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尚, 尚未。”
魏思武听了徐瑾瑜的话,不由拧紧眉头:
“瑾瑜的意思,是这件事还另有隐情?”
徐瑾瑜轻击了两下桌面:
“郡主容色秀丽, 平阳侯世子血气方刚,成婚五载未曾圆房,这本身就是一桩奇怪的事。”
“许是,长姐不愿意呢?”
到底还是少年,魏思武说起这话的时候,脸颊烫红,徐瑾瑜听了后, 也有一点尴尬的轻咳一声:
“这个, 那平阳侯世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悦郡主, 试问天下男儿在自己的心悦之人面前真的有这么好忍性吗?”
魏思武沉默了一下, 干干道:
“我,我不知, 我还未成婚呢。瑾瑜知道吗?”
徐瑾瑜闻言也是一顿, 和魏思武大眼瞪小眼一通后,徐瑾瑜低声建议:
“那, 思武兄寻一个成婚的友人问问?”
徐瑾瑜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友人, 一个比一个光棍, 他实在爱莫能助。
魏思武一噎,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
“我知了。”
徐瑾瑜这才又为了缓解气氛咳嗽了一声:
“总之,这件事中, 平阳侯世子身上还有疑点, 是以思武兄还要再让人详查一二。
再者, 本案的重要嫌疑人还未曾落网,银红交代的事情还未得印证, 此事只怕还有的磨。”
魏思武听了徐瑾瑜的话,方才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冷却下来。
是了,时隔至今整整五载的案件,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时间抹去。
就连唯一的嫌疑人画像,也是在徐瑾瑜的帮助之下画了出来,他岂能只听信那背主侍女的一面之词,就草草定案?
“我明白了。”
魏思武郑重的看了徐瑾瑜一眼,他虽然奉命查案,可又未尝不是身在此山中?
能在迷茫之际,有这样一个友人指点迷津,实在是一件幸事。
不过,虽然嫌疑人还没有找到,但他还可以做其他的事儿。
与徐瑾瑜告别之后,魏思武直接点齐兵将,朝长乐伯府而去。
伯府门外守着的门房看到魏思武后,立刻赔笑迎上来:
“世子可算回来了,小人这就去告知伯爷一声,伯爷这几日常问起您呢!”
“不必,来人,将嫌犯魏杜氏压出来!”
魏思武在原地没有动,只单手按着腰间那象征着刑狱司的三尺忠君剑,眸子半敛。
刑狱司的兵将都是正儿八经见过血的,这会儿如狼似虎的冲入长乐伯府拿人,吓得府丁侍女一个个厉声尖叫,门房像是吓傻了一样,缩在一旁。
没过多久,在一片刺耳尖叫声中,杜姨娘被带着枷锁推搡着出来,等杜姨娘看到魏思武时,直接激动的破口大骂:
“魏思武!你是疯了不成!你竟然让人闯入府中抓我,你是看伯府的名声太好了是不是!”
魏思武终于睁开眼睛,眸中利光如锋,他口吻淡淡:
“长乐伯府的名声,关我何事?”
“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个不孝子,就是故意败坏伯府的名声!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娘,你这是忤逆!”
“本世子只知天地君亲师,不知你是哪位?来人,魏杜氏以贱妾之身,谋害当朝郡主,以下犯上,心肠歹毒,送入天牢候审!”
“不,不!不!我不要进天牢!我不要进天牢!来人,快去请伯爷,去请伯爷啊!”
魏杜氏终于慌了,只要她一进天牢,以后不管是她的儿子,还是女儿的婚嫁,前途都将受损啊!
可是,刑狱司兵将只听从魏思武的命令,也不管魏杜氏的反抗,直接将其强势镇压。
等魏思武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门房才从地上爬起来,轻飘飘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夸张的大叫着:
“伯爷!伯爷!不好啦!杜姨娘被带走了!”
只是,看门房那慢悠悠的模样,也不知何时才能挪到长乐伯的院子。
……
翌日,是府试放榜的日子。
徐瑾瑜三人早早就起身朝发案台而去,可即便他们来的早,可此时也已经被人山人海包围,三人随着人海颠簸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推到了红榜前:
“瑾瑜!瑾瑜你又是案首!”
宋真第一眼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就看到那红榜正中的三个大字,顿时惊呼出声。
徐瑾瑜:“……”
徐瑾瑜敏锐的察觉到周边的眼神愈发的幽怨起来,当然这里头大多都是学子们的。
毕竟,这家伙可太会搞人心态了!
前两场就不说了,最后一场,题都难,这家伙没有提前交卷,大家还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他又双叒异军突起了!
随着宋真话音落下,没多久,祁明钰冷着一张脸,不喜不怒的分开人群,朝徐瑾瑜走来,一脸复杂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这一场,是你赢了。院试,我们再行比过。”
祁明钰随后一拱手,转身退出了人群。
徐瑾瑜还来不及回礼,就有些迷茫的看着祁明钰不见了踪影,怎么着,这是特意过来给他宣战?
徐瑾瑜有些不明所以,可是随着人群越来越逼近,他突然福至心灵,直接拔腿就跑——
“案首别跑!别跑啊!”
“给我一根头发丝也好,让我儿也沾沾您的文气啊!”
“啊!我抢到了案首的衣角!”
……
等徐瑾瑜一身狼狈的从人群挤出来,冲进别院时,身上的香囊不见了踪迹,衣摆,衣袖好撕开的地方,已经破破烂烂。
他不由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脸,大盛对文气追捧愈甚,百姓们时长喜欢这等无伤大雅的蹭文气的方式。
而不知何时也挤出人群的宋真回到别院后,看到徐瑾瑜这幅模样,也不由笑的前仰后合:
“师信,我赌对了!瑾瑜没有全须全尾的逃出来!”
师信也不由无奈的笑了笑,随后从袖中取出帕子为徐瑾瑜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生了一张好容色,怎么也不知用?笨!”
徐瑾瑜突然回过神,对啊,他还有美颜大法啊,要是装个可怜什么的,大家一定不忍心扯他的袖子的!
“真兄……”
不过,徐瑾瑜还是忍不住幽幽盯着宋真,宋真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连忙搓了搓双臂:
“哈,今日的天气真好啊!”
“哼!转移话题也没有用!真兄赔我一身新衣!”
“好好好,哈哈哈,瑾瑜不要戳了!”
宋真只这弱点,就是腰眼怕痒,这会儿徐瑾瑜扑过去,逮着他使劲儿的戳,宋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徐瑾瑜仍不为所动:
“要锦绣阁的成衣,否则不足以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哈哈哈!好,好!好!瑾瑜快停手吧!”
徐瑾瑜出够了气,这才放开了宋真,宋真第一次没有形象的直接靠着一棵树喘气:
“瑾瑜,你,你太狠了!”
徐瑾瑜也是没有顾及形象,直接衣衫褴褛的靠在另一棵树上,有气无力的还嘴:
“我与真兄,彼此彼此。”
“哼!”
徐瑾瑜歇了一会儿,才有些懊恼的说道:
“方才就顾着躲人了,倒是没有看信兄和真兄的名次。”
“我看了,我是第四,宋真第七。”
师信温声回答,宋真闻言后,不由流下两滴心酸泪:
“要不是那位仁兄,我何至于此啊!”
徐瑾瑜深表同情,随后就听宋真贱兮兮道:
“不过嘛,这案首的待遇,也不是吾等寻常之人可以消受的!”
徐瑾瑜:“……”
感觉手又痒了怎么破?
三人笑闹一番,便结伴朝院子走去,却不想在正路上遇到了一脸杀气腾腾的魏思武,师信与宋真纷纷行了一礼,徐瑾瑜觉得有些对劲儿,上前招呼:
“思武兄,你这是?”
“是瑾瑜啊。”
魏思武脸上的杀气有所收敛,但语气还是如同掺了冰碴子似的:
“你在家里玩,我去宫里一趟。”
“去宫里做什么?”
徐瑾瑜看着魏思武这幅想要杀人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去逼宫呢。
“应诉!”
魏思武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徐瑾瑜一听就明白了,昨个思武兄抓人动静闹的大,这怕是长乐伯告到圣上处了,他思索一番,当下只道:
“思武兄,莫急,莫气,眼下该急该气的人不该是你,思武兄虽然领着刑狱司的职,可还年少呢。”
正因年少,所以卖卖可怜,求求舅舅什么的,可不正常?
这还是信兄给他的灵感,人嘛,总是怜弱的。
魏思武听了徐瑾瑜的话,在脑中着重回味了一下,面色渐渐平静下来,随后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徐瑾瑜:
“瑾瑜,你瞧我眼睛够红吗?”
徐瑾瑜笑了,挤了挤眼睛:
“还可以再红一点呢。”
魏思武听后,二话没说直接朝膳房走了一趟,随后这才顶着两个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出了府。
皇宫,勤政殿中,长乐伯一脸悲痛的说着:
“圣上啊,思武那孩子我是管不了了!要是长公主在就好了,那孩子今个敢入自己家拿人,明个是不是看我这个爹不顺眼,也要一剑砍了啊?呜呜呜——”
长乐伯挺大一个人,哭的呜呜咽咽,成帝都不由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思武师出有名,那魏杜氏乃是谋害长宁的嫌犯之一,怎会有对你这个生父不敬之心?”
“圣上啊,杜姨娘是他的小娘,他就是又天大的事儿,总也得知会我这个当爹的一声吧?
况且,这乃是家事,思武直接把杜姨娘送到天牢,这不是公报私仇又是什么?
圣上怜惜他,给他权利,他却如此滥用,臣这个做父亲岂能坐视?”
真真是好话赖话都让长乐伯说尽了,成帝眉心间的纹路也愈发深了:
“去看看思武来了吗?”
成帝话音刚落,就看到魏思武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走了进来,看上去颇为吓人。
魏思武进来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除了唤一声舅舅外,一个字也不说。
长乐伯见状反倒起了劲儿:
“思武,今日当着圣上的面儿,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好事儿!”
魏思武一抬眼,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他只来得及哽咽的唤着成帝:
“舅,舅舅,我,我没有。”
成帝方才还有些心烦意乱,朝政大事他尚来不及处理,先听了长乐伯哭诉了整整一个时辰。
可是,这会儿听着魏思武委屈的唤着舅舅,他一下子心软了,顿时柔声道:
“哎,舅舅在,有什么事儿,你放心大胆的说,舅舅一定会秉公处理。”
长乐伯:“……”
臣看您这样子,怎么一点也没有要秉公处理的想法?
可天大地大,皇帝最大,长乐伯虽然心有不满,却也只能憋着,他瞪了魏思武一眼,这小子向来又疯又蠢,怎么今个还学聪明了?
魏思武不管长乐伯怎么想,好容易止住眼泪,他才磕磕绊绊的将银红的证词说了出来,末了,还一脸委屈的说道:
“杜姨娘嫌疑重大,但顾及伯府脸面,思武只是让人将她羁押在候审间,并无任何逾矩之处,还请舅舅明鉴!”
长乐伯听了这话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天牢的候审间和天牢有什么区别,只要进了天牢,谁管你在哪儿?
魏思武,就是要毁了杜姨娘,毁了他长乐伯府!
成帝听罢后,脸色一时沉凝,他手指叩击了两下椅臂,声音淡漠:
“长乐伯,长宁的嫁妆究竟几何?”
长乐伯哪里知道,是以他只是干笑道:
“这,臣一个大男人,后宅中馈之事,臣不大清楚。”
“那,长宁的嫁妆单子何在?”
长乐伯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道:
“长宁手里有一份,杜,杜氏手里兴许,兴许也有一份吧……”
长乐伯话音刚落,冯卓疾步走了进来,对成帝躬身道:
“皇上,长宁郡主让人送来了自己的嫁妆单子,说:
长宁本不欲劳动舅舅,亦不愿家丑外扬,可奈何被人步步紧逼,只怕他日尸骨无存,今日只盼舅舅能给长宁一个公道。”
成帝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回忆,长宁其实颇像长公主,而且那孩子颇为懂事,从未向他求过什么。
这辈子,她第一次来求,是为一个公道。
成帝缓缓拿起那嫁妆单子,嫁妆单子一入手,成帝就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太轻。
太薄。
就算是一些四品官员的女儿出嫁的嫁妆单子,也要比这些厚重一些。
等那嫁妆单子被打开后,成帝扫视两页,眸子里顿时跳跃起愤怒的火苗,他又翻了两页,直接拍案而起,将那嫁妆单子直接砸在长乐伯的脸上:
“你不知!你不知!好一个你不知!你的嫡女,朕亲封的位比公主的长宁郡主,出嫁的嫁妆竟然寒酸的要用两箱鹅卵石充场面!长乐伯,你好的很!”
成帝此时才知道,长宁口中的步步紧逼,尸骨无存,究竟在怎样的艰难下吐出的。
可不就是要被人吞吃的连骨头都没了吗?
长公主出嫁之时,成帝不但在国库中拨了一部分珍宝,就连自己的私库也去了三分之一。
可,五年前,长宁郡主出嫁时,除了一整套的黄梨木家具外,都是一些陈年布匹,易碎廉价的瓷器。
最最滑稽的是,还有两箱鹅卵石!
这是在打谁的脸?
长乐伯被嫁妆单子那锋利的棱角在脸上刮了一道口子,他忙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
“圣,圣上啊,臣不知,臣真的不知啊。而且,当初长宁已经失了清白,婚礼如何能大办,这不是,这不是让人笑话我长乐伯府吗?”
长乐伯越说越小声,魏思武不由攥紧了拳头,这才没有一拳砸上去。
“舅舅,长姐分明是被人刻意算计,那杜姨娘居心歹毒,其心可诛啊。父亲如今百般维护,难道当年之事,父亲也知情吗?”
魏思武哑着声音,看向长乐伯,这是他第一次称他一声父亲。
这下子长乐伯来不及替杜姨娘哭诉,便开始哭天抢地的为自己辩白起来。
魏思武只跪在地上听着,他当然知道长乐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长乐伯此人最好面子了。
等长乐伯说的口干舌燥,魏思武方才轻声道:
“父亲何须急着辩白,杜姨娘审过之后便一清二楚,我顾忌父亲,顾忌孝道,这才只将杜姨娘羁押候审,为的也是父亲的清白啊。”
“你,我……”
长乐伯一时失语,成帝这会儿已经彻底对他不耐烦起来,直接道:
“立刻给朕滚回你的长乐伯府,长宁的案子你长乐伯府只有配合的份!
朕给你三日时间,把该是长宁的东西一一交给长宁!
长公主离世时,亦在宫里留了一份库房单子,要是少一样,朕唯你是问!”
长乐伯一听这话,直接傻眼了。
长乐伯入宫哭诉一趟,没落到半点好,还受了斥责,这会儿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杜姨娘并不比长公主聪慧,善经营,这些年长乐伯府已经渐渐坐吃山空,连庄子都卖了两个,这让长乐伯从哪儿给长宁郡主凑出那天价嫁妆来?
等长乐伯走后,魏思武顺势提起自己要调阅宫中五年前赏赐出去的棠梨香的记档,并简单汇报了一下目前的案件进度。
成帝听后,不由来了兴致:
“记档你只管自去就是了,只是仅仅通过长宁口述,那徐瑾瑜就能画出嫌犯?”
魏思武点了点头,还替徐瑾瑜表功:
“舅舅有所不知,那嫌犯画像乃是我亲自盯着瑾瑜画出来,过程实在磨人,乃是瑾瑜将嫌犯的五官形状列出百种以上,由长姐选出最像的,然后在组合,修改等等,这才有了那张让长姐点头的嫌犯画像。”
魏思武说完后,顿了顿,又道:
“那画像逼真无比,不过以我的能力只怕一时不能将之寻出,还请舅舅帮我!”
少年一脸孺慕的看着成帝,眼睛里还满是红血丝,便是成帝铁石心肠一时都无法拒绝,何况他不是。
“好,你让人将画像送入宫中,朕命人举国严查。”
长姐一路相扶,才有他之今日,而现在,也该落到他为长姐的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魏思武这才感激涕零的起身,就要告辞时,却不由脚下一顿,犹犹豫豫的看了成帝一眼,欲言又止。
成帝不由奇怪道:
“怎么,思武还有什么话要问?”
魏思武思索了一下,小小声道:
“舅舅,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且说来听听。”
魏思武斟酌了一下用词:
“舅舅,你说,假如一个正常男儿在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二人共处一室是否会克制不住?”
魏思武这话一出,冯卓直接被口水呛住,成帝原本喝了一口茶水,也直接喷了出来:
“思武啊,你是有心仪之人了?你可不能没过门就欺负人家女娘啊!”
成帝说完,又不由八卦道:
“是哪家的小女娘,说给舅舅听听。”
魏思武:“……”
“不是我!舅舅,先回答我的问题。”
魏思武也是扒拉了一圈自己的友人,这里头正儿八经成婚,且妻妾数量不小的就是他的舅舅了。
而且,舅舅有那么多的妃嫔,一定有心仪之人吧?
“这,年少慕艾,自然是会有所悸动的。”
成帝说的很含蓄,魏思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平阳侯世子能忍住五年和长姐不圆房,定有问题。
魏思武得了答案后,便急急告辞,等魏思武走了,成帝才不由笑了:
“这小子,朕还以为他只会疯,没想到也会耍心眼了!那股子姜味,朕离得老远都能闻到!
不过,这小子方才问的那话,莫不是真有什么情况了?这样,冯卓,你送两个嬷嬷去教一教思武吧。
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朕就有小甥孙了。”
成帝这般说着,可是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冯卓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魏世子如今眼看着是长大了,而且,您看魏世子现在办事儿是越发有章程了。”
“哼,他呀,那狗脾气,怕是有人指点着,才磕磕绊绊办下差事呢!”
成帝轻哼一声,眸子含笑:
“现在府试已毕,倒是不知那徐瑾瑜考的如何?”
要是考的不好,他就直接把人捞上来用着。就凭思武口中那手口述就能画出嫌疑人画像的本事,那也是一个可堪一用的人才!
冯卓应诺,随后立刻在吏部的奏折里,拿出本场京城府试的中举名单:
“呦,皇上,徐案首这回还是案首!”
“还是案首?”
成帝也诧异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
“朕这次在府试的诗赋题目中也出了一道题,你且把京城府试前三的试卷拿来,朕瞧瞧。”
成帝如此说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徐瑾瑜的想法怕是能与自己不谋而合!
“第三名,写的是……求贤,第二名也写的是求贤。”
成帝看了看两份答卷,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看来,我京城学子的学识还是颇为渊博的嘛。”
别的不说,这两位学子的诗,一冷逸瑰奇,一韵味悠长,倒是让成帝也不由耳目一新。
“这张,就是徐瑾瑜的吧!你啊,就是故意磨朕的性子!”
成帝瞪了冯卓一眼,冯卓连忙喊冤:
“皇上,您这可就冤煞臣了!这考卷呈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谁家考卷不是案首再上?”
成帝直接点破,冯卓顿时脸上露出苦笑:
“这臣也未可知啊,说不定,说不定这次是两位少尹心里不确定,这才……”
这才让案首的考卷排在最后,给皇上一二心理准备的时间。
成帝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朕倒要看看,这徐瑾瑜写了什么!”
说罢,成帝展开考卷,一行一行的看下去,只觉得胸中之气也随着徜徉诗海而一泻千里,成帝是越看越满意,等看到最后一题时,成帝都不由坐直了身体,将那几行墨字轻声念出:
“秋霜欲湿人鬓角,柳梢犹干不堪折。
壮鼓催响人已远,遥相挥手泪满巾。
十万里山川路远,征人此去几时归?
黄金台上玉龙吟,且看他日大纛招!”
“好一个且看他日大纛招!”
成帝直接兴奋的站了起来,大声道:
“越国狼子野心,父皇昔日虽然很挫其之锐气,可是如今几十载过去,他们又将卷土重来,偏偏满朝文武,不知居安思危!
朕倒不曾想过,这朝堂之上,与朕志同道合之人,竟然在此!”
成帝难得这般激动,亦不知是否是被那诗中所言激的热血沸腾,这便在殿中走了数圈,这才看着这张考卷,细细品味一番后,依依不舍道:
“冯卓,收起来,放在老位置。”
冯卓连忙应是,只是打开成帝御案上的匣子,他才蓦然发现,而今里面躺着的诗作,只有这位连朝还不曾入的徐案首。
倘若他日,这位徐案首入朝为官,那得是怎样的盛景?
冯卓如是想着,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深深感觉自己贴身太监这职业有些危险了。
这位徐案首,太懂皇上之心了!
不多时,户部尚书求见,看到成帝难得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他忙小心翼翼道:
“圣上,国库如今不大殷实,边境兴兵之事,只怕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爱卿是要我大盛边境的百姓,连吃水都不敢吗?你这样的,还算是父母官吗?!”
成帝直接一掌拍在桌子上,户部尚书哆嗦了一下,立刻道:
“那,那臣再算算,再算算。”
户部尚书圆润的离开勤政殿后,颇有几分欲哭无泪,明明圣上看着心情很好啊!
可他哪里知道,成帝这会儿正因为徐瑾瑜那句“且看他日大纛招”而心里激动,户部尚书想要泼一盆凉水,可不就得挨训?
魏思武入宫一趟,回到别院才没忍住大笑出声,他一想起长乐伯那目瞪口呆,跟割肉似的肉疼的表情,就觉得心中大快。
随后,他便大步朝正院而去,却不想,等他到正院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魏思武走进一看,才发现是徐瑾瑜和徐母在陪长宁郡主说话。
长宁郡主今日难得的鲜活,看到魏思武后,忙道:
“思武快来,婶子说的民间趣事儿可好玩了!”
魏思武难得见到长姐这般开心的模样,也忙几步上去,在徐瑾瑜身旁坐下。
徐瑾瑜这会儿正在用小锤子敲着野核桃,看到魏思武过来后,将敲开的核桃分了一半给魏思武,笑着道:
“看来思武兄此去定然颇为顺利!”
魏思武勾了勾唇,将那半枚核桃直接丢入口中,嚼的咯嘣作响:
“那是!你是不知道,长姐那嫁妆单子简直是神来之笔!舅舅看了后直接臭骂了长乐伯一通,他都看傻了!”
长宁郡主这会儿也剥着瓜子,笑着道:
“那还得多亏瑜娘子呀,我是不知这里头有什么内情,难不成是他……闹到舅舅那里去了?”
魏思武脸上的得意散去,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笑着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舅舅会替长姐做主,舅舅说了,让他三日之内,必须把长姐的嫁妆补齐,否则要他好看!”
魏思武鹦鹉学舌了一通成帝的话,逗的长宁郡主不由大笑。
这些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父亲的缺位。
而,早在五年前,身为父亲的长乐伯只会指责,污蔑自己时,长宁郡主对于他仅有的情谊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这会儿,她只觉得大快人心。
“极好!极好!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求舅舅做主。”
只可惜,娘亲去世时,她还小,一边要保护弟弟,一边要学习各种功课,无法与舅舅共叙天伦,自然也不好轻易打扰。
“今日才是最恰当的时候,倘若是以前,阿姐若要告,有孝道大山压着,世人只会说阿姐爱慕金银,见钱眼开,可今日不同。
今日,是阿姐在为自己这五年所受委屈讨回公道,而这些,才只是第一步。”
徐瑾瑜的话,让长宁郡主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是,瑜娘子说的对,这只是第一步。”
两人言尽于此,倒是颇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魏思武正要发问,徐母却奇怪的看了看徐瑾瑜,又看了看长宁郡主:
“瑾瑜啊,为何郡主叫你瑜娘子,你可是郎君啊!”
徐母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魏思武一时僵在原地,连忙朝长宁郡主看去,而徐瑾瑜也是动作一顿,手里的小锤子直接砸在了桌子上。
“咚——”
这一声,让所有人如梦初醒。
长宁郡主似乎无知无觉一般,将一颗剥开瓜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嗯,瑜娘子是郎君,瑜娘子……”
长宁郡主犹在自语,但下一刻,她却直接身体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幸亏徐母眼疾手快,这才接住,徐母这会儿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扶着长宁郡主手足无措:
“瑾瑜,大郎,娘,娘是不是说错话了?”
徐瑾瑜也是紧张的站了起来,但随后,他立刻冷静下来:
“娘,你先把郡主送到院子,思武兄你快请太医来,郡主这怕是突然得知我是男子,认知受到了刺激。”
魏思武看到长宁郡主昏过去,也是心中慌乱,听了徐瑾瑜的话,忙点点头,但还是安抚徐母:
“婶子,您别怕,不是你问题,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长姐说,您别怕。”
徐母忙应着,可是心里还是慌张,好好的郡主就这么因为一句话,就晕到在自己面前,她也是急得泪水都涌了出来。
徐瑾瑜忙走上去,拍了拍徐母僵硬的手臂:
“娘,您别紧张,我是男子,不方便送郡主回房,您先送郡主回房吧,这次,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长宁郡主这段时日的精神状况一天一个样子,这个时候刺激她的认知,指不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儿呢。
徐瑾瑜的安抚,让徐母勉强镇定下来,这便把长宁郡主送回了屋子。
太医来的很快,他为长宁郡主细细诊脉后,只道:
“世子大喜啊,郡主近日心绪平和,且心结稍解,脉象与以往的晦涩沉凝相比,大有改善,若是好好温养,定能长命百岁!”
魏思武先是一喜,但随后又皱眉道:
“那为何长姐会昏厥过去呢?”
太医抚了抚须:
“郡主脉象略有动荡,但却是好事,世子须知,人的脉象不可如一潭死水,一动不动。
虽然不宜有过多的喜怒,但也不应太过平和,死水易腐,脉象也是如此。”
太医又说了许多魏思武听不懂的话,但他却明白,此刻昏厥对长姐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么,这就够了。
太医留下两剂安神药后,便离开了,没过多久,长宁郡主幽幽转醒,看到守在旁边的魏思武,轻声道:
“瑜娘子,不,瑜郎君呢?”
魏思武没想到长姐才醒,也不惦记自己的身体,就追问瑾瑜,故意道:
“长姐问瑾瑜做什么?他吓晕了长姐,自然羞愧不已,闭门思过了。”
“胡闹!”
长宁郡主轻斥一声,眸子盛了怒色,魏思武看到长宁郡主真的生气了,连忙道:
“好了好了,长姐莫气了,瑾瑜和徐婶子都在院外等着呢。”
“那你扶我起来。”
长宁郡主说着就要起身,魏思武吓得连忙道:
“长姐,您慢点,慢点,您才醒,别急着出去吹风啊!”
长宁郡主那清冷冷的眸子一瞥魏思武,只道:
“瑜郎君和徐家婶子一定被我吓坏了,我要出去看看,好让他们放心才是。”
魏思武拗不过长宁郡主,只得扶着长宁郡主往外走去,徐瑾瑜原本和徐母正站在廊下,听到脚步声忙回过身:
“郡主,您怎么出来了?”
长宁郡主仔细的看着徐瑾瑜,只觉得当初她脑中臆想的女娘的形象渐渐淡去,少年昳丽无双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竟是不知,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当初竟是被我看成了小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