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刘管家抹了一把汗, 磕磕巴巴道:
“回,回侯爷的话,方才, 方才圣上连夜下旨,封,封瑾瑜郎君为,为翰林院侍读!”
“什么?!”
临安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他不由背着手转了好几圈,口中不停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徐瑾瑜他才入朝几天?
满打满算连半个月都没有!
别看圣上只是为他晋了半品,可便是这半品也不知是多少人需要三年、乃至五年才能追上来的!
临安侯这会儿脸色十分难看, 他只觉得圣上这道圣旨, 犹如一个无形的巴掌, 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要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徐瑾瑜的亲爹, 依圣上这么护着他,他几乎要以为徐瑾瑜也是个流落民间的小皇子了!
而一旁的楚凌绝得到这个答案后, 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
他就知道, 哥哥一定有办法。
随后,楚凌绝只是冲着临安侯嗤笑一声, 便负手离开了。
月光浅淡, 少年的身影清瘦如竹, 仿佛一阵清风便可以将他吹走。
而临安侯的眸色也渐渐冷淡了下来,他看着楚凌绝的背影,被气的胸口一起一伏。
一个两个, 都是忤逆成性!
可纵使临安侯再气也无济于事, 楚凌绝与他彻底离心只差一线之隔, 而徐瑾瑜……
临安侯眼中闪过一丝烦躁,若是没有圣上这突如其来的封赏, 他自有办法让徐瑾瑜低头认错!
可现在,圣上才赏了他,自己如何号做什么小动作,若是被人查出,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临安侯虽然不问世事,可却也知道谁是最不能得罪的。
但,若是徐瑾瑜不愿意回来,待那件事事发……临安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徐瑾瑜,他必须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
临安侯如是想着,眸中阴冷翻涌。
……
翌日,徐瑾瑜刚一进翰林院,一路的恭贺之声便没有听过,徐瑾瑜都一一谢过,好容易这才到了值房。
晨曦之下,窗台的君子兰的叶心处终于被染上了一抹赤红,如同一粒细碎的星火。
而今日正好是徐瑾瑜要入宫为成帝讲经的日子,刚下了早朝,冯卓便来请人了。
二人一路朝皇宫而去,冯卓似是不经意的笑呵呵道:
“昨日徐大人在翰林院外的一番话,可谓是让皇上龙心大悦!”
徐瑾瑜闻言微微一怔,面上浮起一抹少年人的红晕:
“吾不过是与临安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没想到却让圣上忧心,还连夜……”
冯卓看徐瑾瑜知道成帝的苦心,顿时面上的笑意更加浓烈:
“瞧徐大人说的,您一向是皇上身边的贴心人,皇上自然时刻把您放在心头记挂。”
“这事儿,吾可以解决的,怎么能劳动圣上费心?”
徐瑾瑜低声说着,冯卓只笑道:
“您都亲口说了,皇上是您的靠山,皇上自然要让您感受感受靠山的稳妥不是?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冯卓这话看似只是宽慰,可却别有深意,徐瑾瑜随后眸子微垂,低声道:
“多谢冯大人提点。”
冯卓只笑不语,他昨日探了皇上的口风,这才不吝卖徐瑾瑜一个好。
大家都是聪明人,成帝对于勋贵的不喜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临安侯昨日来了那么一手,要是成帝真的介怀,那徐瑾瑜的圣宠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了。
冯卓的提点,却是可以安抚人心。
随后,二人照旧来到了勤政殿,只是今日不同以往的是,成帝正在勤政殿中接见大臣。
于是徐瑾瑜从偏门进了殿中后,便在水晶帘后认真的翻看起今日讲经的书籍。
但成帝与来人的谈话声并不小,即便徐瑾瑜没有刻意去听,那声音也如同插了翅膀一样飞进徐瑾瑜的耳朵。
“欺人太甚!依镇国公和平阳侯之见,我大盛如今可有与乌国一战之力?”
成帝拿着新送到的凉州军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徐瑾瑜听了成帝的话,则是想起自己此前收集的军报,他收集到的军报自然没有圣上手中的军报来的及时。
但徐瑾瑜当初前往南疆之时,曾经看过整个大盛的舆图,依照此前那些军报发生战役的地点,以及阵亡的兵将数量……
这一次,圣上收到的军报,只怕是乌国在试探踩点后发起的一次战略性的总攻。
他们意在逼迫大盛。
镇国公沉默片刻,低低道:
“有,但圣上,去岁的宁州之战才收尾没有多久,此番若与乌国一战,即便是胜,也是惨胜啊!”
平阳侯也微微颔首:
“不错,南疆已是环境恶劣,可凉州只怕更胜一筹!将士们在边疆苦守至今,已是难得……”
“可这一次乌国的军队已经闯入凉州城,若非是郑将军和凉州百姓苦战不休,只怕凉州已失!”
乌国的一支精骑竟然堂而皇之的攻入了凉州城,虽然只是小股队伍,可随着其大大咧咧的一进一出,让凉州这座大盛北方屏障的城池,成了一个笑话!
成帝双目通红,目光所过之处,镇国公和平阳侯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他二人一个年高,一个旧伤复发,底下的儿郎也是青黄不接,对于乌国这么猛烈的攻势,也是束手无策。
成帝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觉有些失望,他不由喃喃:
“难道,我大盛真要被迫开了这个互市不成?”
那么,今天是互市,明天会不会是凉州城,那后日大盛的国都要不也拱手让人好了。
底线一旦打破,便不在有一星半点儿的约束力!
屋内的气氛几乎在此刻凝成了实质。
“咕嘟——”
一声微不可查的吞咽声在这一刻十分明显,让三人不由抬头看去,水晶帘后,影影绰绰的人影这会儿正在品茶,倒是比圣上还要悠哉。
镇国公与平阳侯不由对视一眼,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在圣上的勤政殿里吃茶。
若是他们不曾记错,那该是翰林院讲经之所,若无圣上御赐,何人敢造次?
而徐瑾瑜也似乎发现了自己打扰到了圣上议事,随后起身告罪:
“圣上恕罪。”
徐瑾瑜拱手一礼,成帝缺看着水晶帘后的人影,眼睛一亮。
以如今大盛的国力,蛮力确实不可取,可是计谋呢?
南疆之战,徐瑾瑜这把利刃被他小心翼翼的藏锋入鞘,现在,也该到利刃出鞘之日了!
“徐爱卿等久了吧,来,上前来。”
成帝出乎意料的和蔼让镇国公和平阳侯不由面面相觑,仿佛方才那个暴跳如雷的圣上只是一个幻想。
冯卓忙上前打了帘子,徐瑾瑜缓步而出,成帝昨夜才下旨,今日徐瑾瑜的新官服还未来得及更换。
是以这会儿,沐浴着晨曦的少年自粼粼波光的水晶帘后走出,随着少年的走动,那深青色的长袍上白鹭翩跹起舞,如若围绕仙人歌舞的仙鸟。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帘本已足够璀璨,可却不及帘后那张如玉似仙的面容给人的冲击力大。
“云章……”
镇国公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便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徐瑾瑜看。
与此同时,平阳侯也喉头哽咽了两下:
“竟然是云章兄,我不会是做梦吧?”
成帝听到这里,也不由扬了扬眉。
原来,临安侯还是有一句话是真的啊。
他早就听说老临安侯如何如何风采过人,惊才绝艳,是以当初才将老临安侯的旧居赐给徐瑾瑜。
只有徐瑾瑜才配得上!
却没有想到……两人竟会如此相似!
徐瑾瑜经过武安候之事,面上倒是毫无异色,只低声道:
“国公,侯爷,两位认错人了。下官乃是翰林院侍读徐瑾瑜。”
“翰林院?若是云章当初参加科举,也应能得中状元。”
“云章兄若是想要,六元及第也应唾手可得。”
徐瑾瑜/成帝:“……”
老临安侯到底在这些老勋贵的眼中有着怎样的滤镜啊!
成帝幼时并不受宠且无法出宫,自然对于那位风靡京城,众多勋贵眼中的全才白月光一无所知。
可是这会儿看到镇国公与平阳侯这般失态的模样,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老临安侯的影响力。
不过,老临安侯那般惊才绝艳,怎么就结了临安侯这么一个种子?
徐瑾瑜眉头微皱,闻言语气中透着一股平淡的疏离:
“两位真是认错人了,旁的不说,下官而今尚未及冠,与两位并无什么交集。”
“对对付,你说的都对……只是这么年纪轻轻的少年英才,搁哪里都讨人喜欢啊!”
徐瑾瑜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镇国公的表情更加和蔼了。
平阳侯闻言也是微微颔首:
“国公说的极是。”
徐瑾瑜:“……”
徐瑾瑜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成帝,成帝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般轻咳一声:
“咳,好了,徐瑾瑜先坐下说话吧。冯卓,赐座!”
徐瑾瑜刚一坐下,六道视线便投在了他的身上,头一次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幸好当初在东辰书院时将规矩礼仪几乎刻到了骨子里,这会儿徐瑾瑜只面色平静,背脊挺直的坐着,看上去一片淡然。
镇国公和平阳侯终于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徐瑾瑜的身上挪开,镇国公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徐瑾瑜,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镇国公冷不防从脑中飘过自己那不孝之孙的面容,所以,这就是那不孝孙儿的至交好友?
缘分。
都是缘分啊。
镇国公头一次觉得赵庆阳在自己心里是那么的顺眼,就这看人的眼光,便已经胜过他爹千万倍了!
众人这一安静下来,勤政殿内又是一片静寂无声,只不过,这一次压力给到了徐瑾瑜。
徐瑾瑜纵使心里如何不适,可面上却未表现出丝毫,等冯卓送上茶水后,还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
成帝看着几乎都要看傻了的镇国公和平阳侯二人,心里嘀咕了一句“没出息”,但还是没有让安静持续多久。
“方才朕与镇国公、平阳侯所言之事,徐爱卿有何看法?”
成帝直接都不问徐瑾瑜有没有听到,他跳过了流程,徐瑾瑜却不由无奈一笑。
圣上这是一点儿都不给他准备的机会啊。
徐瑾瑜斟酌了一下,随后道:
“回圣上的话,最新的军报下官尚未看到,但依下官推测,这一次攻入凉州城的乌军人数应当极少。”
徐瑾瑜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
“不足百人。”
而成帝看了一眼军报,那上面白纸黑字:
‘长平郡失守,乌军巴图将军率精骑九十三人,长驱直入凉州城,守城将士无力阻挡……’
而镇国公与平阳侯这会儿也恢复了正常,他们不由看向徐瑾瑜:
“何以见得?”
“下官有收集军报的习惯,民间军报消息较为迟缓,而下官收集到的最新消息乃是三日前送达。
在此之前,乌军多次进攻凉州城附近的余郡、长平郡、遂安郡等地,持续时间约为一个月。
据这些战役中伤亡将士的人数,下官以为这都是乌军在试探我军的薄弱之处。
而能让乌军攻入凉州城,怕是……下辖之郡出现了问题。应当是,长平郡吧。”
徐瑾瑜缓缓的说了出来,众人一阵鸦雀无声。
“那,依徐爱卿之意,此战可战否?”
成帝神色认真的看向徐瑾瑜,而徐瑾瑜也不负成帝众望的点了点头:
“可战。”
明明只是一个身影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可是成帝这一刻却觉得整颗心都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不过……”
徐瑾瑜话锋一转,成帝下意识的提起了心:
“圣上可有想好之后要怎么办了吗?”
“之后?”
成帝不由皱眉,徐瑾瑜却继续道:
“互市。乌国此番步步紧逼,除了凉州守备下降的原因,更多的怕是互市。
互市之于乌国,乃是咽喉之所。臣确实有办法助我大盛败退乌国,可战后又当如何呢?”
一个互市,从殿试前到现在被人家打进家门之中,也还没有一个结果,即便届时打赢了,抓不住机会,也不过是白白牺牲。
徐瑾瑜还是坚持自己殿试时作答的观点,希望成帝可以同意开通互市。
而成帝闻言也面色微微凝重。
无他,这些日子,朝堂之上对于那些要开互市的大臣,几乎都要被打成叛国卖国之罪了。
“这互市,就非开不可?”
成帝因为这场战役,已经对于互市升起了厌恶之心,可是徐瑾瑜面对成帝的问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非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