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陈卿
“你昨晚是不是就在想这件事?”陈修远戳破,“喝酒的时候心不在焉的,那时候是不是就那定主意了?”
涟恒看他,没应声,算作默认。
稍许,涟恒才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显得我有多明显似的。”
陈修远轻声,“要不你去问问小尾巴,问她看出来了吗?”
涟恒顿了顿。
陈修远淡声,“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是会听你的,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同她商议过了吗?”
涟恒语塞。
陈修远看他,“你让涟卿在我这里,我没什么,你也可以放心,但你应当同她先商议,她也会担心你……”
话音刚落,春亭后脚步声传来,涟卿轻声道,“二哥,冠之哥哥,我听到了……”
涟恒和陈修远都顿了顿,方才光顾着说话,没有留意身后。
两人转眸看向涟卿,而后又四目相视,都没有出声。
涟卿也依次看向他们两人,等和陈修远目光相遇时,他缓缓起身,“你们兄妹两人先商量吧。”
涟恒点头。
陈修远临近,温声道,“别担心,你二哥心中有数。”
涟卿颔首,“我知道了。”
陈修远看了看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抑回喉间,“晚些再说。”
“嗯。”
陈修远行至苑门口,又朝陈壁道,“刘叔回了吗?”
陈壁双手环臂,摇头。
陈修远吩咐道,“点一队熟悉长风京中的人给陈蕴,让陈蕴同涟恒一道去。”
陈壁提醒道,“世子,插手长风京中的事,要不要同王爷说一声?”
陈修远看他,“我是让人跟着涟恒,留心涟恒安全,同长风京中什么关系?就算出了事端,也是白芷书院同窗的缘故,长风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同燕韩起争执,他们眼下自顾无暇,哪有那么多闲功夫?”
陈壁点头。
“祖父这里,我会同他说起的,等他从京中回来的。他还在操心陈翎这处的事,这种小事,就不用叨扰他了,让他安心留在京中。”
陈壁应是。
临到苑门口,陈修远又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涟卿同涟恒兄妹二人还在说话,没有争执,也没有朗声,兄妹两人说着话,眼中都是担心,却在相互叮嘱。
陈修远尽收眼底。
涟恒虽然平日大大咧咧,但大事上一惯很有主见,而且不会贸然行事。他会开口,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这次长风陶家的事,站在他的角度,涟恒的做法是对的。
换作是他,他也会和涟恒一样的选择。
但在涟卿不一样,除却担心陶家,她担心的还有涟恒,因为只身去到长风的人是涟恒……
*
去城外送涟恒的时候,陈修远再三叮嘱,见势不对,就先离开长风,一定听陈蕴的。
陈蕴和陈壁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人,哪怕长风情况不对,陈蕴也能应付。
“不要意气之争,先探得虚实再做打算。”陈修远说完,涟恒一面颔首,一面拍了拍他肩膀,“帮我照顾好阿卿,头发都不能少一根那种。”
陈修远低眉笑笑。
涟恒也看向涟卿,“放心,我速去速回,不久留。”
涟卿看着他,眼中氤氲,没说话。
“听冠之哥哥的话。”涟恒交待声。
“嗯。”
涟恒又看向陈修远,轻到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别让人欺负我妹妹,你知道的,在家里,爹娘和我哥都护着,从未没受过委屈的。”
“我知道。”陈修远也看他。
“你也别欺负我妹妹!”涟恒哼道。
陈修远轻笑,“有你这哥哥在,哪敢?”
涟恒再次凑近,“陈冠之,我知道你们燕韩青年才俊多,但是我爹娘舍不得妹妹,不会让她远嫁的,所以,帮我留意着,如果有……”
涟恒点到为止,然后伸手,又是抹脖子的动作。
陈修远会意,“我知道了。”
涟恒再次叮嘱,“没同你开玩笑,我妹就是你妹,你这做哥哥的……”
陈修远打断,“我知道了,蝇营狗苟……”
伸手抹脖子动作。
继续道,“还有青年才俊也是……”
再次抹脖子动作。
涟恒这才笑起来,“阿卿交给你,我放心!”
如果不是陈修远在这里,他当真不会放心的。
“走吧,一路平安。”陈修远也拍拍他肩膀。
“走了,阿卿,记得听冠之的话。”涟恒又伸手抹陈修远的脖子,“他要是欺负你,等哥哥回来告诉哥哥,哥哥揍他。”
陈修远推开他的手,佯装不耐道,“快走!”
涟恒这才笑开,“阿卿,二哥给你带好吃的。”
涟卿嘴角牵出一丝笑意,涟恒其实心里知晓,她是不想他担心。
等上马车,涟恒又撩起帘栊,“桑瑞,照看好小姐。”
桑瑞拱手,“是。”
虽然知晓她在陈修远这处安稳,但怎么也要留个人,心中才会安稳。
马车碾过官道,激起官道上的扬尘。
等渐渐驶远,消失在眼帘尽头,陈修远才转眸看向涟卿,眼眶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但一声未吭。
“小尾巴?”他轻声唤她。
她转眸看他,他看到她眼底碎莹,莫名滞住。
“冠之哥哥,我没事……”她轻声。
她眸间清亮,清亮里又染了一层霜色,他心底好似缀了一块沉石,却未表露,只上前,轻声,“这里风大,去马车上待会儿吧,我交待些事情就来。”
“好。”
他一手撩起帘栊,一手扶她上了马车。
等帘栊放下,他唤了声,“陈壁。”
“世子!”陈壁上前。
陈壁以为他要交待什么事情,但陈修远只是轻声道,“没事,先待会儿。”
陈壁诧异,但还是随他一道,转身往前走去。
马车中,涟卿听到陈修远确实在同陈壁在交待事情,车窗帘栊的缝隙处,也看到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远。
涟卿攥紧指尖,方才一直没有忍住没有让眼泪落下,眼下,也咬唇,低声哭了起来。
……
等陈修远折回的时候,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得没有痕迹。
但眼眶是红的,却没那么快消散得去。
陈修远佯装不察,只轻声道,“陈壁那处有事,耽误久了些。”
涟卿摇头,“不久。”
他笑了笑,吩咐了车外一声,“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原处,陈修远特意没提涟恒的事,而是认真同她说起,“小尾巴,这里是万州,敬平王府周遭人多眼杂,要呆得时日久些,恐怕要暂时换个名字安稳。”
涟卿点头,“嗯。”
陈修远点头,也从袖袋中拿出一枚信笺递给她,“今晨让陈壁查的陈家家谱,宁州有陈家远房旁支中的一支。家主的小女儿叫陈卿,同你差不多年纪,我已经让人去那边善后,这里有陈卿家中的详情,抽空看一看,能记多少记多少。”
涟卿接过,虽然陈修远是说能记多少记多少,但她清楚全都要记下来。
这里是燕韩,敬平王府在燕韩国中地位越卓然,盯着敬平王府的眼睛就越多,她记得越多,会添的乱子才越少。
涟卿大致看过一遍。
陈修远在西秦呆过一段时日,那时涟卿日日同他一处,他的口音可以冒充西秦人,涟卿的口音也可以冒充燕韩人。尤其是宁州靠近西秦,原本就同西秦的口音相像。
陈卿这个身份,就似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只要记得住纸笺上的所有内容,就不会露出端倪。
这些生平和出处都连贯,有迹可循,比平日里看过的书册都容易,不容易的是下意识的随口而出,所以开口前,诸事都需思量……
涟卿心中想着。
“小尾巴。”
听到陈修远的声音,涟卿回过神来。
陈修远这才认真道起,“涟恒长风用的是燕韩商贩的身份,不会暴露,陈蕴同他一道,隔日就会送消息给我,有事我会知道的。”
涟卿感激看他。
他继续道,“燕韩到长风往返要四个月,你安心在这里留着,诸事有我。”
“嗯。”她应声,而后,又轻声道,“冠之哥哥,添麻烦了。”
她自然知晓府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会多有敏感。
“没有麻烦。”他笃定,“小尾巴,日后不要说麻烦。”
她再次颔首,“嗯。”
*
这一晚,涟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很晚都睡不着。
一是担心二哥,二是担心母亲这里……
但她眼下能做的,是不添乱。
道理都知道,但做起来很难。
到夜深很久,涟卿还是睡不着,撑手取了衣裳,和衣起身。
三月初春,夜里的风还是带了寒意,云桃上前,“四小姐,更深露重,小心染风寒。”
云桃取了一侧的披风给她。
涟卿接过,“我去苑中坐一坐。”
云桃看了看她,下意识往苑中看了看,涟卿顺势看去,见春亭中亮着灯盏,灯盏的光晕映在陈修远身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晖……
“冠,世子一直在?”涟卿问起。
云桃颔首,“是,坐了有些时候了。”
陈修远听到脚步声,果真见是她上前,“冠之哥哥。”
“睡不着?”他温声。
她点头,也问起,“你也是吗?”
但刚问完,就反应过来,他是特意守在这里的,因为知晓她睡不着……
他答应过二哥照顾好她,也知晓她今晚没睡意。
他看了看她,笑了笑,没应声。
她也没再出声。
“云桃,倒杯温水来,不用茶水。”陈修远吩咐声,云桃福了福身,去换下方才放在涟卿身前的茶盏。
“睡不着就看会儿书吧。”他声音温和,在夜里也带了暖意,没有再特意重复安抚的话,只是陪着她一道。
她喜欢看书,也说起过看书容易静心。
她翻开石桌上的书册。
很快,目光被书册上的文字吸引,渐渐地,注意力转移到书册上来。
夜风微澜,石桌上的火苗跳动着,呲呲作响,他抬眸看她,跃动的火苗映出半张精致的容颜,不施粉黛,也让人动容……
他也是男子。
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人之常情。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很快,将动容这样的字眼驱逐出脑海中。
这一晚,两人在春亭中看了许久的书,安静,闲适,互不相扰,但又陪在左右……
涟卿也有余光偷偷看他的时候,他看得认真,并未察觉,就像早前在淮阳的时一样,所以也不觉得在一处看书突兀。
等到实在夜深,她伸手微微打了呵欠,是起了困意,他也适时翻过一页书册,没抬头,但轻声道,“去睡吧,明日带你逛万州城。”
她看他。
他正好放下书册,“上次在淮阳,是你带我逛的淮阳城,明日我带你逛万州。”
似是都想起早前在镜湖滑冰车的场景,眸间都不由浮起笑意。
“晚安,小尾巴。”
“晚安,冠之哥哥……”
作者有话说:
这里就是为什么陈壁一直叫涟卿四小姐的原因,因为第一次去燕韩的时候,敬平王府都是叫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