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颜到的时候，没想到陆家别墅里此时正鸡飞狗跳。
张巧抓着陆荆阳用刺耳的声音叫骂，“你在外面养小三也就算了，老娘知道你嫌弃老娘没文化，长得不好看，让人找到家里来欺负你儿子是几个意思？啊？！”
陆荆阳被推挤着狼狈靠在铁门上，平时打扫得整洁的草坪上此时正躺着一个大声抽泣的女人，两边脸颊肿得像包子，衣服也被撕烂，衣不蔽体。
“你个疯女人，放开我！”陆荆阳气急败坏，他也没想到这次养的这个这么不懂事，仗着自己年轻真找到自己家里来示威来了。
真他妈一地鸡毛。
周围邻居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围过来，都在自己家里开着窗看热闹呢。
张巧本就是农村妇女，从来不肯吃亏，哪里管陆荆阳要不要面子，拧着他的耳朵继续骂：“陆荆阳，你个负心汉，你忘了当年是老娘给你出的学费，你才能上完大学，你在外面闯荡十几年，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的儿子，养的父母，现在怎么着，发达了？看不上老娘了，连儿子都不要了？要他妈翻天吗！”
“你这个泼妇！”陆荆阳一个大公司老总，何时被人拧着耳朵数落过，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张巧，“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回老家去！我这里庙小，养不了你这尊大佛！”
说完走过去抓住小三的手把人拖起来，“跟我走！”
张巧哪里肯轻易放过，爬起来去追陆荆阳，被抡着胳膊再次推开，“明天我安排人来接晚俞，你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该给的钱我一分不会少，婚，你爱离不离！”
陆荆阳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半分对张巧的愧疚之情，只有嫌恶。
抓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三转身，看到时颜尴尬站在别墅栅栏外，脸上闪过一阵难堪，温和对时颜说：“时颜啊，今天不用给晚俞上课了，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时颜注意到靠在别墅大理石柱后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陆晚俞，夫妻吵架，对孩子的伤害是最大的，叹口气，低声说：“陆先生，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陪晚俞吗？”
陆荆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十六岁的儿子，叹口气，“好吧，麻烦你帮我照顾他。明天我安排人把他接到别的地方去，到时给你地址，你还当他的家教，别让他成绩被拖累了。”
张巧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撕扯头发和衣服，“陆荆阳，你不是人！你是畜生！老娘供你上学，帮你养老人，养儿子，你就这么对我。”
陆荆阳把小三塞进车里，关好门，开车离开。
时颜推开别墅院子的门走进去。
陆晚俞目光幽幽的一直追随父亲离开的车。
张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颜看不过去，远远的站着劝说了一句：“阿姨，刚才陆先生说的只是气话，您别当真。消消气，好好跟他说。”
张巧坐在草坪上，蓬头垢面，面目红肿的望着他，尔后再次悲从中来，捂住脸嚎啕大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爬起来转身跑进屋里去了。
时颜走上台阶，走到木然看着院子的陆晚俞身边，毕竟是自己带了半年的孩子，实在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出家庭闹剧，微笑着说：“要不要跟我去吃麦当劳？”
伸手握住陆晚俞的手，发现他抖得厉害，手心冰凉。
“别怕，没事了。哥陪着你。”
陆晚俞脖子僵硬扭头的看了他半晌，才迟钝的喊：“哥！”
时颜靠过去，虚抱他一下，轻轻拍背，“别怕，别怕。”
陆晚俞低头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落下泪来，“爸爸不要我了。”
时颜没有接话，拉着他的手，一直轻轻拍背。
等陆晚俞稍微平静一些后，时颜再次问：“要不要出去走走？或者先进去安慰你妈妈？”
屋里面，张巧还在嚎哭，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停止的。
陆晚俞默默摇头，“不要，她会打我。”
张巧现在正在气头上，陆晚俞如果现在进去，肯定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时颜没有强求，说：“还没吃晚餐吧？我也没吃，走，我请你吃麦当劳。”
陆晚俞抬起头来，脸色好看了一些，点头，“嗯。”
小区外面就有麦当劳，在百货商城下面。
找了个楼上可以看到街景的位置坐下来，在手机上点餐。
点好餐之后，时颜到服务台到了两杯热水端过来，递给陆晚俞。
陆晚俞喝了一口后，精神好了些。
到他们取餐之前，两个人都没说话。
等时颜把餐食取过来分给陆晚俞后，手撑着脑袋看窗外夜景的少年才回过头来，对时颜说：“其实，我爸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妈。”
时颜点头，没有接话。
陆晚俞搅拌着手里的冰激凌，闷闷不乐说：“他总是跟我说妈妈养了他，养了我，养了整个家，要记得她的好。”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外面养小三？”
低低的，十六岁的少年还不明白成年人的欲壑难填，也不明白一个人一旦有了钱后，野心的膨胀和狂妄。
时颜还是没有接话，喝着手里的饮料。
陆晚俞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哥，你爸妈关系好吗？他们会吵架吗？”
时颜看着他淡然微笑，说：“我没有妈妈。”
陆晚俞一愣，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时颜摇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用幽然的口气说：“爸爸，也走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妈妈，长什么样。”
家里没有母亲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奶奶和爸爸也从来不谈论那个女人。
甚至在他不懂事的时候问起妈妈的存在时，父亲也是亲描淡写的回答：“你没有妈妈。”
他们从来不避讳这件事。
旁边的位置上来一群中学生，在旁若无人的大声说话和打游戏。
两人之间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末了，陆晚俞轻轻说了一句：“你真坚强，哥。”
时颜想，坚强吗？他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是当生活把你珍惜的，珍爱的，一点点毫不留情的抽走时，你得学会面对，也要学会接受，因为生活还在继续，它不会为你停留，也不会给你优待。
在麦当劳坐到八点五十，时颜才多买了一些食物给陆晚俞外带回去给他妈妈吃。
把人送到别墅门口，时颜没再进去，叮嘱陆晚俞：“回去多陪陪你妈妈，别让她太伤心。有什么不开心的，给我打电话，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做一个好听众。”
陆晚俞点头，“谢谢哥。”
“进去吧。”时颜笑着目送他开门走进院子，陆晚俞关上门后看着他，问：“哥，我可以去学校找你吗？”
时颜愣了一下，笑：“可以，提前给我信息。我平时要打工，怕不在学校。”
“嗯嗯。哥，晚安。”
“晚安。”
等陆晚俞进屋之后，时颜才转身离开，听到张巧抱怨的声音：“你去哪里了？跟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爸一样，不要妈妈了吗？”
“没有，妈，我出去散了一会儿步，给你买了晚餐。”
声音渐渐远去。
大抵，生活便是如此吧，年纪越大，不顺心的事就越多。
走到小区门口，发现距离穆青说的时间点还差半个小时，想了一下，反正是逃不掉的，干脆给对方发信息，让他过来接。
如果猜的没错的他，他不出来接自己，自己很可能连大门都进不了。
穆青收到信息，五分钟就赶了过来，自己开的车。
“你的保镖呢？”时颜坐进车里面。
穆青帮他系好安全带，说：“太晚了，让他们下班了。而且，想跟你独处。”
其实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发现穆青不是那种浑不吝乱来的人。
人虽然不正经，但并不是一个坏人。
时颜想自己或许应该庆幸碰到的是一个好人，否则情况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千百倍。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见时颜出神的望着自己，穆青摸了一下脸问。
时颜靠过去，贴上他的嘴唇，“给你30分的吻。”
穆青咂咂嘴，不太满足，不过也没进一步要求，说：“回去收拾一下，你的包我拿进屋了，没有看。”
“谢谢。”
开车过去果然只需要五分钟，在大门口录入资料后拿到一张门禁卡。
之后回到家里，在电子锁里录入指纹和虹膜，穆青让他设置密码，时颜设定的是父亲的生日。
是占据一层楼的宽敞空间，分为上下两层。
有一个高空露台，自动控制的防护罩。
大得超乎想象的客厅，大理石餐桌。
一切一切的摆设都是豪宅标配。
装修以灰色为主题，大部分呈现金属色泽，冰冷而极具质感。
站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时颜心里生出一种敬畏之心，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令人无法想象，仅仅只是这个客厅，估计都比他和奶奶居住的小房子要大。
穆青拉他的手，说：“我们的房间在楼上。本来打算要一个泳池的，但是打扫维护麻烦，就没要。你看下还需要添置什么，明天跟楼层的管理员说。”
走进卧室，穆青升起自动窗帘，“今晚天气不错，看得到星星。”
时颜被他拉着走到落地窗边，抬头。
手可摘星辰，大抵就是这样的意境吧。
这还只是三十二楼。
不知道，如果是顶楼的话，会是怎样的风景。
穆青见他发呆，把人拉倒怀里整个拥住，“时颜，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穆大少，”时颜看着窗外夜空，声音坚定的说：“我们约法三章吧。”
穆青拉着他坐到靠窗的沙发上，“可以啊，你说。”
时颜这两天一直在打腹稿，他不确定穆青听到这些后的反应会怎么样，今天先试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吧。
“第一，我和你，是很明确的金钱和身体交易，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感情参杂在这其中。你帮助我奶奶治病，我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服务。谢谢穆大少看得起，给我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说完第一点之后，时颜停下来，看穆青的脸色。
但是这两天一直表现得很毛躁，性格急躁的人，现在脸色沉静，并没有过多表情。
时颜也就无法解读他此时的想法。
“第二点和第三点呢？”
注意到时颜的迟疑，穆青平静问，甚至，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鼓励。
“第二点，”时颜觉得喉咙有点干，平静的穆青让他感到危险，却又不得不说下去：“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毕业之前，我要打工，毕业之后我要工作，这些你不能限制我。”
穆青点头，“第三点？”
他这样的态度，让时颜更加不安，硬着头皮继续说：“第三点，五年后，你我结束包养关系，请允许我将你帮我奶奶治病花的钱全部还给你，也请你遵守承诺，如约放我走。”
说完后，便紧张看着穆青，他仍旧是平静的神色，只是看他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份深究。
“啊，对了，穆大少如果对我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只要我做得到，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来。”
时颜神情紧张的赶紧补救一句，希望可以稍微平息一些对方的怒火。
穆青看他半晌，才说：“不能有别人。”
“？”时颜满脸疑问的看着他，穆青进一步解释说：“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里，不能有别人，无论是心里还是在实际生活之中。我要你完全属于我，灵魂，身体，以及，这里——”
温热的手掌贴在时颜左胸上，那下面一颗心正在砰砰砰有力的跳动着。
眼前闪过早上公车上孟云沉睡的面庞，以及睁开眼那一刹那的万千光华。
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垂眸，掩下心中惆怅，时颜握住那放在自己胸口的手，点头，“好，我答应你。还有别的吗？”
穆青摇头，“没有了，你的要求，可以打印出来给我签字盖章。”
松开时颜的手，穆青突然之间没了精神，站起来背对他说：“我先下去，你收拾一下，换上那套晚礼服，等一下跟我去吃饭。”
“好的。”时颜跟着站起来，看着穆青走到门口，突然叫住他，“穆青！”
穆青回头看他，神情有些沮丧。
时颜微笑看着他，说：“谢谢你！”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他终究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了他帮助，让他不至于因为求助无门而变得更为狼狈和不堪。
穆青闻言，原本有些冷峻的神色立刻变得柔和，“我在下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