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寡妇桃夭的太子赘婿 十方海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22章

  和离

  征愣片刻的谢珩微眯着眼眸, “跟谁学的!”那个摸她头顶的少年?

  先生真聪明,怎么知道她跟人学的?

  桃夭忙道:”我下午时瞧见大牛嫂就这样亲大牛哥,我——”

  还没说完, 他面色阴沉, “你今儿看到旁人亲一亲你就要学, 你若来日瞧见旁人……”

  他说到这儿,话止了。

  “瞧见别人做什么?”

  桃夭见他似气得耳朵都红了,赶紧把白嫩的脸颊凑到他唇边, 小心翼翼哄,“先生别恼,大不了让先生亲回来就是!”

  这个小寡妇,究竟有没有一点儿廉耻!

  谢珩捂着滚烫的脸颊, 伸手在她白嫩的脸颊拧了一把。

  他下了重手,脸颊立刻红了一块。

  桃夭捂着有些疼的脸颊,泪眼汪汪, “先生为何拧我?”

  谢珩冷笑,“拧你是让你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出去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

  桃夭实在想不通,为何大牛嫂只要亲亲大牛哥, 大牛哥就高兴了。

  她亲亲先生,先生更生气了。

  屋外头还在下雨, 湿冷的空气从门窗缝隙不断往屋子里钻。

  桃夭躲在又硬又潮湿的被窝里打了个喷嚏, 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心里愈发委屈。

  哼, 她要再同他说话, 她就是那条成日里蹲在池塘边大榕树下睡觉的大黄狗!

  *

  雨声陡然大了些, 后院的蛙鸣一阵高过一阵。

  屋子里原本静谧的烛光在这样的雨夜也不安分的摇曳生姿。

  久久无法入睡的谢珩撩开白帐一看, 床下的小寡妇早已睡着, 呼吸极轻,粉白团子似的一张小脸半埋进红被里,浓黑的眼睫在白皙的下眼睑处投下一块阴翳,安静又乖巧。

  他粗砺的指腹摩挲着被她亲过,灼热滚烫的面颊,盯着头顶上方那几只似在烛光重翩跹飞舞的蝴蝶,不知怎么就想到长安。

  繁华似锦的长安也许也下了这样一场雨。

  经历这样一场雨水的蹂躏,东宫花园里正是花期的芍药与海棠粉白妍丽的花瓣必定落了一地,与落叶卷在一起化作花泥。

  若是他还在,最喜欢下雨的柔嘉定会不管侍女们的呼喊,不顾仪态地提着曳地的长裙奔走到他窗前,性子急躁,“太子哥哥快把腰牌给我,我要出宫去找小泽赏雨!”

  还有母亲。

  他的母亲如同宫里的每一个不被天子宠爱的妃嫔,摧枯拉朽,美人化白骨般地腐朽下去。

  可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有一个将自己活成圣人一般足以稳固她地位的乖儿子。

  她最不喜欢下雨天。

  这样的雨天会加重她的头疾。

  她不得不裹着缀满东珠的抹额,坐在暮气沉沉的宫里头,对着窗外连绵雨幕在心底哀叹自己不幸的一生。

  以及思念那个害得她患上这样的头疾,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去世的兄长。

  也许,她其实还期盼着自己薄情的夫君能来瞧一瞧她,而不是将她当作摆设一般丢弃在冷冰冰的宫殿里。

  ……

  想着想着,所有的一切逐渐凝结成一张娇艳中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女面孔,不知羞地将自己白嫩柔软的面颊凑到他唇边,娇声娇气,“先生别恼,给你亲回来就是……”

  不知何时睡着的谢珩一睁开眼,原本打地铺的小寡妇竟睡在他怀里。

  朦胧烛影间,不知羞的小女子两只粉白的胳膊圈紧了他的腰,就连温热的脸颊埋进他颈窝里。

  他呵斥,“你怎如此不知羞!”

  “就不知羞,”小寡妇从他颈窝里抬起一张粉白团子似的小脸,乌沉的眸里含了波光潋滟的笑,嘟起似熟透了的浆果一样艳红的唇在他唇上软软亲了一口,声音愈发甜腻,“好哥哥,你也亲亲我……”

  谢珩愈发恼羞,“大胆,还不赶紧从孤的怀里起来!”

  “可是,”她委屈地咬咬唇,“殿下抱我抱得那么紧,我怎么起来呀?”

  谢珩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手臂还紧紧箍在她的腰上。那样细的腰身儿,仿佛就要被他结实的手臂给勒断了。

  他想要松开手,可怎么都松不开,小寡妇一口一个“好先生,好哥哥”的叫,叫得他魂儿都没了。

  他喉咙发紧,粗砺的指腹按压着她柔软艳红的唇瓣,眸色亦暗了几许。

  这小寡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好好收拾她,她都不知道这世上男人有多可怕!

  守了二十年的清规戒律,在这样的雨夜破得粉碎。

  他修的道是什么?

  他忘了……

  突然一阵鸡鸣,谢珩猛地惊醒,怀里哪还有缠了他一夜,妖精似的小寡妇,只有白帐顶上那几只像是要翩跹飞舞的彩蝶而已。

  原来不过是春梦一场。

  他心底松了一口气,摸了一把头上湿腻的汗,才移动一下,想到昨夜那个难以启齿的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定是那看似老实憨厚的宋大夫给他吃的那碗汤里加了“传宗接代”的药粉,若不然他怎会如此!

  还有可恶的小寡妇,成日里不学好,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勾引他。

  这时帐外一抹纤细的身影突然坐了起来,他赶紧重新躺回去装睡。

  过了片刻,白帐被掀开,一股幽香迫近鼻尖。不知羞的小寡妇如同一只小狗一样在他脖颈嗅了嗅,轻哼,“自己的媳妇儿都舍得下这么重的手,真是太坏了!”

  “爱欺负人的小气鬼,让你欺负我!”

  谢珩闻言不好,正假装翻身,两根手指头堵住了他的鼻孔。

  这个小寡妇,梦里欺负他还不够,醒来还敢捉弄他,简直是岂有此理!

  *

  桃夭盯着床上熟睡的男人,正在心里默数着他还能憋多久,他突然睁开眼眸,冷冷盯着她瞧。

  她吓得立刻抽回手,一时忘了自己的誓言,瞬间当了狗,“先生醒了。刚才先生鼻子上有一只蚊子,嘴巴有脸盆那么大,幸好被我打跑了!”说罢,不等他回答,迅速把自己的被褥叠好端着洗脚盆出去了。

  谢珩松了一口气,在床上呆坐一会儿,正打算换衣裳起床,小寡妇突然去而复返。

  他不动声色问:“何事?”

  她不作声,眼睛像是带了勾子一般盯着被窝,似想把他的秘密从里头勾出来。

  谢珩道:“你先出去,我换衣裳。”

  她“嗯”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突然折返,疾步走到床边把手伸向被窝里。

  谢珩去捉她的手,她像一只小狗一样张开嘴就要咬他的脸。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她的手已经伸进被窝里,将他藏在被窝里得脏衣裳给拿出来。

  已经来不及阻止的谢珩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恨不得狠狠咬她一口泄愤。

  这个不知羞的小寡妇,脸皮竟然都厚到这种地步了!

  桃夭抱着衣裳站在那儿,一脸惊讶盯着他,见他耳朵都红了,生怕他又拧自己的脸,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出屋子,谁知迎面撞上刚从厨房出来的莲生娘。

  莲生娘见她笑得眼睛都没了,也跟着笑了,“怎么一大早高兴成这样?”

  桃夭瞥了一眼自己的屋子,眼底的笑意愈发深。

  莲生娘心领神会。

  定是昨天夜里两人又蜜里调油了。

  看来,抱孙子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心里更加高兴,“没事儿干嘛起那么早。快回去歇歇。”

  桃夭哪里敢回屋,“我不累,我去帮您一块煮饭。”

  莲生娘不许,硬是把她推回屋子,故意板着脸,“厨房那么脏,哪里要你去,你就好好在屋子里陪你莲生哥哥就行。”不等桃夭说话,还贴心地替她关上门。

  这时宋大夫从屋子里出来,莲生娘立刻上前,朝桃夭的屋子努努嘴,笑,“我看我们家好事儿很快就近了。”

  宋大夫瘪瘪嘴,轻哼一声。

  他自从昨日就开始闹别扭,莲生娘横他一眼,“一大早想吵架是不是?还不赶紧做饭去!若是把我未来孙儿饿坏了,有你好看!”

  *

  被推回屋子的桃夭见白帐合得严实,以为谢珩害羞不肯出来,便开始收拾屋子。

  她把要洗的衣裳收拢在一块,可找来找去都不见谢珩昨日换下的那套袍杉,想要问问他,又不敢上前,只好站在窗口往外看。

  昨夜细雨连绵一夜,今儿天气便放晴。到处白水茫茫。

  几只青蛙在浅水里跳来跳去,鼓着两腮吹泡泡。

  桃夭心想这种天气,后山的浅滩处必定要流出不少肥嫩的鱼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出几条黄鳝来。

  她偷偷瞟了一眼白帐内影影绰绰的高大人影,心想要不待会儿去捉几条鱼回来给他补补身子。

  她正打算悄悄出去,帐内的人突然开了口。

  “过来。”

  桃夭磨磨蹭蹭走过去,手指拨弄着白帐上的蝴蝶,问:“先生可要起了?”

  他“嗯”了一声,一只洁白似玉的手伸出帐子,“衣裳。”

  桃夭立刻重新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递到他手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床单定然是要洗一洗的,她刚才摸着都湿了,想着想着,忍不住背过身去。

  先生真的好可爱!

  “你笑了。”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桃夭回头,白帐被人挑开,一身雪白交衽里衣,文雅如玉的美貌郎君眸色暗沉盯着她。

  “我没笑!”

  “笑了!”

  “我,我真没笑。”心虚的桃夭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蝇,“先生定是看错……”

  她话音未落,眼前一暗,身形过分挺拔颀长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一时没有防备的桃夭身子后仰,眼见着就要摔倒,被一条强而有力的胳膊倏地圈住腰身拉了回来,猝不及防地贴上男人结实温热的胸膛。

  惊魂未定的桃夭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突然低下头来,灼热的气息密不透风的将她笼住。

  桃夭以为谢珩要打她,吓得闭上眼睛,“先生,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笑了!”

  谢珩垂眸看着睫毛轻颤的小寡妇,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梦里她眼眸微阖,羞涩承欢的模样,喉结不自觉滚动,不着痕迹松开手臂,伸手拧了一把她的鼻子,警告她,“若是再瞧见你偷偷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生怎么这样小气……” 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昨儿换下的衣裳哪儿去了,我要去洗衣裳。”

  谢珩神色一僵,“丢了。”

  “丢了?”她愣住,随即皱眉嘟哝,“才穿了一次就丢了,先生怎么这么不爱惜?”

  谢珩睨了一眼就差把“败家”两个字挂在脸上的小寡妇。

  她昨日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帮他买新衣裳,今儿不过是丢了一件衣裳她便心疼成这样,可见她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在她心底,他还不及一件衣裳重要。

  他冷冷道:“丢了就丢了。我不喜欢青色。”

  桃夭闻言一脸失望地捡起床上的脏衣裳与床单。

  原来先生喜欢的颜色与莲生哥哥那样不相同。

  莲生哥哥最爱这样的青色,先生喜欢沉一些的颜色。

  莲生哥哥总爱对着她笑,他却总板着脸。她已经很让着他,哄着他,可总也不见他高兴,有时还更生气。

  桃夭想不通自己要怎样做他高兴。

  不过没有关系,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先生肯留下来与她白头到老就好。

  她见莲生娘还没做好饭,便提着木桶去村口池塘边洗衣裳。

  今儿出来的早,池塘边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几岁大的小娃娃打着赤脚在池塘边摔泥巴。

  因着昨儿下了一日的雨,今儿池塘边水位上涨了半臂,她找个找了个低水位的地方蹲着。

  自从成婚以后,家里的衣裳都是分开洗的。桃夭只需要洗自己跟谢珩的衣裳,是以衣裳并不多,只有床单麻烦些。

  好容易洗完被单,她扶着这几天睡地板睡得又疼又酸的腰站起来,才提着沉沉的木桶走了几步,迎面撞上长生与赵冬至。

  长生一见到她就立刻迎上前替她拎木桶,“桃夭姐姐我们待会儿要去捉鱼,你去吗?”

  一旁的冬至也朝她望过来,又迅速收回目光,伸手从地上捡了一块土坷垃打水漂。躲在绿油油的浮萍里的青蛙纷纷跳下水,惊起一团此起彼伏的蛙鸣,惹得几个小娃娃拍手叫好。

  原本也想去捉鱼的桃夭瞟了赵冬至一眼有些犹豫。

  万一要是被冬至娘看到她跟赵冬至一块去捉鱼,冬至娘又骂她怎么办?

  若是冬至娘追到她家里来骂她,以阿娘护短的性子定是要与冬至娘打架的。

  还是不要同他们一起去了。

  她正要拒绝,长生像是看到她的疑虑似的,笑,“大牛哥跟大牛嫂,还有三顺他们都去,可多人了。”

  “这样啊。” 既然那么多人,那冬至娘总不至于要骂她。

  再说她都已经成婚了,有自己的赘婿了。

  桃夭高兴应下来,“好。”

  长生笑了,从她手里提过水桶,非要帮她送回去。

  桃夭拗不过,只好由着他帮忙提回去。

  宋家。

  坐在院里看书的谢珩听到开门声,视线迅速转过去,只见上次那个两脚泥的清秀少年与小寡妇有说有笑进了院子,还十分贴心地帮她把半桶衣裳拎到晾衣杆处。

  若不是小寡妇拦着他,他甚至还想帮着晾衣裳。

  他年龄还小,莲生娘并不像防备赵冬至一样防备他,还热情邀请他一块吃早饭。

  他笑眯眯地拒绝,拿眼角觑了他一眼,冲小寡妇眨眨眼,迅速出了院门。

  谢珩瞥了一眼像是捡到钱一样高兴的小寡妇,她一边晾晒衣裳,一边还哼唱着小曲儿,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冲他笑笑。

  谢珩收回视线,垂睫盯着手里的经书,半晌一个个字也未看进去。

  这时院中已经摆好饭。

  熬得香甜的热腾腾的红枣小米粥,玉米煎饼,一碟子咸菜,简单却可口。

  谢珩才拿起筷子,“哐当”一声响,一碗汤搁在自己面前。

  又是这可恶的汤!

  谢珩皱眉,将那碗汤搁到一旁去。

  “怎么了,不想吃?”莲生娘一脸担忧看着他。

  谢珩摇摇头,抿了一口粥。

  这时宋大夫把筷子横在碗上,轻咳一声,吓得才靠近的鸡扑腾着翅膀就跑了。

  原本还一脸慈爱的莲生娘衣袖上被鸡翅膀溅了些泥点子,不满地看着他,“怎么,你也不想吃,是想留着把碗里的粥喂鸡!”

  宋大夫轻哼一声,抬起眼睛瞪了一眼谢珩。

  “你总瞪他做什么!”莲生娘骂,“都一把年纪了,吃个饭还挑三拣四!”

  一旁正在剥鸡蛋的桃夭低下头去,偷偷扯了扯宋大夫的衣裳。

  宋大夫委屈地端起碗,三五口便把一碗粥给吞完了,砰地一声搁下碗要走。

  莲生娘见他要出门,问:“一大早你要做什么去?”

  他气哼哼:“里正大哥家的那只狗下了一窝崽儿,我想去看看!”

  “不许去,人家狗下崽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大夫面色缓和些,磨蹭着走到她面前,正欲说话,又听她道:“你走了待会儿谁洗碗。”

  宋大夫闻言面色极难看。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桃夭立刻道:“待会儿我去洗碗!”

  “你不能去,”莲生娘怜爱的目光落在她跟谢珩身上,“你只需要好好陪着你莲生哥哥就行,其他的事儿都不许做。”

  桃夭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宋大夫,默默地拉了拉谢珩的衣角,把一个剥好的鸡蛋递给他,示意他哄一哄莲生娘。

  谢珩瞥了一眼正一脸阴沉盯着自己的宋大夫,欲从她手中抽出衣袖,谁知她伸出细小的尾指勾着他的尾指轻轻晃了晃。

  谢珩抽出手指。

  她又缠上来,就像是小孩过家家一般,轻轻挠着他的手背。

  他忍无可忍,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这才发现,那只因洗衣裳泡得有些发皱的雪白的手那样小,且冰冰凉凉一丝温度也没有。

  不知怎的,竟一时未舍得松开,就这么握着,想要替她暖一暖。

  桃夭再次把那个鸡蛋递给他,像是哀求他一般,轻轻扣弄着他的掌心。

  谢珩最终从她手中拿过那个鸡蛋递给莲生娘。

  原本还在闷头生气的莲生娘立刻眉开眼笑,看他的目光愈发慈爱,连带的对宋大夫也和颜悦色,“想看就去看吧,记得早些回来。”

  宋大夫闻言,神情更加哀怨,也不去看狗了,耷拉着脸不作声。

  莲生娘忍无可忍,“你又怎么了!快去看!”

  “我又不想看了!”宋大夫气哼哼回了屋子。

  莲生娘见状,搁下筷子跟了上去

  桃夭从谢珩手里抽回手,把脸埋进袖子里偷偷笑,突然听到谢珩问:“这里头都有什么?”

  桃夭抬起绯红的脸,嗅了嗅那汤,“里头搁了人参,党参,红枣,枸杞,全部都是补血气的,先生要多吃一些补补身体,这样才有力气。”

  桃夭说完,连忙勺了一勺送到他唇边,一脸期待,“乖,吃完它。”

  “不要!”他冷冷拒绝。

  他要那么多力气做什么,她想要做什么!

  她是不是也知道他每日吃的汤里有药吗?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勾引他,想要叫他替他们家传宗接代?

  饭后,莲生娘出来洗碗。

  桃夭正准备帮着一块,宋大夫这时朝她招招手,将她叫到后院去。

  “你阿娘变了!”他委屈道。

  桃夭不解,“哪里变了,阿娘不一直都这样吗?”从前也是如此,莲生娘只要不高兴,总要拿他当出气筒的。

  “那不一样!”有苦难言的宋大夫望着被雨水沁润地绿油油的竹叶长吁短叹起来。

  从前那是他儿子,他受受气总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外头院子里那个又不是他儿子,他总觉得这个气受得冤枉。

  他道:“就为了给煮那碗汤,天不亮我就被你阿娘叫醒,这也就算了,你瞧瞧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在汤里搁了毒药似的。就算是吃,也只是抿几口,白瞎了我那棵千年人参。”那棵人参是一对,是他年轻的时候在深山里挖的。当时莲生吃了一棵,另外一棵准备留着传家的,眼下全部给他吃了,他竟然还嫌弃成这样。

  桃夭忙安慰他,“那下次就不煮了,我看先生根本就不喜欢吃。”

  “那你阿娘也得同意啊!”宋大夫更加委屈。

  若是他不煮,她又要不高兴。

  桃夭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安慰他,迟疑,“要不,阿耶还是先去里正大叔家去看一会儿小狗?”

  宋大夫闻言,更加哀怨了。如今就连桃夭也向着那人,他在这个家里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宋大夫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怎么都觉得自己有些引狼入室。

  桃夭哪里懂他的心思,还想着待会儿要去捉鱼,便丢下他要回院子。

  才跨进前院就撞见谢珩正朝她看来,她才要上前同他打招呼,谁知他立刻转过脸去。

  桃夭不知怎的就想到早上的的事儿,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坐在枣树下做衣裳的莲生娘见她今日似乎特别高兴,好奇,“同你阿耶说什么高兴成这样?”

  桃夭随口应道:“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我同阿耶说起阿娘包的粽子,所以高兴。”

  莲生娘也笑了,“这次你莲生哥哥在,咱们就多包些。”

  桃夭点点头,微眯着眼睛看向今日格外蔚蓝的天,心想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那也是很好很好的。

  当然,若是先生允许她上床睡觉,那就更好了!

  不过不允许也没有关系,他们才刚刚成婚,天长日久,先生总会知道她的好,指不定还会主动邀请她一块生宝宝。

  她越想心里越高兴,又不自觉地眯着眼睛笑。

  笑着笑着,总觉得有人看自己,一转头,就对上阴着一张脸的谢珩,吓得打了个嗝,立刻道:“我现在就去采箬叶。”

  “着什么急?”莲生娘拦住她,“还有八九日才端午节,过两日也不迟。”

  桃夭只好作罢,又忍不住偷偷瞧谢珩,又被他抓了个正着。

  这次他并没有瞪她,神色淡淡,“推我回书房。”

  端午节的天气总是多变,桃夭才将他扶进屋子里,屋外又飘起了雨丝。

  这样的天气恐怕也不好出门捉鱼,她便取出之前赵淑兰托她做的扇面来绣。

  屋外细雨濛濛,屋里极静谧。

  一个看书,一个刺绣,竟不知不觉消磨一下午。

  突然,有人轻轻敲了敲窗子。

  桃夭立刻放下手中团扇,走到窗户前。

  谢珩也抬眸望去,窗外正站着早上送小寡妇回来的清秀少年。

  屋外雨大,尽管他身上批了蓑衣,光洁的脸颊上仍挂满水珠子,眉宇间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的气息。

  雨声太大,谢珩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只瞧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眉眼含笑地与她说着话,眼神却直勾勾朝他望过来。

  谢珩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挑衅。

  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浑然不知的小寡妇却不知道,趴在窗户上,俏皮地踢着脚,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她突然抬起脸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两侧旋出可爱的酒窝。

  那少年露出极天真的笑意,又与她低语两句,披着蓑衣消失在雨幕里。

  他刚才说了什么她高兴成那样?

  屋外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谢珩索性搁下手中的书,倾听着屋外稀沥沥的雨声。

  少顷,一具带着暖香的温热身子挨着他坐下,正是小寡妇。

  她倚在他肩上,揉捏着眼睛,“先生我困了。”

  谢珩皱眉,正欲推开她,她人已经闭上眼睛。

  谢珩垂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以为她真睡着,伸手捏了捏她莹润饱满的耳垂。

  谁知她突然睁开眼睛,像是蒙上一层水气的眸子疑惑盯着他,“先生捏我做什么?”

  谢珩面无改色撒谎,“有一只蚊子飞过来咬你。这次嘴巴比脸盆还要大。”

  她“咯咯”笑起来,似昨晚做梦一般钻进他怀里,趴在他膝盖上。

  他皱眉,“坐好,成何体统!”

  “就不坐!”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怕他,轻哼,“先生好狠的心,日日赶我睡地板,不晓得我腰有多疼。再这样下去,我非生病不可。”

  “谁叫你成日里胡说八道!哪有一个女子日日吵着要同一个男子生宝宝,也不知道臊!”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蹙着眉尖,不解,“我与先生成了婚想这个有什么臊得慌?若是生宝宝臊得慌,那先生又是哪里来的?”

  谢珩被她顶得哑口无言,目光落在她艳红水润的唇上,脑海里总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叫人羞于启齿的梦。

  他知道她并不懂得生宝宝要做些什么,所以才这样不知羞臊地说出口。

  可他不知道要如同她解释这个问题,只好道:“总之就是不许再说!”一时想起那个对她不安好心的少年,又道:“尤其是不许同旁人说!”

  不等她回答,他不由自主伸手捏捏她白嫩柔软的脸颊,故意板着脸,“听见没有?”

  “我才没有对旁人说,我又不傻!”她捂着自己被拧红的脸颊,轻哼,“又捏我,我又没取笑先生……”

  谢珩闻言恼羞,又在她鼻子捏了一把。

  这个小寡妇,就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算准了他不敢欺负她!

  被捏炸毛的桃夭捂着泛红的鼻子不满瞪着他。

  她生得极柔媚,这样生气瞪人,就像是在同人撒娇。

  心底犹如被小猫挠了一爪子的谢珩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

  桃夭张开嘴巴就要咬他。

  她别的本事没有,咬人的功夫却一流。

  谢珩还没来得及躲,竟被她一口竟咬在他坚硬的下巴上。

  她颇为得意瞪着他。

  谢珩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瞧,喉结不断滚动,眸色暗沉几许。

  桃夭突然有些害怕,赶紧松了口,在他被咬出齿痕的皮肉上轻轻吹了吹,“先生别恼,我再也不咬人了。”

  他收回视线,眼睛望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在心底一遍遍默诵《清心咒》

  桃夭还以为他恼了,偷偷瞧他。

  他已阖上眼眸,像是要四大皆空。

  这一刻,桃夭相信他是做过道士的。

  屋子里又静下来,一直没有停过的雨像是要将白昼下成黑夜。

  桃夭率先打破宁静,“先生,你们那是如何过端午节的?”

  谢珩随口道:“哪里的端午节不都一样。”

  “不一样,”桃夭站了起来,趴在窗子往外瞧。

  远处翠绿的山被白雾笼着,似有一青衣郎君伫立在那儿云水渺茫处。

  也许只要他一回头,就会朝她笑。

  “先生不晓得,我阿娘已经两年没有包过粽子了,也同阿耶两年没有吵架了。我今日瞧见他们两个吵架,其实心里很高兴。先生,”她回眸,白净的脸颊上挂着几滴雨珠,被雨水浸湿的眼眸里似含了一汪水,浅浅一笑,“你一来我家,我阿娘病就好了,我阿耶也不似从前那样消沉。我心底总是很感激你的。即便是先生以后走了,我也会永远记得这个端午节。”

  谢珩在她纯真的笑里失了神,不知怎么同她说:“我从来没有吃过我母亲包的粽子。”

  “真的吗?”桃夭走到他跟前蹲下,扬起一张笑脸,“我阿娘包的粽子最好吃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半晌,谢珩伸出手揩去她流到下巴的雨珠,淡淡应了一声“好”。

  *

  这样缠绵的雨丝,终于在端午节的前一夜彻底停了。

  次日一早雨过天晴,很难得出了太阳。

  谢珩起床时屋子里空无一人,院子里只有正在摆饭的莲生娘与宋大夫。

  他洗漱完下意识在院子里搜寻了一圈,平日里这个时候总要侍弄花圃里那棵鹅黄色美人蕉的小寡妇竟然不在。

  莲生娘头也未抬:“桃夭出去采茼蒿了。”

  端午节每家每户都要插上茼蒿,是以要去早一些,若是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了。

  谢珩微微皱眉,“我并没有找——”

  “想媳妇儿就想媳妇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莲生娘笑,一脸慈爱地伸手要摸他的头。

  谢珩不着痕迹地避开。

  莲生娘眼底闪过一抹失望,笑笑没有作声。

  这时背着一篓茼蒿的桃夭回来了,笑嘻嘻地问:“谁想媳妇儿了?”

  莲生娘笑,“自然是你莲生哥哥想你了。”

  桃夭下意识看了一眼谢珩,见他冷着一张脸,想起这几日除了帮自己擦药时略微和颜悦色些,其余时间都冷冰冰。尤其是昨天夜里,她不过是问问自己可不可以上床睡,还没开口,就被他拧了一把,警告她不许胡说八道。

  想一想,她都睡了近半个月的地板,腰都要断了。她下意识伸手揉揉又酸又疼的腰,气鼓鼓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珩。

  一旁的莲生娘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身打了个转,这都成婚小半个月了,也许下个月就有好消息了。

  她心里越发高兴,“快洗手吃饭,待会儿咱们包粽子。”

  饭后。

  莲生娘趁着煮糯米的空当,从屋子里拿出一件崭新的青色圆领袍杉,正是上次说要替谢珩做的那件。

  她轻抚着柔软的新衣,颇为感慨,“年纪还是大了。从前一件衣裳两三天就做完了,这次却做了那么久。快回屋叫你媳妇儿帮你试试去。”

  桃夭偷偷瞟了一眼谢珩,心想他不喜欢青色,也不知他肯不肯试,正有些担心他直接拒绝,他突然道:“好。”

  桃夭惊讶望着他。

  莲生娘催促她,“愣着干嘛,还不推你男人回去试一试。”

  桃夭赶紧推着谢珩回屋。

  才一进屋,她忍不住问:“你不是不喜欢青色吗?”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从轮椅里站起来,伸开双臂,示意他更衣。

  桃夭嘟哝,“先生从前不是都自己穿吗?”

  话虽如此,还是替他解了身上鸦青色袍杉。

  他人生得高,她还得垫着脚尖举着胳膊。

  正忙活,头顶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我阿娘从来没有给我做过衣裳。”

  桃夭楞了一下,抬起脸刚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生得极漂亮,虽大多数都是没有情绪,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叫人暖到心里去。

  可惜他不爱笑。

  她有些心疼,“那你岂不是很可怜?”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矮下身子与她平视,漆黑的瞳孔里映近她有些惊慌的脸。

  她紧张,“先生是不是又想捏我?”

  “嗯,”他宽大的手掌突然捧着她的小脸,扬起精致的眉,“这天底下说我可怜的只有你一个。”说罢,直起腰,又是那副淡漠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说俏皮话的不是他。

  可桃夭却莫名脸红了。她偷偷瞟了他一眼,将自己脸红的原因归根于因为举着胳膊所以太累了。

  谢珩换好衣裳出去时,莲生娘正在门口等着,一见他出来,一脸紧张,“合适吗?若不合适阿娘拿去改。”

  谢珩自轮椅中站起来给她看。

  大小刚刚好,愈发显得他身姿挺拔。

  他颔首,“很好。”

  桃夭又忍不住看他。

  这么久以来,无论什么东西送到他跟前,他从来都是一句“尚可”

  原来他也会说“很好”这两个字。

  不只是她,就连一旁心底正泛着酸的宋大夫都愣住了。

  莲生娘不停拿衣袖擦拭眼角,连说了几个“好”字,捉着他与桃夭的手叠放在一块,笑,“以后你的衣裳都归你媳妇儿做了。”说完她高高兴兴去厨房看糯米。

  谢珩瞥了一眼正阴沉沉盯着自己的宋大夫,像是故意挤兑他,摸了摸自己的新衣裳,“挺好的,很舒服。”

  果然,宋大夫一听,轻哼一声,甩脸子朝厨房走去。

  “先生是不是故意气我阿耶的?”

  桃夭望向谢珩。

  谢珩不置可否。

  她偷偷在他耳边道:“我阿娘自从生病后,已经两年没有给他做衣裳了,他心里头不高兴,你就不要气他了,我阿耶每日给你熬汤很辛苦的。”

  提起“汤”,面色沉下来的谢珩睨她一眼。

  桃夭吓了一跳,“你这样瞧我做什么?”

  谢珩摇摇头,抿着唇没有作声。

  这时候莲生娘已经同宋大夫抬着已经泡好的糯米与蜜枣出来,桃夭也赶紧把谢珩推过去一块帮忙。

  她不会包粽子,谢珩自然更加不会,两个人就坐在那儿看着莲生娘包。

  莲生娘包粽子的手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一个个的粽子在她灵巧的手里很快成了形状,排得整整齐齐。

  待煮好以后,满院子都飘着粽子香。

  桃夭守在盆子旁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莲生娘拆了一个,送到她唇边。

  她“啊呜”咬了一大口,露出一脸满足的神情,含糊,“再也没有比阿娘包的更好吃的粽子了!”

  她一向如此,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让人十分有成就感。

  莲生娘笑眯眯地将她咬过的粽子递给谢珩。

  谢珩皱眉,才张口欲拒绝,莲生娘已经将粽子塞进他嘴里,笑,“你媳妇儿吃的难不成你还嫌弃?”

  谢珩含着那口粽子吐出来也不是,吃进去也不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桃夭。

  桃夭朝他做了鬼脸,重新拆了一个粽子吃。

  谢珩一转头就对上宋大夫十分幽怨的眼神,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半个粽子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瞥了一眼莲生娘,“我还想要吃。”

  莲生娘又高高兴兴剥了一个亲自递到他唇边。

  一旁的宋大夫终于看出来了,他就是在故意挤兑自己,气得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把鸡都吓跑了。

  桃夭也没了法子,轻轻扯扯谢珩的衣袖。

  谢珩冷睨一眼宋大夫。

  跟他打个照面的宋大夫打了个哆嗦,不晓得究竟怎么得罪他了

  这时莲生娘叫宋大夫。

  宋大夫以为要喂他吃粽子,立刻屁颠屁颠莲生娘面前张开嘴巴。

  莲生娘皱眉,“想吃不会自己剥吗?”说罢,将装了十几个粽子的箩筐重重递给他,“去给里正大哥家送去。”

  宋大夫耷拉着一张脸不肯接。

  桃夭弯着眉眼,两颊酒窝若隐若现。

  谢珩突然轻笑出声。

  莲生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珩笑,愣了愣神,瞥了一眼宋大夫那副模样,竟也忍不住笑了,“你说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孩子争风吃醋?”

  桃夭赶紧剥了一个粽子递到宋大夫嘴边,哄道:“阿耶别恼,我剥给你吃。”

  宋大夫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横睨了一眼谢珩,气呼呼去了后院。

  桃夭赶紧从莲生娘手里接过粽子,笑,“我去给里正大叔家送去。”

  莲生娘笑,“那你顺便去赵屠户家买些排骨回来,今日过节,咱们吃好一点儿。”

  桃夭正准备回屋拿钱,有人哈哈大笑,“不用去,我人已经来了。”

  原本要回屋的谢珩听声音耳熟,循声望去,见一满脸横肉,提着一大扇猪肉的男人走进院子里来。

  正是成婚那日,与宋大夫在竹林旁说悄悄话的男人。

  那人将手里的猪肉递给莲生娘,笑,“快拿去,刚杀的,还热乎着。”

  莲生娘道:“多少钱?”

  “要什么钱,这是特地感激宋大夫的。”

  听到动静的宋大夫这时从后院走出来,一见到他,哀怨了一早上的面孔终于挤出一些笑容来。

  两个人寒暄两句后,赵屠户喜道:“这段日子可把我愁坏了,还是宋老弟你的药管用!等再过几个月下了崽儿,我送你一只给你!”

  似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找回一丝尊严的宋大夫终于扬眉吐气,斜睨了一眼低垂眼睫正在看书的谢珩,颇为得意,“这种小事儿哪里就这么客气!”

  桃夭与莲生娘对视一眼,皆一脸疑惑。

  莲生娘问:“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赵屠户望了一眼桃夭,想着她都成婚了,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道:“还不是我家里那头不听话的猪,也不知怎么就不肯配种。我这一着急不就找宋老弟拿了包药粉,没想到它就肯了,连带着将家里的母猪糟蹋了个遍,激动地我整晚都没睡着觉,这不今日早上一杀猪,我就想着一定来谢谢宋老弟!”

  他说到这儿望向谢珩。

  若是搁在往常碰见这样的人物,他决计不敢上前主动说话的。不只是他,整个桃源村的人瞧着谢珩那通身的气派,都有些自惭形秽,可一说到猪的事儿,这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他更会养的了。

  “这猪跟人一样,它也讲究个传宗接代。”

  他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讨好与炫耀,“桃夭家的,你说对不对?”

  他话音刚落,谢珩手中日日不离手的佛经“哧拉”一声,一分为二。

  赵屠户吓了一跳,见谢珩面色极为不好看,只以为是那句“桃夭家的”的称呼得罪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宋大夫笑笑,赶紧找了个借口走了。

  莲生娘也有些疑惑地看了谢珩一眼,见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示意桃夭赶紧问问。

  不等桃夭开口,他神色疏离,“我累了,推我回书房。”

  桃夭闻言赶紧将他推进书房里,见他低垂眼睫坐在那儿半晌没有作声,有些担心地蹲在他面前,“先生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突然抬起她的下颌,冷眼盯着她,却又一言不发。

  桃夭从未见他露出这般神色,如同往常一样用脸颊蹭了蹭他有些薄茧的掌心,想要哄他高兴。

  他却似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掌,突然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与我说说,相貌,家境,越详细越好。”

  她弯眸嗔笑,“我与先生成了婚,自然喜欢先生这样的。”

  他神色微动,声音放柔和些,“你不要喜欢我。你对你的夫君可有期许?”

  “能好好过日子就行。先生问这些做什么?”桃夭不懂他为何要问这句话,蹙着眉尖,“先生是后悔了吗?是嫌弃我太笨了吗?还是嫌弃我家里穷?”明明方才还高高兴兴吃粽子,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变了。

  她又忍不住咬指尖,突然被一只洁白的大手抓住。

  他轻抚着她带有齿痕的指尖,“别咬了,都流血了。”

  她不作声,眼圈渐渐红了,鸦羽似的眼睫上盈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左脸颊滑落,流下一道斑驳泪痕。

  “先生要走?”她抬起泪眼。

  “别哭。”谢珩伸出冷白的手指替她揩去泪珠,“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可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办,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她问:“那先生之前同我成婚是在可怜我?”

  谢珩默认。

  “先生为何要可怜我?我常听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既不觉得自己可恨,所以也不要被别人可怜。”

  她站起来揉揉眼睛,笑了,“我懂了。先生总要走的。我就知道,先生这么厉害,给我做赘婿是委屈了,要不然我现在就给先生写和离书。”说着便要去研磨。

  谢珩没想到她会应得这样爽快,冷冷道:“你对待婚姻大事便是这样儿戏!”她成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桃夭不明白他在恼什么,认真道:“我只知道我喜欢同先生在一块,可先生却觉得痛苦,既如此,何不好聚好散?莲生哥哥时常同我说,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来时一个人,走时仍是一个人,缘来缘去皆有定数。若是有缘,兴许下辈子还能再碰见。所以千万莫要强求,也莫要伤怀。先生来我家我很高兴,先生要走,我便高高兴兴送先生走,所以先生是在气什么?”

  谢珩闻言,半晌没有作声。

  他也不知自己自己在气什么。

  没有人在他的饮食里下了药,是他自己在自己心上下了一剂药。

  那药在他心底生了根,眼见着就要发芽了。

  他的人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早有定数,他不允许这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得尽快拔了它!

  可一瞧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就生气。

  方才还甜言蜜语说就喜欢他这样的,一转眼和离书写的这样干脆。

  他抬眸望她一眼,见她连纸都已经铺陈好了,提笔写了和离书三个字后,蹙着眉间认真想了一会儿,回头看他,“要不先生口诉,我来执笔?”

  简直是可恶至极!

  桃夭被谢珩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滴墨滴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坏了一张纸。

  宣纸本来就贵,她颇有些心疼,只好将笔先搁到笔架上。又见他面容沉重,似乎不大高兴,想着他喜香,净手焚香。

  很快地,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一股子极淡雅的香气弥漫着整间陋室。

  桃夭见他仍是不作声,坐在窗子旁托腮看着窗外被白雾笼罩的山。

  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人像是恶作剧似的跳出来。

  是长生。

  他笑得灿烂:“姐姐伸出手来。”

  桃夭一见到他笑得这样高兴,也忍不住笑了,摊开掌心。

  他变戏法似的在她掌心搁了一颗微微透着粉的桃子。

  桃夭惊喜,“哪里来的?”

  这个季节桃子并没有熟,她家院子那一棵,结出的果子同婴儿拳头差不多大小,还泛着绿。

  她见他乌发微湿,衣衫上也都是水渍,问:“你去后山那片桃林找的?”

  从前莲生哥哥在的时候,也会在这样的季节,变戏法似的给她一颗这样的桃子。后来她才知道,他找遍整片桃林,才找到第一颗熟了的桃子来哄她高兴。

  长生笑着点点头,“走,捉鱼去,大家都去了河边,姐姐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每年的端午节赵里正都会去后山那条河网鱼,挨家挨户都有份。

  桃夭立刻道:“那我现在就出去,你等我!”

  谢珩见她竟然这样走了,皱眉,“去哪儿?”

  桃夭把已经跨出门槛的那只脚收回来,回头看他一眼,心想我为什么要同你说,又见他冷着一张脸,也不敢说话,瞥了一眼窗外的长生。

  长生这时伸手折了一片绿油油的槐树叶子轻轻吹了个响,斜睨了谢珩一眼,“桃夭姐姐再不去,就赶不及了。”

  桃夭一时有些踌躇。

  好一会儿,她拿眼角瞟了一眼正提笔写字的谢珩,心想他定是要写和离书的,我站在这儿说不定他又要同情我,也不好下笔,便道:“那我先出去了。”

  直到人消失在院子里,谢珩垂眸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字。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熟记于心的《静心咒》被他写得七零八落,他烦躁的将笔拍在桌子上。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情去捉鱼!

  这次等她回来要是吵着背疼,他定然不会帮她搽药!

  哭也不理她!

  *

  桃夭同长生才到后山河滩上,那里早已经挤满了人。同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里正大叔与春花阿耶手里手里拿着捕鱼的网,正撒网捕鱼。

  早已经来河边的赵冬至冲她二人招招手。

  桃夭一过去,见他面前桶里已经有了半桶各个都有筷子长的鲤鱼。

  赵冬至要倒给她,桃夭连忙拒绝,指着赵里正,“我再等等也是一样的。”

  赵冬至笑笑没有勉强。

  长生瞥了一眼赵冬至,拉着桃夭的衣袖挤到人群里去。

  这时赵里正刚刚收网,不计其数的鱼扑腾着露出水面来,溅起一团水花。

  桃夭又惊又喜,同大家一起拍手叫好。

  长生见她笑,心里也高兴,问:“刚才与他吵架了?”

  人太多了,桃夭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长生笑笑,“我说今年的鱼特别多。”

  “对!”桃夭笑。

  上次她见先生爱吃鱼。

  说不定待会儿拿鱼回去她家赘婿就回心转意了。

  直到快傍晚,河边的人群终于散了。

  桃夭也分了半桶鱼,高兴得不得了。

  只是鱼太重,她提起来极费力。

  赵冬至见状,连同她那一桶一起提起来。

  桃夭本要拒绝,他笑;“我们总是一起长大的呀。”

  桃夭便不好再拒绝。

  赵冬至帮她提到院门并没有进去。

  桃夭向他道谢后拎着半桶鱼回去了。

  直到院门关上,赵冬至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突然听到一旁的长生道:“冬至哥,你真没用,我要是你,才不会将桃夭姐姐这样好的女子让与那个男人。”

  赵冬至垂下眼睫,却不置一词。

  在她成婚前几日,他曾提出要娶她,可是他阿娘以绝食逼迫他就范。

  他阿娘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他,他不能真就看着她这样不吃不喝。

  良久,也不知是说给长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你还小,不懂得这世间的事儿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是吗?”长生嗤笑,漆黑的眼眸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占有欲,“我只知道,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

  赵冬至诧异看他一眼。

  “冬至哥这样看我做什么?”长生又露出天真的笑,“冬至哥,我打算去参军。桃源村太小了,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想要去长安,去看看我们大胤繁花似锦的都城。”

  桃夭姐姐家里那个男人,说的官话不带一点儿江南口音。

  他也是从长安来的吧……

  这世上,除了莲生哥哥,谁娶她,他都不服气。

  *

  桃夭才进院,正坐在院子里的莲生娘连忙迎了上去从她手里接过桶,惊喜,“竟这么多鱼,还这么大条!”

  桃夭忙不迭点头,一脸喜悦,“今年雨水大,里正大叔网网不落空,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好些鱼。”

  她说完,往东屋书房看了一眼,问:“莲生哥哥在做什么?”

  莲生娘不知她二人吵架,道:“一直待在东屋,你去瞧瞧,我去杀鱼。”

  桃夭“嗯”了一声,走到东屋门口,果然瞧见谢珩正在东屋坐着看书,在院门口徘徊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进去。

  谢珩仍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桃夭往案几瞥了一眼,见上面并没有搁着和离书,小声问:“那先生到底和离不和离?”

  谢珩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睫,眸光沉沉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