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小巧玲珑的景德细瓷酒杯。
酒杯刚放下,供职巡捕营的五爷回来了,人在院子里就直着喉咙嚷嚷上了:“玉妞儿,菜做好了没有?送酒的客人快到了。”
一句话工夫,他人已到了上房门口,一眼瞧见屋里坐着两个像煞了成对儿的金童玉女,一怔直了眼:“哟,客人比主人先到了。”
龙天楼笑笑道:“我知道家里还有个主人。”
白五爷一脚跨进上房:“我自抬身价,你说对了,家里这位才是真正的主人。”
“是嘛!”玉妞儿冷冷地把话接了过去:“我要真能当家主事,早就把这种客人撵出去了。”
白五爷一怔:“你们俩这个想那个,那个想这个多少年了,刚见面儿,那个不至于招这个生气,这个不至于这样对那个吧!”
龙天楼笑道:“就因为那个想这个想得厉害,所以才先您一步跑了来,结果那个还真惹这个生了气。”
“呃!真有这事?”
“假不了,不是我躲得快,先挨锅铲儿,后挨菜刀,这会儿肉都伴着青菜上桌了。”
玉妞儿“噗哧”一声笑了。
白五爷瞪圆了老眼:“怎么回事儿,说给我听听。”
玉妞儿带笑含嗔,说了个从头到尾。
刚听到尾,白五爷哈哈大笑,震得顶棚簌簌作响:“你们俩呀,还跟小时候似的,怎么一点儿都没改。”
他这里说着话,玉妞儿那里端过了洗脸水,洗了把脸,把手巾往盆里一扔:“小七儿,喝,咱们边喝边谈。”
龙天楼道:“刚回来,您坐下喝口茶歇会儿。”
玉妞儿道:“歇会儿,多少年了,还是那样儿,只能饭等人,不能人等饭,进门儿就得吃。”
白五爷笑了,拉着龙天楼坐下:“丫头,拿我的‘十里梅香’来。”
玉妞儿拿过一坛,开过泥封的那坛,就要斟。
龙天楼笑着说:“五叔,我喝别的吧!‘十里梅香’是大老远专诚给您带来的,别等待会儿我走了,两个坛子都空了!”
白五爷一怔:“两个坛子都空了,小七儿,这是‘十里梅香’啊!”
“我说的也不是别的。”
“你能喝多少?”
“没真算过,反正几坛几坛地喝过,没躺下过。”
“好家伙!”白五爷瞪大了眼:“你可真是你爹的儿子啊!比起你爹来,你青出于蓝”
“也只是酒,别的不行!”
“有这一样,别的可想而知,玉妞儿,给他别的吧!”
玉妞儿给龙天楼的,是烧刀子。
三杯酒下喉,龙天楼道:“五叔,我问过玉妞儿,您干吗大老远地把我调到京里来,玉妞儿说她真不知道,让我当面问您。”
白五爷的脸色转严肃了,还带着点儿阴霾:“她是真不知道,其实,九城里知道这档子事儿的没多少,谁敢说出去,谁掉脑袋。”
龙天楼、玉妞儿都一怔:“出了事儿了?”
“何只出了事了,出了大事了”
白五爷轻尝一口“十里梅香”,接着道:“小七儿,我信里交代你那么进城,城门口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你应该猜到了几分。”
“五叔,究竟怎么档子事儿?”
“承亲王府的大格格失踪了!”
玉妞儿失声叫道:“承亲王府的大格格失踪了?”
“承亲王现在正得势,极获天眷,炙手可热,大清朝如今除了官家就是他。他的独生女儿失踪了,还得了,一纸密令交到‘五城巡捕营’,不准泄露消息,限期找回大格格来,否则全掉脑袋。统带硬把这棘手差事塞给了我,就这么回事。”
龙天楼显得很平静:“干吗非‘五城巡捕营’不可?‘侍卫营’大有能人在。”
“你怎么知道‘侍卫营’不管,人家暗里管,明里差事交给的是‘五城巡捕营’,万一办砸了,‘侍卫营’不丢人,官家面子上不算不好看。”
“倒霉的是‘五城巡捕营’。”
“官场里就是这么回事,你爹最清楚,你也不会不明白几分。”
“您大老远地把我调到京里来,就是为这档子事?”
“我没辙了,能求谁去,自己人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五叔,我爹有七个儿子。”
“谁叫数你小七儿最行。”
“怪不得他们六个自小就不爱亲近您。”
“小七儿,你五叔如今可是热锅上的蚂蚁。”
“您是老公事,您都觉得棘手,京里的情形,我还没摸着边儿”
“小七儿,我是你爹的磕头弟兄,在弟兄里我行五,你爹天下第一,尽管普天下我排不上第五个,可是我还是你爹的磕头弟兄,不是外人,用不着跟我兜圈子,只一句话就够了:你管是不管?”
“五叔,您刚说的,谁叫您是我爹的磕头弟兄。”
白五爷一杯“十里梅香”仰干:“我算是松了一口气。你最合适,当年你爹跟几大府邸的交情,你应该清楚,几个大府邸里的那些位,也都最喜欢你,你办这件事,比谁都方便”
“五叔,恐怕您还不知道。”
“什么?”
“临来的时候,我爹一再交代,不许挨这个圈儿,尤其不许碰礼亲王府。”
“那怎么成?”
“五叔,您不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五爷神色微黯,半晌才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也难怪,可是这档子事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事,你不挨这个圈子怎么行。”
“您总不能叫我违背老人家的交代。”
“这样行不行,你可以不碰礼王府,但是不能不挨这个圈子,你干你的,你爹那儿有我说话,到时候他要怪你这个儿子,先舍我这个磕头弟兄。”
龙天楼没说话,过一下才道:“五叔,您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是这儿的人,不受任何节制。”
“行,我答应,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点要求,至少在您这儿只有这点要求。”
白五爷推杯而起:“走,小七儿,我带你见统带去。”
玉妞儿一下皱了眉:“爹,现在呀?”
“丫头,你爹急成什么样儿你不知道,我巴不得有这么个主心骨啊!”
“五叔,您可别寄望过高。”
“寄望过高?我把你当救星,这后半辈子,这个家,这个女儿全交给你了。”
玉妞儿正皱着眉,一听这话,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红。
“为什么要去见统带?”
“我的少爷,端人碗、服人管,人家是主官,我是下属,找了你来总得让他认个可。”
龙天楼双肩一剔:“我管这档子事,还得让他认可?”
“小七儿,不是你,是你五叔我,谁叫他是带人的,我是跟他的,冲你五叔这张老脸,好不?”
龙天楼望着玉妞儿。
玉妞儿说了句:“天楼哥,我也不愿你受委屈,可是看这情形,只有委屈你了。”
龙天楼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五叔,走!”
爷儿俩一阵风似地出了上房屋。
五城巡捕营跟五城兵马司一样,直属于兼步军统领的九门提督。
所不同的是,兵马司的兵马号衣鲜明,专司守卫五城,而巡捕营则一概便服,干的是侦查缉拿的差事。
巡捕营的所在,离吓煞人的九门提督衙门不远,虽然不及九门提督衙门那样宏伟、气派,可也是个吓煞人的地儿。
只要进了这个门儿,不死也脱层皮,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进去,再出来称一称,也绝不是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