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想起(1 / 1)

不要想起我 见枣 413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7章 想起

  ◎她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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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太晚了。

  脚步称得上是急促地走向庭院外, 男人眉头紧皱,一边大跨步地走,一边划着联系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手机那头传来毫无感情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徐既思心沉了下去,又看了眼短信, 那边依旧没有回复。

  试探地给那个号码发去一条短信, 消息是正常发出的, 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迅速走到车边拉开车门, 上了车便一脚踩下油门。

  刚驶出一段路,天边就开始飘落雨丝,徐既思蹙眉打开雨刷器,耳边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梁语青的声音。

  ——你想去哪找她?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去?

  他冷着声追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梁语青却泪涟涟地紧紧咬着唇闭口不谈。他耐心有限, 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处在被动地位, 见状转头就走。

  梁语青微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听不出在哭还是在笑, 只像是用尽了力气, 说她不会等你的。

  握着方向盘的骨节无意识紧了紧,徐既思眸色沉沉, 忽地又觉出点梁语青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不会等。

  是不是代表,她去了?

  雨滴噼啪砸在车窗, 徐既思心头一紧。

  如果她没去, 他反倒庆幸, 可是她要是去了……

  一瞬又想到手机不在身边的那段时间, 以及梁语青显然知道点什么内情的那些话, 对方显然看了他手机, 直觉她是不是和楚盈说了什么, 却又无从查证,徐既思只能不断给楚盈打电话,然而回响在耳畔的却只有重复不变已关机的机械女音。

  一时不知究竟是真的关机了还是号码被拉黑,徐既思神色难得显露一丝焦虑,往下踩了踩油门,将车速提得更快。

  老宅和南寺公园在两个区,徐既思开得快,抵达时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那会雨已经下大了,车里没备伞,男人也顾不上淋不淋湿的问题,下了车便沿邬金桥找,果然没有身影。

  不在公园,却不知道到底是来过后又走了,还是没有来过,徐既思又赶回嘉南汇,下了车抬头望,也不见楚盈房间有开灯,说不上来的慌乱冒上心头,脚下步伐更紧。

  然而站在门铃按了一次又一次,里面也依旧半点声音都没。

  不免又想起上回楚盈在家独自喝得烂醉,徐既思手指一紧,微微抬起的手腕僵在空中,他尝试性地按下上回楚盈告诉他的密码。

  电子音滴了一声,锁扣的咔哒声响起,门往外弹露出一个缝隙。

  徐既思怔愣一瞬,看着渐开的门,似是没想到能打开。

  很快又想起现下的情况,徐既思拉开门,放轻了脚步。

  可偌大的客厅冷冷清清,哪里是有人的样子。

  她不在家。

  心脏霎时沉到底,他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楚盈。

  不知道她的人际关系,不知道她的习惯兴趣,以至于在这种时刻,他脑海里对于她有可能会去往的地方,有可能会去找的人,都是空白一片。

  只要她想断掉和他的联系,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找不到她。

  他当然可以用一些手段去查。

  可是如果她刻意想隐瞒,这也毫无意义。

  冷白的手指无力耷落,发梢的水滴沿着脸颊滑落,一向对万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却苍白着脸,一双黑眸失焦地映出黑暗的房间,模样狼狈。

  -

  怀里女孩浑身肌肤哪哪都凉,路灯下映出的脸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温在臣迅速将人抱进车里,将人轻轻放下时,女孩柔若无骨的手却攥紧了他的衣袖没松。

  发梢有些凌乱地湿漉漉着黏在泛红的脸颊,她闭着眼,喉间极细极轻地溢出了声含糊的什么音节,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温在臣微微低头,看见女孩沾水的眼睫不断轻颤着,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大概已经意识模糊了,可好看的五官还是紧紧皱在一起,心被狠狠揪紧,他手背轻颤着抚上她的额,滚烫得吓人。

  像是溺海的人抓住了绳,她紧紧攥着那片衣袖,温在臣人还在车外,雨点将他背部打湿,他却感觉不到似得,根本狠不下心掰开女孩的手指,他只能垂下身,小声轻哄:

  “盈盈,先松手,好不好?”

  他其实很少喊她盈盈,平时都是楚盈楚盈地喊,偶尔开玩笑会喊她大小姐,这会也不知怎么的,就这样自然而然唤了出来。

  喊她盈盈的人太多,楚盈显然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不清楚她究竟听没听见,手里的动作没松,门没关紧,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女孩无意识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暖源黏去,手指向上攀延,抱紧了他的手臂,将脸贴上去。

  温在臣抽又抽不出手,直又直不了身,僵持了好一会,他抽出几张纸,将她脸上的水轻轻擦干,才又试图跟她讲道理,极轻地晃了晃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轻着嗓音哄:

  “盈盈,我得开车送你去医院,你先松手,嗯?”

  耳边声音近在咫尺,这会她似乎听见了,女孩眼睫又颤了颤,微微撑开一条缝,眼前是昏暗模糊的,车旁就有路灯,他逆光站在车门边,宽阔的身形遮去了大半的光,叫她隐隐只能看见那人的一半轮廓。

  她似乎反应了会,大脑缓慢地将他那句话分析着,捕捉到医院二字,女孩下意识瑟缩了下,手指轻松,她茫茫摇头,嗓音绵软轻细:

  “不去……不去医院……”

  终于有回应,温在臣松了口气,在听清了她的话后又蹙紧了眉,难得语气带了丝强硬:

  “你发烧了,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他的语气其实也不重,可楚盈意识混沌间也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就是被凶了。

  外面那层坚硬的保护盾像是也随着发热的混沌大脑消失,脆弱情绪被轻而易举地挑起。

  女孩眼睛扑朔间忽而就往外冒出泪珠,呜咽声从嗓里溢出来,她无意识地咬着唇,扯着他的手指紧了紧,不断摇着头重复,抗拒得紧:

  “我不去,我不去。”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温在臣怔愣片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见她这样。

  印象里,她总是懂事坚强独立。从见的第一面起,她就安安静静的,哪怕是对于他恶意的评价嘲讽,她也只是垂下眼睫一言不发,默默承受。

  哪怕是后来关系亲密了,她也从来没跟他撒过娇索取过什么。

  他以为她生性大约就是内敛保守,对谁都是这样,就算再亲密无间,内心深处也还是有距离感。

  但刚刚的行为却让他发觉,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原来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也会有这个年龄该有的一些小情绪。

  五年前她也生病过,同样是高烧,她晚上做噩梦,会说梦话,那会只是喊奶奶。

  醒来以后,又几乎闭嘴不谈,不向他们展露出一点脆弱的模样。

  他都不知道,堪堪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就能活得像个假人,不会撒娇,不会生气,不会不满。

  他初见她那两周就是因为见她这幅模样才看她更不爽,父亲又在耳边一口一个多和妹妹学学,他心想,学什么呢?学她像是没脾气,可以任人欺负,怎么做都不会还手,还是学她痛苦委屈了也只敢躲在卫生间里哭?

  一晃经年,他记忆里,除了刚来荔州那会,他就没再见楚盈哭了。

  更别提边哭边这样。

  女孩蜷缩着身,浑身都在轻颤,她拽紧他的手臂,大脑似乎又错乱了,嗓音里透着的无助哭腔像石头一样砸在他心口。

  她溢出声奶奶。

  她茫茫地喊,语气里带着哀求,问可不可以再等等。

  温在臣身形骤然僵住。

  他是有听说的。楚盈的奶奶兰萍是因为胰腺癌去世的。

  父亲说因为年轻时被兰姨救过,后来听说她有一个孙女,便一直主动资助,得知孩子要上学时,他还提过要不要让孩子来荔州读书,可惜被拒。于是他每个月都在打钱,只是十几年来,这钱一分钱都没动过。他打电话问,兰姨也只是叹气不说话,后来他就猜,应该是兰姨的孙女不愿意用。

  但用不用是她的事,给不给才是自己的事,他钱一如既往地打,直到兰姨去世前的那两周,他才发现这笔钱动了。

  他本以为是孩子想开了,然而那段时间忙生意,也没太多时间关注,不然他就会发现,这笔钱用得太快了,并不正常。

  后来终于接到孩子打来的电话,他才知道,兰姨去世了。

  楚盈还未成年,失去了监护人,这才让他带到了荔州。

  其实他该知道的。

  刚来那会的一切完美面具,都是她的保护罩而已。

  初至新地,认识的人只有他们,寄人篱下,楚盈哪敢有脾气呢。

  事实上,无父无母,楚盈从小早熟,认识的长辈都夸她懂事,凌听扬和罗卉也不止一次说她情绪稳定性格好,可真有人天生就如此吗?当然不可能。

  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能让她“不懂事”,或许从前还有奶奶,可现在奶奶也不在了。

  她没有无助迷茫下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受委屈后可以肆无忌惮回家倾诉哭诉的人,她就是被人针对了,都只有忍着,回家后自己喝闷酒释放情绪和压力。

  她当然也知道有人一直在对她好。

  只是她心底有再分明不过的一条线。

  没有任何人对谁好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是凌听扬,罗卉,还是温在臣。

  哪怕是与温在臣相处了五年,温叔总说把她当成亲女儿,她也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没有那层血缘关系,她到底是个外人,既然是外人,就要有边界和分寸,就注定她不能真正向他们展露那些自己的脆弱。

  一次两次或许人家能接受,可她要是习惯了,总会让人不满的。

  他们随时可以收走这些“好”,不用任何理由。

  所以她只有习惯全部都自己承受。

  习惯久了,脸上好像也多了副面具,清醒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是温顺的,听话的,坚强的,情绪稳定的。

  如果不是此时实在烧昏了脑,她不可能在温在臣面前这样。

  可惜她现在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好像茫茫间又梦到了奶奶。

  奶奶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只有氧气罩里时有时无的雾气能证明她还有呼吸。

  医生说没有多久了,让她多陪老人说说话,她就把从小到大能想到的那些趣事一件件说给奶奶听。

  可是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掉眼泪。

  眼泪滴落在手背,烫得灼人,下一瞬,滴的那滴泪忽地绽开火焰,烧掉了整个幻想。

  她出现在一个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房间里,四周都是火焰,灰烬从天而降,飘飘落落散了一地。

  热。

  浑身都在发热。

  她想逃离,周遭又不知从何生长出一些藤蔓,将她四肢都禁锢,叫她动弹不得。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胸膛重重起伏,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烧死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时。

  一阵冰凉忽然从额间传来。

  楚盈手指缓慢动了动。

  像是觉察了她的细微动静,耳边紧接着响起一声带了些欣喜的叫唤。

  “楚盈?你醒了?”

  楚盈眼睫蝴蝶翅膀般轻颤,终于在这声下费劲撑开眼。

  耳边瓷碗和硬木轻碰发出一声脆响,视野骤然变亮,一只手随后将她额间的冰凉抽走,那人伸出手背轻碰了下,随后又收手。

  “还是有点烧。”

  他叹了口气。

  楚盈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将那人身形映入眼底,而后往上挪,对上那双溢满担忧的眸子。

  她像个木偶似得,目光怔怔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像是还在重启大脑程序。

  温在臣见状,没忍住又探过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比昨天降不少了啊,”他自言自语,“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他缓慢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几吗?”

  楚盈:“……”

  大脑终于恢复运转,她喃喃般,又有些像是不确定,还以为是幻觉似得叫出他名字。

  温在臣一挑眉,显然听清楚了:“还知道我是谁,看来脑子应该没坏?”

  楚盈眼皮跳了跳。

  还记得上回是不欢而散,虽说后来电话里也算和好混过去了,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温在臣。

  昨天怎么就这么碰巧,给他打过去了。

  楚盈表情并不自然,温在臣当她是还烧着没回过神,开玩笑归开玩笑,见她这样还是心疼:

  “是不是还很难受?要不要再睡会?”

  楚盈下意识摇头,温在臣又问:“那我扶你起来?你饿不饿?”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咕噜叫响起。

  楚盈眨眨眼,对上他含笑的视线,立马别开眼,撑着边就要自己起来:“我自己来……”

  “逞什么能。”

  温在臣顺势坐在她床边,伸手扶了她一把。

  楚盈想躲,但大约是确实还在烧,眼前忽然黑了一阵,等视线再恢复清明时,她已经在温在臣的帮助下倚靠在了床头。

  而面前,也喂上来了一口粥。

  隐隐能闻到清香,是很普通的蔬菜粥。

  楚盈茫然抬眼,对上温在臣认真的神情,他正给她吹着碗里的粥,热气弥漫,后知后觉让她也觉出一丝热意。

  她无意识伸手就要将被子往旁边掀开。

  一只手忽然将她按住。

  那人的嗓音随之在头顶响起:“别动。”

  “发烧就得出热才会好,你是想去医院吗?”温在臣瞪她一眼。

  “别忘了,昨天可是某人哭着耍赖说不去医院,我才给你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该碰面来一章修罗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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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近期更新可能都会有点晚,宝宝们不要熬夜等!等我调整好,确定更新时间了,会在文案上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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