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伸手指着梳妆台。
洪小伍朝他指着的梳妆台看去,梳妆台上的镜子已经大面积锈坏,已经无法用来对镜贴花黄。梳妆台边上倒是有一个小凳子,但是那里并没有坐着的人。
难道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洪小伍急忙揉了揉眼睛,可还是没有看见洪雾吉说的那个“她”。
洪雾吉用无比温柔的口吻对着梳妆台方向说道:“哎,你慢慢梳头,不要着急,梳好看点儿。我大伯就是个急性子,不用听他的。”
洪小伍后脑勺的头皮阵阵发麻。
洪小伍不敢声张,一是担心朋友的声誉;二是害怕“她”的报复。
之后不久,洪雾吉的父母相继病逝。
洪雾吉的异常愈加明显。他吃饭的时候要多摆一副碗筷,给空碗盛饭夹菜,还不许别人先吃,得等他说“她吃完了”才让开动。
为此,好多亲戚不再上他家吃饭。渐渐地,亲戚之间的走动越来越少,几近断绝。
他出走的妻子的娘家人认为他是思念妻子得的病,出于怜悯或者其他,将他儿子接过去抚养。
儿子走了之后,洪雾吉的性情又发生了改变。他的生活作息时间完全颠倒,白天缩在屋里睡觉,没有声响,晚上却起来做饭吃饭,甚至出去捡柴。对他来说,傍晚吃的是“早饭”,午夜吃的是“午饭”,早晨吃的是“晚饭”。有时大清早有人碰见他,人家问他“吃过没有”,他说:“晚饭都吃完啦,该回家睡觉了。”
他懒于梳洗,蓬头垢面,好些次吓到不知内情的夜归人。本村的人倒是习以为常了,只是经常半夜听见他在山上放声高歌,扰了清梦。
许多人认为,洪雾吉的儿子命苦是苦了点儿,但幸好不至于像他爹一样疯癫。
世界上有些事情,你越不愿它朝哪个方向发展,它偏要往哪个方向发展,仿佛背后有一股魔力推动似的。
4.
事情是这样的。
洪雾吉的儿子洪利昂在外婆家长到了十六七岁,他偶尔回去看看疯疯癫癫的爹,但不住宿也不吃饭。不知道他是害怕他爹,还是害怕别人说的那些话。
虽然大部分人对他抱有同情怜悯之心,但是个别人仍然偷偷传说蛇精不但不会放过洪雾吉,也不会放过他的儿子。洪利昂之所以到现在还好好的,是因为蛇精没有足够的机会,倘若洪利昂长期跟他爹接触,保不定也会被蛇精纠缠。
受这些人话的影响,洪利昂在外婆家小心翼翼。因为他一旦情绪波动,做出过激的行为,就会有人说蛇精的威力开始发作了。他不敢太愤怒,也不敢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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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打了他,他不敢还手,只是撇撇嘴,躲得远远的。遇到再高兴的事,他也只是弯弯嘴角,从不手舞足蹈。
在他满十七岁那年,他的姨妈去世了。姨妈的儿子不愿戴孝,说是姨妈去世的日子和时辰都不好,犯了七煞。不管是儿子还是侄子,只要戴了孝,都会受到牵连。
我想问爷爷犯七煞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每次都忘了问。我问了妈妈,妈妈也不太清楚,只说在旧社会的时候,如果有钱人家犯了七煞,亡者的儿子、侄子不会穿白衣,系孝带,而会花重金请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家寡人来代替他们戴孝哭丧。没钱的人家则半夜偷偷将亡者埋出去。
洪利昂的姨妈生有三子四女,如果不举办丧礼就将她埋出去,肯定要遭人唾骂。可如果举办丧礼,又没人穿麻戴孝。三个儿子是不肯做孝子的,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代替。四个女儿见娘家人都不愿意出头,更是像老母鸡一样将各自的儿子护在自己的翅膀之下。
这样一来,只有寄居在这里的洪利昂没人帮忙说话。
大家便将目光都投向没有依靠的洪利昂。
洪利昂想了想,答应代替他们做孝子。他穿上缝了麻布的白衣,戴上吊了两团棉花的白帽,手拿条条穗穗的哭丧棒,跟着道士履行本不属于他的职责。
姨妈的儿子指着吊了两团棉花的白帽,对洪利昂说:“你知道为什么帽子两边要各吊一团棉花吗?”
洪利昂摇摇头。
姨妈的儿子扬扬自得道:“这两团棉花原是塞在耳朵里的,意思是做了孝子就不要听别人说闲话。别人说了也当没听见。”
洪利昂点点头。
“所以你既然做了孝子,就不要听别人说这说那。什么犯煞啊,不利自己啊,都是假的。姨妈见你没人养,疼你,跟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地对待。所以你做孝子也是理所当然。你说是吧?”
洪利昂不说话,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眼眶变得湿润。
姨妈的儿子骂道:“你傻啊!这棉花只代表那个意思,不是真的要塞进耳朵里啊!”
洪利昂用小手指将棉花拼命往耳洞里捅,一边捅一边对着他的表哥傻笑。
所以后来他表哥坚称洪利昂并不是因为代替当了孝子才变傻变疯的,说他准备当孝子的时候就已经傻了,不然谁会把两团棉花拼命往耳朵里塞?要不是棉花是用细绳系着的,恐怕他没成傻子之前就变成了聋子。
但是更多人认为洪利昂是在给他姨妈办完丧事之后变傻的。
姨妈的棺材上山之后,他见了人不再打招呼,而是扭转了脑袋吐舌头,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他的状态渐渐向他爹靠拢,越来越像。
有的做婆婆的看见洪利昂就对自己家怀孕在身的儿媳妇讲:“怀孕的时候千万别打蛇,打了蛇将来生下的孩子就会吐舌头,像蛇吐芯子那样。”做婆婆的还会交代说,孕妇的丈夫也不能打蛇,并滔滔不绝地说,孕妇家里的东西不能挪动位置,不能在墙上钉钉子,那样会“犯占”,等等。
据洪利昂的外婆讲,她的外孙确实曾经“犯占”。
他外婆说,按日子推算,洪利昂是在外婆家怀上的,因此“犯占”的地方就是他爸妈曾经居住并怀上他的那间卧室。
洪利昂出生的时候,他外婆守在旁边,见刚出生的外孙脸上有两个黑得发亮的痘痘,大小跟钉子帽差不多。
外婆连忙算算日子,估摸外孙是女儿女婿住在娘家时怀上的,又想起上个月在那间房的墙壁上钉了两颗挂小物什的钉子,心想恐怕是“犯占”了,她急忙回到家里,将那两颗钉子拔了下来。
不久后,洪利昂脸上的两个痘痘消失了,但遗憾的是仍留下了两个明显的小坑,浅层形状跟拔掉钉子后留在墙上的小坑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在洪利昂变得神经兮兮之后,长舌妇们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