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青铜镜如何珍贵都不能传世。正是由于这一点,盗墓贼都以青铜镜来判断墓葬的年代,以及随葬品的真伪。这也符合普遍的规律:在有限的时间里,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可靠的,正是因为要弄到真正的青铜镜,老三口不得不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青铜大盗,用所得到的青铜镜来掩护自己仿造的青铜重器。如果老三口只是提供信息,指明楚墓所在何处,再严酷的法官也无法作出无期徒刑的判决。
被盗掘的楚墓里只剩一只甬钟,因为甬钟太重太大,不方便拿着飞跑,在盗墓现场对打的那些人都没有选择它。曾本之像是完全没有专业经验的外行者,又像是只要东西其余什么也不管的盗墓贼,大步走进墓室,二话不说就将甬钟从泥土中拎了起来。现场那些懂得文物发掘方法的人,发出一声整齐的惊叫。曾本之反而更来劲了,索性将拎起来的甬钟使劲扔到一处没有烂泥巴的草地上。
这一次,漆局长不干了。他迎上来几乎是质问曾本之,作为鼎鼎大名的青铜重器专家,何以干出如此蠢到极点的事。曾本之平静地回应,正因为自己在青铜重器这一行里干得久了,他才不屑在那些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的垃圾上面浪费精力。漆局长听懂了他的话,失望地说,天下还真有将青铜重器造假当成艺术事业来做的人!
漆局长挥手让现场所有人都撤回黄州。
半路上,曾本之几次与漆局长说,一会儿还有事情需要他帮忙。
曾本之所指的本是华姐,他要漆局长帮忙,是想弄一辆车,将华姐送到她想去的地方。回到宾馆,打开房门,却发现屋子里不仅空无一人,就连华姐满身泥巴进屋时留下的那些痕迹也不见了。华姐换下来的脏衣服不见了,曾本之替华姐买的那些衣物也没有留下一根纱。曾本之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人呢?华姐人呢?”漆局长不理解,曾本之一人独居这套带会客室的客房,怎么会有别人待在这屋里?曾本之在房里转了好久,还是找不见华姐来过的痕迹。正当他开始怀疑华姐是不是真的来过时,忽然听见卫生间里传出细微的流水声。曾本之再次进到只有几平方米面积的卫生间,除了流水声,他依旧什么痕迹也没发现。然而,像是灵感来了一样,曾本之想起来,自己离开房间时,马桶还是好好的,一滴水也不漏,此时此刻却有一股不断线的小水流从水箱里汩汩地流进马桶。很显然,这是马桶的水箱出了问题,曾本之上前搬开水箱盖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华姐从被盗楚墓中抢到手的那只水波纹镜,赫然躺在清水之中。
曾本之没有多说什么,他将水波纹镜交给漆局长,让好生记录在博物馆的馆藏文物档案中。
漆局长一边喜出望外,一边惊讶不已,他不明白曾本之足不出户,从哪里弄来如此宝贝?问过几次,见得不到回答,漆局长便改问曾本之,先前说的要自己帮什么忙?曾本之让他暂且记下这笔账,说不定哪一天,真的有事需要麻烦他。
曾本之说这话心里想到的是那只被他摔在地上的甬钟。
完全是凭直觉,在曾本之的相关经历中,青铜重器的造假者几乎就是春秋文化的痴迷者,让只供王者使用的甬钟出现在一座普通的楚墓中,如此对历史常识的违反,不像是青铜重器的仿制高手所为。
在这个问题之外,曾本之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告诉漆局长:“如果有人想要这只甬钟,你可以答应,但要对方拿差不多的东西来换。”
没过多久,漆局长就回应说:“真的有人要这甬钟!”
曾本之说:“是那个从北京来的熊鼻屎吧,如果是的,你让他拿一只春秋时期的水波纹镜来换。如能得到第二只水波纹镜,就不愁没有镇馆之宝了。”
曾本之还惦记着沙海花费十万人民币购得的水波纹镜,被自己硬说成是拙劣的仿制品。不知就里的熊达世想要得到那只青铜甬钟,果真按自己教给漆局长的方法,不得不去找沙海强买那只水波纹镜,不仅是对沙海的一种补偿,更为自己再找沙海询问狱中事情提供了一种保证。而最最重要的是,如此珍贵的青铜镜,由博物馆收藏才是最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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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壹
郑雄以三天乘两次飞机的频率,跟着老省长,跑了差不多半个中国。所到之处,除了出席欢迎宴会便是参观博物馆,宴会上的菜肴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博物馆却不同,那些能体现本土文化的文物,他们基本上是走马观花,将省下来的时间全用在青铜重器上。老省长很在意自己给自己任命的青铜重器学会名誉会长头衔,别人称呼老省长时,他一定要认真纠正,说自己现在最在意、也最让自己觉得快乐的是青铜重器学会名誉会长名分。老省长真的对青铜重器有兴趣,一路看过来,天天都是乐呵呵的。
在昆明时,有人对他说,南宋之后就失踪的和氏璧在云南出现了。老省长毫不在乎,还引用清帝乾隆的话说,所谓卞和献玉只是韩非子的警世寓言而已。将昆明各处博物馆的青铜重器看完后,他俩便飞到重庆。通过老省长的言谈举止判断,这最后一站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先前跑的那么多路程都是一种铺垫。飞机刚落地,接待方传来消息,让他们赶紧转机飞到北京。
到北京的第二天中午,老省长听说那个叫熊达世的人从武汉回到北京,也要过来等着见老省长想见的那人。离开武汉之前,老省长在水果湖的一家酒店里与此人匆匆见过一面。老省长后来在飞机上与郑雄聊天,只要提到这个人,嘴角上就会挤出几道不屑的皱纹。老省长用郑雄的话说此人是当代的混世魔王,靠着装神弄鬼的邪术混迹在京城那些高墙后面。还说,姓熊的去武汉本意是想分青铜重器学会这块蛋糕的。老省长本不想与此人有过多交集,无奈对方先行告诉接待方,声称自己与老省长很熟,有些事情还需要与老省长合作。负责接待的人就安排他们共进午餐。一开始郑雄还以为大家在说什么熊大师,直到姓熊的赶到酒店,他才明白,那姓熊的只是名字与“大师”二字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