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想起
◎如那日重逢◎
58
捏着裱花袋的纤细手指蓦地一紧, 蛋糕上本完美的花边突兀地冒出一泡奶油。
徐知宁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此刻的反应，回忆般地垂着眼，嗓音缓缓：“其实以前我哥跟三叔关系还可以的, 可自从三婶去世后，两个人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爆发了一场大矛盾, 我哥还被三叔关在房间里好几天, 但后来我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竟然逃出去了。家里没人联系上他, 直到过了大概三四个月，我才听说……”
耳边徐知宁的嗓音很轻，楚盈神情微恍，无端想起来和徐既思的初见。
那年，徐既思是几岁？
正出神想着。
视野里, 放在蛋糕旁边的手机忽然微震, 屏幕随之亮起。
周围很安静, 只有徐知宁娓娓的叙述, 这声震动后, 徐知宁的声音被打断，她顿了顿, 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桌上的手机。
楚盈思绪骤回，摘了手套去拿手机。
拿近了才看清, 是温在臣的短信。
【你那边进度怎么样？】
楚盈扫了眼自己的蛋糕, 花边已经裱了大半圈, 这里弄完就只剩往上摆点小玩意儿了, 便慢吞吞回：【快了, 还差点】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 楚盈正打算给他拍个照, 旁边突然又冒出一个脑袋，嘴里嘟囔着谁啊。
楚盈本能往旁边避了避。
大概是因为之前温在臣和徐既思的矛盾，楚盈并不是很想让徐知宁也知道温在臣的存在。
她按灭手机，也没来得及看屏幕上对面发来的消息，指指蛋糕：“我们抓紧吧，时间不早了。”
“啊，哦。”
徐知宁又往旁边退回去，刚刚没说完的话被打了岔，楚盈也没有要追问后续的意思，自己要再提好像显得太刻意，徐知宁只得将原先的话题咽回去，安静了几秒，才又转头随口问：“盈盈姐，你赶时间吗？”
楚盈弯下腰，裱花的动作快了些：“也不算——”
外面隐隐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在里面，应该是快做完了。”
门随着老板娘的声音一同被推开，楚盈话音未落，停了动作抬眼。
猝不及防和身形挺括颀长的男人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
楚盈下意识脱口而出。
老板娘把人领进来后又瞅了瞅几人，自觉地说了句让他们聊，自己在外面等，有需要喊就行。
温在臣点点头，道了声谢，偏过头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挑眉：“我给你发消息说了我就在外面，你没回。”
楚盈拿出手机看了眼。
温在臣在她那句话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现在就在门口，正好接你一块回去】
【你的“快了”是还有多久？】
【人呢？】
【那我进来等你，看看给你打打下手】
“……”
前面温在臣给她打电话，她提了嘴自己在这里diy蛋糕，没想到他就过来了。
楚盈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往上抬，对上温在臣的目光：“……好吧。”
“那个。”
旁边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楚盈闻声一顿，这才蓦然反应过来什么，表情微僵。
与此同时，她看见温在臣的目光稍定，而后缓慢从她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出声的那人身上。
徐知宁表情略带疑惑：“盈盈姐，这位是……”
从她的称呼里觉察两人相识，温在臣这才正眼看了下旁边的女孩。
打扮得精致，栗色长发微卷，穿着长裙，看起来像个小公主，与这里，以及旁边的楚盈，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大约是这里开了空调，温度不是很冷，她把外套脱了挂在一旁的椅子上，此刻在他不经意间的注视下往楚盈身边凑了凑，也在瞧他，边问边收回了视线，看向楚盈。
本来还没想让两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
没想到温在臣会突然出现……
偏偏现在两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显然在等她出声，楚盈僵了一瞬，很快又控制好表情，硬着头皮打算介绍。
不料温在臣先出声了。
“你朋友啊，”他嗓音清冽，在两人之间轻扫，然后主动对她旁边的女孩道，“你好，我叫温在臣。”
徐知宁缓慢一眨眼，视线里男人面容清隽，身形宽阔，气质非凡。
温在臣。
不就是她哥之前跟她说的，跟楚盈有暧昧关系的那个男人吗？
徐知宁毫无预兆地开始替徐既思觉出一丝危机感，同时又忍不住处处将他上下打量。
她目光审视，一时没开口，周围忽地安静，莫名有些尴尬，楚盈连忙接声，向温在臣介绍：“她叫徐知宁。”
温在臣一顿，本就因为对方不加掩饰的目光觉察出的一丝冒犯，在捕捉到她的姓氏后，瞬间警醒，眉头轻皱。
楚盈像是从他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想法，想说什么，却又碍于徐知宁在场没办法解释，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楚盈轻咳一声，眼神示意他现在不要多问。
温在臣显然也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聊太多，于是只哦了声当回应。
男人反应并不热烈，而后也没有要继续互动的意思，室内便静了一瞬。
对方显然在自己的名字后态度他依然冷淡了下去，徐知宁猜测对方大概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尽管知道他们之间也不是那种心知肚明下还能装和谐的关系，但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区别对待地忽视过，徐知宁心里不快，对他意见更大了。
敌意几乎快写在脸上，然而抬眼又见着楚盈，徐知宁自然不可能在楚盈面前跟这个该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争锋相对，她手指紧了紧，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正想说点什么，不料下一刻又见对方非常自然地走到了楚盈的身边，他扫了眼蛋糕，语气随意懒散：
“大概还有多久，用不用我帮忙？”
“十分钟吧，”楚盈终于记起来正事，“不用，我很快就好。”
“……”
这是不是在挑衅她，想表示他们之间关系好？
徐知宁深吸一口气，也刻意地往楚盈身边凑了凑，小声问：“盈盈姐，你之后还有约啊？”
本来是打算做好自己过去的，现在温在臣来了，总不能又把人赶走吧。
可从徐知宁的角度说，本来是她先约了自己的，结果这会突然冒出了个陌生人，换做是她也会觉得尴尬，楚盈动了动唇，语气含了丝歉意：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会过来。”
心里早将温在臣打成不速之客，却还不能在楚盈面前表现出来，徐知宁充分展示着自己的宽容大量，摆摆手：“没事没事，反正也快结束了。”
余光飘过不远处的男人，她又记起来什么重点，试探地问，“盈盈姐，接下来也不早了，你们还要去哪？”
楚盈顿了顿，下意识将视线望向温在臣。
徐知宁的声音其实不大，然而在这会安静的室内，仅仅隔一个方桌的情况下，她的声音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温在臣的耳朵。
“这么晚了，当然是带她回家。”
温在臣一挑眉，倚在桌边，抢在楚盈之前开了口。
“？”
什么叫带她回家？
徐知宁僵了一瞬，缓慢抬起头，干笑两声：“是说，‘送’盈盈姐回家吗？”
温在臣冲她笑了下，平静地将她的话反驳：“是带她回家。”
“带”字被他若有若无加了重音，温在臣的表情依旧没太大变化，只有话音落后又轻飘飘地扫过她，看见她僵硬的表情，没懂她意思似得，好整以暇而又火上浇油地问：“是我没说清吗？”
没想到温在臣会插口，更想不到他会直接跟徐知宁拌上嘴，楚盈都愣了会才意识过来什么，连忙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你说什么呢！”
女孩压低了声，抬眼间黑白分明的眸又瞪他一眼。
“我哪说错了？”温在臣刻意地往不远处瞥了眼，又收回视线，很无辜似得耸耸肩，一摊手，声音不大不小，“不就是带你一块回去吗？”
“你……”
楚盈想反驳，可一张嘴又反应过来，他这话确实没错，甚至可以说只是陈述事实。
可为什么，在徐知宁面前这样说，就总觉得意味不太一样了？
楚盈一时沉默下来，只留一旁的徐知宁如晴天霹雳，大脑凌乱，脸上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一个重磅炸弹砸在耳畔，徐知宁感觉自己的认知彻底这番对话打乱了。
带她回家。
回哪个家？
是同居了，还是两个人发展已经到见家长的进度了？
徐知宁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一时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们是……”
温在臣仿佛知道她没说完的那句话下的意思了般，冲她扬眉：“嗯，怎么了？”
他这样反问，徐知宁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的一切计划都是在以楚盈单身的前提下做的。
那人家要有男朋友，她还帮她哥搞这些，这不让他哥当小三呢吗？
徐知宁几乎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神情，只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硬的哈哈了两下，而后就游了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的是她。
楚盈一顿，隐隐觉察什么不对劲来。
徐知宁反应太大了。
没等她更深地进行猜测，倒是温在臣又出了声，催促她抓紧做。
楚盈眨了下眼，眼前的事情确实更重要，她很快便收回神，继续裱花。
接下来十分钟，没了徐知宁在一旁叽叽喳喳，楚盈动作都快了不少。
毕竟是中年男性，楚盈想温叔大概也不会太喜欢花里胡哨的，只简单自己在蛋糕上写一句祝福。
全部弄好后，老板娘又进来替他们修饰了一下便算是做完了。
老板娘拿走蛋糕替他们打包，徐知宁蛋糕的收尾部分最后还是老板娘处理的，几分钟后，三人一块出门，老板娘已经把打包好的蛋糕摆在外面的桌上。
“这个是徐小姐的，这个是楚小姐的。”
老板娘指了指。
徐知宁魂不守舍地拿过蛋糕，抬眼的功夫，又见楚盈应声后正要伸手去拿，而温在臣很自然地抢在她之前先拎过了蛋糕，说了句我来。
这对徐知宁而言，无异于两人在她面前打情骂俏。
徐知宁感觉自己的表情快维持不住了。
冬天太阳落得早，五点多已经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也断断续续亮起一片，部分店面亮起的霓虹映在眼底，甚至已经有人往店里布置起临近的圣诞的装饰物，透明的玻璃上贴着胡子花白的Q版圣诞老人，旁边是一闪一闪的星星，已经初显圣诞氛围。
荔州在南方，近几年都没下过雪，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见着。
楚盈往外扫了眼，闪过这个念头。
“走吧。”
温在臣拎着蛋糕就要往外走。
楚盈刚准备跟上前，又记起来没和徐知宁道别，楚盈微微侧身，只看见她突然放下手机，似乎正在给谁发消息。
觉察她的视线，徐知宁抬起头，眨了下眼：“盈盈姐。”
“嗯……”
楚盈视线缓慢从她手机上收回，想起她刚才格外不对劲的反应，有什么话到嘴边想问清，可在理智的一瞬拉扯下又咽了回去，半晌，只给她道了个歉：“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真的没关系。”
徐知宁立马接口，只是话音落下后又一顿，目光忍不住往走远了的男人身上瞄了眼，张张嘴，还是不死心，转回头问：“盈盈姐，你……”
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
前方那人懒散的嗓音又出了声，将她未说出口的话打断：“怎么还站那？”
“来了，”楚盈抬头应声，又转头冲她歉意一抿唇，“我得先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徐知宁动动唇，有什么话想说，下一瞬，又觉察温在臣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好几秒，她最后还是摇摇头，强行勾出一个笑来：“没事，盈盈姐你先走吧，会有人来接我的。”
徐知宁会有人来接并不出乎她意料，楚盈点点头，这才跟她别过。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视野。
徐知宁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手机忽然亮起，才低头看了眼。
在看见什么信息的瞬间，她眨眨眼，又忽而瞪大。
我又困了：【哎，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不之前梁语青提过的温家那个吗？】
宁宁公主：【什么？】
我又困了：【就梁语青之前跟我吐槽啊，她爹跟人谈生意，非要把她捎上，有意想撮合他们呢，结果人来的时候身边自己带了个女孩，这意思别太明显】
我又困了：【她好像认识对方，反正表现得挺讨厌的，也没怎么跟我提】
我又困了：【不过也是，谁不知道她喜欢你哥啊，除你哥外她看得上谁，就被她爹逼去那么一回，还碰上这么档事，她应该觉得丢脸吧】
梁语青跟她的好友圈重合了一部分，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两人能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因，都是家里万般宠爱的公主，谁也不想吵起来让其他人看乐子。但徐知宁也知道，私下这部分人各有各的站边，梁语青平时架子大，要不是碍于她身份，也没人愿意跟她玩，真心和她交好的人实在少。
现在跟她聊天这人平时跟她关系不错，叫沈念，平时挺会左右逢源的，跟谁关系都算不错，知道的小道消息还不少，梁语青跟她算是聊的多，所以这会才能知道这些。
徐知宁盯着屏幕，盯着那句“身边带了个女孩”，眉头紧紧皱起。
如果两人真谈恋爱了甚至是可以见家长的进度，那个女孩又是谁？
能一块带上谈判桌的，不会是什么随便的人吧？
楚盈不会被他骗了吧……
徐知宁大脑混乱不堪，思来想去，还是把温在臣的名字给人发了过去。
她和徐既思不一样，谁管徐既思心里那点自尊高傲，她有这个手段就用，该查就查，总比自己在这瞎猜要好。
而后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
上车后，徐知宁才理了理头绪，和徐既思“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进度。
说到温在臣时，徐知宁没忍住有些心虚。
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一个大进展。
哪知道一句“带她回家”一瞬间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怕刺激到她哥，她斟酌着语言，倒也没说太死，只说是疑似在一起了。
给徐既思密密麻麻发了一堆，对方也没回复，徐知宁这会倒是不恼了。
她还是有点概念的，本身就临近年底，徐既思公司事务繁忙，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过目，没法看她的消息很正常。
倒是她，之前信誓旦旦让他先别出现在楚盈面前，保证楚盈这边她能搞定，结果现在半点进度都没有……
徐知宁按灭手机，看个眼窗外。
外面温度冷到车窗上此刻全是雾气，窗外闪烁着的各色的灯也模糊，倒映出荔州晚上的一片热景繁华。
她哥这会大概还在高楼的办公室里忙碌。
楚盈……大概和温在臣在有说有笑的回家的路上？
徐知宁不自觉轻叹一口气。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贴心地问：“小姐有什么心事吗？”
徐知宁眨眨眼，无厘头地开口：“好冷。”
司机也没在意她没回自己的问题，立马道：“那我把温度开高一点。”
“不是身体冷，”徐知宁摇摇头，表情怜悯，“是心冷。”
替她哥心冷……
-
确实是太久没回温家了，楚盈一到家，就感觉温叔格外的热情。温庆重把小姑娘看了又看，又比了比个子，不禁感慨：“怎么感觉也就几个月没见，还又长高了？”
楚盈没忍住笑了下：“我都多大了，早就不长个子了，温叔。”
温在臣将蛋糕放到桌上，往看着跟亲父女似得叙着旧的两人那瞅了眼，唇角微弯，也说不上来之前提的醋不醋的：
“楚盈亲手给您做得蛋糕，我可给您放这了。”
“哎哟，”温庆重多期待似得往桌边走了两步，“盈盈自己做的啊？”
“可不是，我看着的。”
温在臣边说边顺手将亲爹的伸过来的手挡住推开，笑眯眯的：“明天才是您生日，明天才能看。”
温庆重轻哼一声，也没坚持，就是嘴上不饶人：“我是寿星我说了算，早个几个小时的，有什么问题。”
不愧是父子，温在臣是把他爹的性子遗传了十成十，楚盈在旁边看着父子俩互动，不自觉提了提唇角。
父子俩也没多拌嘴，温庆重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楚盈身上：
“盈盈这次回来得多留家里几天吧？”
楚盈顿了顿，下意识想拒绝，不料还没想好该以什么借口婉拒，温在臣便突然插了嘴：
“爹，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楚盈又高烧了——”
楚盈回过神，连忙伸手过去要堵他的嘴：“温在臣！”
温在臣轻松抬手压下她的手腕，温庆重显然已经听清，紧紧皱起了眉看过来，语气带了丝着急：“怎么回事？”
温在臣继续告状：“有个笨蛋下雨天出门，穿得单薄又不带雨伞，要不是半夜电话打给我了，还不知道晕哪呢。”
当时确实也让他担心了，楚盈自知理亏，低下头不说话了。
温庆重视线在两人身上游走，看出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气氛，顿了顿，又拉过楚盈将她仔仔细细看了看。
“现在已经没事了温叔。”楚盈小声说。
温庆重这才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你们啊。”
“我知道你们都长大了，有些道理我也不跟你们多说，我这辈子也没别的愿望了，就希望你们两个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最好是再碰到一个喜欢的人……特别是盈盈，”温庆重把楚盈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拍，“盈盈能有个值得交付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做好了回家的准备，聊到这种话题都在意料之中，楚盈想过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笑着说自己会的，可是真的当温庆重这样提起来时，简简单单“喜欢的人”这四个字钻进耳朵，楚盈却发现，自己似乎想不到任何一个人。
她好像没办法再将这四个字具象化了。
楚盈怔神一瞬，又忽然想起徐既思。
少年人的一眼心动，让她陷在其中太久了。
从前听说时间会冲淡一切，过去几年她都是这样以为的。可当那个人真正出现在面前，她才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时间只是将对方的面容覆上一层轻灰，手一抹去，那个人便会更鲜活地出现在脑海。
真正能冲淡一切的不是时间，而是失望。
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伤害让她的喜欢消失殆尽。
就像此刻，她似乎已经能够无比平淡地接受了这个结论。她不会再像过去，一想起这个人，心跳便跳得不像自己，控制不住地去猜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可以很冷静地再想起他，但心不会再波澜。
释然的情绪随着这个念头升腾而起，楚盈抬眼，看见温庆重复杂的神情，里面喜忧参半。
楚盈一顿，还是低声应：“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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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盈一开始只想住一天，打算第二天给温庆重过了生日，陪人出去吃一餐逛一逛就回去，所以也没特地准备什么衣服，想着将就睡一天就过去了。
不料隔日给温庆重过完生日，回到家，却见温在臣竟然大包小包的把她衣服给带过来了，其中还有两套在商场逛时她站着多看了两秒的新裙子。
想起准备回家时温在臣突然扯的什么公司有事，也就那会消失了两个小时，搞半天是给她搞了个先斩后奏。
“这里就有五六套衣服了，别再说什么不够换了啊。”
温在臣唇角轻扬，语气欠揍极了。
就不该告诉他家里的密码……
楚盈僵硬着身躯，缓缓转头，回以一个假笑。
偏偏温庆重就在旁边，投来的注视慈爱温柔，衣服人又给带来了，她实在不好在这样的目光下还铁着心要回去，无奈之下只得应下再多住两天。
“那我就再多叨扰您两天。”
楚盈无奈对温庆重道。
“你这不得多住半个月啊？”
温在臣在一旁应声。
楚盈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我不得上班啊？”
“我送你去呗，”温在臣挑挑眉，“正好，我去上班顺带给你送去，我下班再接你回来，这不正好？”
温庆重哎了声，一拍手：“这样好，你接送盈盈，这也有个照应。”
偶尔也就算了，天天把人当司机，楚盈还是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没关系，我自己坐地铁也——”
可以的。
三个字还没说完，温庆重已经摆摆手算是定了下来：“就让这小子接送，有免费劳动力干嘛不用？”
“……”温在臣没什么意见，唇角却还是一抽，“您可真是我亲爹。”
“不乐意？”温庆重睨过来一眼。
“哪能，”温在臣立马投降，往楚盈那看去一眼，唇角弧度懒散，嗓音慢悠悠的，“心甘情愿。”
“……”
父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楚盈这个当事人插不进话了。
担心温在臣天天接送会让同事误会什么，在第一天时，楚盈就和温在臣约定下来，让他停在离文创园不远处的车站。
温在臣眉尾轻挑，挺不情愿似得：“我这么拿不出手？”
彼时楚盈正解安全带，闻声一转头便对上他状似开玩笑的表情，心下莫名浮起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女孩一顿，很快又移开目光：“别开玩笑了。”
别开玩笑了。
像是倏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拉扯回理智，温在臣表情微僵，女孩很快解开安全带，和他说了句先走了，伸手拉开车门。
刺骨的冷风迅速将车内的暖气侵逐，凛冽的寒意侵袭神经，他张张嘴，脱口而出楚盈的名字。
女孩要关门的动作一顿，微微弯腰，清透干净的眸就这样看着他：
“怎么了？”
温软的声调却瞬间如一团棉花，将他喉间的话堵住。
“……别随便脱衣服，小心感冒。”温在臣微微动了动唇。
楚盈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一样。”
“行，”温在臣很快又恢复之前那副神情，冲她五指往外挥了挥，“你去吧，等我下午接你。”
楚盈合上车门，冲他比口型。
“路上小心。”
温在臣点点头。
而后，直到那道身影消失视野，才缓慢收回视线。
-
重新住回温家，楚盈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然而当晚，她便很快又发现，他们竟然还替她留着自己的那个房间。
就连布局都没变，让楚盈不自觉想起很多刚来时闹的笑话，那会心里其实还挺丢脸，现在回想，却觉得很值得留念。
每一个阶段的自己都很值得怀念。
因为得上班，楚盈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公司，也就晚上会和温在臣和温叔在一块，偶尔觉得尴尬的时刻，温在臣总会三言两语就挑过。
将两人的相处细节看在眼里，温庆重很是欣慰，感觉自己真有一双友爱相处的子女，后半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当然，要是早点结婚，再给他添个孙子孙女或是外孙外孙女，那就更好了。
只是本在温在臣计划内的让楚盈住家里半个月的计划，还是随着楚盈的工作不得不中止。
凌听扬那边说，节目组打算专门给她录个圣诞主题的专栏，也就从今天去就要开始了。
知道她不习惯被人盯着，那边还非常贴心地表示，在公司里他们会有专业的摄像老师录制，回去后，让她自己以拍vlog的形式给自己录制就可以，到时候母带再拿去由他们剪。
要是还留在温在臣家里，只怕回家后的素材是一点也用不了了。
而且，温在臣这也没录音设备。
所以这两天，她必须得回去。
算是住温家的最后一天，今天温在臣早起了一个小时给他们都煎了牛排。
温家父子都不习惯让人服务，除了偶尔会叫人来打扫卫生，家里极少会出现外人。
温庆重尝了尝儿子的手艺，他平时不太爱夸赞温在臣，吃完后都忍不住感慨了句：“要不是托盈盈的福，我都不知道我儿子现在手艺这么好。”
温在臣也没个正形：“您这话说得跟我多不孝似得。”
“那你说说，你从小到大给我做过几次饭？”
父子俩又怼上了，楚盈安安静静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在这会接到了徐知宁的微信电话。
自从那天分别后，徐知宁就没再给她发过消息，她最近事也多，如果不是这会看见她的名字，她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大概知道她上班也不能随便接电话，徐知宁大多数都是给她打字或是发语音，打语音电话倒是少，也不知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楚盈拿纸擦了擦嘴，起身接了电话，顺手又将架子上的外套摘下。
“喂。”
“喂，盈盈姐。”
那头声音忽然由远及近，楚盈歪头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伸手套外套，一边问：“有什么事吗？”
徐知宁：“你现在是不是要去上班了呀？”
楚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应：“嗯，准备出门了。”
“我正好要去你公司附近呢，现在刚好路过你家，我带你一起过去呀。”
女孩邀约得很是自然，楚盈拢了拢大衣，闻言一顿：“……但我现在不在家。”
那头忽地安静了一瞬，半晌，徐知宁才带着点不确定，试探地问：“不是说，准备出门吗？”
楚盈顿了顿，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几秒的寂静中，她似乎能听见对面咽了下口水，紧接着又问：“你是，还在那个，温在臣家里吗？”
徐知宁说出口的一刹，便感觉本暖和的车内似乎硬生生冷了好几度，那头一时没回应，她没忍住又咽了口口水，甚至不敢抬眼看驾驶座上那人。
光是刚刚无意从后视镜里扫到的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就够她觉得冰冷了。
搭在方向盘上分明的手指几乎能看屈起的泛白指骨，冷白的手背上清晰可见凸起的青色脉络，那人冷清的面庞半分情绪也没有般，唯有修长脖颈处格外的青筋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
三秒或是五秒。
外放的手机里在一声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下，忽地被一道突兀的散漫男声打断。
“收拾好没？走了。”
徐知宁呼吸一滞，捏着手机的手指一抖，手机啪嗒掉到扶手箱，又滑落副驾驶座。
那头像是下意识捂住了手机，回话的声音也变得极轻，大约是回了句来了，而后又似乎意识到了这边的动静，声音又凑近，问了句怎么了。
徐知宁眼睁睁看着手机掉落，大脑一片空白，在楚盈出声后才猛然回神，探过身要去拿手机。
然而，驾驶座上那人修长冷白的手指却更快一步。
徐知宁探身的动作在他倾身触碰到手机的一瞬骤然一僵。
清隽的面庞下颌弧度凌厉，手指微屈的弧度冷硬，徐知宁僵硬着表情看他拿起手机，视线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这边没人说话，那头安静了会后又喊了声：“徐知宁？”
隐隐似乎还能听见电话那头不远处有些好奇似得越来越近的声音：
“谁啊，大清早给你打电话？”
驾驶座上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度。
现在的通话毫无疑问就跟临近倒计时的炸弹无异，徐知宁一咬牙，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把手机从徐既思手上抢了回来。
“我在！”
她大喘一口气，在前方男人缓慢偏头，和他几近没有情绪的表情下一鼓作气说完了之后的话，“我，我这来了通电话，等会我再打回给你啊盈盈姐。”
而后第一次，也没等那头有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徐知宁终于得以喘上气。
可没过两秒，她便听见前方传来寡冷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却像风雨欲来。
“……徐知宁。”
-
直到电话被挂断，楚盈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温在臣已经凑近，往她的屏幕上瞥了眼。
下意识按灭了手机，楚盈也顾不上细思刚才电话里不对劲的动静，转头转移话题似得倒催促起他来：“走吧走吧！”
“行。”
温在臣顺手将昨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拎上，温庆重在身后说着盈盈有空再回来，温在臣回头觑他一眼，说平时不见你喊我多回家。
温庆重一脸嫌弃：“看你二十几年了，早看腻了。”
楚盈彻底习惯两人每天都要互相拌几句嘴，在一旁笑，说过年了就回来，也没两个月了。
温庆重连连点头：“好好好，过年了可要回来待久一点。”
楚盈应声，温在臣已经开了门，在外面催她：“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女孩这才赶忙别过，追着温在臣去。
楚盈的行李自然是不可能一块带到公司的，温在臣说等会给她送到再给她带回去，两人路上照常闲聊，直到将她送到公司，楚盈正要下车，温在臣忽然将她叫住。
楚盈转头，便见温在臣递上来一个苹果。
她反应了会，才记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她半晌没接过，捏着苹果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人的脸被伸向前的苹果遮掩了一半，嗓音却响得清晰：
“愣着干嘛，拿着呀。”
楚盈这才回神，接过苹果。
“我都忘——”
楚盈眨了下眼，忽然脑海又闪过什么，猛然想起来，似乎，温在臣的农历生日也是今天。
去年温在臣的生日是在元旦后，她记得还算清，温庆重嫌记农历生日每年过来过去的麻烦，便都过公历固定的一天。而今年前脚刚给温叔过完生日，温在臣的生日又跟平安夜重叠，她是真一下没记起来。
看楚盈表情就知道她是记起来了，温在臣却随意地耸耸肩，还和她开玩笑：“没事，生日过不过的也无所谓，我爹都忘了呢。”
楚盈心里还是愧疚：“我……”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温在臣想了想，“晚上你给我补个？”
楚盈见还有补救的余地，连忙点头：“好。”
“现在不影响你拍摄了？”
温在臣调侃。
寿星最大。
楚盈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好几天呢，我明后天尽量多录制点有用的，够素材。”
“那行。”
温在臣终于笑了：“那我就等今晚你陪我过生日。”
-
楚盈抵达公司时，节目组的人还没来，倒是有不少人已经听说了拍摄的事，一人拿着个凌听扬发的苹果，都一圈围在休息区桌前凑热闹。
楚盈一来，便收到不少人羡慕的眼神，大家还没跟他聊两句，楚盈便被凌听扬叫进了办公室。
凌听扬让她坐下，顺手也给她拿了个苹果。
“谢谢扬哥。”
楚盈接过苹果，脑海里闪过的是刚刚温在臣刚刚给的那个苹果，她放在了大衣口袋里。
苹果就在桌前，楚盈没放进口袋，凌听扬也没多想，直接切入正题，先安抚了她的情绪，又再三跟她强调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其实这些话前两天凌听扬跟她提过一嘴，她都记下了，这会听着就有些出神，不禁开始想起到底该怎么给温在臣过今天的生日。
也没什么可玩的……白天可选择性还多一些，晚上，似乎也只能陪他出去吃一顿？
那得提前预约好才行。
节目组的人是中午到的，先录了会楚盈的日常工作，起初是有些不适应，后来渐渐进入工作状态后，倒是不知不觉把摄像头忘了，直到下午快结束前，导演喊她备采，楚盈才记起来这档子事。
那些问题都是提前熟悉过的，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备采的地方就在录音棚。
事实证明熟悉的地方果然更让她有安全感，除了面对镜头还是有些紧张外，她心理素质很强大，导演稍作引导，她便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和技巧，顺利地录制完了一天的内容。
节目组说明天会早一点过来，又夸她比想象中上镜，表现得也还不错，楚盈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凌听扬将老同学送走，回来后又跟她聊了会感受，显然对她也很满意，不知不觉就跟她聊了好半天。
直到楚盈设置的闹钟忽然响起。
凌听扬看她手机一眼，及时停了话题：“你还有安排？”
楚盈点点头。
“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凌听扬顺手将桌子上的文件收回抽屉，“你先下班吧。”
在电梯里正好接到了餐厅的电话，楚盈看了眼时间，表示时间不变。不知为何，往年给温在臣过生日好像也没紧张过，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是因为今天差点忘了是他生日的缘故吗？
电梯门打开，楚盈边往外走边低头准备给温在臣发消息。
出门的一瞬，楚盈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温度像是一霎被卷走，心想最近的温度也是时候围个围巾了，女孩裹了裹大衣，往文创园外走去。
楚盈便是在这个时候见着那个一个月未见的人的。
明明只是一个月不见，可忽然四目相对时，楚盈恍惚却感觉，似乎又是一个五年不曾相见。
男人穿着漆黑的大衣，身形颀长挺拔，绕在脖颈间的围巾是深灰的，整个人都是暗色调，他就那样矜冷地立在夜灯下，昏黄的灯光映得他疏离冷清的面庞更加深邃而棱角分明。
凛冽的风忽然毫无预兆地吹起，将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被拾起又飘落。
身边人来来往往地从她身侧擦过，或是三两好友闲聊着要去哪吃完饭，或是情侣隔着手机正打情骂俏，远处的车灯随着车鸣一同明明暗暗，街边霓虹闪烁，喧嚣声在此刻最是鼎沸。
风声呼啸，女孩及腰的长发随风微扬掠过耳畔，周围的人都抱紧了手臂疾步离去，似乎只有楚盈的脚步静止了般顿住。
与此同时，那人忽然抬起了漆黑的眼睫。
世界恍若静止。
那道目光便穿透来往人群，再次的，如那日重逢，遥遥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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