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他自己把握生活支点的独特沉思。英国历史学家阿克顿说:“权力导致腐化”,又说,“历史并非清白之手编织的网。使人堕落和道德沦丧的一切原因中,权力是最永恒的、最活跃的。”官员,权力,文学无疑应将它作为一个敏感点,追索、开掘和追问。应该说,现在文学中的官员、官场小说不算多,尤其超越题材层面进入它的深层,更不多见。王跃文小说自然还要加大提炼和拓展生活的广度及深度,但在那官场小说与非官场小说中注重深层的探索,因而使他在来来往往、拥拥挤挤的文坛找到了自己的方位。
我觉得王跃文审视官员与官场生活的眼光和价值取向还可以多元多样,放得开些。收入这本集子的中短篇小说,作者多从清正廉洁的传统“士”的文化品格坐标剖析和评价眼下风气不正的官员和官场。其实它也是剥开官吏“现形”的传统小说的参照系。现实生活与历史上的贪官固然有其相似点,但历史毕竟从农业经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时代变了,经济环境与整个社会和文化环境变了,所以仅从千古祖训和传统清官品格去解剖官与权,似乎显得单一了,还需要从现实的商品经济、社会世俗和文化心态,多孔道地探视今天更为复杂的官员的心理性格。
读王跃文的官场小说还有一个印象,他写的官场气氛很足,很真切,很到位,那虚虚实实和倾轧角斗,在那谈笑间和饕餮之中我似乎闻见拳脚往来的拼杀声。小说有愤激有慨叹有调侃,又止于愤激慨叹和调侃。官场气氛很浓又止于官场气氛。叫人几分叹惋,又几分无奈。不应要求作家“先知”似的开药方,道出如何制止腐败。一个作家的使命是让作品警世骇俗,惊醒世人。官场小说不能就官论官,还要回归到“入学”,文学批判不能不把形形**官员请到人和人性的审判台,不是浅表而是深邃的拷问人物的灵魂。从王跃文的生活功底与艺术才气,有理由期待他塑造更多的令人特别振奋或特别震撼的官员形象,创作更多的渗润时代精神和观代意蕴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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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关于张兆林的发迹,人们有很多种说法,似乎又没有一种说法可信。但一传十、十传百,就切合了群众创作的规律,艺术手法倾向于古典,听起来像寓言或者童话。
人们感兴趣的并不是张兆林当了地委书记,而是他为什么就当上了地委书记。
这世界是不是出问题了?谁都在窥测别人,谁都不相信谁。你成了百万富翁,肯定心黑手辣,要么勾结贪官。
你成了达官贵人,肯定精于拍马,要么上头有人。谁也不信服谁的才德,谁都认为自己本也可以像谁谁那么出人头地,只因机运不济,或者不愿像谁谁那么做人。
外界的议论沸沸扬扬,神神秘秘。张兆林那里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他那大翻头依然一丝不苟,步态依然不紧不慢,说话依然有板有眼。
秘书仍是孟维周,司机仍是马杰。轿车也是原来的轿车,桑塔纳,牌照5号。
地区领导小车牌照号码顺序沿袭好几年了。老书记陶凡是1号,行署陆专员2号,人大李主任3号,政协夏主任4号,张兆林原任主管党群的副书记,排在5号。
现在陶老书记少用车,可又不便这么快就把他的车配给别的领导,那辆1号皇冠三点零就天天在车队待命,应临时用车之需。
孟维周和马杰几乎是同时到张兆林身边工作的。两年前,孟维周大学毕业,马杰从部队复员。
当时正巧张兆林的秘书提到县里任职去了,司机调走了。李秘书长征求张兆林的意见,看谁合适些。
本来按惯例,地委领导的秘书应是副科级以上干部充任,司机也要技术好,有资历的师傅。
张兆林却不在乎这些,说地委办的同志都不错,谁都可以。但跟着我是辛苦的,最好安排新来的年轻同志。
李秘书长琢磨张兆林的意图,就安排了小孟和小马。小孟小马进地委办,张兆林打过招呼。
小孟同小马共事没多久关系就微妙起来。小马大小孟几岁,在部队也是给首长开小车,见的世面多,总看不惯小孟的斯文。
他只知道自己是张兆林打招呼进地委办的,对小孟便不以为然。小孟也慢慢地不喜欢小马了,但他不怎么流露。
他的姨父是地委党史办一位快要退休的副主任,给了他许多**。小孟是个聪明人,心得不少。
就说对小马的称呼,他都再三斟酌,显得老道。叫小马,人家比自己大;叫老马,人家并不老;称马兄,有种江湖气,在县以下机关还可以这么相称,在地以上机关就显得不严肃了;直呼其名,似又欠尊敬;最后决定还是叫马师傅,平常些,不带任何感**彩。
同事之间相处,不带感**彩是上策。姨父说过,千万不要与同事交朋友。
初听此言,他觉得似乎太残酷了。但他不能不相信姨父的话。姨父是他们家族地位最显赫的人物,一直受着三亲六眷的尊重。
乡下的亲戚们只知道姨父在地委做大官,不可能理解姨父的不如意。小孟想姨父这辈子仕途坎坷,并不得志,肯定有许多铭心刻骨的教训。
小孟记着了姨父的话,不管马师傅怎么忘乎所以,他也大抵可以做到心平如镜。
但他内心对马师傅的做派是看不起的。他最不喜欢的是马师傅在张兆林面前过分张扬的殷勤和效忠。
觉得这种人是乐于扮作走狗的那一类。过了一年多,小孟提了个副科级,马师傅更加不畅快了。
他不畅快,小孟更觉难受。出差在外,小孟同马师傅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那才不是味道。
晚上张兆林住单人套房,小孟同马师傅住双人间。马师傅总要回首当年在部队里的光景,好像他曾是一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将军。
他妈的,老子在部队给首长开小车,第一年就入了党。几次要送我上军校,我都不想去。
要不然,出来也是个干部。在这机关当工人,鸟出息!我的战友,当时跑得并没有我红,现在都副团啦!
真是早知三年事,富贵万万年!马师傅总这样,先是壮怀激烈,继而愤愤不平。
小孟只得找些话来安抚。是啊是啊,凭你马师傅的水平,不比哪位干部差。
这种人事制度,的确要改革了,不然埋没了许多人才。马师傅也真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