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我请求有罪 [日]早见和真 2000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判决理由时,我便有过这种感觉。对于接下来就要被宣布死亡的人来说,是“综上所述请接受这个结果”的意思吗?又或者对于被愤怒驱使的死者家属与市民来说,可以以此一解心头之恨吗?

  朗读持续了十分钟以上,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持续的时间则还要更长,审判长甚至曾一度微微颔首。就在我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沉默中的压迫感时,众人期待的那句话突然而至。

  “主文,对于被告——”抬高一段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处以死刑!”

  话音未落,这回有将近二十名记者一齐站了起来。椅子声响成一片。在他们冲出去的那扇门后,“死刑!死刑!死刑!”“浑蛋,搞错了!”“整容灰姑娘,判了死刑!”叫喊声交织成一片。

  审判长咳嗽一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希望,被告能够保持心态平稳……”

  讲到最后这些结束语的时候,法庭中的空气才有了些许缓和。几名旁听者立刻就要起身离席,我却没有任何动作。心中毫无以往的那种兴奋感,甚至想不出来以前来听庭审的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觉得有趣。

  此时此刻我心中充满的只有违和感。这场庭审与我以往旁听的那些一定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异,然而我又搞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突然间,仿佛一根细线拉起了寂静的帷幕,一个怯懦的声音敲打在所有人的鼓膜上,令嘈杂的空气当即凝固。

  “非、非、非常抱歉。”听到声音的几个人回过头去,“生、生到这个世上,我、我、我很抱歉。”

  幸乃的话让审判长移开了视线,还有几名陪审员擦了擦眼角。一名检察官活动着肩膀,律师们疲惫地互相点头示意。审判的大幕慢慢落下。

  然而就在这时,又出现了异变。再次被拴上法绳[6]的幸乃,突然像被什么吸引了似的,猛地回头看向旁听席。

  我急忙寻找她望向的目标。一个戴大口罩的年轻男人低着头,他旁边是在电视上发表过目击证词的老婆婆与金发少年,再后方则是一位怀抱受害人照片状似死者家属的女性正瞪大着眼睛。

  看不出幸乃到底在望着谁。只是她那双仿佛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眼睛深处,突然又闪现出一丝人性。就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看到幸乃随即露出了一抹笑容。

  旁听者们看到不经意间笑起来的幸乃,一时都倒吸了一口气。持续一段的窃窃私语之后,众多的声音带着比之前更为汹涌的恶意,在法庭之中回荡。如同哀号一般吼叫痛骂着幸乃的女人的声音,以及试图制止她的法警的呵斥。

  而幸乃,则全然置这些喧嚣于不顾,静静地离开了法庭。我拼命向着她的背影诘问:喂,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并没有在庭审中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离开法庭,我斜了一眼包围着其他旁听者的摄像机,又抬头望向那些银杏树。审判过程中一直萦绕心头的那种违和感,忽然间好像有了点头绪,并不是因为我当上了狱警的缘故,也跟什么女性被告、陪审团法庭或者死刑判决都无关。问题的关键在于,幸乃完全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做任何辩解,连一丁点的抗争也没有。这一点就与以往我旁听过的审判完全不同。

  我呆呆地回望法院。大脑中突然掠过了某日在居酒屋中一个陌生男人说过的话。

  “反正,也确实如此吧。”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天明明毫无感觉,如今却有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我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正常了呢?身体中渗透进一丝不安。

  幸乃那无所依托的眼神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那张脸看起来真的“如同恶魔一般”吗?我今日之所见到底是审判谁的法庭呢?

  审判明明才刚刚结束,我却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了田中幸乃此前的人生,以及此后即将开始的日子。

  [1] 人事院:日本内阁特设的中央人事行政机关。

  [2] JR:日本铁道公司。

  [3] 住民票:类似我国的户口本。日本没有我国这样的户口登记制度,所以采用住民票的方式登记个人信息。一般规定搬入新地址后14天内需要去当地政府机构更改住民票相关的住址信息。

  [4] 儿童自立支援机构:日本针对行为不端或有行为不端倾向的未成年犯罪人员(或潜在犯罪人员),成立的教育矫正福利机构。历史上经历了从感化院到教护院,再到支援机构的发展过程。

  [5] 永山基准:1968年,当时19岁的永山则夫一个月内先后枪杀四人。1983年,日本最高法院在该案审理中确立了死刑的量刑标准,即“永山基准”。经过27年的审判和等待执行,永山则夫最终被处以死刑。

  [6] 法绳:捆绑犯人的绳子。一般用于死刑犯,避免犯人情绪失控后做出过激的行为。

第一部 事件前夜

第一章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十七岁母亲身边——”

  得知田中幸乃被判处死刑的消息,已经是审判的第二天了,当时他正站在寂静无声的诊室中。

  “那个,医生,我先走了哟。”这句话终于让丹下建生的眼前重新有了色彩。他抬头望去,眼前站着的是在这里工作多年的助产士。

  “哎?啊,辛苦了。那么明天再见了。”

  “哎呀真是的,医生您突然发什么呆啊,拜托您可一定要记得锁门哦。”助产士的脸上带着微笑,仿佛信不过他似的说道。

  丹下冲她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转回到刚刚看着的报纸上。即使视线逐渐模糊,他也没有眨一下眼,仿佛忘了眨眼这件事一样,只是紧紧盯着“田中幸乃”这几个字。

  那桩纵火杀人案从一开春就是各家媒体争相报道的热点,而她正是本案的被告人。通过报纸和电视,案情已经广为人知,丹下自己又有个差不多同龄的孙子,所以更是感同身受。只不过,当得知死刑这个结果时,一些之前并没有察觉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了。

  报纸上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下面印着“二十四岁”,而旁边照片上的那张脸,逐渐与曾经拜访此处的少女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报道中不但附有对田中幸乃下达的判决,旁边还伴有受害人一家四口之前幸福生活的描述,以及独活下来的丈夫深切的哀痛。作为如此凶残的纵火案嫌疑人,这个女人毋庸置疑是正常人眼中的“恶魔”,不过,下面关于她的一段描述,还是让丹下感觉无法认同。

  特别是审判长所陈述的判决依据那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