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云深难觅 良好睡眠 289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5章

在学校里洗脱汉奸的恶名后,林鹤鸣终于过上一段安稳日子。农历正月前,学校放寒假,他老实在家里呆了段日子。年关将至,邀请函雪片般纷纷送至林公馆,林督理有心培养,便将林鹤鸣全权交到管家严三手上,由他照管安排。

坊间传闻,刺杀林鹤鸣的杀手组织已被林家清理干净,而那些被活捉的,要么回了老家,要么归顺,总之处理得相当之好。然而事实总与传闻出入很大,林家目前为止,只是杀尽了动手刺杀的人,而并未查明是谁买凶。

严三为了将这些事处理妥当,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在各界一一排查,奈何林家的仇人多得他们自己都数不清了。让他忙得晕头转向不说,还忽略了林公馆的保养修复,导致家中供暖不足,在寒冬腊月里结结实实冻了几天,将林督理冻得害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的低烧不退,只能卧床休息。

与此同时,日本人开始联合沪城的帮派对林家名下的产业进行骚乱,先是搅乱赌马和白鸽票市场,再是搅乱军心,引起内乱,再一步步的蚕食林家赌场。林督理在病中无心过问具体的事宜,只采取一个策略,对各路拜访的人一视同仁——闭门不见。而后是林思渡从城外赶来,领兵将林公馆四周保护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各界见事不对,小道消息纷纷流传,其中最令人相信的,是林督理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等过了正月十五,林督理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露面,甚至对家里人都避而不见,让林鹤鸣着实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闭门在家,林鹤鸣整日的待得无聊,但由于老爷子生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好出去消遣,生怕被小报记者拍到又给他扣上个不孝的帽子。那他可真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了。是故,只能日复一日的窝在家里发呆,等到周世襄来换防时才得以抽出空来和他进屋做做。

严三常见两人同进同出,神神秘秘的像在密谋,但碍于林鹤鸣的身份,他不好过问,只能在教导林鹤鸣时旁敲侧击的问一些兼说教一些,最后再从严昭那里了解一些。

小别胜新婚,尤其是对林鹤鸣这样的小年轻来说,在坠入爱河时,脑子里那些从前在书上看到的奇怪知识都挨个钻出来了,于是他在见到周世襄时,将它们一一实践起来。好似成效不错,他们的关系更加如胶似漆了,大有新婚夫妇的甜蜜。

一阵云雨后,林鹤鸣和周世襄一前一后清理了身体,林鹤鸣看着怀表,对自己刚在的表现相当满意。他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的穿上衣衫,认为自己生的好,性子又温柔,对待周世襄也是全心全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人选,于是对着镜子里的他粲然一笑:“周悠,我要向你提一个要求。”

周世襄还没从刚才的卿卿我我里回过神来,这时裹着毛毯坐在床边抽烟,他头一遭听林鹤鸣这样叫自己,觉得有趣,忽然精神饱满的看向镜子:“什么要求?”

林鹤鸣转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我要你跟我好。”

周世襄深吸一口香烟,又呼出气来喷在林鹤鸣脸上,笑说:“我这还不算跟你好?”

烟迷雾锁里,林鹤鸣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心里也有些胆怯了,然而还是鼓足勇气,向他再说一句:“我要你一心一意跟我好,再也不要有别人了。”

周世襄忽然笑起来,手掌轻捧着他的脸,低头凑下去一吻:“小孩,清廷已经亡了,你还搞三贞九烈这一套?”他笑得极坦然,然而讽刺,然后丢下烟,替他系上领带,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鹤鸣被拍得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周世襄起身解开浴巾,将身体裸露在空气里,旁若无人的穿上衣裤。林鹤鸣被他搪塞后,心里堵得难受,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起身的意思,周世襄穿戴整齐,方才弯腰对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林鹤鸣却抬手:“你先去吧,我没事。”

周世襄并不理会,径直蹲下去将他拉得站起来,林鹤鸣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去,隐忍着眼里的泪。周世襄侧头去看他,见他真伤了心,便将双手放在他腰间,调笑似的:“宝贝儿,你要我对你三贞九烈,也得给我时间缓缓吧?”

林鹤鸣被他说得没面子,忽然转移策略,俏生生的用手指在他面前比出一个八,垂下眼去认真的说:“我八岁那年就记得你了。”

他记性不好,忘记过很多事或人,但唯有对周世襄,不论是他的人,或是他的事,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

“八岁!”林鹤鸣忍不住重复一遍:“我对你绝不是临时起意,是认真的。”

周世襄伸手握住他的手,颔首浅笑,他与江石认识时,江石也才八岁而已。他的心顿时软下来,然后去吻了吻林鹤鸣的脸:“好,我答应你。”

这句话被他说得郑重其事,可林鹤鸣心里却嘀咕起来,周世襄对他所有的温柔的时刻,眼神都是陌生的,好像那幽深的眼眸里另藏着一个人。

总之不是他。

周世襄说了谎,撇下他一路出了房间,避着公馆内的使女仆人,穿过一条青石板小路,这才惊觉后花园里已经零星坐了好些人,一眼扫去,那穿衣打扮,有西洋人,有也有各界大佬。

那些能让沪城翻天覆地的人,全来了。

严昭正安排落座,欧式的小廊亭里,立着一个麦克风,旁边坐着西洋演奏班。

周世襄留意到,院中的角落里,一个一身西装打扮的中国人,正站在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面前同他谈话。他走近一看,原来是英租界新上任的公使马丁,看他一脸懵的样子,想必是被身边的人叫来林公馆烧冷灶的。

周世襄极为友好的上去同他们打了个照面,待他走远了,那名国人才眉飞色舞的接着说:“林督理从军中退下,已有十年之久,他常说要闲云野鹤,但如今就算他在病中,也还是咳嗽一声就能让沪城抖三抖的人物。你想想,这是怎样的手段?”

马丁对此不明就里,眉眼皱作一团:“可你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人走茶凉,他死了,林家这碗茶,还有谁来加热?”

国人听罢,在他面前坐下,苦口婆心的说:“公使先生,林督理走了,还会有下一个林督理。你们打跑了宣统皇帝,难道还不懂世袭罔替的道理吗?”

马丁摸着礼帽默了默,点点头,暗自明白了林督理是沪城的土皇帝这件事情。旋即他问:“听说他并不接待客人,我们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国人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以礼相待,林府自然会懂得回礼,这样咱们英租界会好管许多。”

原来,最近英租界绑架案甚多,华人探长追求线索无门,今天特意央着公使马丁来林公馆寻求帮助。

马丁会心的点点头,又说:“你们不是讲究个以礼相待吗,为什么林督理不来见我们?”

探长将椅子搬去靠着他,凑近了说:“皇帝不好见,今天运气好,咱们能见到太子爷。”

话音未落,演奏班奏起《友谊天长地久》的曲子,在一片靡靡之音里,严三领着严昭从一处刚点亮路灯的小路上走来,神情肃穆的对严昭低声说:“再好好找找小少爷。”今天林公馆接纳了前来探病的人,意在让林鹤鸣过来认人,可时候到了,他们在林鹤鸣的房间却里找不见人,就只好让严三先来救场,由严昭继续去找人。

马丁极懂礼数的取下帽子放在手里,回头低声问:“这是太子?”

“这是林督理的魏征和秦叔宝。”

众人见严三和周世襄一齐,都心知肚明今晚既见不到林督理,也见不到太子爷,但各自禁了声,从椅子上起身,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走来。

严三年纪大,一头灰白的短发,穿一身灰长衫,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周身有一股让人不敢冲撞的气势,周世襄为他压阵,气势更盛。他大步流星的向院子里走去,众人七嘴八舌的呼喊一声:“三叔。”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他走到最近的一桌停下,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对他抱拳,颔首:“三叔,敢问督理大人的身体可好些了?”

严三避而不答,只说:“谢许先生关心,听说这些天许先生在法租界新盘了几家赌场,又预备发行一些白鸽票。”

穿长衫的许先生连忙点头,说是,是。

严三从他身旁走过,接着说:“明天去取证书就可以开业发行了。”

许先生听了,顿时敛去脸上的关切,情真意切的一顿点头,周世襄跟在后面,不声不响的打量四周。

严三向前走,经过一位梳着瓦片头,油头粉面的摩登男子,那人顿时开口,热情的叫上一句:“三叔啊!我那批由林家航线运回的盐,一下船就被一帮小崽子用枪比着,抢了个七七八八。”他诉苦时不住的额头冒汗,显然相当紧张。

严三点头表示了解,又听他问:“不知道督理大人现在身体怎样了?”

“刘先生不必担心,你那批盐嘛,明天他们会原原本本的给你还回去,像这样的小事,你坐在家里,托人来说一声就好。”严三说完,毫不留恋的从他身旁掠过。

周世襄听得走神,眼神向众人身后的演奏班一扫,顿时欲哭无泪的把严三拉到一旁,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三叔,你看。”

严三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那演奏班里坐着拉梵婀琳的青年人,不是林鹤鸣,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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