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处处藏着惊奇,却也处处透着无奈。寻寻觅觅,整整执着了二十年,如今梦想成真,最后却是这样的解答。
人生如萍,飘浮不定,有时连自己何去何从也不知晓,却要自己怎么望前看?言二娘此刻芳心凄凄,只是不知所措,她仰头望向早已陌生的丈夫,嗅着似曾相识的气味,往事如同浮光掠影,尽已朦胧,双手掩面间,终于低声啜泣起来。
那男子搂住她的腰,将她紧了紧,低声道:“二娘,你吃苦了。等咱们回了山寨,我定要好好补报你。”言二娘听了“山寨”两字,蓦地心下一醒,她尖叫起来,往后退开了几步。小吕布见她神情如此,不免大为错愕,还不及说话,发妻已然飞奔逃开。
※※※
陶清始终守在客店里,陡见言二娘掩面奔回,当下急忙迎上,低声道:“大姊,你先定定神……”言二娘又恨又悲,登时一个耳光打出,大声尖叫:“出去!”
陶清自知她心神激动,难免有些疯态,又知自己这些日子也将她蒙在鼓里,说来很是过意不去,当即闪身避让,他不再多做劝说,自行走出客房,反手掩上了门。
窗外一片宁静祥和,昨夜的风雨早已止歇,言二娘的一颗心却已被撕成碎片,她咬住了下唇,泪水朦胧间,从枕头下取出一个木盒。那是秦仲海昨夜亲手交给她的。
她双手发颤,轻轻打开盒盖,取出了里头的物事。
霎时之间,言二娘扑在床上,已然放声大哭。
木盒里一张图画,一个女人身上负了只大猫,正缓缓向山顶爬去。看那大猫满身是伤,断折了左腿,所指自是不言可喻。画旁另写两行字:“姐弟情深,永志毋忘。”
那画风狂放,字迹拙劣,但笔力却甚刚劲,一望便知是秦仲海所为。
昨夜一场香烛对拜,原来不是夫妻结缡,却是义结金兰。怀庆店里为他重出江湖,朱母朗玛生死相许,在这相知相惜的半年,最后得回了这八个字。
言二娘将图画抱在怀里,哭道:“仲海,你回答我,这……这就是我的人生么?”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在这满是意外的人生里,随遇而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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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龙潜大海
空旷的院子里传来一声低咳,跟着响起一个北京来的嗓音,喝哩渣呼的。
“赵爵爷,到底您家老六……”江充清了清嗓子,“成不成啊?”
对面站着一个高壮胖子,年莫二十七八,他皱着眉,斜着眼,大脸模样开阔,但他方言浓重,一口呵嗨唔嘻的官话,嗓子全掐到一块儿去了。听他大声道:“江大人哪,赵醒狮虽远在天南,却也有些谋生法子,虽不比少林武当的威风,却也不容旁人小看。”
江充听出他的不悦,立时笑道:“别动气,“抚远四大家,岭南赵醒狮”,江某身为太师,却也耳闻已久,谁又敢小看赵老弟?”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弟啊,咱丑话得先搁在前头儿,您六弟这回要是失风被擒,坏了我的事儿,皇上那儿问起,我可不好交代了。”
六代赵醒狮,双名称任勇,这赵任勇今年二十又七,五年前接任家长,这位少年英雄出身世家,脾气自比常人为大,听了奸臣质问,脸色登时沉下,神态竟是有些冷。
赵家一向自高身分,便在权臣面前,神态也不见卑屈寸让。其实倒不是赵家人自命清高,实乃赵姓一族曾为皇族胄裔,若非蒙古铁骑南下烧杀,赵族也不会南迁湖广,成了今日的岭南赵家。便连领受朝廷爵位都让这家人感到屈就,却要赵家子孙如何把江充放在眼下?
耳听江充不断怀疑挑衅,赵任勇再也沉不住气,只见他壮大的身子缓缓站起,道:“江大人,跟您说件往事吧。”他见江充嘴角含笑,模样不屑,登时手指门上对联,大声道:“这联子有个来历,您要是听了,便能信我赵家的能耐!”
“哦?”江充故意眨了眨眼,脸上泛起了微笑。
中原之大,无奇不有,便随意挑一座庄,从里头扔出一块砖,往往也有三五百年历史。这赵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自也有说不完的故事,看赵任勇这般神气,这门联八成有什么奇妙之处。江充本意只在激将,听他中计,便自嘿嘿一笑,抬头去看那对联。
那对联左右各一,门楣上另加四字横批,初看乍见倒也没甚稀奇,江充打了个饱嗝,高声念道:“古往今来,盘龙舞狮称第一。”
当年赵家南迁湖广,皇族身份不再,几百口人坐吃山空,再多家产也不够使,天幸赵家有个武功高手,他把太祖拳法融入舞狮阵,创了醒狮团出来,这便是第一代的“赵醒狮”。赵家无所不练,梅花阵、力马阵、八卦阵、蜈蚣阵,无一不精,也难怪要自夸“盘龙舞狮称第一”。这话虽不免有些狂气,但赵家族人舞狮确实精到,也不能算他们吹牛太过。
这上联不见奇怪之处,江充又打了一声饱嗝,探头再看下一联,忽然间咦了一声,念出了荒唐的下一句:“天上地下,装神弄鬼我最行。”
读到这里,任谁都会相顾骇然,江充再去看横批,更是忍俊不禁,霎时捧腹大笑。
“万莫回头”,这便是赵家的横批。
这幅对联既粗且怪,读过的人自是诧异不解,不知这是什么浑人写的,江充大笑道:“万莫回头?你家也养了怪物么?”当年神机洞里有只“长右”,一见生人回头,立时扑上便咬,想不到岭南赵家也有这等悬疑,却让江充忍俊不禁了。
“江大人别取笑在下。这是我五年前接位时写就,为了这幅对联,我还立个门规下来。”
江充看了横批一眼,笑道:“什么门规?万莫回头么?”
赵任勇啐了一口,道:“江大人别闹了,不能转头还了得?那不连马都不能骑了?咱的门规是:“严禁背后吓人”!”
江充听了这话,只感莞薾不已,以为他有意说笑。
赵任勇却没多说什么,是不是说笑,唯独赵家的老奶奶知道了。
※※※
事情要从十年前那个既闷且热的下午说起……那年赵任勇不过十七岁……
炎夏午后,热得紧,恰是午睡的好时光,嗡嗡蝉鸣中,只见一名老奶奶躺上后院凉床,正自呼呼大睡。看这老太婆睡得口水横流,一旁又有大批婢女煽风纳凉,能有这般好清福享用,这老婆婆自是赵家的老太君无疑。
凡人年纪越大,脾气越拗,自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怪僻生出。这老婆婆年过古稀,七十又三,更是怪中之怪,癖中有癖,不管吃喝拉睡,习性都与常人大大不同,其中后院午睡这一条,更是老太婆的最大癖好,不论刮风下雨、天暖天寒,她老太婆日无间断,一过午时便去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