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曾本之如此说话,马上将说话的对象改为楚楚。楚楚跟着学样,他也要求安静不要太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地也将他闹出心脏病来。
三个人正在笑,门铃忽然响了。
楚楚跑去接听后,说是柳奶奶同妈妈回来了。
不一会儿,柳琴上楼来了,在她身后跟着的不是曾小安而是沙璐。
安静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他们呢?”
柳琴笑嘻嘻地要安静泡了茶再说。安静还没转身,曾本之已将两杯凉飕飕的冰镇酸梅汤递了上来。柳琴跷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喝了两口酸梅汤,在她准备喝第三口时,安静实在沉不住气,伸手夺下饮料杯,要她先说说郝文章与曾小安的事再接着喝。
柳琴笑起来:“我是故意撩你们的,怕你们太高兴反而笑出心脏病来!”
柳琴告诉曾本之和安静,这会儿曾小安与郝文章正在户部巷大快朵颐疯狂饕餮。郝文章进江北监狱时,户部巷刚刚被武汉的好吃佬们发现,他自己抢着去了一次,还没来得及兑现带曾小安去享口福的承诺,就被警察抓了起来。为此,曾小安在柳琴面前一次次地发誓,没有郝文章作陪,这辈子绝对不会踏进户部巷一步。重逢之初,两人还有些拘束。柳琴在一旁没话找话,问郝文章最想吃什么。郝文章看看柳琴,又看看曾小安,这才说自己最想去户部巷,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一通。如此,大家很自然地谈起户部巷各种好吃的东西。郝文章和曾小安都嘴馋,再加上心里还馋别的东西,一做完美容,他俩就往那里去。
听柳琴说着女儿的秘密,做母亲的安静心里很不好受。就连郝文章这个不被她承认的女婿,也像是很给柳琴面子。柳琴一去江北监狱,他就乖乖地跟着出来了。沙璐到底是当警察的,一看安静脸色不对,马上将真相告诉她。
实际上,郝文章一点也不给柳琴面子。
柳琴先以探视的名义去见郝文章,还特地说自己是曾小安唯一的闺蜜。因为情况特殊,柳琴要求了三次,每次都被郝文章断然拒绝。柳琴要沙海带自己去监狱的管制区见郝文章。沙海说什么也不答应,除了怕闹出事来丢乌纱帽,更是觉得柳琴如此使唤人,像是汉口街上袒胸露背的泼妇那样令人讨嫌。僵持到后来,沙海主动提出用提审的名义,将郝文章叫到办公室,反而比隔着铁窗的探视更方便说话。
很快,郝文章就被带到柳琴面前。柳琴突然走上前去“啪啪”给了郝文章两记耳光,咬着牙说:“你这个鼻屎,你打算像鼻屎一样混一辈子吧?你以为像鼻屎一样躲在监狱里,外面的人就会在心里压一块石头受累和受罪吗?在这里,你给老娘将字签了,然后跟着老娘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你别盯着人看,你眼睛里堆着的不是眼屎而是鼻屎。你全身上下都是鼻屎气味,你也别以为这种气味会让哪个美女恶心,你只能臭自己。现在你还只是皮肉臭,再不从这里出去,就要臭到骨头里,臭了这辈子,还要臭下辈子。臭了自己,还要臭子孙。你签字还是不签字?要签字就将上面的爪子伸出来。”见郝文章没有动静,柳琴又说:“你有个狱友吧,他只有一个人老珠黄的老伴在外面,都咬着牙出去了。你只有他一半的年纪,外面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想你爱你,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等着叫爸爸,你却躲在这里以为自己吃一坨鼻屎全家人就会不饿。你想吃好吃,也要到外面去吃才是。像你这种样子,不说外面那些好吃的炒菜,光是小吃就会让你馋死。如果是我,像你这样关了八年,出去后第一时间先吃一碗热干面,喝一碗清酒;再吃一份牛肉豆皮,喝一碗糊汤米粉;然后吃一个枯面窝,喝一碗排骨藕汤。”一旁站着的沙璐笑话柳琴,还没有像郝文章那样与世隔绝八年,就不了解武汉三镇年轻人的口味也改革了,按她的建议,像郝文章这样的人,出去后一定要先来一斤极品小龙虾,两只五号辣的变态鸡翘,就着两瓶冰啤酒,享受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不如此就无法解决连毛孔都在流口水的馋。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将武汉人最离不开的吃食渲染了一番,郝文章的喉结动了两下后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气不打一处来的柳琴正在咬牙切齿,忽然脑后有股子阴森森的感觉。她以为是谁弄了冰块什么的,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最近的物体是两米外,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只残缺了三分之一的楚鼎。柳琴转过身来,刚刚看了郝文章一眼,那股阴森森的感觉又在脑后出现了。柳琴依然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柳琴后来对安静和曾本之他们说,自己真真切切地看到一个影子一样的东西在眼前闪过,同时也明显感觉到有比空调的冷气低很多的冷风从脸上一扫而过。柳琴摸了摸自己的脸,接下来便第三次感到有不明不白的阴冷之气,只不过这一次是横在她与郝文章之间。正是由于这股阴冷之气的阻隔,柳琴从郝文章的脸上看到郝嘉的模样。
柳琴告诉安静和曾本之,自己从不做哗众取宠的事,都这把年纪了更没有必要装神弄鬼,但在沙海办公室的那一阵,她认为自己的大脑被桌子上面的那块残缺的楚鼎控制了,所以在郝文章面前放肆地说:“我忘了自我介绍,告诉你郝文章郝鼻屎,老娘是曾小安的老闺蜜,是曾本之最好的同事马跃之的内当家,是一九九九年六月敢在楚学院楼下烧香,纪念郝嘉去世十周年的那个泼妇。老娘在养蜂学会工作,是闻名水果湖的专门蜇人的小蜜蜂。不信你出去后到汉口、武昌和汉阳访一访,这么多年因公因私死了多少人,谁敢跑到死人单位去烧香祭拜?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是武汉三镇第一。为什么没人骂没人拦?我一不问政治,二不管经济,三不与郝嘉沾亲,我是发了一个女人的同情心,一个无儿无女无妻室的男人死了十年,活着的人不能全部假装忘记了。二〇〇九年六月,郝嘉去世二十年时,我又去烧香祭拜,有几个警察想拦,我就问他们未必清明不祭祖坟,未必先人的忌日不怀念!郝嘉托梦给我,说他在那边好寂寞、好冷清、好想念从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