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留下好不好
桃夭出来时本就没带什么东西, 想了想,摘了耳朵上的珍珠耳裆放回妆奁台,正准备换回自己的衣裳, 可是底下已经有人催促, 也来不及换, 只收拾了自己的几件旧衣裳便匆匆下了楼。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候着。桃夭才上马车,谢珩扫了一眼她的包袱,问:“你拿什么东西?”
桃夭不自觉抱紧了自己的包袱:“我的衣裳。”
“都旧成那样还留着作什么?”谢珩伸手拿过来丢到一旁去, “我不是叫人给你买了很多新的衣裳吗?你若是不喜欢,等回头去了长安再叫人做就是。”
桃夭不晓得他为何又说起去长安这个话题,她都已经同他说得很明白自己不去了。不过眼下再说势必又要惹恼他,索性不开口。
谢珩见她一路上有些魂不守舍, 问:“怎么了?”
桃夭终于抬起眼睫,还没开口,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想哭的, 这样显得很没有出息。可眼泪不知怎的就不听她的话,一串一串往下掉。
谢珩轻叹一声,将她拉坐到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道:“你别怕, 不过是同人打架而已,顶多赔一些钱给人家。”
“打架?”桃夭从他怀里抬起婆娑泪眼, “谁打架了?”
“你不知?”谢珩伸出冷白的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既不知, 为何哭成这样?”
桃夭吸吸鼻子, “我以为先生要走了。”
谢珩心底一软, 轻声道:“既舍不得我, 为何非要说那样的话惹我不快?”虽说不是今晚走, 可总归就是这两日了。
桃夭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件事上,吸了吸鼻子,“谁打架了?”
谢珩皱眉,“宋大娘同人打架,把人一脚踹进池塘里了。”搬家时他怕宋大夫有事找她,特地叫人留了新地址给赵仲和。今日赵仲和特地叫人来通知,说是早上连生娘同人打架,宋大夫托人送来口信,最好是让桃夭能回去看一看。
“不可能!”桃夭一点儿也不相信,“别说我阿娘院门都不出,就算是出去,也是有我阿耶跟着。我阿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阿娘同人打架。”
谢珩并不知实情,见她这样激动,只催促齐云快些回去。
拉车的马是匹上等马,脚程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桃源村。
马车还没到家门口,就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女人凄厉的哭声。
桃夭还以为是莲生娘哭,马车还未停稳就要往下跳,被谢珩一把拉回来,训斥,“不要命了!”
桃夭心急如焚,“定是有人欺负我阿娘了!”
谢珩一想到那个温柔慈善的妇人被人欺辱心底也不痛快,口中仍是道:“那也不能如此冲动。”
马车这会儿已经停稳,谢珩先一步下了马车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此刻已经很晚了,宋家本就不大的院子仍乌泱泱挤满了人,甚至还有人端着饭碗出来看热闹。
桃夭一看这阵仗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连忙上前去。
围观的村民见是桃夭回来,赶紧让出一条通道,又见她身旁还站着一锦衣华服,生得神仙似的郎君,正疑问是谁,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桃夭家的,这是腿好了?”
他嗓子响亮,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目光齐刷刷投向谢珩,就连里头的哭声都止住了。
众人瞧见他不仅腿好了,还穿得这样光鲜,悄声议论起来。
“哎呀,这桃夭家的真是个有福气的,这才入赘多久太子送钱也就罢了,宋大夫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结实,莲生娘的疯病也好了,不仅能出门洗衣裳同人吵架了!”
“看来这赘婿还包治百病啊!”
“谁说不是呢!我瞧这赘婿不仅包治百病,还旺妻!听说桃夭在城里的铺子都开起来了,生意好得不得了!”
“怪不得这桃夭才去城里一趟,回来穿戴得就跟个千金小姐似的!”
“……”
村里人不讲究,说个“悄悄话”百步以外都能听得见,更别提就在十步之内,耳聪目明的谢珩。
还坐在马车上的齐云与齐悦对视一眼,迅速瞟了一眼面色极为难看的殿下,立刻低下头,恨不得自己聋了。
殿下一向最在意自己的名声,恐怕这“赘婿”二字以后也成了忌讳,提都不能提了。就是不知殿下因何给人做了赘婿,倒叫人奇怪得很。
桃夭也听见了,只是这会儿心里记挂着莲生娘,也顾不得他面色不好看,知道莲生娘最是听他的话,拉着他一起跑到院子里。
待瞧清楚哭的人是谁后,她不禁松了口气。
原来是春花娘躺在她家院子里撒泼打滚哭。
她一瞧见桃夭回来,哭嚎得更大声,嚷嚷着“杀人了”,任凭春花阿耶如何拉都拉不起来。
自觉丢人的春花阿耶见桃夭同她家锦衣华服,如同神仙似的赘婿回来,更是羞红了脸,索性丢下春花娘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这时莲生娘同宋大夫也瞧见桃夭与谢珩,不等宋大夫开口,原本还黑着一张脸的连生娘也委屈起来,扑到谢珩怀里嚎嚎大哭,“莲生你怎么才回来,你阿娘都要给人欺负死了!”
春花娘没想到她竟然还恶人先告状,干嚎得更大声。
院子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耳朵都要炸了,谢珩忍无可忍,瞥了一眼已经看傻了的齐云。齐云忙回过神来,“噌”一声拔了刀,冷声呵斥,“住口!”
春花娘吓得打了个嗝,趴在地上不敢再嚎。其他围观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也不敢再“小声议论”,只猜测,这“桃夭家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还带了两个拿着刀的护卫回来了。
院子里终于清净下来,谢珩看向宋大夫,“怎么回事儿?”
藏了一肚子话的宋大夫竹筒倒豆子的将打架的始末详细讲诉一遍。
原来今日莲生娘说房子还有三五日就要落成,惦记着桃夭与谢珩马上就要回来,非要去池塘边洗被单。
宋大夫拗不过她只好跟着一块去了,谁知就跟人闲聊几句的功夫,莲生娘不知怎么就把同在池塘边洗衣裳的春花娘给踹进池塘里。春花娘当场就讹上了,非要他赔五贯钱医药费,不然就躺在她家院子里不起来了。
别说家里已经没有钱,就算有莲生娘也不愿意,所以春花娘就一直闹腾到现在。
桃夭想着打人到底不对,赶紧要回马车拿钱,却被莲生娘一把拽住。
“凭什么要赔钱给她!”莲生娘恶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地上蓬头垢面的春花娘,“谁叫她嘴巴不干不净,竟然敢咒莲生死了,不踢她踢谁!”
春花娘见又开始装疯卖傻,正要说“莲生本来就死了”,话还没出口,谢珩冷睨她一眼。
她骇得打了个哆嗦,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不停打嗝。
谢珩瞥了一眼已经看傻了的齐云,“给她钱。”
莲生娘一听要赔春花娘,心里就不乐意了,正要说话,谢珩安抚她,“我现在赚了许多钱,无妨。”
连生娘上下打量他一眼,果然瞧见他锦衣华服,光华灼灼不可逼视,一瞬间竟有些陌生。
她好似又觉得眼前俊雅如玉的郎君不是自己的莲生,眼神微微呆滞起来,望着谢珩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不确定起来:“你,你真是我的莲生?”
谢珩一时愣住。他初时极厌恶被当作宋莲生,眼下见连生娘似要认出他来,心底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桃夭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正不知所措,宋大夫忙对连生娘道:“莲生大老远回来都饿了,你还不快些去做饭!”
“对对对,莲生饿了。”莲生娘的魂儿似乎又定了回去,匆匆往厨房走去。
宋大夫虽有许多话要问,可眼下也不是叙话的好时机,瞥了一眼谢珩,赶紧跟去厨房。
人一走,谢珩冷冷盯着春花娘,“以后若是再敢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舌头!”说罢,像是警告似的扫了一眼看热闹的村民。
村民们被他这么一看,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热闹也不敢看了,又乌泱泱离开宋家院子。
桃夭见事情解决了,赶紧倒了热水来招待齐云同齐悦。
两人打量着这个一看就很穷的院落,心里一时五味杂全。
不曾想殿下竟然在这样穷的家里生活几个月,也不晓得吃了多少苦。
可他二人又觉得殿下像是不觉得苦似的,竟然又回屋换回了粗布麻衣。
桃夭知道谢珩是怕吓坏莲生娘,感激道:“麻烦先生了。”
厨房里。
煮饭煮到一半的连生娘就像是清醒了似的,红着眼眶问宋大夫,“莲生真没了?”
宋大夫想起谢珩的穿戴,以及他那两个气度不凡的随从,家世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想着他总是要走,正犹豫要不要同她说实话,她已经捂着嘴哭着跑出厨房。
宋大夫见她往外面跑,连忙追了上去,却见已经换回粗布麻衣的谢珩站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下。
连生娘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扑到谢珩怀里,哭道:“莲生,你别吓阿娘!”
谢珩轻轻拍拍她的背,哄她,“你别怕。”
莲生娘这才好了,擦完眼泪,“饿了吧,阿娘就快要做好了饭。”
立在一旁的齐云与齐悦对视一眼,怎么都觉得自家殿下这赘婿倒做得心甘情愿。
可“赘婿”这茬谁也不敢提,只默默坐在院中假装看星星。
很快院子里便摆了饭,莲生娘赶紧招待齐云同齐悦一块吃饭。
早已经饿了的两人见谢珩点头,也不客气围了过去。
极普通的农家饭,却做得极其可口。
莲生娘生怕怠慢了,不住叫谢珩给他们夹菜,“你怎么都不招待朋友?”
齐云与齐悦对视一眼,心想哪里敢吃殿下夹菜,正要拒绝,谢珩真就夹了一筷子搁到他们碗里。
齐云当场愣住,连饭都不敢吃了。齐悦也心有忐忑,偷偷不住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正常的疯妇。
她浑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剥了一个卤鸡蛋递到殿下嘴边,笑眯眯望着他,“尝尝好不好吃?”
从前哪怕与皇后殿下一同吃饭都很沉默的殿下竟真的咬了一口,颔首,“好吃。”
两人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心里就难受起来,突然就理解殿下为何这样心甘情愿哄一个疯妇高兴。
皇后又何尝这样体贴过殿下呢!
饭后,天已经彻底黑透,齐云同齐悦一同在宋家直接住下来。
家里本就没什么屋子,他二人就在东屋打地铺。
桃夭才拿了被褥给他们,便被宋大夫叫到后院。
不待他问,桃夭便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说到自己“假孕”时,羞得满面通红。
好在夜里黑,宋大夫也没瞧见。
在听说谢珩要带他们一起走时,道:“你同他走吧。莫要为了我们留在这里。”
桃夭摇头,笑,“也不光为了你同阿娘,我就是不想走。长安那样大,我害怕。”
宋大夫一时之间不晓得怎么劝她好。毕竟外头那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是认她做妹妹,也不是要娶她。
两人都担心莲生娘,对着竹林唉声叹气一会儿,各自回屋去了。
桃夭回屋时谢珩已经躺在床上,见她进来,问:“你阿娘好了?”
桃夭颔首,走到床边坐下,再次向他道谢,“今日真是谢谢先生了。”
“怎这样客气。”谢珩突然伸手摸摸她空无一物的白皙耳垂,“怎么没戴了?”
已经躲进被窝里的桃夭抿了抿唇,“不舒服。”
谢珩替她轻轻揉捏着耳朵,“那等回长安再做新的给你。”
桃夭小声道:“我,我不去的。”
“为什么?”谢珩望着她,“你也瞧见了,你阿娘待在这里过得并不好。等到了长安,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来治病。”
桃夭不作声。
谢珩见她如此固执,心里不快,背过身睡了。
次日一早,他见宋大夫在院子里喂鸡,思虑片刻,将他叫到后院去,开门见山,“想必她也同你说过,我想要带你们去长安。”
宋大夫颔首,“确实说了,不过我一把年纪都快入土,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故乡。”
他一句话把话堵死,谢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拂袖离去。
宋大夫追上去问:“谢先生若是喜欢她,为何不娶她,非要认她做妹妹。”
谢珩沉默片刻,道:“我娶不了她。”他就不明白,做他的妹妹有什么不好。去长安又有什么不好,怎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固执!
宋大夫见他这样说话,哪里还有什么说。这时屋外头建房子的人来上工,赶紧去招待了。
村里人的屋子不大,建得极快,不出两三日就基本已经落成。
谢珩见小寡妇日日都围着新屋打转,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底愈发烦躁。
回来的第三日下午,谢珩午睡醒来小寡妇又不见人,走到新屋前一看,果然瞧见她正在与那瓦匠聊上粱事宜。
他在那儿盯了好一会儿,板着脸走回院子。
原本正在院子里惬意啃桃子的齐云顿觉得手中的桃子不香了,正要走,突然听到殿下问:“难道是孤待她不好吗?她为何这样固执!”
齐云不敢开口,看了一眼刚洗枣回来的兄长。
齐悦一时也有些犯难,踌躇片刻,道:“许是娘子没出过远门,心里有些害怕。”
“有孤护着她,有什么好怕的!”
谢珩盯着齐云手里的桃子片刻,突然想起莲生娘说的生辰树。
算一算日子,这两日好像就是她来宋家的日子。
他心里一动,立刻吩咐齐云,“你去买几株桃树苗回来。”
这个季节哪里有桃树苗?
齐云有些为难。可既然是殿下的命令,无论如何也得完成。于是驾着马车立刻出了城,在城里转了一圈实在买不到,就去别的桃园叫人挖了几棵年初才种的充当树苗,赶在天黑前回了宋家。
谢珩这才满意,叫他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去。
齐云也不知他要做什么,直接摆在他门口。
次日一早,起床后的桃夭果然就瞧见门口搁着几株小树苗,不禁好奇,“哪里来的?”
才起床不久的宋大夫摇头,“我起来时就在那里了。”
这时谢珩从屋里出来,轻咳一声,道:“待会儿吃完早饭咱们一起去桃林种树。”
桃夭愣了半晌,一脸感动,“先生是要给我栽生辰树吗?”
谢珩矜持颔首,“你不是说要去后山看野芍药吗?待会儿也可以顺便去看看。”
桃夭羞怯怯看他一眼,应了声“好。”
饭后,她迫不及待拉着谢珩去后山。
如桃夭所言,这个季节的野芍药开得极盛,一眼望过去连成一片花海,空气里也是醉人的花香。
桃夭爱花,爱草,爱这世间一切叫人看了心情愉悦的东西,也不怕谢珩骂他,踮起脚尖抱抱他,“先生,我今日很高兴。”
谢珩摸摸她的头,“你高兴就好。”
桃夭松了手,“先生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不等谢珩答应,便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谢珩也不知她要走什么,只瞧着一袭浅绿色裙杉的少女如同一只灵巧的小鹿一般,轻巧地在花间跳跃。不过片刻的功夫,手里捧着一大束颜色娇艳的各色芍药送到他面前,“先生,送给你。”
谢珩道:“哪有女子送男子花?”
她弯眉嗔笑,“从今往后就有了。”
谢珩接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把手递给她,“那我们去种树?”
桃夭没有同他牵手,推着他的背,“先生先走,我很快就跟上来了。”
谢珩只好向前走,谁知才走了五六步,她突然喊道:“先生站着别动。”
谢珩回头,小小的女子几步跑过来往他背上跳。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她两条腿已经圈住他的腰,圈着他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催促,“走啊。”
谢珩环视一周,见已有路过的村民看过来,训斥,“成何体统,下来!”
话虽如此,可却没有松手。
“就不下!”桃夭在他耳边哼唱小曲。
正是上次他拿来哄她的。
谢珩没想到她只听了一两次就会了,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刚好对上她含笑的眼。
她摸摸他的耳朵,“好听吗?”
谢珩“嗯”了一声,背着她向桃林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曲子,直到桃林到了才从他背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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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瞥了一眼眼前数以千计的桃树,“这么多树,你晓得原来的种在哪里?”
桃夭颔首,“当然记得啊。每一棵树我都记得。”
谢珩原本不相信的。
她记性一向不大好。他同她共同生活近四个月,她总是丢三落四。不过是去一趟县衙,连回客栈的路都找不到。
眼前桃树少说有上千株,且都长得一模一样,哪怕做了标记,又有谁真的能在半个时辰里找到几棵一模一样的树。
可是她找到了,只花了两刻钟的时间,从一望无际的桃林里找出宋莲生给她种的生辰树。
每一棵上的那根枝桠上都刻了字的。
【今日给夭夭种了生辰树,她很欢喜,说决定长大要给我做新娘子,她真傻】
……
【夭夭今日长大了,她哭得很要紧。哭完以后她说她很快就可以给我做新娘子了,问我高不高兴。我心中自是欢喜万分,可我怕我等不到了】
……
【我要走了,可夭夭还那样小。很遗憾,她还是没能给我做新娘子。无论如何,我的夭夭一定要长命百岁】
谢珩冷白的手指抚摸着到自己胸口,不同于上面端正有力的字,刻得歪歪扭扭,却一横一画皆是情意的刻痕,伫立良久,直到听到说话声,才头也不回地出了桃林。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齐光见他面色极其难看,忍不住走到桃树前想要看看殿下瞧见什么那样不高兴,却瞧见刻着极小的字。
刻在树的顶端十分隐蔽的位置,一连七八棵桃树上都有,若不垫着脚尖他还看不到。
而最显眼的当属树干上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刻痕。
【桃夭爱莲生】
他想起来了,小寡妇的夫君就叫莲生。
怎么,他们以前感情这么好的吗?
他一直以为小寡妇很喜欢很喜欢殿下的……
*
桃林外,方才忘记拿树苗的桃夭才抱着树苗进去,迎面就撞上从桃林里出来的谢珩。正要同他打招呼,他却理都未理。
她不好意思地朝一旁来桃林里摘桃子的大牛嫂笑笑,“他脾气不大好。”
大牛嫂道:“生得好些的人脾气一般都不大好。”顿了顿解释,“你除外,你是我见过生得最好看,脾气也最好的女子。”
心不在焉地桃夭又冲她笑笑,树苗也不种了,匆匆回家去了。
谁知才到家门口,就见院子里乌泱泱跪着一群人,唯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玉面绯袍郎君站着。
桃夭见他气质极清冷,偏偏一对眼眸生得妩媚多情,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忐忑询问:“这位郎君是?”
裴季泽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惊艳之色,不待说话,东屋书房传来谢珩低沉的声音。
“叫她进来。”
桃夭有些害怕地往东屋跑去,正要问谢珩屋子外头的人是谁,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沾血的画轴,一旁还搁着一打开的匣子,匣子里装着满满的草编蚂蚱。
画像是莲生哥哥的,草编蚂蚱也是他送的。
桃夭连忙上前从他手里抢过画轴,展开看了看,见完好无损,这才道:“先生好端端为何要翻我东西?”明明方才还很高兴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谢珩抬起眼睫一言不发盯着她瞧,见她一脸心疼地吹了吹那幅好似被他摸脏了一样的画轴,喉结微微滚动。半晌,哑着嗓子问:“我马上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
桃夭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紧紧抱着画轴摇摇头。
“好,很好。我去同宋大娘打个招呼。”谢珩抬脚出了屋子。
两刻钟的功夫,他从莲生娘的屋里出来。
泪流满面的莲生娘追出来问:“那你几时回家?”
谢珩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莲生娘泪眼汪汪看了一眼桃夭,“那你不带你媳妇儿走?”
谢珩瞥了一眼桃夭,最后一次问:“你跟不跟我走?”
桃夭低下头去,沉默片刻,仍是摇头。
谢珩上前抱抱已经哭得快要昏厥的莲生娘,转身出了院子。
桃夭下意识追出去,忍不住叫住他。
谢珩停住脚步,喉结发紧,“你可有什么想说?”
齐云知道殿下舍不得小寡妇,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低声劝她,“主子日理万机,此去长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此处,娘子何不同主子一块去。若是有什么不满,路上可以慢慢同主子提。主子这样喜爱娘子,什么都肯给的。”殿下为了她一拖再拖不肯走,她难道就一点儿看不出来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得还不够明白,小寡妇憋了半天,直到眼眶都憋红了也只憋出一句话来,“你,你留下,我赚更多的钱养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