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 飞鸢问山 425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4章

  他?曾留给我一则谶言, 所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至今我依旧不?能参透什么才叫情爱。

  那团因离湫情爱而幻化出的爱魄在我心?口微微发烫,那温度让我有种被灼伤的痛感。

  烈火、鲜血、惨叫、哭声……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这大厦倾灭。

  我看到他?终究崩溃, 试图赶走那些架在族人身上的刀枪, 我看到灰尘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从他?面颊流下, 我看到了他?那样痛苦,而痛苦的不?止他?一人。

  这公?侯大族、百年世家?, 如?烟花般绚烂绽放了短短几十?载,毁灭的时候竟也?有一种别样的壮烈。

  我感到心?中那团爱魄在微微刺痛, 这痛感让我感到有些新奇。

  “是她!是她这个贱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不?少人的目光看向我,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早不?在乎被谁发现, 我也?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向我的目光里有失望、震撼、不?解,更多还是痛恨、憎恶。

  甚至有人趁金甲卫不?注意, 冲上来用利器刺伤我。

  我感到面颊一痛,刺伤我的却?是一支发簪。

  我瞧着眼熟, 或许还是我从前随手赠与某人的。

  簪子锋利,一道长长的血痕自?我眼角蜿蜒而下。

  我却?依旧没有什么神情,金甲卫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那妇人被狠狠踹到了一边, 让她老实点。

  我抬眼,只看到了无数仇恨的目光。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身为主谋, 梁王还要审问我,因此我是绝对?不?能死在这之前的。

  之后的一切没有什么波折, 梁王只来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反抗,我很简单就说出了一切。

  审问我的官员都?很不?解,本来以为做下这样事情的人一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我几乎没受什么刑罚自?己就尽数吐露了。

  当然,做下这样的事情,我是必死的,尽管我早早就交代了,还是免不?了一场刑罚。

  身体的疼痛对?我早已能熟视无睹。

  我捻指一算,却?发觉神子的心?却?依旧没有完全淬炼成功。

  那颗石心?,经受灭族之痛、至亲背叛后始终有一丁点未能完全融化。

  叫我不?免蹙眉。

  我正盘算着,忽而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细索的声响。

  我开始以为是老鼠,待那声响愈发细碎了起来,我才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几日未见,幽暗的光线中只依稀透出一个高瘦伶仃的身影。

  分明不?过几日,家?破人亡、亲族离散,从前的一切就仿佛一场美好的幻梦,一切骤然崩塌后,面前这人似乎也?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噩耗压弯了脊梁。

  只见他?还穿着从前的衣袍,但却?显得异常宽大、佝偻,整个人几乎就剩一个骨瘦嶙峋的架子了。

  黑夜中,只他?瘦削的面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对?上他?的眼睛。

  但我看不?懂他?这时看我的眼神。

  我第一次发觉眼神也?能如?有实质,我说不?出他?此刻的神情,但若我当真是凡人,这眼神或许也?会叫我内心?有所波动。

  可惜我七情六欲早在成神后被抛却?一空。

  半晌,他?没有说话,他?看到我身上的伤,我却?始终读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自?己的牢房来到我这里的。

  我作为重要嫌疑犯被严格管控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却?能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偷偷来这里看我。

  他?眸色沉沉看着我的裸露在外的伤口,我想我此刻应当是遍体鳞伤,毕竟我几乎无法动惮了,字面意义上的。

  我忽而见夜色中他?眼眸中似有晶莹闪烁。

  若非夜色太深,我或许能很好判断出那神色是否是真的心?疼。

  但转念又只觉得荒谬,我都?将人害成这样了,他?现在没上来给我一刀都?算好的了,如?何还能有对?我有什么怜惜。

  他?低下头去,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帮我解开我的手脚上的镣铐。

  他?何时还有这样的技巧,只见他?拿了一根小小的铁丝,尝试了好几下,额角都?出了薄汗,好一会儿才终于开了一只脚铐。

  那脚铐落下的时候,他?似乎摸索了下我脚腕的血痕。

  我见他还想去开第二只,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被判三日后问斩,你若想报复我,大可现在来,不?必这般弯弯绕绕。”

  我已然有些不?耐。

  他?听?得此话,果然停顿了下来。

  他?抬头看我。

  这次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细闪的微光,我不?由得一怔。

  “你不?会死。”他?说。

  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啪嗒一声,我听到另一只脚铐也松开了。

  他?脱下自?己的内衫,那或许是他?唯一干净的衣裳了,带着些暖意,他?披在我身上。

  骤然的暖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一瞬间?,我忽而发觉他?的眼神是悲凉的。

  即使是不?懂人间?情爱的我,在这一刻我也?忽而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喜欢我。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悲痛,却?不?见多少怨恨。

  我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只心?口的爱魄微微散发着温度。我忽而感到棘手。

  “我还记得。”他?开口。

  我看向他?。

  “那天,我做了很多很多梦,我看到那株玉兰花,我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想起山林里的那个神庙……庙中神女在梦中要还我一段情缘……”

  我眸色微顿。

  他?微微一笑?,嘴角带了些苦涩:“那场大梦可真美好……”

  继而他?又垂下眼眸:“梦醒时分也?真痛……”

  他?曾辗转数十?年,跪遍各路神佛,却?还是求不?了与九天神女再见一回。

  女神终究是要飞回天上的,他?以为我回到了天上,因而辗转半生,不?求再续前缘,只求再次相见,世间?神庙千千万,却?再没有神佛能回应他?这一愿。我本不?在那方小世界,自?然谁也?无法叫他?再见我一回。

  求不?得,爱别离,只因年少那一段露水情缘,他?含恨追逐了半生,最?终望着神庙方向,视天而亡。

  死也?难瞑目。

  我还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能读懂他?此刻的眼神是爱恨交加、复杂难言。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能有此前一世的记忆,不?由得诧异。

  想来是因为那一世他?曾误打误撞有了仙缘,因而竟破了这轮回,保留了那一份记忆。

  玉兰花……我从前那女神像便?是手持玉兰花,他?竟将自?己记忆用此做引,还真叫他?穿过几世带到了这一世。

  那一次是我先抛下了他?,我一时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他?欠你一条命,而今,便?让我来还吧。”

  窗外的微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映了进来,朦胧的微光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小小的光斑,他?竟微微笑?了,只是面色惨淡,这笑?也?只显得悲凉。

  他?低头弯下腰,挑动手中的铁丝,为我啪嗒打开了手腕上的镣铐。

  我站在哪里没有懂,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他?站在原地,身影伶仃瘦削却?看着有几分倔强和固执。

  他?没说话,但沉默却?已经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心?头的爱魄忽而变得更热了,让我冰冷的心?口都?感到有些烫了,我早已不?能理解那样的情绪,却?也?依旧为这份温度而感到好奇。

  我歪了歪头,感觉心?理有些细微的不?适,却?说不?出为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他?要放我走,他?能孤身一人来此,想来有了完全的准备,只是这就意味着他?会死。

  死亡,对?于凡人而言是值得惧怕的。

  天上的神仙没有死亡,即便?是暂且的消亡,也?不?过是一次往返的轮回罢了,生生不?息,生生不?灭,总归是回以另一种形式再回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凡人没有轮回,他?们也?不?知道来生,失去过往记忆之后便?犹如?浮萍,总归是没有依靠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不?是另一种新的开始,是终结。

  生命对?他?们应当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面前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我做出的事情在当今的世俗来看,是惊世骇俗,是离经叛道的。

  但是他?却?还是愿意为我而死。

  这行为让我有些无法理解,甚至堪称愚蠢。

  我对?他?说:“舆图是我送出去的,那个叛徒就是我。”

  我又停顿了一下说:“因为我,你们一家?才受到牵连。”

  “你该恨我。”我说。

  他?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我疑心?看到一点水光,却?又好似不?过是微光倒映在长睫之上的错觉。

  “恨……”他?似乎喃喃自?语了一句,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我自?然恨你——恨不?能拆你的骨喝你的血。”

  他?说着恨,我却?在他?眼中却?只是看了痛苦和脆弱,还有悲伤入骨的爱意。

  他?伸手,看了我许久,似乎想伸手抚摸一下我的头发,只是那上面如?今早已沾满血污,他?双手亦布满伤痕,只怕更污了我的头发。

  他?最?终只是抬了抬手,却?最?终没有动作。

  他?从怀中不?知哪里,竟拿出了一支洁白的玉兰花。

  那娇嫩的鲜花出现在这小小的牢房内,显得仿佛污秽世界里的一点亮光,叫人生怕弄脏了这点洁白无暇。

  这花竟还散发着莹白的微光,不?是我的错觉,它确实自?己在散发着莹白的微光。

  我见到这花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微微捻指一算,他?上一世那点子仙缘尽数被倾灌在从前我留下的那朵玉兰花中,这花从前世流落至今生,依旧留存着一点仙力,对?修士而言不?过尔尔,在凡间?却?已然是神迹。

  他?将这花赠予我,便?是将最?后一丝生机给了我。

  他?抬手将那朵玉兰花别在我的发间?。

  他?嘴角微动,念出一段口诀来,却?是我之前曾教过他?的。

  他?竟还记得。

  我看见他?眼角忽而有泪光闪烁,他?要将我送走。

  这一时刻,天空中传来三声巨响——咚、咚、咚——

  这九世轮回,竟于这一刻截止了。

  天空中祥云转为乌云,而后乌云中却?又翻涌出金光来,看上去金光阵阵,分外好看。

  我转头定睛一看,只见他?心?口金石果然融化殆尽,便?是边缘处那小小的一角也?似泪水一般消融了。

  金光照映之下,他?在原地眼角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他?看向我,那泪挂在他?眼睫上几乎如?鲜血一般是剔透的、鲜红的。

  那是自?他?眼中流出来的,看着有些骇人。

  他?眼神有一瞬间?是清冷的,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无所求的神子那样,他?眸色微动,九世情难,绝非易事,但不?过过了一会儿,他?便?渐渐平静了下来,眸色归于平和。

  此间?是下届真实的一个时间?,不?过周围原本用于营造因果的迷雾散去了,他?变得清醒了而已。

  但因为神魂归位不?久,仙魄刚受淬炼,还不?能这样快速离去,只得先暂且停留在这方小世界片刻。

  不?很着急离去。

  他?看向我,过了好一会儿,神色微动,即便?是换上了一颗凡人的心?,他?的情绪我也?依旧看不?分明。

  “多谢女神。”他?朝我行礼。

  这一礼我大方地受了。

  虽然我是为了还他?从前因果,但我劳神费力却?也?是真的。

  因为暂且他?还不?能完全回归仙体,要稳固魂魄,所以所以下届还需要几天。

  他?问我:“女神此后可有安排?”

  我想了想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没有了结。

  “大楚女皇与我是故识,她这些年恐怕受我牵连。我要帮她祛除夹在国脉上的霉运。”

  云乘子点头。

  他?还是姜珣,却?又不?是,气质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

  既然已经破了尘缘,神子归魂的罄声都?在天边响起,这凡尘俗务便?再也?束缚不?了我们。

  我二人挥挥手,便?从这牢房内消失了,眨眼出现在百里外的街道上。

  集市之上人声鼎沸,我和他?身形狼狈,只得先去铺子买衣裳换了。

  铺子的老板见我和他?样貌,还调侃了几句,我自?觉不?妥,回头一看云乘子已经把衣裳买了,甚至还多赏了那个老板几粒玉珠子。

  我歪头不?解。

  换上同样的白衣,我们看上去比旁人更亲密了。

  “女神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他?说。

  “修复神像吧。”

  “……神像恐怕不?是那么好修复的。”

  我说:“祛了大楚的那些霉运,我可立神像于国运之上,如?此,天道也?不?敢拿我如?何。”

  “你要以身殉国运?”他?声音骤然一顿。

  神像于国运之中建立,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歪头看他?:“只有这个办法,天道也?不?敢拿我如?何。”

  云乘子停下脚步,一时之间?没说话。

  “但有风险。”

  “神不?会死,你应该明白。”

  神的消亡很漫长,哪怕真的身死,神魂也?需要几万年才能消亡。

  所以,其实我并不?在意成功与否,这对?我真的没那么重要。

  我更在意的是,能否因此彻底躲过天道的追查,下世经过九重劫难,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也?渐渐苏醒了,我发觉过往的某些东西其实是天道刻意叫我遗忘的,若非此次我或许很难再想起来,媵蛇……这个我从前最?初的身份。

  我原本是最?低贱的媵蛇,只可惜此后再也?没有人会提醒我从前这个身份了,我自?己都?忘了从前,又怎会不?迷失在天道的陷阱之中。

  是的,陷阱。

  这心?口的爱魄,甚至包括面前这个人都?是一个陷阱。

  神却?是不?能被杀死,但却?能被渐渐消亡,面前这个人是天道种在我心?头一颗种子,这颗种在在爱魄的土壤里,迟早会让我道心?动荡,难以安顿,如?今这爱魄便?在我心?头散发着温度,已经叫我时常感到不?适,之后更加说不?准会如?何了。

  不?破不?立。

  大楚因为我的缘故,本还有的国运如?今已经被霉运缠身,消耗无己,瑛娥若非有一丝黄脉在保护着她,她也?几次险些被暗杀成功。

  我早窥得这冥冥之中的一丝天机,大楚有那一线希望做这时代的霸主,本该叫它一统天下,而后便?会步入一个稳定的时期。

  大一统,繁荣昌盛,或许是百姓们所期盼的那个样子。

  “你当真想好了吗?”云乘子问我。

  历经九世,便?是我再懵懂无知,他?看我的眼神也?绝对?算不?上清白。

  我这点还是能够体悟到的。

  他?有些不?舍,还有怜惜。

  并非神子看向世人的那种悲悯,是单单因为我一个人的那种怜惜。

  “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