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位郎君, 我家郎君正在里面与主人议事……”
徐瑾瑜却淡淡道:
“平阳侯府竟是这般霸道?”
小石愣了愣,谁能知道这里面是平阳侯世子?
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郡主的人!
小石立刻退到一旁,装作看不到一般。
而徐瑾瑜再度叩响了大门,不多时,里面传来几声咒骂,一个中年男子打开大门,恶声恶气道:
“谁啊!大晚上让人都不得安宁!”
徐瑾瑜将自己手上提着的礼物递了上去,掩唇咳嗽了一声:
“抱歉, 我, 今日令爱允我和, 和阿姐, 在此避雨,我, 我特来送上谢礼, 但来得有些晚了,打扰您了。”
那中年男子低头一看, 徐瑾瑜手上提着的是京城最有名的玉食坊的点心, 脸上顿时就露了笑:
“不打紧, 不打紧。”
随后,他又打量了一番徐瑾瑜,只见徐瑾瑜身上穿着锦绣阁的成长, 用料讲究, 心里又高兴了两分。
可是徐瑾瑜却并不喜欢这男子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看着待宰的羔羊一般。
“茹娘,来客人了, 是找你的。”
那中年男子接过礼物,就准备把徐瑾瑜往屋里拉,茹娘立刻冲了出来,抓着中年男子的衣袖,低低道:
“爹,人家就是来道谢的,这大晚上的,让一个郎君入内,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哪有人家来道谢,却连让人家进门都不让进的道理?”
茹娘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拉着中年男子的衣袖,拼命摇头。
与此同时,徐瑾瑜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咳的都要止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劳烦,劳烦给,给我一碗水喝!”
“看看,还是让这小郎君入内喝口水吧。”
中年男子喜气洋洋的说着,而那茹娘却是眼含悲戚,看着徐瑾瑜摇头示意他不要入内。
但徐瑾瑜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只任由中年男子伸手扶住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多时,徐瑾瑜随中年男子走了进去。
院落的晚上并未点灯,廊下一片昏暗,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灯,透过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徐瑾瑜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平阳侯世子!
隔影纱虽然叫隔影纱,可是却隔人不隔影,想来当初罩着这层隔影纱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徐瑾瑜这样的夜间来客吧。
徐瑾瑜扫了一眼那吞云吐雾的倒影,心下不由顿了顿。
平阳侯世子漏夜来此,只是为了吸一袋水烟?
不,他是……他是!
徐瑾瑜眸子狠狠一缩,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寒酸的院落可以吸引堂堂侯府世子多次来此了!
等到了明间,中年男子乐呵呵的坐在主座,吆五喝六的让茹娘去烧水。
随后,那双浑浊的眸子又一次借着室内的灯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徐瑾瑜。
好。
极好。
这样富贵人家出身的郎君,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最最是受不了苦,也最最喜欢能让他们快乐的东西了。
而在茹娘烧水的过程中,中年男子一直在打探徐瑾瑜的身份背景,徐瑾瑜也“一五一十”的说了。
什么家里富裕,独子,有一个势大的未婚妻之类的。
几乎与平阳侯世子的人设一般无二。
徐瑾瑜推测,应该是平阳侯世子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这中年男子。
果不其然,徐瑾瑜这话一出,那中年男子的眼神便愈发满意了。
“哎,可怜的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一个势大的未婚妻,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这……阿姐待我极好的。”
“这女娘啊,未成婚前总是极好的,等成了婚后,管这管那。我观小郎君你身体单薄,到时候人家女娘嫁过来,想要三年抱俩,你怎么办?”
“我,这……”
徐瑾瑜支支吾吾,做足了少年的面红耳赤之态,这才吞吐道:
“那您有办法助我?”
“自然,此物名为逍遥散,可助小郎君阳气充沛。
小郎君看着年纪小,却整日和未婚妻在一起,家里也急着等你们完婚吧?
只要小郎君服用了这逍遥散,区区女娘,自然不在话下。对了,小郎君这般年纪,也该初试云雨了吧?”
中年男子如同知心伯伯一般,将一袋用油纸包着的粉末塞到徐瑾瑜手里,徐瑾瑜忙低下头,做面红耳赤状。
所以,平阳侯世子就是这样被引诱着吸了着逍遥散不成?
那为何他又与长宁郡主五年未曾圆房?
徐瑾瑜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随后,茹娘端了水上来,双手呈给徐瑾瑜,用口型比着:
“快走!”
徐瑾瑜接过了水,微微一笑,确实也该结束了。
其他疑惑可以先搁置,现在就能先解决这平阳侯世子!
徐瑾瑜笑着对那神色得意的中年男子道:
“今日漏夜来此,还要多谢您解惑了。这水,我就先不喝了。”
“别啊,我家这水也甜呢!”
中年男子还要再劝,下一刻,徐瑾瑜手腕一扬,清脆的茶碗碎裂的声音让茹娘不由一抖。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正要发怒,下一刻几个身穿便装,却腰配忠君剑的刑狱司兵将直接从天而降!
之后,更是有更多的兵将长驱而入,一个个举着火把,映的满院灯火通明!
魏思武急急从人群里走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徐瑾瑜一通后,发觉徐瑾瑜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瑾瑜无恙就好。”
徐瑾瑜微微一笑:
“我没事,思武兄让这么多刑狱司的大人们密不透风的护着,我怎么会有事儿?
不过思武兄倒是有事情要做了——此人于我大盛售卖,引诱他人吸食禁药阿芙蓉,按律当处极刑!
对了,思武兄,那边厢房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你让人去看看吧。”
徐瑾瑜暗示滋味颇浓的示意了一番,魏思武震惊到失声:
“瑾瑜是说,他,他,他服食禁药?!”
随后,魏思武不等徐瑾瑜回答,直接便冲到厢房外,一脚踹开了房门。
而里面,那在长宁郡主面前,自诩深情,唱念做打样样俱全的平阳侯世子正没骨头一样靠在简陋的床铺上,吞云吐雾。
即便魏思武暴力破门而入,他也没有起身,也或是骨头酥软的缘故,他只是懒懒的看向来人。
灯火通明,映的魏思武那张脸如同恶鬼一般可怖,平阳侯世子登时吓得手里的烟枪直接掉了,哆哆嗦嗦的就要爬起来:
“魏,魏,魏世子,你,你怎么找,找来了?!”
魏思武冷冷一笑:
“我不来又岂会知道,堂堂平阳侯世子竟然在这等下人住的地方,连禁药都用上了!来人,拷走!”
“不,不,不!思武,你不能!你不能!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不要,不要抓我!”
“刑狱司掌大盛一半刑罚,本少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岂能容这等乱我大盛法绩之人?堵上他的嘴!”
魏思武一发话,兵将们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等他们走出去,那中年男子仍然在叫嚣:
“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天啊,大半夜官兵随便抓人了!青天啊,皇上哎,天子脚下还有人敢这般行事呦!”
徐瑾瑜捏了捏自己手里方才被塞进来的纸包,长睫低垂,淡淡道:
“你知道吗?就凭这包阿芙蓉,就足够送你进天牢。”
徐瑾瑜这话一出,那中年男子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的憎恨:
“我好心待你,你却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你请我入内,不是因为看我衣着华丽?不是想要我吸食阿芙蓉后再也离不开你,成为你的钱袋子?”
徐瑾瑜冷眼看向中年男子,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东西,它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国家!
“给阿芙蓉换了一个名字,就以为它不是禁药了?逍遥散,是个好名字,且留着给审案的大人们好好说道说道吧!”
徐瑾瑜说完,直接将那包“逍遥散”作为证物交给了魏思武,而魏思武身后,平阳侯世子还呜呜的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魏思武却并不想理会,直接带着二人回了刑狱司,按理来说,徐瑾瑜并没有进入衙门的资格,魏思武却在午后就以“暂借”为名,奏秉上司,给徐瑾瑜在衙门挂了一个虚职。
魏思武身份不凡,徐瑾瑜也早在成为县案首时,就已有秀才之实,上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
这会儿,魏思武连夜审问中年男子,可起初并无所获。
“说,你到底从哪里买来的这些阿芙蓉?又卖给了谁?城北的院子可是你提供给那些购买人吸食阿芙蓉的地方?”
中年男子只淡淡看了魏思武一眼,吊儿郎当道:
“大人,你这怕是有骗供之嫌吧?我虽然没有读几本书,但也是知道些律法的。
方才那郎君说我售卖禁药,这我可不认,那是我白送给他的,我怎么售卖了?
况且,禁药禁的是阿芙蓉,我这可是逍遥散,两个也不是一个物什呢!”
不得不说,这中年男子脑筋转的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为自己寻摸到了出路。
魏思武见状,直接脸色一变:
“不是一个物什?自有太医定论,到时候你也跑不了!还有那平阳侯世子呢?他又为何在你家吸食禁药?”
“都说了,那不是禁药……大人您再这样,口供交上去也不好看不是?
至于平阳侯世子……人家家大业大,逼迫于我,我不得不孝敬啊!可没有售卖的意思呢。”
魏思武问一句,这中年男子就能顶一句,而且口风很紧,气的魏思武直接想要让人上刑。
这时,徐瑾瑜在屏风后递出了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茹娘”。
魏思武动了动眉尾,深深的看了其一眼:
“来人,将他带下去,传茹娘。”
魏思武这话一出,那中年男子顿时脸色一变:
“有什么就冲我来,茹娘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她还知道你进货呢!带走!”
中年男子眼球暴起,发出一声嘶吼,可是却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茹娘被带了进来,魏思武并未让人给她上枷锁,所以茹娘还算轻松,只是第一次进天牢,她浑身发抖,只坐了一半的椅子,见到魏思武的第一句话就是:
“大人就是那位郎君口中的未婚妻吧?”
魏思武不由一顿,那茹娘强自让自己轻松下来,笑道:
“我倒是从未见过如大人那般坐的笔直的女娘,当时还有些奇怪,如今细细一想也都明白了。
大人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魏思武没想到突破口还真茹娘这里,他直接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那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我刚出生说起吧。
我一出生,就没了娘,而我娘呢,是被勋贵瞧中,只等她生产就迎入府中。
听说,那人最喜欢的就是刚刚生产的产妇,偏偏我娘怀着我时,从那人的马车旁经过,偏偏我娘又或许穿的太艳,偏偏……总之,我没有娘了,我爹,也没有妻子了。”
没有妻子的中年男人对于那些勋贵深恶痛绝,而这时,有人告诉他,有一种东西能够让人丧失人行,能够让身份尊贵的贵人匍匐在地,磕头作揖。
于是,中年男子就开始了自己的报复。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抱着我,我们就坐在那个院子的椅子上,看着一个穿着很华贵的男人,冲着我们磕头,作揖。
他想狗一样的讨好着我爹,舔着我的绣花鞋,可是他明明看着比我们还要高贵。
而我爹说,那是我们的仇人。后来,他许久不来,偶尔听我爹说起,才知道他马上风走了。”
茹娘顿了顿,她随后看了一眼屏风,那屏风后的身影影影绰绰,可却透着一股如竹如松的挺拔笔直。
“我以为我爹会这么收手,可是,我爹常年累月的陪着那些人,他也……
所以他不得不以各种方式吸引那些贵人们的注意,只要一次,他们就会找来。”
茹娘说完,看了看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淡淡道:
“你们真的是好运气呢。”
如果今日她爹在家,这两个看着就身份不凡的少年,也将和那些人一样。
茹娘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随后,魏思武一抬手,一墙之隔的中年男子被押着走出来,看着茹娘脸色难看:
“你个蠢丫头!蠢丫头!只要你不说,你我父女都能安然无恙!”
“真的会安然无恙吗?”
茹娘想起那个可以轻而易举就让她信任的少年,那个不到一日就敢二次登门,还偏偏能抓的人赃俱获的少年,她只觉得爹爹口中“安然无恙”四个字太不现实。
与此同时,徐瑾瑜又递出一张纸。
魏思武低头一看,随后点着这张写着“自供减罚”的纸,道:
“茹娘已经尽数招供,尔还不速速如实招来你的禁药从何处购得,又卖给过谁?届时本少司可奏请圣上容情一二!”
魏思武说完,捋了捋袖子,为了加深自己说话的真实性,道:
“忘了说,皇上是本少司的舅舅,只要你的供词能让本少司满意……”
魏思武这话一出,中年男子眼前一亮,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咬牙道:
“当真?要我招也可以,但是茹娘是无辜的,请你一定要放过茹娘!”
魏思武没有直接应下,只道:
“那就要看你说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让本少司满意了。”
随后,那中年男子直接交代了自己购买禁药的地方,售卖和购买禁药的账册。
等他一一说完,看了魏思武一眼,咧嘴一笑:
“方才隐约听到大人似乎和那平阳侯世子不合,那我可以再赠大人一个消息:
那平阳侯世子天生金枪不举,只有用上逍遥散才能起来两息,哈哈哈哈哈,只能起来两息,还没有子孙液!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大笑着被带了下去,而魏思武这会儿脸色难看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他算是明白那个畜生为什么让他家长姐独守空房五载了!
徐瑾瑜和魏思武二人并肩站在牢房外,平阳侯世子一看到两人,立刻扑了过来:
“思武,思武,我就是好奇,我就是好奇试试,我才是第一次,你不要告诉皇上,不要告诉皇上好不好?
我爱你的姐姐,当初,当初可是我不顾众人笑话,娶了她回家的!思武,看在这件事儿的份上,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放你一马?一个天生不举的东西,娶了我家长姐,你让我放你一马?”
魏思武直接拔出手里的忠君剑,一剑砍在木栏杆上,吓得平阳侯世子“噔噔噔”后退几步,缩成一团,冲着魏思武讨好的笑了笑:
“思,思武,你,你知道了?可是,可是郡主不洁,和我,和我先算相配……”
“满嘴喷粪的家伙,我今天砍了你!”
魏思武听了这话,直接怒了,立刻就要劈了锁冲进去宰了平阳侯世子,好在这时徐瑾瑜唤住了他:
“思武兄且慢,平阳侯世子如此所为,不应该这般轻易的杀了他。”
“天阉之人诱骗当朝郡主成婚,是为恶疾骗婚,应判和离,且郡主身份尊贵,罪加一等。
堂堂勋贵,本该为天下人之表率,却服食禁药,乱我朝律法,罪上加罪……思武兄,律法必不容他!”
徐瑾瑜的话,每一个字音都让平阳侯世子不由自主的打颤,魏思武却觉得心头大快:
“对,是不该这么放过他!我即刻禀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