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理防线崩塌了(1 / 1)

谋杀局中局 孙浩元 2 万汉字|25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九章 心理防线崩塌了

  1.顺宁曝出了摸奶门

  9月27日,上海。

  十四点三十分,公关公司的“暗夜猫”走进了客户的办公室,商谈将于几天后举行的巡展路演的细节;

  十四点三十五分,公司每周例会上,图书编辑“颜七凄”就手头正在做的一本书介绍进展情况;

  十四点四十分,上海电视台副主任编导施喆正在开会,讨论有关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十年的专题节目;

  十四点五十一分,随着一声巨响,两辆列车发生追尾,数百人受伤。当时,艳阳高照,天上没有打雷。

  十五点十一分,姚笛接到了余榭的电话,他刚刚在微博上看到了上海地铁追尾的消息,指示姚笛和任一立即前去采访。这天上午,顺宁到上海举行招商会,二人跟随采访,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接到电话时,姚笛刚把招商会的稿子写完,听了余榭的讲述后,立即精神百倍,喊上任一匆匆赶往老西门站。

  晚上七点半,《顺宁新闻眼》开播,市委书记会见了某个全球企业的老总,市长到企业调研,然后是顺宁倾力打造经济软环境……把这些播完之后,才开始播发上海地铁追尾事故。

  苏镜嘿嘿笑道:“这么大的事还没有一个会见重要?”

  何旋强调道:“喉舌,喉舌!”

  主持人播完导语之后,姚笛神色严肃地出现在屏幕上,她手持话筒语速极快地说道:“我现在是在上海地铁老西门站附近,因为道路已经被封锁,我们无法靠近老西门站,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马路上,几十辆救护车排成一列接送伤员,远处的地铁站口,不时有伤员被背出来……”

  接着是几个目击者的讲述,最后姚笛在新闻里说道,为10号线提供信号系统的,正是“7·23温州动车追尾事故”信号系统供货商之——卡斯柯信号有限公司。

  姚笛再次出镜报道,义正词严铿锵有力:“卡斯柯公司承揽或参与的已建、在建地铁信号项目有二十八项,遍布上海、大连、长春、天津、深圳、广州等多个城市的地铁线路。事实上,上海轨道交通出现信号故障并非首次……”

  新闻播完,何旋大叫一声好,说道:“这两人太牛了,下午发生的事,又是异地采访,还能及时把片子做好传回来,而且基本事实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苏镜却说道:“好什么呀?一共不到两分钟的片子,她出了两次镜,用了将近一分钟时间。作为观众,我最想看到的是事故现场的画面,一个记者老占着屏幕干什么呀?”

  “‘我在现场!’懂不懂?这么重大的新闻,更要体现‘我在现场’。”何旋反驳道,“再说了,我们余制片早就要求过了,异地采访一定要出镜报道。”

  苏镜说道:“那也不一定吧。”

  “哼,反正这是我们的规定。”

  “今天姚笛那条招商的片子就没出镜。”

  “出了!”何旋说道,“只是审片的时候,余制片说姚笛今天出镜太多了,就把那条片子里的出镜砍掉了。”

  “姚笛每次出差采访都会出镜吗?”

  “那当然。”

  看完新闻,两人各自上网去了,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地铁追尾的消息,而在这些消息中间,还有一条同样吊足胃口的微博。

  那是一幅图片,图片主体是一辆车,车牌号码清清楚楚,比车牌更清楚的是车内的司机,那是一个男司机,大概三十岁左右,比男司机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确切地说是他的右手,左手扶着方向盘,没什么可看的,右手则向副驾驶伸去,那里坐着一个女人,圆脸,长发,披散到胸前,她似乎很陶醉地靠在椅背上,穿着一件白色格子衬衫,最上面的两个纽扣被解开了,蕾丝边文胸被掀开了,但是乳房看不到,因为被一只手挡着。那只手正是司机的手。

  微博的文字说明只有五个字:“顺宁摸奶门。”

  图片上方有两行字条,显示为电子眼拍摄的画面,时间为2011年7月2日十六点五十七分三十秒。拍摄地点为顺宁市s101线0266km+280m路段,南向。此路段限速70公里/小时,而车速则为102公里/小时。

  这条微博是上午10点09分发布的,现在已经被转发了两万多条,网友又开始编瞎话、PS交警温馨提示了:“顺宁交警提醒您:驾车不摸奶,摸奶不驾车。”更有网友质疑:“又是一次监控画面被泄露,各地交警都怎么了?他们难道真的不懂法吗?”

  苏镜笑了笑,心说:“这群土包子,早晚会被唾沫淹死。”

  何旋也看到了这条微博,兴致勃勃地说道:“老公,快看,顺宁的摸奶门!你说是谁这么缺德把人家照片贴出来,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苏镜笑道:“放心吧,这事不查则已,一查准是临时工干的。”

  何旋说道:“我前两天看到一条微博,说是中国现在有两股势力,一正一邪。正义的一方叫做有关部门,他们无处不在,无所不管,但没人能说清楚;邪恶的一方叫做临时工,几乎所有的事故、丑闻和人为灾难,都是这个组织的人干的。”

  苏镜却突然沉默了,这让何旋很是不快,嚷嚷道:“我跟你说话呢。”

  苏镜还是没理她,他正盯着屏幕看那幅“顺宁摸奶门”呢!

  何旋喝道:“有的摸不摸!光看别人摸有什么意思啊?”

  2.全面调整调查方向

  第二天中午,苏镜来到顺宁市第二人民医院找到林昊然医生,时近中午,林医生刚做完一台手术,疲惫地走出手术室,一个护士跑来告诉他,两个警察在办公室等他。

  “警察?又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一个姓苏,是什么刑侦队长,还有一个……”

  “让他们等着吧,我还有一台手术要做呢,”林昊然也不回办公室了,就在手术室里坐着休息。他不喜欢苏镜,因为苏镜揭开了他的旧伤疤,弟弟去世七年多了,他们一家人刚从悲痛中走出来,他却旧事重提!结果惹得父母双亲又哭哭啼啼好几天。

  他也知道只要警察找他,他是躲不过去的,在手术室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后,这才回到办公室,苏镜呵呵笑着伸出手:“林医生您好,辛苦了。”

  林昊然漠然地跟他握了握手,问道:“找我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案子还没破,又怀疑我了?”

  苏镜说道:“林医生不要这么激动嘛!我们有话好说,搞这种对立情绪也没意思对不对?”

  林昊然语气和缓下来,说道:“坐吧。”

  两人坐下后,猛子问道:“林医生,我们来主要是想打听一下,你弟弟在大学的时候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林昊然淡然一笑,说道:“你们不是怀疑我,就是怀疑他的朋友!我早就说过了,那些人在东阳江上挟尸要价好多次了,嫌疑人能有一个加强排,你们怎么老是怀疑我们呢?”

  猛子看了看苏镜,说道:“林医生有所不知,当年你弟弟林昊天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人谋杀的。”

  “什么?”林昊然惊讶地叫道,血迅速窜到了脸上,他怀疑地看了看猛子,又看着苏镜。

  苏镜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调查得知,当年陈海他们为了捞到尸体赚钱,故意安排一个水性很好的小孩溺水,等有人去救小孩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在水下拖住他的脚把他往下拉,最后淹死他,然后再挟尸要价。”

  林昊然的手抖个不停,喃喃说着:“我不信,我不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苏镜和猛子不再说话,林昊然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来,也不管身后墙上大大的“禁止吸烟”,兀自点燃了,猛吸一口。

  苏镜说道:“所以我们想知道,林昊天都有哪些特别要好的朋友。”

  林昊然惨淡地一笑,说道:“你们怀疑是林昊天的朋友替他报仇?哈哈哈,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连我都想杀了那几个王八蛋!我怎么会告诉你们林昊天有哪些朋友呢?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猛子心中火起,说道:“林医生,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林昊然泪花闪烁,说道:“好吧,我配合,百分百配合,你们问吧。”

  “你!”猛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也没办法,只好重复了一遍问题,“林昊天都有哪些特别好的朋友,他们现在在哪里工作?”

  林昊然说道:“我弟弟从来不跟我说他在学校的事,所以我不知道。这样够配合吗?”

  苏镜接着问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谈了女朋友,总会告诉他唯一的哥哥吧?”

  “苏警官,你有所不知,我弟弟他特别内向,我跟他性格不合谈不来,他的事情基本上不跟我讲。”

  事已至此,两人只能打道回府,猛子气地在车上骂:“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牛逼什么呀?他肯定在撒谎,他肯定知道他弟弟的事。”

  苏镜说道:“少说几句吧,林昊天的事总会问到的。”

  回到局里,套子正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猛子问道:“一天了,还没找到啊?”

  套子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屏幕,说道:“我觉得郭美美还是挺漂亮的。”

  苏镜凑到电脑前一看,立即斥道:“我让你看视频,你在这儿看写真!”

  猛子跟着骂:“太过分了,你瞧瞧你这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套子辩解道:“哎呀,那几段视频我早就找到了,这不是闲着没事嘛!”

  猛子说道:“上班看写真,这事没完!”

  “我请你们吃饭行不行?”

  “好,就这么定了。”猛子立即答应了。

  苏镜说道:“饭要吃,活也干。荣丰小区就让套子去吧。”

  “其实,我一直在干活呀。”套子抱屈道。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猛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苏镜又说道:“猛子,北京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明天去一趟,后天回来。”

  猛子说道:“北京……我婚前好友不在北京啊。”

  套子乐了:“这事我知道,自从天上人间被查封了,猛子的婚前好友就离开北京了。”

  “靠,这事你都知道,防火防盗防套套啊,”猛子又说道,“头儿,我明白了,我突然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你把顺宁大学留给你自己了,那里可是美女如云啊。”

  套子笑道:“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把我们俩都打发走了,他一个人潇洒快活去。”

  苏镜说道:“套子,你这么说话很不厚道,我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顺宁大学呢。”

  猛子又叫了:“真是没天理啊,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9月29日晚上,《顺宁新闻眼》开播的时候,苏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等了半天,姚笛总算出来了,她今天发回的新闻是:《卡斯柯称该公司提供的信号系统与10号线地铁追尾事故无关》。卡斯柯公司援引上海地铁官网发布的事故调查结果,称事故原因为地铁10号线行车作业人员即采取人工调度行车方式,但是有关人员未能严格执行相关管理规定,导致事故发生,因此与该公司提供的信号系统无关。

  此外还有一条新闻是上海各医院妥善救治事故伤员。两条新闻,姚笛都做了出镜报道。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猛子打来的,苏镜一接通就问道:“怎么现在才打电话来?”

  “这不是飞机晚点了吗?”

  “顺宁、北京都没下雨,误什么点啊?”

  “登机都登了,又等了半天才起飞,说是空中管制,又不知道是哪个领导今天出远门了。”

  因为话筒声音大,何旋听得很清楚,插嘴道:“今天曹副市长带队去欧洲考察了。”

  猛子喊道:“嫂子好!”又问:“又考察去了?”

  何旋说道:“曹副市长分管计生,他带着计生部门的人去欧洲考察计划生育去了。”

  苏镜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欧洲也开始搞计划生育了?”

  猛子说道:“头儿,你什么时候带我们也去欧洲考察一下啊?”

  “少做梦了!”苏镜说道,“你查清楚了没有?”

  “我今天早晨九点就出门了,结果先是飞机误点,下午两点到了北京又遇上大塞车,后天才放假,他们现在就开始出门了,你说他们都不上班啊?我连酒店都没去,直接去了那个小区,把事查清楚了才去酒店,我刚刚住下呢。”

  “好,不错,口头表扬。”

  “你说我晚上干什么去呢?天上人间也关了。”

  何旋说道:“去偷故宫吧,那里管得松。”

  苏镜呵止道:“你竟然教唆人民警察去偷故宫!”

  猛子说道:“嫂子这主意不错,我去了,我偷个宋瓷给你。”

  “碎了之后黏在一起的不要啊!”

  “哈哈哈,知道,绝对原装正版。”

  刚放下电话,套子又打了进来,张口就问:“头儿,跟谁煲电话粥呢?嫂子今天是不是值夜班啊?”

  苏镜说道:“少油嘴滑舌,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都查到了,”套子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去顺宁大学啊?”

  苏镜沉吟片刻,嘿嘿笑道:“今天我已经去过了。”

  “啊?你不是说……”

  “你这不是忙吗?”苏镜又板起面孔来,“都有家有口的人了,还老惦记着往顺宁大学跑,你像话吗?”

  “你不一样有家有口?”

  “我那是工作!”

  “我也要工作!”

  “你今天不是工作了吗?”

  “好吧,我被你打败了,等猛子回来,我跟他一起谴责你。”

  等放下电话,何旋笑吟吟地看着苏镜,把苏镜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你看我干什么?”

  “哎哟,反了你了,闲着没事就往顺宁大学跑。”

  “哪有?我查案子呢。”

  “你查什么案子?”

  “保密。”

  “那猛子去北京查什么案子?”

  “查白石冰的行踪。”

  “有他消息了?”

  苏镜正襟危坐起来:“何记者,你问得太多了。”

  3.鸿门宴,暗藏机锋

  对很多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长假的概念,姚笛自从踏进媒体这一行,就从来没有休过一次完整的长假,每年的大小黄金周,她总有几天是在工作中度过的。9月29日发回了卡斯柯公司声明的新闻后,她就开始休假了,从9月30日一直休到10月3日,4日开始上班,每天的新闻内容跟往年的黄金周大同小异,旅游景点人流旺啦,商场热销啦,市民走进书店、艺术场馆度过文化黄金周啦……每个人都烦,但是这样的新闻年年都在做。

  这天,她和任一采访结束回到台里,看到苏镜正跟余榭聊天,姚笛立即上前招呼道:“哎哟,苏警官,你千里迢迢地跑来,是……要请我吃饭吧?”

  苏镜哈哈一笑:“是,请你吃饭。”

  “那咱要不要带何旋?”

  正说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要勾搭我老公啊。”何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姚笛笑道:“糟了,被抓个现行。”

  苏镜请他们去吃羊肉,十几个蒙古包错落有致,坐落在林荫树下,每个小蒙古包就是一间小包房。走进蒙古包,一股膻味扑面而来,不过所谓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过得片刻大伙也就适应了。苏镜毫不客气地翻起菜单,也不问问大伙吃什么,可着劲点了起来:“囊包肉,大盘鸡,羊杂汤,再来一份酸辣土豆丝,好了,就这么多了。”

  何旋看着他收起菜谱,不禁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你……你再点几个。”

  余榭客气道:“够了够了,这里分量很足的。”

  姚笛却不客气:“哪儿够?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呢。”

  苏镜呵呵笑道:“都说了,我提前订的位子,还有一个烤全羊呢。”

  姚笛立即兴奋地拍起手来,说道:“今天可以大饱口福了。”

  任一说道:“今天跟姚姐沾光了!”

  余榭说道:“这么丰盛,我们都不好意思吃啦!”

  苏镜说道:“余制片有所不知,我这是吃一堑长一智啊!猛子和套子你们都认识吧?前几天中午,我请同事吃饭,结果这两人硬说没吃饱,回到办公室每人泡了碗方便面,故意来埋汰我!这还不算,他们还拍了照发了微博,搞得同事都来笑话我。所以,我再请吃饭,宁愿剩了也别不够,而且最后还要问每一个人吃饱了没有。”

  任一笑道:“哈哈,那个微博我看到过。”

  众人聊着天,菜一个个上来了,苏镜大献殷勤,不停地给姚笛夹菜,看得何旋很是纳闷。姚笛笑道:“苏警官,你别对我这么好,你家何旋在吃醋呢。”

  苏镜愣怔一下,说道:“她会理解我的。”

  “理解才怪!”何旋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他暗恋你很久了。”

  “哈哈,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任一却说道:“苏警官,你别哭啊,怎么眼眶都红了?”

  “啊,有吗?哈哈,”苏镜大笑道,“来,任记者,吃馕,堵住嘴。”

  何旋看了看苏镜,他的眼圈的确有点红,眼眶明显湿润了。

  烤全羊端上来了,苏镜又二话不说扯了一根羊腿递到了姚笛面前:“来来,这肉好!”接着又给余榭、何旋、任一分别扯了羊腿,这才坐下了。

  姚笛就是嗓门大点儿,真要吃起来,根本吃不了多少,吃完一根羊腿之后,差不多就饱了,也能倒出嘴说话了:“苏警官,你今天不对头,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了呢?”

  苏镜说道:“我是佩服你啊,上海地铁追尾,你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那几天的出镜报道,让人印象深刻。”

  “哎呀,这马屁拍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姚笛说道,“余制片,听到没有?这是观众的心声啊。”

  余榭说道:“那几条片子做得是挺好的。”

  苏镜说道:“余制片,听说你们的记者到外地采访必须出镜?”

  “是,”余榭说道,“尤其是重大新闻,一定要有记者出镜,表示我们就在现场!”

  姚笛说道:“这几乎是我们栏目组的铁律。”

  苏镜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姚记者去北京采访红十字会的博爱小站时没有出镜呢?”

  姚笛笑道:“观众的眼睛真的是雪亮呀!两个月前我没出镜,苏警官都还记得呢。”

  何旋说道:“他记我的事可没这么清楚过。”

  “哈哈哈,看嘛!”姚笛说道,“我们何旋又吃醋了。”

  苏镜笑嘻嘻说道:“姚记者也许根本就没去北京吧?”

  余榭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任一也吃惊地抬起头,看了看余榭,又赶紧低下头,继续啃他的羊腿去了。

  姚笛说道:“我片子都做出来了,怎么可能没去呢?”

  苏镜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姚笛面前,说道:“你们《顺宁新闻眼》每天的新闻都会被收录到各大视频网站,我同事套子找了一天,把相关的视频都找到了。这是你7月3日博爱小站那条新闻的截图。”

  图片上,一个老大爷在接受采访,面前一个话筒,话筒上印着大大的《顺宁新闻眼》的logo,下方是一行字幕:他们就是来卖保险的。

  姚笛看了看说道:“是啊,你看,连话筒都是我们的,你怎么能在我们制片人面前说我没去北京呢?”

  苏镜说道:“你看这只拿话筒的手,这是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姚记者,你没结婚吧?”

  姚笛脸色红了红,说道:“就不许我戴戒指玩玩啊?”

  苏镜又拿出一张照片,那是9月27日姚笛出镜报道上海地铁追尾的新闻截图,姚笛位于画面正中央,手持话筒,表情严肃,下面一行字幕:卡斯柯有必要直面舆论的质疑。

  姚笛说道:“你不会说我出镜的时候没戴戒指吧?”

  苏镜摇摇头,说道:“我同事猛子拿着这张照片去了一趟北京,找到你们采访过的那个小区,”苏镜点了点第一张照片,“正好找到了这个老大爷,他把你的照片给老大爷看了看,问他7月3日采访他的是不是你,他说不是。”

  何旋说道:“两个多月了,一个老头儿记性能好到哪儿去?”

  余榭问道:“任一,这事你最清楚,姚笛到底有没有跟你一起去北京?”

  “啊?”任一猛然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苏镜笑道:“任记者,你就不需要做恶人了,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姚记者7月2日晚上根本就没去北京,民航系统我们也是查过的,你是7月3日晚上才飞去北京的。”

  姚笛看着手里的羊骨头,说道:“苏警官,你不带这么整人的吧?请人家吃顿饭,还把人家老底都兜出来了,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问我吗?这下可好,余制片都知道我旷工了。”

  任一也含含混混地说道:“就是,害得我落了个知情不报。”

  “对不起,对不起,”苏镜哈哈一笑,又给姚笛夹了一块羊肉,“姚记者吃肉!”

  姚笛毫不客气地把羊肉吃了,又问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就因为你出镜出得好啊,”苏镜说道,“9月27日晚上,我跟何旋一起看《顺宁新闻眼》,看到你那条上海地铁追尾的新闻,何旋说你出镜出得真好,又说你们栏目组要求记者到外地采访必须出镜,我当时就想到你7月3日采访红十字博爱小站时没有出镜,郭美美事件是一桩大事,你怎么会不出镜呢?不过,当时我也没细想,只是在心中存了一个疑惑。后来我上微博,就看到了‘顺宁摸奶门’的照片,姚记者应该看到过吧?”

  姚笛说道:“呃……这个……苏警官,你不会说车上那女的是我吧?”

  “当然不是,”苏镜说道,“我看到那张照片之后,就想起来你说的话,你说7月1日那天就把车借给白石冰了,直到你从北京回来,他才把车还给你。”

  “是啊,怎么了?”

  苏镜又拿出一张照片,正是网上广泛转发的“顺宁摸奶门”,任一探过头来看了看,说道:“这张照片我转发过。”

  姚笛说道:“我也转过。”

  苏镜指着照片说道:“你们难道都没注意到这辆车后面还有一辆车吗?”

  那也是一辆小轿车,在“摸奶车”的右后方,但并没有全部拍到,只拍到了一部分,连车牌号码都只拍到一半。

  苏镜说道:“姚记者,我记得你的车是途观吧?这辆车也是途观。”

  “嗯,真巧。”

  “还有更巧的呢,”苏镜说道,“这辆车的车牌号码只有最后三位数拍到了,跟你的车牌号码后三位数是一样的。”

  “那你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我的车呀。”

  “能!”苏镜说道,“我去交管局的系统里查过了,后三位数跟这一样的车,只有一辆是途观。”

  何旋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晚上苏镜盯着这张照片看半天呢!

  姚笛指着司机,说道:“这人是我吗?”

  “那天下大雨,视线本来就不好,所以拍得不清楚,看不出来是不是你,”苏镜说道,“不过可以肯定是个女人,而不是白石冰!”

  姚笛哼道:“这个白石冰,把我的车借给别人开。”

  “不管这人是不是你,反正我想到了你,”苏镜说道,“然后我开始怀疑你7月2日根本没去北京,就在顺宁。”

  “好吧,我招了,我就在顺宁,余制片,我向你认错。”

  余榭说道:“难怪你第一天就打退堂鼓,说这个采访不到那个采访不到,原来你根本没去北京。”

  苏镜继续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北京呢?”

  姚笛看着何旋说道:“你老公是不是要当我们的第二制片人啊,怎么像纪律纠察队的?”

  何旋低声说道:“他今天吃错药了。”

  苏镜嘿嘿笑着,沉默不语。

  姚笛说道:“好吧,我说。余制片让我们去北京采访中红博爱和王鼎公司,如果有可能尽量采访到郭美美。我当时就觉得这个题目很不靠谱儿,他们当时正在风口浪尖上,怎么可能接受我们采访呢?所以我就懒得去,让任一一个人去了。”

  余榭禁不住问道:“你的采访哪儿来的?”

  姚笛说道:“我毕竟在北京做了几年记者,让以前一个老同事帮任一去采访了,还有一些画面也是我那同事提供的。”

  “你们可真会干活啊!”余榭哼道。

  “好了,苏警官,我们都被领导批评了,你满意啦?”

  苏镜缓缓地摇摇头:“你说这个采访不靠谱儿,所以就懒得去,可是你7月3日晚上还是去了北京啊。你怎么解释?”

  姚笛叹道:“算我良心发现行了吧?我觉得让任一一个人扛着设备到北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要去帮他把设备拿回来。”

  苏镜呵呵笑道:“恐怕是有别的事要办吧?”

  “切,我会有什么事办?”

  苏镜问道:“你那天晚上在哪儿?”

  “下那么大雨,我还能去哪儿啊?猫在家里看书。”

  “看的什么书?”

  “《平凡的世界》。”

  “一直在家里?”

  “是。”

  何旋插嘴问道:“你……你问人家在哪儿干什么?”

  余榭笑道:“看来苏警官真的很关心姚笛啊。”

  苏镜说道:“难道你们都忘记7月2日傍晚驴头山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任一惊愕地看着苏镜:“你怀疑姚姐杀人?”

  “是啊!你们现在才看出来?”苏镜依然笑呵呵的,甚至还招呼道,“来来来,吃羊,别光顾着说话。”

  任一笑道:“苏警官真会开玩笑。”

  姚笛嗔道:“何旋,也不管管你老公。”

  “我可管不了他,他就是这号人。”

  苏镜直盯着姚笛的眼睛,说道:“你住在荣丰小区,我们调阅了7月2日你们小区的监控视频,你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开车进了停车场。”

  “哦,”姚笛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晚上指的是天一黑就算晚上啊?我还以为你问的是深夜呢。我是九点多回家的,之后再也没出去过。”

  “你去哪儿了?”

  “我就出去吃个饭,结果堵在路上了,那天不是下大雨嘛!到处都积水,全城大塞车。”

  “你开车回家的?”

  “是。”

  “你刚才不是说把车借给白石冰了吗?”

  姚笛立即语塞,脸颊涨得通红,隔了半晌才说道:“我想起来了,白石冰7月1日借了车,7月2日一早就还给我了。”

  “他知道你要出差了还把车还给你?”

  “是啊,我也说他呢,我说你先开着吧,反正我不用车。但是他说已经用完了。”

  苏镜呵呵笑道:“姚记者记性真是太差了呀,之前你还一惊一乍的,担心白石冰在你车上杀人呢。”苏镜又转头对余榭说道:“余制片,其实姚记者本来也没打算不去北京的,只是因为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所有航班临时取消,她这才没走成。任记者,我说得没错吧?”

  任一看了看姚笛,又看了看余榭,说道:“没错,姚姐……姚姐说她有点事,让我先走,她晚上就到。”

  “你们的航班是7月2日中午的,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但是飞机还在飞,所以你就飞走了。等姚记者办完事准备飞北京的时候,雨下大了,所有航班都取消了,她走不了了,所以只好给你打电话,找了一个老同事帮你采访。姚记者为什么计划晚走半天,你要办什么大事呢?”

  姚笛依然沉默,苏镜继续说道:“6月底到7月初,郭美美事件闹得满城风雨,几乎每天都有新消息。余制片,你是什么时候通知姚笛出差北京的?”

  “当天上午。”

  “也就是说是临时通知的?”

  “是,”余榭说道,“我记得那天一早看到新闻,说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发表声明,暂停商红会一切活动,然后就觉得应该派一组记者去北京采访。”

  苏镜笑道:“你的临时通知打乱了姚记者的计划,我们查了7月1日荣丰小区的监控记录,发现姚记者也是很晚才回家,那两天,姚记者很忙啊。”

  姚笛说道:“难道7月1日晚上也有人被杀了?”

  苏镜说道:“没有,7月1日晚上可能是去挖坑吧,为7月2日的行动做准备。可是你却没想到,余制片突然派你去北京。不过这样也好,你杀了人之后再去北京采访,那就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

  姚笛笑道:“何旋,你老公该改行写小说了,这思路天马行空,真是佩服。”

  “谢谢夸奖,”苏镜说道,“我怀疑你起码在四点半之前就已经控制了陈海,然后让陈海给白石冰打电话。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白石冰身上。你成功了,当我们发现陈海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白石冰的时候,我们立即去调查白石冰了。”

  任一说道:“苏警官,陈海一个做黑豆芽的,姚姐根本不认识他,她怎么会杀人呢?”

  苏镜笑道:“这得问姚记者自己了。”

  姚笛说道:“我也不知道,苏警官可能是在开玩笑吧!”

  苏镜说道:“再说说7月15日晚上吧,你在哪里?不要说在家啊,那天的监控视频我们也看过了。”

  姚笛说道:“我哪儿记得?都过去两个多月了。”

  “你没去丁庄?”

  “我去那儿干什么?”

  “徐虎就是在那里遇害的。”

  “哦,我明白了,”姚笛说道,“你怀疑我杀了两个人。”

  何旋实在不敢相信一向为人和善的姚笛竟会是杀人凶手,如果她是凶手,那么杀人动机呢?她怀疑老公搞错了,十分紧张地看着他,但是又觉得老公办案一向谨慎老到,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信口开河。

  余榭除了惊讶之外,则是想起了苏镜的种种过往,这家伙跟栏目组吃过很多次饭,还玩过几次杀人游戏,几乎每次吃饭、游戏,他的目的都不单纯,总是把饭局当成了审讯室,前一分钟还有说有笑,后一分钟就剑拔弩张。别看他跟姚笛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容,搞不好姚笛马上就会被抓走。

  任一跟何旋的想法一样,觉得苏镜老马失蹄了,他跟姚笛搭档两年多,她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一格,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很会照顾人体贴人。采访的时候,他扛着摄像机累得满头大汗,姚笛总会立即递上一张纸巾,后来干脆给他买了一条毛巾。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杀人呢?

  只听苏镜继续说道:“徐虎身上有九千八百块钱,但钞票上还有包钱的牛皮袋上都没有指纹。难道是凶手擦去的?可是凶手为什么不把钱拿走呢,那不是更直接?这些钱到底是谁给他的?后来我们怀疑到白石冰,发现他在7月15日下午取过一万块钱,但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钱基本没花。这样一来,我的怀疑就站不住脚了。”

  苏镜笑嘻嘻地看着何旋,说道:“这时候,我们家的傻妞就派上用场了。”

  何旋嘟着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姚记者的几句话,搞得何旋现在都在吃醋,以为你真的喜欢我,”苏镜说道,“那天你跟何旋说要请我吃饭,何旋问你叫我干什么?你说是因为喜欢我。其实,喜欢我当然是假,就连请吃饭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的主要目的是要向我透露一个重要信息,就是白石冰曾经跟你借过钱。”

  姚笛笑道:“我说苏警官,我说喜欢你,真的是跟你开玩笑,你千万别当真,但是你也犯不着为了让何旋开心,就把我说成是杀人凶手吧?”又对何旋说道,“别听你老公的,那天我是真要请大伙吃饭的,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是他,他说要请我吃饭,结果我还没吃饱呢,他就开始编派我是凶手了。”

  何旋捏捏姚笛的脸蛋,说道:“就是嘛,苏镜你肯定搞错了,姚姐这么娇嫩娇嫩的,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任一跟着帮腔:“苏警官,那个陈海是个做黑豆芽的,那个徐虎是维权的矽肺工人,这两个人跟姚姐八百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姚姐干吗去杀他们啊!”

  “不用打八百竿子,打一竿子就能打到,”苏镜转而问道,“姚记者,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这……这是我的私事吧?”

  苏镜说道:“吃饭前,我跟余制片还在说你呢,说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单身呢?余制片说有好多人追过你呢,都被你拒绝了。”

  “余制片!”姚笛嗔道,“没想到,你也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头根子。”

  余榭闹了个大红脸,嗫嚅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不满地看了看苏镜,心说这人怎么这样啊?私下说的话,他竟然摆到台面上来了。他又看了看何旋,真想给这婆娘一双小鞋穿,报复她老公的不厚道。

  苏镜却突然说道:“因为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

  姚笛噗嗤一声笑了:“苏警官,我一直放不下的就是你,好吧?哎哟,何旋,我错了!哈哈哈。”

  苏镜沉默了,痴痴地看着姚笛,眼眶竟然湿润了,他低声说道:“姚记者,其实我很同情你,因为我知道,要忘掉一个人其实很难,除非你遇到一个更值得你爱的人。所以……我心里其实很矛盾,我很想放过你,但我是警察啊!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何旋,你不要介意。几年前,有一个警察到西部去旅游,路上遇到一个姑娘,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里像是汪了一池清水,警察对她一见钟情,然后跟她结伴旅游,后来在玉龙雪山,警察拉着女孩的手说:‘有句话,一路上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一直忍着,忍着来到玉龙雪山,我要在这里告诉你,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女孩答应了,警察特别高兴……后来,他们回到顺宁,举行了一个简单浪漫的婚礼,可是……有一天,警察陪老婆去逛商场,遇到一个歹徒抢劫……老婆被歹徒劫持了……警察的枪法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歹徒挟持的是他最亲的人,他握枪的双手在抖,他开枪了,他打死了自己的老婆。警察好恨自己,后来他得了精神病,他失忆了,他忘记老婆已经死了,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说老婆回娘家了……”苏镜说着说着,眼泪便溢了出来,“那个警察就是我,那个女孩叫朱玉。后来我遇到了何旋,我这才想起来,朱玉已经死了,你知道我那时有多么痛苦吗?”

  何旋紧紧握住了苏镜的手,苏镜啜泣着说道:“何旋,对不起。”

  何旋掏出纸巾给他擦擦泪,什么也没有说。

  苏镜是二婚,大伙都知道,但是他打死自己老婆的事,余榭和任一却是第一次听说,他们惊讶地看着苏镜,觉得世事实在太难料。

  苏镜继续说道:“姚记者,所以我能理解你,失去最爱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有时候这痛苦可以绵延很多年,这痛苦甚至还能化作仇恨,就像当年我恨自己一样。”

  姚笛早已沉默了,眼眶也红润了,但她倔强地坚持着。

  苏镜说道:“你敢说你不爱他了吗,你敢说你已经忘记他了吗?”

  任一期期艾艾地插话问道:“苏……苏警官,你到底在说谁啊?”

  “林昊天!”苏镜问道,“姚笛,你还爱林昊天吗?”

  姚笛终于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苏镜步步紧逼:“你到底爱不爱他?”

  “爱!”姚笛哭着喊道,“爱,我爱他,我一直都爱着他,我永远都忘不了他。”

  4.谋财害命,捞尸陷阱

  姚笛跟林昊天是同学,她已经记不清林昊天是怎样一步步走进她内心深处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最初是几个同学经常一起出去玩,后来同游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姚笛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心里对林昊天渐渐产生了好感,再后来,跟林昊天一起上课、上自习、吃饭、逛街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但是林昊天一直没有对她表白。

  姚笛为此气恼过,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骂他榆木疙瘩死脑筋。后来突然有两天时间,林昊天消失了,姚笛到他宿舍也找不到他,打他电话竟然是关机。第一天晚上去找他,他竟然夜不归宿!姚笛第一次发现,林昊天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没有了林昊天,她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发现,她开始恨林昊天,猜测他去了哪里,她问林昊天的室友,那几个人似乎也在玩失踪,总是不在宿舍。

  直到第二天下午,林昊天的一个室友匆匆跑到女生楼下叫她,说林昊天找她。

  她刚想下楼,却转念一想,不能这么轻易地去,她也要晾一晾他!

  室友只好告诉他,林昊天出事了!

  她大惊失色,赶紧跑下楼来,问道:“昊天怎么了?”

  “打篮球时摔了一跤,腿摔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姚笛撒腿就往篮球馆飞奔,到了之后,门却是关着的,馆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疑窦丛生地推开门,结果一个篮球被门推了出去径直向前滚动,原来地板上安放了一个凹槽,篮球顺着凹槽滚到前方,凹槽末端用绳子拦了起来,篮球滚到头之后被挡住了,但是凸出去的部分撞倒了一个小木块,然后就是一大片小木块依次倒下,姚笛放眼一看,整个篮球场密密麻麻排列着一个多米诺方阵,木块一片片倒下,发出哗哗哗的声音,那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最后眼眶湿润了,因为当最后一块木块倒下的时候,地上赫然出现了五个字:姚笛我爱你。

  老实说,那五个字很不规整,但姚笛依然很感动。

  林昊天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姚笛,我爱你。”

  姚笛热泪盈眶,扑进了林昊天的怀里,林昊天的几个死党则放起了音乐,是一曲莎拉·布莱曼的《月光女神》。林昊天说:“你就是我的月光女神,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你。”

  可是,第二天他们就去东阳江边游玩了,然后看到一个小孩溺水了……

  七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多米诺方阵倒下时的哗哗声依然经常在梦中响起。还会有别的人给她带来如此震撼的浪漫吗?林昊天说,他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两万多个骨牌摆好。

  听完姚笛的故事,何旋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镜,她多么希望老公能放过她呀?苏镜知道她的心思,别过头不去看他。

  任一问道:“那个陈海和徐虎就是挟尸要价的人?”

  姚笛眼泪汪汪地说道:“还有白石冰。”

  余榭惊讶地问道:“白石冰?”

  苏镜问道:“你是知道他们挟尸要价,还是知道他们谋财害命?”

  “我什么都知道,”姚笛说道,“那天我们去东阳江玩,快到江边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朝远处一个人吆喝:‘小锤子,待会儿一起吃饭。’远处那人骂他:‘你再这么叫我,看我不阉了你。’因为他们说话好玩,我就多看了那个小孩几眼。后来,就是那个小孩溺水了,昊天跳进江里去救他,结果再也没上来。当时,一个巡防队员阻止我们去救人,说我们没有打捞许可证。昊天死了之后,我心情一直不好,过了几天,我又去东阳江边,一个人在那儿哭了很久。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又听到那个小孩说话的声音,因为他又叫了声‘小锤子’,所以我马上注意到他。他说:‘小锤子,你在巡防队干不成了吧?’那个小锤子就骂他,说要揍他。然后第三个人说:‘你们别闹了。’我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他就是挟尸要价的船老大。我刚准备冲上去找他们,却被他们看见了,立即跑了。我一直奇怪那个溺水的小孩为什么跟船老大那么熟,为什么跟巡防队员也那么熟?直到2009年荆州也发生了类似的事,网上有个帖子说那些大学生本来是要下水救两个溺水少年的,可是后来三个大学生牺牲了,那两个小孩却不见了,找不到人了!而大学生根本就没把他俩救上岸。发帖的人说,那两个落水少年是和渔船老板串通好了,是一个捞尸陷阱,他们故意落水,引别人来救,然后在水下拖住别人,等别人淹死后让渔船老板赚钱……”

  余榭打断了她,说道:“那是胡说八道,那两个落水少年一个叫陈天亮,一个叫张志鹏,他们都被大学生们救上岸了,《南方周末》报道过。”

  姚笛说道:“不管怎么说,当时我看了这个帖子之后,立即想到那个溺水的少年、船老板、还有那个巡防队员肯定是一伙的,他们不仅仅是挟尸要价,更是谋财害命。”

  何旋问道:“这三个人就是陈海、徐虎和白石冰?”

  “是。白石冰就是那个假装溺水的少年,‘小锤子’是当时的巡防队员徐虎,船老板就是陈海。”

  苏镜说道:“还有一个人你忘记了,就是那个游到岸上拿钱的人。”

  “有那么一个人吗?”姚笛狐疑道,“哦,对了,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岸上很多人都拿石块打他。”

  “他当时的名字叫马云鹏,实际上他真名叫石运来,就是在医院里昏迷了七年那个人。”苏镜说道。

  “难怪白石冰会那么紧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任一插嘴道:“姚姐,你说他们谋财害命也只是猜测吧?”

  姚笛点点头说道:“是猜测,不过我猜对了。”

  苏镜问道:“这事已经过去七年了,你为什么最近才突然要报复他们?”

  姚笛说道:“白石冰是去年到我们栏目组工作的,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很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大概三个月前,我去鸽子岭爬山,专门找那种野路走,后来就迷路了,转悠到那片黑豆芽作坊的地方,我看到了陈海,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因为他的特征太明显了,他嘴角有个黑痦子,上面还长着毛。然后我就想起来白石冰是谁了。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打听徐虎的下落,最后终于也查到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你就开始实施复仇计划了?”

  “是。”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白石冰呢?”

  “我要折磨他,”姚笛恨恨地说道,“当年就是他把昊天拖下水的,他是直接凶手,那时候他那么小,心肠却那么狠毒!而现在呢,一个杀人凶手竟然混到了电视台做记者,整天喊着什么铁肩担道义,他越是表现得正义崇高,我越是鄙视他仇恨他。所以,我不能杀他,我要慢慢折磨他,我要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等到最后一刻,要么逼他自杀,要么我自己动手。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跑了。不过这样也好,下半辈子,他就一直偷偷摸摸地过吧!”

  “7月2日下午四点半,陈海给白石冰打了一个电话,是你让他打的?”

  “是,”姚笛说道,“那天下午,我……”

  “等一下,”何旋突然叫道,叫完之后脸就红了。

  余榭、任一奇怪地看着他,苏镜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却是明白了八九分,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果然,只听何旋犹疑地问道:“你现在是警察还是我老公?”

  苏镜苦笑道:“对我来说,这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姚姐你什么都不要说,”何旋说道,“那三个人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们警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抓他们?”

  “没人报案!”苏镜说道。

  “即便有人报案了,你们能抓住那三个人吗,你们有证据吗?”何旋叫嚷道,“姚姐……姚姐她是恨那三个人,但是她没杀人!”

  任一傻不愣登地问道:“何姐,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没人看见姚姐杀人了,苏镜,你有证据吗?”

  苏镜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那个陈海是最该死的,他这一辈子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死不足惜死有余辜,但是那个徐虎已经痛改前非了,不但如此,他还成了矽肺工人的维权代表,为一百多名工人的权益奔走;而你们的同事白石冰,当年他还是个中学生,一不小心误入歧途,后来不也弃暗投明了吗?他爷爷本来给他留下了万贯家财,但是他在大学期间零零碎碎地全捐出去了,也许就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吧!”

  “就因为这个,难道就可以原谅他们吗?”何旋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姚笛打断了两人的争论,说道:“何旋,谢谢你,不要为我开脱了,人就是我杀的,昊天离开我很久了,他会很想我的。”姚笛抬头看了看苏镜,继续说道:“7月2日下午,我开车去了鸽子岭……”

  姚笛来到鸽子岭脚下的时候正是中午,几个黑豆芽作坊都很安静,他们大多晚上才活动,姚笛在棚屋外逡巡半晌,发现只有陈海一个人在,这才走进屋里。

  陈海看到一个美女走进来,问道:“小姐找谁啊?现在没货。”

  “你好,请问陈海先生在这里吗?”

  “你找陈海?我就是。什么事?”

  “我是白石冰的朋友,”姚笛说道,“他说前两天来采访见到你了,想跟你叙叙旧。”

  陈海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子还蛮有良心的嘛!”陈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棚屋,边走边说:“他在哪儿啊?”

  姚笛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木桌上放着一部手机,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有了个主意,立即将手机拿起来塞到了包里。

  “他在市里,说要请你吃顿饭,好好聚一聚。”

  上了车,陈海越发精神抖擞:“这小子现在发达啦,混得不错嘛!前两天来采访遇到我还装作不认识我,我还以为他真的把老朋友给忘记了,没想到这么仗义,不错,不错!”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也没跟我说。”

  “啊……这个嘛……哈哈,你问他吧。”

  姚笛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陈海看看窗外,问道:“怎么停下了,这是到哪儿了?”

  姚笛说道:“不好意思,我拿个东西。”她将身子向陈海侧去,长发上的香味让陈海忍不住多呼吸了几口。姚笛的身子几乎贴到了陈海的大腿上,她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

  一方面是她故意遮挡陈海的视线,一方面是陈海被撩拨得心猿意马,所以根本没注意姚笛在拿什么。

  姚笛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注射针管,那里面装满了乙醚液体。陈海正不怀好意地看着美女露出的细腰,姚笛起身了,然后似乎支持不住猛地倒了下去,陈海立即伸出右手搀扶,接着右臂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刚问了一句“什么……”就觉得天旋地转,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双破袜子,他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姚笛,他想大叫,但是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姚笛将袜子拿出来,陈海立即问道:“你……你是谁?”

  姚笛冷笑道:“你真以为白石冰那么仗义?他遇到你之后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即杀了你。”

  “为……为什么?我们……我们是朋友啊,我们真的是朋友啊。”

  “他现在收入高,社会地位高,万一他以前的事被人捅出去了,他可就全完了。”

  “我不会说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可是他不相信,他害怕呀!”

  “我发誓,我发誓我不说,你放了我……”

  “别吵,”姚笛说道,“我不是杀你的,我跟白石冰也不是朋友,他也是我的敌人。”

  “你……你想怎样?”

  “我们联手杀了他。”

  “好!”陈海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苏镜插嘴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白石冰去采访黑豆芽,然后遇到了陈海,这似乎很偶然。”

  姚笛笑道:“这不偶然,这是我安排的。”她看着余榭说道,“白石冰是接到举报才去暗访的,举报线索是我提供的。”

  余榭皱眉问道:“你提供的?”

  “我把黑豆芽作坊的线索写到我们的报片系统里了。”姚笛说道。

  任一插嘴道:“我看到那条线索,那是余制片写进去的。”

  姚笛说道:“余制片的报片系统从来不退出。”

  余榭无奈地看了眼姚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用别人账号发微博的事倒是有过,几乎每个人的微博账号都是默认自动登录的,这时候别人用了你的电脑,就会恶作剧一把,如果你看到哪个朋友突然在微博上叫嚣说“我是猪”,那基本上就是被恶作剧了,但是,他没想到的竟会有人用新闻报片系统实施谋杀计划!

  苏镜问道:“你怎么知道白石冰看到这条线索一定会去拍呢?”

  “我了解他,他肯定会去,人家要铁肩担道义呢!”

  何旋和任一也跟着点头,说道:“他是这样的人。”

  苏镜依然存疑:“其他人难道不会去拍?我觉得你们栏目组每个记者都不会放过这个选题的。”

  姚笛说道:“我把线索录进去之后就告诉白石冰了,然后跟着他一起去暗访,我要保证他必须遇到陈海。如果那天陈海万一不在,我就要给他们再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

  “步步为营啊!”苏镜说道,“后来,你就教陈海怎么给白石冰打电话?”

  “是。”

  白石冰接到陈海电话的时候有点恐惧,他不知道陈海想干什么,他早就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了,没想到陈海却突然阴魂不散地重新进入了他的生活!

  陈海先跟他拉交情、套近乎,然后说道:“小兄弟你现在发达了,大哥我越混越不像样了,这几天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吧?”

  “你要多少钱?”

  “你看着给吧……哦,不,一万,先给一万。”

  “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现在都是大记者了,随随便便拿几个红包不就有了?你自己掂量掂量,万一你以前的事情被你们单位领导知道了,你还能干得成记者吗?”陈海继续说道,“我这钱也不会白要你的,我还有重要线索可以提供给你。”

  “什么线索?”

  “关于黑豆芽的整个产业链,无根剂是哪里来的哪里生产的,还有……知道为什么你的片子被毙了吗?”

  “为什么?”

  “因为黄老板的作坊有人罩着。”

  “谁?”

  “哈哈,见面再说,记得带上钱。下午六点,莲花山公园后山,那里有条登山小路,沿着那条山路往上走,有个稍微宽阔的地方,你就在那儿等我。”

  陈海挂断电话后,笑嘻嘻说道:“美女,现在可以把我松绑了吧?”

  姚笛冷冷地笑了,逼近陈海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你……呵呵……你是谁啊?”陈海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记得林昊天吗?”

  陈海挟尸要价的时候自然不知道林昊天的名姓,可是后来事情闹大了,家长和学生都上访了,他也因此干不成捞尸的营生了,自然知道了这个名字。此刻他知道冤家找上门来了,但是为了自保,只好撒谎说:“不知道,他是谁啊?”

  “七年前的挟尸要价,你总该记得吧?”

  “我真的不记得了,姑娘,你让我打电话我也打了,你快放了我吧,你不就是要钱吗?我也给你钱,我也给一万。”

  姚笛不再说话,微微笑着抽出几张纸巾,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液体在纸巾上。

  陈海慌张地说道:“你想干什么,这是什么?”

  姚笛将纸巾贴到他鼻子上,说道:“你话太多了。”

  苏镜禁不住问道:“你从哪儿弄的乙醚?”

  姚笛说道:“网上有卖,送货上门。”

  苏镜无奈地说道:“这种东西都可以随便卖的。”

  任一插话问道:“姚姐,我不懂,你为什么让陈海威胁白石冰呢?你想把白石冰叫出来,只需让陈海说提供线索就行了呀。”

  苏镜说道:“姚记者让陈海约见白石冰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诬陷他,一是为了开脱他。”

  任一问道:“什么又诬陷又开脱的?”

  “我们看了陈海的通话记录之后,知道他最后是跟白石冰联系的,自然就找白石冰问话。白石冰告诉我们说,陈海是要给他爆料才打的电话。他没说谎,姚笛提前为他想好了怎么开脱自己。而让陈海跟白石冰要钱,也不是真的要钱,只是为了告诉白石冰,纸是包不住火的,你那些丑事一不小心就会被曝光的,”苏镜侃侃而谈,“更重要的是,陈海死后,白石冰会更加害怕,首先他们最后通过电话,其次陈海勒索过他,这就构成了杀人动机。所以,白石冰必须隐瞒陈海电话中的勒索内容。同时,他还要面对一只看不见的手,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付他,不知道是谁杀了陈海,不知道凶手下一步想干什么。姚记者,我说的对吗?”

  姚笛笑了笑,说道:“对,他的确害怕了,那几天,他经常恍恍惚惚的。”

  苏镜说道:“你是临时起意拿走了黄守江的手机?”

  “是。”

  “为了刺激白石冰?”

  “对,”姚笛说道,“后来,我又用黄守江的手机给白石冰打了一个电话,他在那头‘喂喂’了半天,我根本没理他,他最后挂了。然后,我把陈海的电话丢了,把黄守江的手机放在他身上……”

  何旋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姚笛说道:“我要让白石冰的心情起伏不定。”

  苏镜说道:“白石冰接到陈海电话然后去赴约,结果扑了个空,接着警方怀疑他杀人了,他肯定会很紧张。后来发现我们从男尸身上拿到的手机,号码是黄守江的而不是陈海的,他肯定心里会长吁一口气。那时候,他以为死者是黄守江。可是这口气还没喘匀呢,接着他看到了尸体,发现那就是陈海,他自然又提心吊胆了。”

  余榭叹道:“这是在打心理战啊。”

  苏镜问道:“后来你开车上了驴头山,在山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一辆车?”

  “是,”姚笛说道,“车上坐着一男一女,下那么大的雨,走的又是山路,他竟然不开远光灯,所以我看那人很清楚。”

  “认出他了?”

  “刘枫嘛!”

  苏镜说道:“你担心他看到你吗?”

  “他开着近光灯,我开着远光灯,所以不怕,但还是有点担心。”

  “所以我们调查白石冰跟谁借车的时候,你立即说他跟你借过车。”

  “对,反正无法对证,而且你们那时候也正怀疑他,”姚笛说道,“我想,即便刘枫看到我的车了,也能推到白石冰身上。”

  苏镜说道:“可惜,顺宁也出了‘摸奶门’事件,结果把你暴露了。”

  陈海一个激灵被冷雨浇醒,风狂雨骤,大树在风中狂乱摇摆,让人担心会被拦腰吹断。他四肢酸痛躺在地上,任凭大雨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他扭动身躯大喊大叫:“这是哪儿啊?姑娘,你是谁啊?你放过我吧,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姚笛抬头看了看漫天漫地的雨,沉重地吸一口气,弯腰抓住陈海的肩膀,努力把他向前拖去,从路边走到树下,要经过一个小坡,虽说坡度很小,但是拖了一个人还是很费劲。陈海的背时不时地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他的心中充满恐惧,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但是喊叫声迅速被风雨声吞没了。

  终于,姚笛将陈海拖到了坑边,但是那个土坑似乎变浅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坑里露出了一只小手!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是幼儿园园长私自埋了闷死在校车里的幼儿,还以为是刘枫干的坏事。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从后备箱里拿出铁锨,往坑里填了一层土,又把陈海丢了进去。

  “饶命啊,”陈海大叫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啊,求求你了……”

  姚笛一边往坑里填土,一边大声质问:“你还不记得林昊天吗?”

  “记得记得,我想起来了,你放过我吧,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姚笛停止填土,目不转睛地盯着坑里的陈海。

  此时,陈海的胸部以下都被土盖住了。

  “我……我……我打捞他的尸体,然后……然后挟尸要价。”

  “仅仅是挟尸要价吗?”

  “是啊,是啊,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已经洗手不干了呀,我已经重新做人了呀。”

  姚笛继续铲土,边铲边说:“你可以重新做人,昊天呢?”

  “大姐,你放过我吧……”

  “你还没想起你干什么了?”姚笛说道,“林昊天到底是淹死的,还是被你们杀死的?”

  “不……不是我干的,”陈海喊道,“是白石冰,是他干的,我只负责捞尸体啊。”

  “徐虎呢?”

  “那……我……是他不让你们救人的,不关我的事啊。”

  姚笛惨淡地笑了,果真如此!就是他们联手杀了昊天的!

  雨不停地下,间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陈海的脸色一片惨白。姚笛不停地填土,陈海不断地挪动,很快便把坑里滚成了烂泥塘,他越动陷得越深,最后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了,他惊恐地看着姚笛手中的铁锨,发出最后一声大叫:“放过……”

  一锨土灌进了嘴巴里,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姚笛的声音:“昊天是淹死的,我也让你窒息死亡。”

  再后来,土越来越多,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风声、雨声、雷声,都与他无关了。

  苏镜说道:“那个小孩的尸体是非常偶然的,如果幼儿园园长没有把那个小孩正好埋进你挖的坑里,陈海的尸体是很难被人发现的,因为驴头山很荒凉,很少有人去玩。那你准备怎么刺激白石冰呢?”

  姚笛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小孩的尸体埋进去,我本来约了几个同事要去驴头山玩,只要去了,发现尸体就顺理成章了。”

  苏镜说道:“对,何旋跟我说过,你们本来要去驴头山玩,后来因为那里出了命案,大伙就不去了,原来是你组织的。”

  想象着驴头山上的狂风骤雨,想象着陈海的垂死挣扎,众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畏惧地看着姚笛,余榭说道:“仇恨的力量真的这么大吗?”

  姚笛说道:“如果你恨得不够深,说明你爱得不够切。”

  苏镜说道:“就因为你心中充满了恨,所以对徐虎下手的时候,连砍他十几刀。”

  “我开始并没有那么多的仇恨,”姚笛说道,“这些年来,我只是思念着昊天,他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我推倒一大片多米诺骨牌。那时候,尽管我觉得昊天可能是被杀死的,但是我心中却只有爱没有恨。直到我遇到了白石冰,看到他过得那么好才开始恨他!凭什么?如果昊天还活着,也许他也会选择做记者,因为他曾经说起过,他喜欢媒体喜欢新闻。白石冰过得越好,越是表现出铁肩担道义的样子,我就越恨他。”

  苏镜说道:“所以在杀徐虎的时候,你也一面栽赃他一面开脱他,继续对他进行心理摧残。”

  “对,”姚笛说道,“我千方百计终于打听到徐虎的下落,知道他得了尘肺,正带着工人们上访呢。那次,他们把高速公路堵了,我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赶了过去,总算见到了徐虎,当时我真想把他按到车轮下面!但是不行,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后来,他们又堵住了毒龙坡公司的大门口,我便叫上白石冰一起去采访,主要就是要让白石冰多见几次徐虎,刺激一下他。”

  余榭微微点点头,说道:“难怪,在此之前,你跟任一采访他们堵路的新闻,被毙了;后来他们又到社保局上访,何旋和白石冰去拍了,还是没发出来。那次你又要去采访,我不同意,你却坚持要去。原来也是为了实施你的计划。”

  姚笛说道:“白石冰也真够镇定的,看到徐虎之后假装不认识他,但是徐虎认出他来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小锤子’,他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是说给白石冰听的。白石冰没理他,但是他的脸明显红了。后来采访差不多了,徐虎又拉着白石冰到远处说话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敢肯定徐虎是在揭穿白石冰,因为白石冰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好。我故意问他怎么了,他假装很痛心地说什么煤老板太黑心了。一直到下午,他都是心事重重的,到了傍晚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出去之前还拿了一个牛皮信封。我立即跟了上去,看着他去了我们单位附近的银行。我猜徐虎跟他要钱了,陈海勒索他是假,徐虎勒索他却是真。我估计他认出白石冰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勒索他了。所以,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去了丁庄村,找到了徐虎住的招待所,在门口一直等着。后来看到徐虎出来了,我就跟上他。徐虎果然是跟白石冰约了见面。”

  徐虎乐呵呵地走向前去,边咳嗽边说道:“白老弟现在混得很好啊,你看兄弟我,搞得半死不活的了。”

  “拿去,以后别来烦我了,”白石冰冷冷地说道。

  徐虎接过牛皮信封揣在兜里,说道:“不要这么见外嘛,毕竟我们也是朋友一场。”

  白石冰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你再来纠缠我,小心……小心我……”

  “怎么?咳……你还想……咳……杀人灭口?”

  “哼,你自己看着办吧!”白石冰说完转身走了。

  徐虎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道:“等着吧,有你好日子过了。”骂完之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咳嗽来得很猛烈,他弯腰扶墙,肺都快咳出来了,等他终于咳完了,刚想直起身,脊背却突然一凉,接着疼痛传遍了全身。他艰难地转过身,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却不知道是谁。接着,那人挥刀猛刺他的腹部和胸口,他连声惨叫,但是他体质本就孱弱,根本喊不起来,只听那人说道:“你还记得林昊天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这个世界留给他最后的印象,然后他就倒在了血泊里。

  姚笛从他身上搜出了那个牛皮信封,小心翼翼地将那叠钞票最上面一张和最下面一张拿了出来,然后擦拭了牛皮信封。

  任一问道:“姚姐,你为什么要拿掉两张钞票呢?”

  姚笛说道:“人们从银行取钱,一般来说也不会点,所以只有一头一尾两张钞票上才会留下指纹。我把钞票拿走了,又把信封上的指纹擦去了,这样一来,警方就不会立即怀疑白石冰了。”

  任一又问道:“你干脆把那一万块钱都拿走,这样不是更省事?”

  余榭说道:“姚笛不但要替白石冰开脱,更要栽赃他,这还是一场心理战。”

  何旋说道:“如果把钱全拿走了,白石冰肯定不会害怕,但是现场没有留下他的指纹,但是钱却少了两张,那意思是说,你干的事我都看见了,只是暂时不会揭发你,就像在白石冰身上绑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

  余榭说道:“白石冰甚至会想,那个要挟他的人也许会以为他杀了徐虎呢!这才是最可怕的,而且白石冰的确有杀徐虎的动机和理由,这样一来,白石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对吧,苏警官?”

  “对,”苏镜说道,“我们在附近垃圾站附近找到一件蓝色的男装,应该是姚记者穿的吧?”

  “是。”

  “还有一部手机,通讯录全部删除了,sim卡也取走了。姚记者这么做,是想让我们相信这是熟人作案吧?”

  姚笛说道:“是。我要让你们相信徐虎被杀之前跟凶手联系过。”

  “我们的确是这么想的,”苏镜说道,“否则解释不通凶手为什么要把通讯录删除,还要把sim卡取走。”

  任一犹疑着问道:“姚姐就不怕警方查不出徐虎的身份?”

  姚笛说道:“警方肯定会解剖尸体的,然后就会发现他的肺有问题,那段时间,矽肺工人维权的事闹得很大,”她转向苏镜说道,“你们肯定会首先想到那几个维权工人。”

  “是。”苏镜点点头。

  “而且,”姚笛补充道,“徐虎是八名维权代表之一,他失踪了,其他几个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他们肯定会报警。”

  “这你猜错了,他们以为徐虎出卖了他们。”

  余榭说道:“这样一来,白石冰就像是又坐了一次过山车。他刚刚跟徐虎见面给了他钱,而且还撂下了狠话,接着徐虎就被杀了,他自然会很紧张,会想到牛皮信封上、还有钞票上会留下他的指纹,他曾经给徐虎打过电话,这些都足以让警方对他产生怀疑。可是,由于通讯记录被毁了,警方就不可能马上找他了,所以他在提心吊胆的等待中熬了一天。姚笛,你是这么想的吧?”

  “是,”姚笛点点头,补充道,“白石冰给了徐虎钱之后,就不想再见到他了。7月16日维权工人在市政府门口上访静坐,我故意要拉着他一起去采访,但是他却不愿意去。”

  余榭说道:“难怪!那天我让他跟你一起去采访,他说:‘根本发不了,还拍什么啊?’我当时还想呢,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啊,原来是不愿意再见到徐虎。”

  姚笛说道:“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徐虎已经被杀了呢。”

  苏镜接着说道:“等我们找到白石冰的时候,只是说起电话号码的事,他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没有提指纹的事。而且知道钱少了两张之后,他就会更加害怕了。”

  姚笛苦笑一声,说道:“那几天,我有事没事就跟他讨论案情,把他刺激得都快疯掉了。可惜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

  何旋说道:“我想起来了,7月19日那天我跟白石冰去顺宁市第二人民医院采访林昊然医生,在医院门口遇到你们,我当时就觉得白石冰突然不在状态上了,就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回到台里,他还是没精神。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在医院门口,套子告诉我们那个叫林昊然的医生跟挟尸要价有关系。”

  苏镜补充道:“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开始追查挟尸要价了,当他乍一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我们已经逼近真相了,而一旦查出他跟挟尸要价有关,那么他对陈海、徐虎之死就更有嫌疑了。”

  姚笛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说道:“我现在明白了,苏警官这是请我吃最后一顿饭呢,谢谢你了。”

  苏镜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笛又看着任一和余榭说道:“任一,那两条片子就辛苦你编一下啦,姐要撂挑子了。”

  余榭百感交集,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何旋却笑道:“大家少安毋躁,姚姐,你不要使奸耍滑,片子该编还是得编。你刚才只是讲了一个故事而已,故事很好很精彩。”

  姚笛却笑了笑,说道:“何旋,你以为这是《东方列车谋杀案》啊?”

  苏镜无奈地看了看何旋,说道:“我不是私家侦探,我是警察。”

  何旋嚷道:“你有证据吗?你全是推断,刚才就是姚姐在讲故事。”何旋讲到激动处,眼眶竟湿润了。

  姚笛笑了:“你们两口子啊,真是绝配!刚才苏警官问我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眼泪汪汪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原来跟你一样!哈哈哈。何旋,你难道想让我连累你、余制片和任一做假证吗?”

  众人一起沉默了,姚笛却笑了,说道:“干什么都哭丧着脸?苏警官,你请吃饭,能不能再请喝点酒啊?”

  5.余音绕梁

  10月7日那天,何旋喝醉了,哭得一塌糊涂;苏镜的心情也很低落,破了案却不开心,这是第一次。

  “顺宁摸奶门”的主角很快都人肉搜索出来了,男的是顺宁市城管局的一个处长,叫吴昊,女的是他的属下,叫楚华。

  针对监控摄像泄露的质疑,顺宁警方迅速展开调查,10月10日公布了调查结果。

  苏镜猜对了!

  真的是临时工干的。

  10月20日,幼儿园埋尸案做出一审判决。

  程艳和老王共需赔偿吕国豪丧葬费、死亡赔偿金和精神抚慰金十八万二千七百四十元,法院驳回了原告其他诉求。

  何旋和任一做了一期节目,讲述姚笛复仇的故事,余榭希望通过这个节目来拉高收视率,所以节目特别强调凶手是《顺宁新闻眼》的记者,还多次使用了姚笛以前出镜的画面,警方则希望通过这个节目让白石冰打消心理负担回来投案。

  但是,白石冰一直没有出现。

  何旋对苏镜说:“白石冰恐怕要跟‘7·23’一起成为永远的谜了。”

  一百多名尘肺工人陆陆续续得到了赔偿,每个人都只获得了一次性赔偿十五万元,尽管还有一部分人不满意,但是势单力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除夕夜,在鞭炮声中,余榭再次打开了微博,并写上一句评论:“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那是北岛的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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