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伸了个懒腰,心想再忙活两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去值班室小睡一下了。虽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忙活了这么几个小时后,腰酸背痛的,但是想想积压的排队的案件已经全部检完,想想明天办案人员感激惊喜的表情,还是成就感爆棚的。
一台电脑、一杯清茶,清静的实验室里,傅如熙做完了前期检验工作,可以全身心投入数据分析了。这是她最喜欢的环境和心境。
她一手拿着委托登记资料,一手拿着图谱,认真地核对着。核对完毕后,她会按照电脑上的鉴定书模板逐一把委托事项、送检检材写下来,再在后面的数据表格中填入相应的检验数据,最终完成检验报告的结论。
每完成一份检验报告,傅如熙的心里都会轻松许多。
完成了十几份检验报告,眼看着胜利在望了,傅如熙的工作停滞了。停滞的原因是她发现了问题。
这是今天下午下班前南安森林公安的小张法医送来的检材,一块带血的布片。委托表格上,写着今天下午在南安北林场发现一具无名尸体,男性,年龄不详,尸表检验完毕,无明显致命性外伤。做DNA检验是为了把数据录入未知名尸体DNA信息库,履行完警方的程序而已。
对于森林公安来说,这样的未知名尸体非常常见。那么大一片林场,几乎覆盖了整个南安市的北郊,经常会有流浪汉误入林场而迷路,最终因为饥寒交迫而死亡。对于这样的未知名尸体,森林公安的法医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尸表检验没有明显外伤痕迹,基本就是取个血,送检,完事儿。
可是这个案件不一样,因为傅如熙提取纯化的血痕检材,经过DNA仪器的检测显示,这是一名女性。
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毕竟警力缺乏,警察工作量巨大,在送检委托表格上写错个名字、写错个性别或者写错个身份证号码,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只要在确认信息后,来DNA实验室办理纠错程序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凡事都要留个心眼,说不定一个疏忽,就会漏过一条线索,错失一个良机,让丈夫和儿子多走弯路。所以,傅如熙对这一处错误,还是很在意的。
心思缜密的傅如熙首先重现了自己的检验过程,确认不是自己在检验过程中导致的检材污染。然后,她又把这则数据录入了数据库进行数据比对,看是否可能比对上失踪人员、案件检材或者是她们实验室以前做过的检材数据。毕竟DNA实验室每天要承担那么大的检验量,难保不会有过去的检材污染容器仪器,导致数据偏差。
在完成了剩余的检验报告之后,傅如熙来到了数据库电脑前。比对工作已经完成,没有比对上任何数据。也就是说,这滴血的主人、这个女人,她的DNA没有被录入过系统。为防万一,傅如熙还特意将这个数据和盗婴案的诸多数据进行了比对。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丈夫和儿子的傅如熙,早把全国失踪人员DNA信息库里所有农历六月初八丢失的婴儿DNA数据都整理了,在南安市公安局的局域网里,建了一个“小库”,以便效率最高地发现线索。
可是,依旧没有比上。
傅如熙总算是放了点心,但她思忖再三,还是给小张法医打了个电话。
“你下午送来的检材做完了。”傅如熙说,“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你的委托表有个错误,你明天要过来走一下纠错的程序。”
“傅姐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做完了!”小张的声音带着疲惫,显然是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毕竟森林公安不属于地方公安管辖,萧闻天的一级勤务命令对他们森林公安并无效力。
“我是说,你的委托表格有问题。”傅如熙强调了一下重点。
“啊?有什么问题?”小张法医像是翻了个身,说,“估计又是个‘路倒’而已。”
“你的这个委托,性别写错了,你写的是男性,我做出来的数据是女性。”傅如熙一边看着图谱一边说。
“啊?不可能,不可能。”小张法医似乎清醒了点,“现场是我去的,真真切切是男性。”
“可是你送来的检材,是女人的血。”傅如熙说。
电话那边沉静了好半天,小张法医才嗫嚅道:“傅姐,会不会是你那边的问题啊?我这边确定是个男性,我一个法医,总不可能一具新鲜尸体的性别都搞不清啊。”
傅如熙的脑海中又快速地把检验过程捋了一遍,觉得自己并不会在哪个环节上出现失误,于是说:“你们怎么取的检材?器械也没问题吗?”
小张法医似乎想起了什么,再度嗫嚅道:“哦……我知道了,我取的是他衣服上的血。”
“取DNA进行个体识别,怎么能取衣服上的血!”傅如熙似乎有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哦,啊,是这样的。”小张法医说,“我试着用注射器了,但是最近可能季节问题空气太干了,所以皮肤都皮革样化了,我的针戳不进去。我看他的前襟有喷溅状血迹,估计是呼吸道出血,于是就剪了一块。”
“你真是开玩笑啊!你这样的操作是严重违规的!”傅如熙柳眉倒竖。
平时温文尔雅的傅如熙,在遇到工作中的原则问题的时候,绝对是寸步不让的。法医现场取材违规操作,会导致整个案件的走向发生失误,所以傅如熙对年轻人这样的行为,批评起来毫不留情。
“可是——”
“不要可是!”傅如熙说,“这样的操作有可能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如果出现了危害结果,你负得起责任吗?这是一条人命!你还是一个法医!你在学校,老师没教过你怎么尊重逝者吗?”
“替逝者说话,是尊重逝者的最好方式。”小张法医像是背书一样说道。
“你的行为呢?”傅如熙这次是真生气了。
小张法医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愧疚,半晌没有答话。
“先不说那么多了,怎么补救?”傅如熙问道。
“可是现场没有其他的血迹和尸体了,也不太可能是他杀了别人以后死的,所以我以为是他自己出的血。”小张还是为他的错误做了解释,然后说,“我错了,这次幸亏傅姐发现了问题,不然我真的负不起责任了。我错了,我马上补救。”
电话那边传来穿衣服起床的声音。
傅如熙看看窗外漆黑的天空,心想这个时候跑去殡仪馆重新取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如果不给这个年轻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以后还会犯错。
感到后怕和愧疚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