入锅中,煮开之后,便是他们所说的茶了。
这也是为何会有红泥小火炉,绿螘新醅酒流传后世了,其中的红泥小火炉便是煮茶的时候所用的小炉子。
张彦瑾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喝到茶时候的滋味,那个时候,他差点没有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可由于当时大堂之中还有他的伯父张仲谦和张老夫人在,他愣是忍着想吐的冲动,把“茶”咽了下去。
再到后来,天气冷了,他也慢慢习惯了这里茗粥的味道。
不过现在找到了信阳毛尖,就另当别论了,他不但要带领着大魏朝的人民在品茶口味上有所进步,还要给中州重建拉来第一笔资金。
在中州重建方面朝廷虽然给拨资金,可是他若是给皇上省下了这么大的一笔钱,皇上再怎么说都会记得他的好不是?
更重要的是,他若是趁着此次机会把信阳毛尖彻底宣传出去了,那么信阳种茶的基业便从此可以稳定下来,也算是造福后世。
至于刘岩时说这信阳毛尖是药房中的一味名叫茶的药物,那也没有错。信阳毛尖和普遍用在药房中的药物茶确实都属于茶。
不过药房中所用的茶处理方法和平日里大魏朝人民煮茗粥时的处理方法不同,他们是把茶树上的嫩叶,也就是鲜叶采集下来之后,晾晒干就好了。
在晾晒的过程当中,鲜叶会进行发酵,故而味道便有些像信阳毛尖的味道了。
可这也是有些像,泡水之后的香气和颜色,以及口味都差了许多。
早知道他说信阳毛尖是茶引起大家这么大的误会,他就应该像琥珀酒一样给信阳毛尖起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破事了。
“是何居心?”张彦瑾温和地看着刘岩时,反问了一句。既然刘岩时前几次还没有得到教训,还来针对他,那他也只好接招,让他看看到底谁才是爸爸。
其实刘岩时每次不依不挠地针对他,他也很无奈啊。
“刘大夫未查明真相,就敢如此断言,又是何居心呢?”
张彦瑾说罢,便捧着笏板道:“启禀皇上,此瑰宝需要用水冲泡,才能得其真意,既然刘大夫说这是药房中的茶,不如用热水冲泡,看看到底是不是药房中茶。”
皇上微微抬了一下手,旁边的老太监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让人拿了一个瓷碗和一小壶烧开的热水上来。
他动作麻利的用镊子从茶罐中夹出些许信阳毛尖放入瓷碗当中,用热水冲泡。
随着热水倒入,浓郁的清香之气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散发而出,毛尖当中所蕴含的香气似乎都被激荡出来了一般,弥漫在了整个大殿当中,让人忍不住深嗅几口。
坐在案几前的皇上和站在一旁的老太监和张明锐不但能够更清楚地闻到这香气,还能看到信阳毛尖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的姿态,以及那慢慢变得翠绿可人的茶水,让人禁不住想到了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这一抹嫩绿着实是让人感到欣喜。
“启禀皇上,泡出来的茶汤可以直接品尝。”张彦瑾适时说道。
老太监闻言,赶紧从一旁拿出了一个小杯子来,将瓷碗中翠绿色的茶水缓缓倒出,放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端起来,微微吹了吹,这才喝了一小口。
微苦中带着清甜的味道迅速在舌尖弥漫开来,就连早起的慵懒之气似乎也被这股味道冲散了不少。
皇上细细品尝一番之后,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没一会会功夫,小杯子中的茶水就被皇上喝完了。
“好茶!果然是深山瑰宝!”皇上赞叹道。
皇上一向秉承持重,作为帝王,他很少如此赞扬一个东西,可今天他着实是禁不住。这茶水可比他平日里的喝得茶汤要清淡爽口得多啊,可以说,他现在已经开始嫌弃平日里喝得茶汤腻口了。
张彦瑾心中禁不住得意,他要的就是皇上的赞扬。这个时代谁才是最有代言资本的啊?那就是皇上!
这就和英国的皇室一样,虽然皇室没有什么权力在,可是他们代言资本却是普通明星比不得的。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以皇室为尊的时代,皇上的一句赞扬可就更为可贵了。
满朝文武每日里都会和皇上见面,见很少夸奖一个东西的皇上居然如此赞赏茶叶,再加上闻着殿里的茶香,就更想要尝一尝这张彦瑾给皇上进献的信阳毛尖泡水是什么味道了。
陈德让有些幽怨地看了张仲谦一眼,似乎在埋怨自己这个老搭档,张仲谦肯定是尝过这个东西了,居然不给他一些,刚刚还害得他白担心了半晌,太不够意思了。
不过朝堂之上,有人惊叹,有人担心。
瑞国公周勤的面色就十分不好看,以往官茶,也就是宫中皇上喝的茶,还有外面贩卖的茶都是他们周姓士族控制的。
所谓官茶,便是由官府生产经销或向官府缴税之后,贩卖出去的茶,其他人不可以贩卖。也就是说,从大魏朝开国以来,一直都是他们周姓士族进行种植,给官府缴税,然后贩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