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坠海
签约仪式过?后, 温氏股票大跌,许蔺深没办法?,紧急召开股东大会, 本是想着商量出个?破局的办法?,没想到其中一位集团元老却陡然提出了个意想不到的投票议案。
——关于是否同意温西继承温安锐遗产中5.4%股份作为集团新股东。
新股东想要加入, 必须得到其他股东过?半数的投票,否则继承人只能取得股权对应的财产价值。
也因此, 温西和温氏集团一直打着官司,这5.4%的股份也一直被冻结着。
那位集团元老道:“现在集团形势这么差, 我?认为温西有继承股东资格的能力, 否则再纠缠下去,温氏只会被她打压得更惨。”
有了出头的人,后面同意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与其让股份冻结, 还不如引入新鲜血液,再怎么说温西也是安锐的孩子, 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集团走下坡路。”
“我?同意投票。”
“我?也是。”
许蔺深冷眼扫过?底下这一群人的嘴脸。
都是一群老狐狸, 没有利益相关的话,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何况看这架势, 温西收买的人还不少。
果?不其然, 不记名投票结束后, 支持温西的票数达到了52%。
“看吧,这就?是你心慈手软的代价!”会后,男人咬牙切齿地瞪着许蔺深, “当年我?就?让你杀了她,你要早听我?劝, 根本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许蔺深硬声道:“一点股份而已,我?还没输。”
“一点?你现在脑子里除了温西和那个?小?孩儿,还有什么?”男人把资料甩在许蔺深身?上?,“知道温西为什么能得到过?半数股东的支持吗?那些人压根不信温氏还能起来,早就?想着套现抽身?了,这个?时?候温西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同意减持温氏股份,她愿意照单全收,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照单全收?”许蔺深听到这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怕是不知道森予科技和早些年的投资给她赚了多少钱,”男人冷笑,“森予科技还就?是她当年在你眼皮子底下投的!许董啊许董,你真是养了个?好妹妹!”
许蔺深翻了翻调查资料,脸色铁青。
“你猜她入主温氏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男人面上?浮现一片灰暗,暗恨着道,“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许蔺深从喉咙里叹出一口长?气,“我?没指望她放过?我?,毕竟我?也不可能放过?她。”
话落,他揉碎手里的纸张,那张带着疲态的脸彻底阴翳下去。
“我?倒想知道你要怎样不放过?她,”男人颓然地讥声,“杀了她?你舍得吗?”
“是舍不得杀了她,”许蔺深沉默一瞬,眼底蕴含着波谲云诡的疯狂,“但我?可以和她一起死。”
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温西接连从其他股东手中购买了股份,零零散散加起来,虽然无?法?达到温安锐之前所持股份比例,但也有10.6%之多。
温西上?任股东后,再次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
而这次的议案则是关于董事?长?和部分董事?的罢免,其他人早已洞察了风向,明白许蔺深现在已经?不适合董事?长?的职务,是以这个?议案没遇到太多阻碍就?通过?了。
温西一步一步,就?这样将?温氏集团的管理层从内部瓦解。
许蔺深卸任那天,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
他深知温西的下一步,一定是抄底温氏这些年来的账目。
做得再精明的账多年下来也一定会有漏洞,温西查到漏洞是迟早的事?。
需要跑路的人早已拿着钱跑了,他身?边竟然再不剩一个?可信的人。
但他没想过?跑。
许蔺深收集了自?己?的犯罪证据,将?自?己?整理得十分体面,拿着东西去了温簌出事?故的海边。
海水盈盈,在阳光照耀下泛着一片粼粼的金光。
潮湿的海风拂面,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将?那些烦闷的思绪都吹得很远。
温簌就?淹没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中。
他站在曾经?一度不敢面对的位置,神情平静地给温西打了一个?电话。
“我?发给你一个?位置,你一个?人过?来,盛夏到了,你生日也快到了,我?会送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温西语气淡漠:“不需要,那些东西我?自?己?能查到。”
“我?指的不是证据,”许蔺深道,“你就?不想知道温簌到底是怎么死的?”
温西安静几秒:“地址。”
她挂断电话,旁边陪十一玩游戏的程肆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玩具,走到她身?边:“是许蔺深?”
温西嗯了声,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发现正是温簌当年的事?故地。
“你要去吗?”程肆问。
温西揉了揉眉心:“温簌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他知道,不管他打什么主意,也只能去了。”
如果?温簌落海不是意外,至少她要让真相浮出水面。
这也是裴寰州多年心结。
温簌出事?那天,裴寰州和她吵架了,因为压力、梦想,还有长?久的失联,裴寰州一度想放弃。
温簌不同意。
让他等她回去,告诉他很快就?能自?由了。
她说许蔺深其实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只是最近在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只要许蔺深答应脚踏实地,她愿意把温家交给他,这样父亲也能放心。
裴寰州那时?已经?被他们之间的天堑折磨得喘不过?气。
是以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沉默,温簌得知许蔺深走上?歪路时?才那般急切地想要将?他拉回来,以致于最后许蔺深恼羞成怒见死不救。
所以自?责愧疚至今,呆在那个?名为温簌的囚笼里始终不肯出来。
而温西这次回来,发现裴寰州父亲去世了,母亲也病得很重,如果?连亲人的羁绊都不再有,裴寰州的那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显得太过?无?望了。
“放心,我?这不是也没打算一个?人去吗?”温西道,“业叔会带着人在不远处守着。”
程肆还是有些担心,心知这件事?无?法?避免,想了想,在温西离开后,他和保姆叮嘱了几句,也打算跟过?去看看。
十一看到他和温西前后脚出门,不乐意了,小?跑着追上?,拽住程肆的手:“爸爸,你要去哪儿?”
“有正事?,做了就?回来。”程肆说。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十一扬起小?脸望着程肆,“我?在家都呆腻了,想去找我?的好朋友们玩,你和温西都好忙,你之前还说帮我?转学,可这么久了也没有去新幼儿园。”
“对不起宝贝,很快就?好了。”程肆斟酌着措辞和她解释,“你现在还不能出去,外面有个?坏狼狼一直在找你,在家里你更安全一点。至于你的那些好朋友们,不用担心,你要是想她们了,可以随时?邀请她们来家里玩。”
没想到十一听了这话,眨巴着眼,长?睫毛上?很快蓄满了泪珠。
她扁了扁嘴唇,手指绞着裙子上?的蕾丝,瓮声瓮气地问:“坏狼狼……是在说舅舅吗?”
“……”
程肆表情微变。
十一忍住眼泪,卷长?的睫毛颤动?着:“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舅舅了,你和温西是不是很不想我?提起舅舅……”
尽管不忍心,程肆还是开了口:“十一,他不是你的舅舅。”
“可温西是他的妹妹,我?不叫他舅舅叫什么?”十一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早就?不是了。”程肆蹲下身?,和她平视,“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你想保护温西么?许蔺深做了很多坏事?,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欺负温西,她怕你伤心,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
十一想起第一次和温西见面的时?候。
温西对于她叫许蔺深舅舅的事?十分反感,连续质问了她好久。
原来是因为许蔺深其实不是舅舅。
“可、可是……他对我?很好啊,”十一咬了咬嘴唇,晶莹的眼泪簌簌而落,“他陪我?去游乐园,坐海盗船的时?候吐得脸都青了,也对我?笑着。”
“他还陪我?去滑雪,我?不会滑,可我?一次都没有摔在雪地里过?,他总能把我?接住。”
“还有还有,他给我?做了好大一个?城堡……他在里面装满了我?喜欢的玩偶,还有温西喜欢的小?狗狗,说以后可以送给温西……”
“爸爸,”十一哭着问,“他怎么会是坏狼狼呢?”
“就?像《小?红帽》里面的狼外婆一样,坏狼狼是会伪装的,他对你好,是想借着你把温西引过?来吃掉。”程肆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耐心地和她解释,“宝宝,温西被他吃掉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十一对这些话还似懂非懂,但一想到再也不能见温西,她下意识地抗拒:“不可以,温西不能离开我?们……我?不要她被吃掉!”
这话便等于做了选择题。
程肆总算舒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无?声地说了句。
谢谢宝贝。
温西驱车抵达海边时?,许蔺深站在礁石上?,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像风帆一样。
“你来了。”
许蔺深回过?头,看见温西大夏天的穿着一件宽大的长?风衣,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颗。
他眼神沉下,呵出一声。
“怎么样?绝望的滋味如何?”温西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漆黑的眼睛带着极具侵略性的冷冽。
日光被海晕染成冷调,许蔺深今天穿了一身?昂贵正式的西装,领带、胸针、腕表都戴得齐齐整整,看起来十分讲究。
他笑道:“在人穷途末路时?耀武扬威,会显得你很掉价。”
“别人我?确实不至于,”温西道,“但看你痛苦,我?乐意至极。”
“那我?这些痛苦多少也算有点价值。”许蔺深单手插在西裤里,姿态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十一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温西面无?表情:“她都没提起过?你。”
许蔺深呼吸一窒,很快又笑了笑:“可我?想她了。”他感慨地说,“她的第一片尿布还是我?亲手换的。”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温西不耐烦地问。
“以后应该没有这样说话的机会了,这不是想和你多说会儿。”许蔺深无?不遗憾地叹气,似是想到什么,他扬了扬眉,“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吧,程肆生她的时?候差点死了。”
“……”
温西一怔,眼皮跳了跳。
她只知道阻隔片的事?,但程肆没跟她细说过?其他细节。
许蔺深至今想起来仍觉唏嘘:“他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人。”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温西咬牙切齿。
“没办法?,摧毁他的身?体,绑架他那天我?就?试过?,不奏效,所以只好把他关进小?黑屋了,我?关了他整整三个?月,结果?还是没把他打垮。他宁愿死也不愿意透露你的位置。”
“当然,”许蔺深说,“我?不可能让他轻易就?死了。”
“……”
温西猛然想起,程肆在睡觉时?总要留一盏灯,否则便会浑身?虚汗。
她还疑惑,他以前从不怕黑,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习惯。
“他当时?压根不知道我?在哪里。”温西一字一句地说。
“随便了,不重要。”
许蔺深晦暗不明地盯着她:“你当时?能想到带他走,就?说明他对你来说确实不一样,他还有利用价值,哪怕他曾经?拿刀抵在我?脖子上?威胁我?不准去找你,我?还是找人救了他,却发现他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温西眼皮猛掀,一些她不曾知道的细节慢慢被串联了起来。
“说实话,孩子出生前,我?想了很多种折磨她的办法?,我?想用她惩罚你,惩罚你的欺骗,你的自?私,你的忘恩负义。可孩子真正出生后,我?看着那张和你越来越像的脸,居然冒出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离开了我?,所以上?天又送了一个?你来我?身?边。”
说完这句话,许蔺深手指抵额,仿佛笑出了眼泪。
“装什么,不管是我?还是十一,都不过?满足你控制欲的工具罢了。”温西冷眼盯着他,“我?真后悔,当初接纳了你留在温家。”
“是啊,正是你允许我?扶住你的山地车,正是你选择主动?叫我?哥哥,”许蔺深迎着她的目光,脸色变得阴沉,“我?有的东西全给你了,你想吃什么我?就?去学,你一句‘挺好’就?能让我?开心很久。起初,温安锐不待见我?,我?就?出去打工,攒了两个?月的工资拿去给你买了礼物。”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买的礼物,可你还是接受了。温簌问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你跟她说,因为哥哥好辛苦,不想看他伤心。”
许蔺深眼睛猩红,嗓音嘶哑得像老旧的收音机:“那个?时?候,我?真的愿意永远做你哥哥。”
“可你杀了温簌,”温西提高声量,厉声,“你不可原谅!”
“她不死,温家能有我?一席之地吗?”许蔺深一双眼阴郁又带着隐隐恨意,“温安锐带母亲离开我?那个?赌徒父亲时?,压根就?没想过?带我?一起走,我?母亲百般恳求他,他也不愿意要我?这个?拖油瓶,你知道他最后怎么同意带我?一起回温家的吗?”
温西默不作声。
“我?拿着水果?刀进屋,捅了那个?魔鬼一刀。”
许蔺深压低的嗓音粗粝又病态:“我?发现温安锐对我?父亲不爽,毕竟那样一个?垃圾,霸占了他喜欢的人那么久,所以我?用这样的方式去讨他的开心,我?成功了。”
“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吗?我?拿刀的时?候仿佛感觉自?己?先被捅了几刀,可如果?我?被留下来,我?必死无?疑,他会打死我?的……”
温西愠怒质问:“既然你已经?达成目的来了温家,为什么还要和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一起联手害温簌?”
“只要她不想着揭穿我?,我?也不至于和她撕破脸,温安锐有多看重她不用我?说吧?温簌可以空降总经?理职务,我?就?他妈只配在集团里当个?小?职员!”
许蔺深激动?道:“她要追求自?由,她清高,她是好人,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她却弃如敝履,她还要反过?来对我?说,我?劝你迷途知返……太可笑了,要是我?能拥有她从出生起就?有的一切,又怎么会铤而走险拼命想得到认可?”
许蔺深后退两步,指了指礁石下怒吼的浪涛,洋洋得意勾起唇角:“所以我?从这儿把她推了下去。”
刺骨寒意席卷全身?,温西张张唇:“果?然如此。”
她的黑眸没有波澜,像是毫不意外这个?答案,只等他亲口承认。
“温簌身?亡,温安锐病重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累,可我?又兴奋得像在做梦一样,你前所未有地依赖我?,小?小?的身?体缩在我?怀里,脆弱又让人怜惜,我?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你,让你戴着皇冠,永远做那个?骄傲矜贵的小?公主。”
许蔺深深深地望着她,每个?字都仿佛含着狂热的血腥气:“你是除了我?母亲之外,第一个?愿意靠近我?的人,小?七,我?的妹妹,我?那么珍惜你……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原来是因为温簌。”
他喃喃着,语气懊恼:“当初怎么就?让你知道了呢……”
温西别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讽笑:“说真的,你的这些说辞,我?听着都想吐。”
“听起来真是好感人的兄妹情,实则你自?己?清楚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嫉妒温簌,因为你想要的一切她都有,但你只是嫉妒温簌吗?你明明知道,我?也姓温。”
“家庭、财富、学识、人脉,相貌……这些我?也有,可我?不像温簌那样凌驾于你之上?,我?年纪小?,好掌控,你想驯服我?,所以对我?示好,想要我?成为你的所有物,你将?我?高高抛起,将?我?打造得高不可攀,完美?无?瑕,像一件彰显着拥有者绝对身?份和地位的奢侈品。”
“而这样的我?,被你掌控着,”温西无?情地扯了下唇角,眼睛里是淬了毒似的笃定,“你很有成就?感吧?”
许蔺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眼睛惊颤,不可置信地凝着她。
对自?己?心底深处最晦暗的那部分被如此轻易地剖开而感到震撼。
下一秒。
许蔺深还未缓过?神,便见温西瞳孔里掠过?浓稠的暗:“好巧,我?也是呢。”
她充满恶意地笑起来:“十倍漠视和一颗糖果?,你都接受得挺好,下贱得让我?想笑。”
“……”
这话一出,许蔺深仿佛站不住似的,身?形晃了晃,他瞳孔骤缩,眼眶几乎充血。
她知道!
她全都知道!
她知道他的一切肮脏心思!
这个?念头瞬间涌进脑海,许蔺深拳头紧握,指甲陷进肉里,他感觉羞辱,又感觉兴奋。
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温西就?该是这样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恨和爱一样,拥有同样的厚度。
“到此为止了。”温西居高临下地说。
“不,不……还没有结束。”许蔺深笑起来,视线落在她那张骄傲矜贵的脸上?,将?那句刻进骨子里的话用缓慢嗓音讲给她听。
他说:“温西,我?爱你。”
他不要意外坠亡的兄妹,他要共赴黄泉的爱人。
许蔺深幽邃的眼睛弯了下,而后从身?后摸出一把枪,对准温西。
砰——
枪声划过?长?空,和海浪的声音混在一起。
温西早有防备,衣服里也穿了改良过?的防弹衣。
她耳膜里嗡的一声,堪堪往旁边一滚,同时?按了按耳廓里的监听器,呼叫不远处的吴成业等人。
可惜没得到任何回应。
“别白费功夫。”许蔺深朝她的腿又开了一枪,逼迫她往海崖的边缘躲,“就?知道你会找人,我?雇的人早就?把你带来的人拦住了。”
又是几声枪响,逼迫温西往同一个?方向移动?。
最后一颗子弹落下。
温西摇摇欲坠地站在礁石边缘,身?后就?是大海。
就?是现在了。
许蔺深脚下发力,朝她冲过?去,死死抱住她,两个?人同时?朝大海的方向倒下去。
他没忘记,因为温簌的死,温西开始对海水恐惧,游泳课也一直缺席。
一旦她掉进海里,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有你陪我?,死也值了。”许蔺深眷恋地看她最后一眼,放任自?己?和她被咸湿的海水淹没。
海浪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势如千军万马,浪声沉雷,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
噗通——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温西口鼻,她屏住呼吸,眼前一片窒息的黑暗,耳朵响起刺耳的嗡鸣。
如果?是六年前,温西的确没有再反抗的可能。
她和裴寰州一样走不过?去温簌的那道坎,恨自?己?弱小?,恨自?己?长?大得太慢。
可后来不一样了。
程肆出现在她生命里,为了有足够能力找回他,即使一次次在水里抽搐昏迷,她也逼迫自?己?克服了对水的恐惧。
程肆还在等她,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呢。
温西咬了咬齿关,控制挣扎的本能,保持着身?体放松,漂浮在海面上?,海浪扑过?来时?她屏气,退下去时?她呼吸,同时?往礁石缝隙游去。
礁石群大概有两米多高,不具有攀上?去的可能,温西紧紧抱着一块较小?的礁石,深深地喘着气。
她身?上?的手机和监听器全都被冲走了,除了在这儿等待救援,别无?他法?。
也是这时?,她才真正体会到温簌当时?该有多绝望无?助。
温西狼狈地笑出一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许蔺深说的那些话。
程肆居然拿刀抵在许蔺深脖子上?过?。
那些解不开的疑惑终于顺开了所有脉络,在她脑子里变得清晰无?比。
即使不愿意承认,可她明白,她和许蔺深在一起生活多年,不可能完全不被他影响。
她骨子里有和许蔺深相似的阴暗。
她像养杜宾犬那样对待程肆,亦想将?他完全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她以为自?己?永不会动?心,不会在乎程肆的心情,可以说抛弃就?将?他抛弃,可事?实上?,她太高估自?己?了。
从她在玫瑰园不怀好意地邀请程肆进入她的荆棘林那天,就?注定失去了脱身?的可能。
温西从不光鲜亮丽。
她的灵魂千疮百孔。
程肆来了,用毫无?保留的爱意把那些创口都补平了。
怎么有人能傻成那样呢?
拿刀挟持许蔺深,他就?没想过?自?己?会被怎样报复吗?
如果?逃不掉怎么办?如果?没有怀孕怎么办?如果?再也见不到温西了怎么办?
她清楚记得程肆送她的情书里,夹在一起的几句歌词:
化做了尘土,腐化中等你
甚至输出我?血液
无?惧被刺死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她要孤身?一人前往麓山岭,他陪在她身?边,给他拥抱和安慰。
她呆在那个?已然陌生的温家没有开心过?一天,他就?鼓起勇气跨越那道界限,把自?己?送到了她面前。
她的易感期,她的标记,她糟糕的脾气,他都真切地无?条件包容着。
就?连她离开T国,也是程肆赌上?性命为她保驾护航。
在她人生每个?痛不欲生的阶段,程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付出爱意。
付出性命。
付出所有为她献祭。
温西想,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能有人这样偏爱她。
力气慢慢被消耗得彻底,海水漫上?胸口前,温西终于看见不远处亮起了一辆救援游艇。
海波拍打在礁石上?,砸出一片片白沫,日光穿透稀淡薄雾,浮云被照亮,海面铺着一层金色碎光,程肆从碎光中降落。
她努力睁开眼睛,对上?朝她靠近的Omega,他眉骨崎岖,唇线锋利,他带着哭腔大声喊她的名字,在她沉下海面时?紧紧抱住了她脱力的身?体。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全然将?她包裹着。
她的小?狗找来带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