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对云乘子我谈不上有什么太多?想法。
但如果有选择, 我并不愿意离这人?太近,我从不是个喜欢生是非的神。
他?可能出?于善意将我捡了回去,就?像他?从前也常会救助一些山林内被冻僵的小鸟什么的。
对于他?而言,毒蛇和可爱的鸟, 大概是没什么分别的, 同属万物, 都是生灵。他?当是该一视同仁地去救的。
从山洞出?去后,他?莫约事务繁多?, 一时忘记将我从袖中拿出?来?,我跟着他?吸着仙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将我放了出?来?。
从前他?的洞府是什么样?,我着实记不太清了。
只是大概是没有这些莲花的。
他?洞府前有一大片池塘, 上面生了许多?莲花,中央最?为瞩目的是一朵盛开的青莲, 莲心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旁边冒出?来?的半截莲藕也青翠可爱, 不似凡物。
正片池塘笼罩在一种葳蕤的金光之下,散发着的祥瑞功德的气息最?少已千年来?计。
这等?圣物, 纵使在上界也颇为罕见。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宝物才配在这样?浓郁的功德之间生长。
我有些好奇,却到底压下贪念,没有过多?觊觎, 一切等?我伤好再做计较。
云乘子却丝毫未曾察觉我的贪恋, 他?回来?之后将我放在其中一朵莲花之上,任凭功德祥瑞将我笼罩,而后又拿起银勺浇灌了些雪水, 这才缓步离去。
我实在虚弱,便暂且在莲花上休憩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云乘子身为凡间尊者, 每日仙门?中要处理的事务却不少,他?几乎大半日都在外?面,只有夜间回来?,而后他?会在池边打?坐。
面对荷塘,我发现他?说是打?坐,其实并不专心,时常看着池塘出?神。
甚至于,我发觉他?身上有些暗伤,常常低咳。
月光下,他?看上去好似比我如今更加憔悴苍白,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我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想法,只觉得凡人?当真是忧思颇多?。
他?的洞府内,和他?本人?一样?冷清,小半月了我除了他?都没有见过旁人?,他?从不用奴仆伺候他?。
只有一日,我才终于见到了一位女仙拜访了他?。
那外?面那道女声颇为好听,我不由得好奇地支起了耳朵。
“让圣君久等?了……圣君,此衣我们修复了三百载,总算修复如初,不负圣君所望。”
外?面那人?似乎沉默了一阵。
我才依稀听见一声“多?谢。”
“圣君……这衣裳尚能修复,很多?旁的事却未必能了,斯人?已逝去……圣君又何必……”
那女声说的断断续续,我也听不分明,只是那个人?却一直只是沉默,未曾搭话。
最?终那位女仙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便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云乘子这才缓步进来?。
他?手中捧着一件衣裳
那衣裳白似云,柔软如雪。
好似天上飞絮伴月光织成?。
在看到那件衣裳的第一刻,我便只觉得心中微动。
这种感应竟到了细微刺痛的地步。我心中捻指一算,这东西果然同我有些渊源,一阵模糊的记忆自头脑深处浮现,原来?这乃是从前我用鳞片做成?。
旁的倒也罢,只是期间还缝入了我的一片护心鳞,这样?紧要的东西,却被从前的我懵懵懂懂就?给了旁人?,我想到此处不由头痛。
因果已经给予了出?去,我也再无法收回。
我心中不免膈应,只能眼不见为净。
云乘子则是又坐在了池边,他?轻轻捧着那件衣裳,我从这颇有些小心的动作间竟看出?了几分无措。
他?凝视了片刻,正准备伸手时,他?看到了那衣裳内襟绣着一个名字。
——离湫。
极为娟秀小巧的两个字,被绣在内襟深处,似生怕被人?看到似的。若非细看,确实不能看到这月白色衣裳内用细细银线绣的两个字,那丝线只在光线下隐约浮现。
这件衣裳它被织成?时用尽了心血和爱,它毁灭破碎时也同时浸满了鲜血和心碎。
那些血和泪皆来?自同一人?。
在它被做出?后便再未有机会被亲手送出?,兜兜转转,它在三百年后才以最?初完好的模样?再次来?到了某个人?的手中。
只是再好的女仙能够修复衣裳上的裂痕和血污,却也无法让过往再度重来?。
这一刻,我看到他?伸出?的手不可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此刻庭院之中,月色流淌如水,光影交错间,他?就?在阴影之中,只一缕月光落在他眉眼间。
白衣墨发,月色皎洁,是世?间再好的丹青手都描摹不出的画卷。
皎洁的月色落在他?眼底,他?眼中有些许莹光闪烁,他?好像随时都要流下泪来?似的,但是下一刻他?抬头,那抹月光便落在了旁处,那莹光又好像不过是月光下的错觉。
那一夜,云乘子捧着衣裳在院中枯坐到了天明。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难过吗?
可是他?没有哭。
他?不难过么?那这一夜,他?在想些什么呢,是那个曾经死在他?手中的离湫吗?
我百无聊赖地想着,到底也没有非常在意。
索性人?都为了他?死了,过往已逝去,且再也不可追回。
时光是无可逆转的存在,哪怕是神仙,也无法违背时间的流逝。
况且那一切,不过是渡劫时候的一场幻梦罢了。
他?这样?聪明的人?应当能悟出?这一点才是。
*
第二日,待我清晨醒来?,云乘子就?离开了。
半晌后,他?这次回来?出?门?居然带上了我。
我被他?装在衣袖里?晕晕乎乎的走了不知多?久。
忽而他?停了下来?。
而我也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尊!师尊!”
那女声我想了想才想起是那个小女仙芙灵的声音。
片刻后,我听到了一阵磕头声,实在是因为磕头的人?用了想把自己?头磕掉的力度,我想听不到都很难。
“给师尊请安,许久未见,师尊还好么?”
那声音气息不稳,难掩急切。
“我已经不是你师尊了。”云乘子说。
嗯?
“一日为师,无论师尊怎么做,您永远是芙灵的师尊。”
我听到那小女仙几乎都快被着一句话逼哭了,那语气间的思慕之意再没了掩饰。
从衣袖的缝隙间,我看到地面的台阶上有斑驳的血迹,是方才请安磕头留下的,我都不免觉得云乘子有些狠心了。
芙灵是天道给他?的命缘,两人?怎么成?这样?了。
天道希望掌控因果的神子能无情公正,却又不希望他?真的完全没有怜爱之心,这才给他?安排了这段比露水还要清的姻缘。
是的纵观神子的全部?经历,这段感情他?甚至并未付出?太多?情意,更多?是责任和对弟子的爱护,完美?符合天道期望的无情又有情。
只是,那好歹也是命缘,天道给拉的红线,天道命定的神子自己?断了天道捆上的红线。
我想到这里?,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天道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却没想到连本该同天道最?亲密的神子都违背了祂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