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徐瑾瑜这话一出, 那男子连忙低下头,心里窃喜不已,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撞, 眼光就这么好!
而一旁的众人亦是一惊。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这还是瑾瑜头一次邀请不相干的人用饭。
那男人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浑浊的眼睛却闪过的一道亮光,立刻乐颠颠道:
“多谢,多谢郎君!多谢好心的郎君!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吃一顿饱饭了!”
徐瑾瑜看了一眼男人虽然布满细碎伤口,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手掌,唇角笑容不变,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众人虽然有些不解, 但是都默契的没有多言, 宋真还笑着说了两句俏皮话, 缓和了一下气氛。
徐瑾瑜看了宋真一眼,倒没有制止, 等到一群人回到了别院的时候, 赵庆阳早就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好菜,看到徐瑾瑜立刻迎了上来:
“恭贺瑾瑜再得案首!这一回, 我可是将玉食坊的厨子都请来了, 那菜做的那叫一个香!”
徐瑾瑜随即笑着道: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徐瑾瑜和赵庆阳说了两句话, 赵庆阳这才看向了徐瑾瑜身后的男人,一时顿住:
“瑜弟,这是……”
赵庆阳确实大大咧咧, 可是也没有能做到和乞丐同桌而食的地步。
徐瑾瑜看了男人一眼, 缓慢道:
“只是一位有缘人罢了, 今日我中了案首,心中高兴, 请他也来吃吃庆贺宴。”
“可是……”
赵庆阳正要说什么,突然对上了徐瑾瑜的眼神,一瞬间福至心灵。
瑾瑜什么时候会做无用的事?
这男人有问题!
“啊——这样啊,那行,那就先让这位去洗漱一下,我让人张罗设宴。”
徐瑾瑜和赵庆阳不知打什么哑谜,但众人都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
等到男人自去洗漱的时候,徐瑾瑜脸上的笑意淡去,眸子冷了下来,与赵庆阳到一旁低声交谈:
“庆阳兄,你即刻让思武兄带人来拿人!那人就是长宁郡主口中的布庄掌柜!”
徐瑾瑜这话一出,赵庆阳也不由瞠目结舌:
“可是,可是那男人看着并没有郡主口中所说的断眉啊。”
徐瑾瑜抿了抿唇:
“女娘尚可描眉,谁又规定郎君不可了?”
赵庆阳:“……”
赵庆阳还真没话说了。
徐瑾瑜又催促一声:
“庆阳兄,我算过了,一席宴会的时间正够自这里到京城打一个来回。
若是思武兄来得是时候,那宴散之时,就是此人伏法之期!”
赵庆阳听了这话,半点儿也不敢耽搁,直接让自己带来的小厮跑了一趟。
不多时,男人洗漱好后,宴会也正式开始。
赵庆阳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男人一下,却发现那男人洗漱好后,虽然与那张昭告的画像之人有些神似,可若是让他一眼看去,只怕也看不仔细,自然不会认出男人的真实身份了。
尤其是,那男人虽然有些近日受了些罪的可怜,可是看其模样,往常应该也是过的十分滋润的,很难想象他时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赵庆阳心里思忖着,他到底也算出身大族,所以很是稳的气,只是,时不时抬眼看向沙漏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庆阳兄,这一场评书选的好!”
徐瑾瑜满脸笑容的鼓掌,赵庆阳看着徐瑾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时无语。
好家伙,瑜弟这也太自在了吧?
他们现场可还有一个嫌犯呢!
可赵庆阳哪里知道,徐瑾瑜早就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发案,不远处发案台的兵将一整日都不会撤,真有个万一喊一声就会有人来将男人拿下。
他之所以让魏思武来,只是觉得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压抑了。
而这个当初将长宁郡主害到那般地步的嫌犯让他亲手抓到,或许能让他和缓一二心境。
赵庆阳按耐住内心的紧张,也应和了几声,但眼神却是一直注意着男人。
而男人也真的像是好久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一样,再精彩的评书,他也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干饭。
赵庆阳:“……”
这嫌犯也当的是有够自在的啊!
合着这里头就他一个人紧张吗?
酒足饭饱之后,徐瑾瑜闲闲的抓了一把瓜子,这才和男人说话:
“相逢即是有缘,我观阁下也并非行乞之人,不知日后如何打算?”
男人一听,顿时就乐了,看来这位小案首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方的呦!
不枉他刻意来了这么一通了!
“这……我本是为入京探亲,却不想路上遇到了强盗,这才落了难,小郎君心善,若是能饶我一些钱财,让我寻到亲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男人这般说着,暗示意味极浓。徐瑾瑜还没有怎么样,知道男人身份的赵庆阳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喽!
而徐瑾瑜看了一眼沙漏,已经快漏的差不多了,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浅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哦?那不知阁下想要多少银两?”
“这……您看着给两个也就是了,左右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不是?”
男人赔笑说着,只是眼中的贪婪显然不是一二两的碎银可以打发得了的。
男人话落,沙漏的最后一缕细沙落下,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徐瑾瑜不由笑了:
“银子嘛,我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有更合适的——比如,免费的牢饭!”
徐瑾瑜话音刚落,魏思武直接推开了特意留好的门,一脸急色,气喘吁吁:
“瑾瑜,你说当初那害我长姐的嫌犯在哪儿?!”
徐母等人这是才恍然大悟,不过男人的席位本就安排的远,离他们有一大截安全距离,不过几息就已经被保护起来。
那男人见势不好,脸色一变,直接抓起桌子上的盘子朝魏思武砸过去,魏思武直接冷着脸,拔剑将那瓷盘劈开。
男人也不打算这瓷盘能将人拦住多久,只借着这一瞬,身手矫健的便要翻墙离开。
可等他骑到墙上之时,看着围着整个别院的兵将,直接不敢上,也不敢下,被八月的骄阳晒成了一个傻子!
“跑啊,你在跑啊!”
“本世子天南海北的发通缉令,你能跑到哪里去?!”
魏思武冷笑着站在下面,看着男人胸口距离起伏,满眼惊惶的模样,心里痛快起来。
在他心中,和长姐这些年的郁郁寡欢相比,此人便是凌迟都不为过。
不过,人既然抓到,以后他又得是漫长的时间和他算账!
没过多久,自有那身手矫健的兵将直接将男人抓着脚从墙头撕了下来,只是这个过程,墙头自然不可避免的拉伤,摩擦到某处。
男人一下子都忍不住疼的大叫起来,下来后更是连站都站不稳,就被上了沉重的枷锁,他一面疼的吸气,一面气弱道:
“为何,为何抓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男人梗着脖子,一根根青筋暴起,像是愤怒极了。
“抓你,自然有抓你的理由,王奇。”
徐瑾瑜最后两个字吐出来后,男人脸色一下子血色尽失,倒随后他便急忙找补:
“你说什么呢?王奇是谁,我不认识!”
魏思武是无条件信任徐瑾瑜,但这会儿他看着男人的面容,也觉得有些和画像不同。
要知道,那画像可是逼真的很!
“瑾瑜,我们不会抓错人吧?”
徐瑾瑜却摇摇头:
“错不了,他虽然面容有所改变,可是骨相却没有。思武兄怕是忘了,当初,我本就是先画了他的骨相,最后才画出其真容的。”
徐瑾瑜说完,魏思武对着兵将中的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兵将立刻上去,在王奇的脸上摩挲片刻,没想到,还真撕下了一层伪装——
“□□!”
魏思武不由惊呼出声,徐瑾瑜也有些诧异:
“原来是□□啊,难怪特意让他洗漱他也不怕。”
这还是徐瑾瑜头一回看到古代的□□,不过这些是暂时封存起来,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而那面具之下,正是已经被搜寻了整整四个月的王奇!
这会儿,王奇没有了前头的嚣张气焰,整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渐渐失了声。
王奇伏法,魏思武看着自己手下的人将之压下去后,却歉意的冲着徐瑾瑜拱了拱手:
“今日是瑾瑜喜得小三元的庆贺之宴,可却为了我让这么一个渣滓沾了浑气,我……”
魏思武喉头动了动,眼睛微红,很是激动。
徐瑾瑜看着魏思武这般模样,与此前不同的是,他在魏思武的眸子里,看到了斗志!
这会儿,徐瑾瑜噙着笑,拍了拍魏思武的手臂: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这些时日可是听说思武兄带人审了好几桩案子,民间反响颇为不错。
现在,当年的嫌犯已经落网,思武兄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的所学,亲自审理。”
徐瑾瑜这话一出,魏思武的呼吸登时急促起来,他深深的看了徐瑾瑜一眼,竟是一刻也不想等,直接抱拳一礼:
“好!我这就去!今日耽搁了瑾瑜的贺宴,改日我设宴为瑾瑜赔罪!”
魏思武说完,转过身脸上只余煞气,这便冲着门外走去。
而一旁的赵庆阳见状,不由小声道:
“哼,本世子这么一个大活人,魏思武那厮是看不到不成?难为我还特意将踏云借出去!”
徐瑾瑜看到魏思武方才的眼神,心中的隐忧放下,这会儿听到赵庆阳有些酸溜溜的话,不由失笑:
“庆阳兄与思武兄真是,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啊!都有兄弟之间的通病。”
赵庆阳一脸不解:
“这话怎么说?”
徐瑾瑜弯了弯眸子:
“见不得,离不得!”
赵庆阳一时语结,过后这才有些羞恼道:
“瑜弟,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和那厮离不得呢!我就是觉得他,目中无人!对,目中无人!”
徐瑾瑜听了这话,却只是笑而不语。
踏云乃是赵庆阳的宝贝,寻常轻易不让人碰,也就当初让徐瑾瑜坐过一回。
可是,这回却为了长宁郡主之事上不惜借给小厮,生怕耽搁了一刻半刻的。
赵庆阳被徐瑾瑜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直接招呼道:
“今个被那人扰的我都没有心情享受佳肴,瑜弟可得陪我重新吃一席!”
“好说好说,正巧明个真兄也想摆一席,本次院试大家都圆满成功,是该好好庆祝庆祝!”
“咦,那我这别院岂不是一门三秀才?”
赵庆阳说着,抚掌大笑起来:
“极好极好!到时候卖出高价,给瑜弟和小信小真也一起分润!”
“小信小真”们:“……”
赵世子倒也不必如此表示亲近,信息到了,就行了。
不过,今日的院试成绩,仍旧让众人欢欣不已。
而与此同时,魏思武却策马扬鞭,带着王奇赶回京城。
他要在刑狱司衙门提审王奇!
他要为长姐当年的遭遇,查个水落石出!
魏思武这么一想,手下动作更快了,就连那被兵将压在后面的王奇也不得不忍着剧痛跑起来。
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该贪这一遭!
那小郎君生的和软好骗,没想到竟然是唯一一个能勘破自己真容的!
王奇心里又悔又恨,然而,很快他就没有了后悔的时间。
入了刑狱司,又因为王奇乃是上了通缉令的嫌犯,所以魏思武二话没说,也不听王奇申辩什么,先让人蘸着辣椒水抽了一通。
他平日审案自然不全是这样,但是若有那等证据确凿,却偏偏死鸭子嘴硬的,便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这会儿,王奇直接被抽懵了,他过了五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一身皮肉已经养的白白胖胖,就算是因为通缉令东躲西藏了这些日子,可也没受这么大的罪啊!
辣椒水打在伤口上,又热又疼又蛰,就像是伤口上趴了千万只马蜂似的,疼的他痛不欲生。
“大人!大人!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如今已经暮色沉沉,魏思武并未让人掌灯,他的身影被阴影笼罩,过了许久,这才发出一声颇具压力的声音:
“说,五年前长宁郡主与布庄失踪一整日之事,你都知道什么?”
王奇本来因为魏思武的沉默,加之身体的疼痛,已经快要陷入绝望,可他却并不知这是魏思武的心理战。
这也是魏思武这段时日摸索出来的方式,普通百姓的胆子都不大,就算有所犯案,恐吓一通,也就吓得都招了。
王奇听了魏思武的话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他僵硬道:
“这,五年前的事儿,小人不过是一个臭掌柜的,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又能知道什么?”
魏思武听着话,冷冷一笑:
“看来,你还是冥顽不灵啊!来人,上夹棍!”
这会儿,跟前没有人劝着,魏思武直接让人将刑狱司的十八般刑具都一一摆开,于幽暗光影中,露出一个疯癫残酷的笑容,那白森森的牙齿让王奇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我,我说,我说!”
王奇被吓得肝胆俱裂,身上的痛处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少年又多么恐怖。
魏思武拎起一根蘸着辣椒水,散发着血腥味和刺鼻气味的长鞭,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王奇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当年,是长乐伯府的杜姨娘听说庄子新出了新布料,过来看布料的时候,和小人说,有一笔买卖想要和小人做。
小人,小人生平无甚爱好,就喜欢小赌两,两把,可那个月手气不好,连月银都数光了,所以,所以就猪油蒙了心,应下了那事儿。”
王奇自然不敢直说自己的贪婪,只是遮遮掩掩的说着。
魏思武这段时日也练出了提炼有效信息的本事,这会儿听了王奇的话,倒是和银红说的对上了。
“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一,一千两。”
王奇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一千两就是自己的买命钱,毕竟,那可是郡主呢。
可是,谁能想到,堂堂郡主遇了那事儿,竟然没有人查。
这才让王奇逍遥了这么久!
魏思武在空气中甩了一个空鞭,可是那响亮那脆响让王奇下意识一哆嗦,倒是颇有些惊弓之鸟的味道了。
“继续说!”
魏思武这会儿心里憋了一口气,他长姐的一辈子,竟然,就被一千两银子买断了!
魏思武心里又气又急,若不是还要等着王奇的证词,他真想一剑劈了他!
王奇嗅觉还是颇为灵敏的,这会儿感受到了魏思武的杀气,连忙急急道:
“这件事儿小人也没有办法,毕竟,那位可是伯府的姨娘,小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里,哪里敢违背她的意思。”
王奇的求生欲很强,昏暗的天光让他看不清魏思武的表情,所以只能小心翼翼道:
“小人都是被逼无奈,小人真的不是有心的,可是,若是小人不应,也会,也会有别人啊。”
王奇试图唤醒魏思武的理智,却不想,他这话一出口,魏思武那敏感的神经顿时跳动了起来:
“被逼无奈?被逼无奈养的你这么一身折腾了四个月还有厚重的肥膘?!
你明知道她是当朝郡主,却敢对她下手,事到如今,你却满口狡辩,来人,打!”
魏思武毫不留情的发话,王奇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打的嗷嗷叫了起来。
吃了一通鞭子,王奇终于老实起来,魏思武这才冷漠的看着他,严词拷问:
“现在,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让本官发现你有一丁点推诿,隐瞒的意思,那就不是这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魏思武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一旁放置的刑具,显然要是王奇再不老实,他不吝让其挨个体会一通。
而王奇一个能被金银买通的人,自然不会多么重气节了,这会儿连连点头: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魏思武冷哼一声,随后开始了正经八百的拷问:
“你既然说是杜姨娘让你办事,可有证据不曾?”
王奇连连点头:
“有!有!有!杜姨娘那日来得时候,留了一块白玉给我当,当定金,要我好好考虑……”
大盛崇尚洁白,认为其是天底下最最清白的颜色,就连成帝祭天的龙袍也是白金交织。
不过,正也因此,白玉可不是杜姨娘一个妾室配用的。
所以……那只能是长公主的嫁妆!
魏思武一想起这个事实,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疼,眼睛很快爬满了血丝,若是被人看到,一定会不寒而栗!
用娘亲的嫁妆来害长姐!
魏思武一想到这个事实,真恨不得将杜姨娘的骨头都嚼碎了。
王奇自然也察觉到了空气的凉意,连忙又道:
“对,除了白玉以外,还有,还有打着王府印记的元宝,一眼花了不少,还有一些藏在我在云州的地窖里!”
这一刻,王奇显然是将杜姨娘卖了一个干干净净,并未有任何保留。
而魏思武勉强压制住自己疯狂的想法,继续按定制拷问:
“作案动机有了,现在,说说你的作案过程吧。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敢把你的脏手伸向我的长姐——我剁了你的爪子!”
魏思武终于审不下去了,直接拔出长剑,直接挥下。
剑刃破空,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魏思武猛的来了这么一遭,连一种手下都吓了一跳:
“大人不可!”
与此同时,王奇被吓得尿了一地,于此同时,他发出一声大叫:
“不是我!我没有碰郡主!我没有碰郡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