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小家伙现在, 应该已经在自己的房间躺好了吧。
不知他睡了没有……
叶妩侧身枕着一只手臂，另外一只空闲下来的手蠢蠢欲动。然而身边并没有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狐狸给她摸，只能遗憾的往上提了提被角。
叶妩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亦是开始模糊, 刚刚有了那么一点进入沉睡状态的苗头, 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似的闷声，将她一下子给惊醒了。
随后，空气中又诡异的陷入寂静, 她一时间竟没有能分辨出来，刚才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叶妩又继续闭了眼睛, 然而这一次, 睡意迟迟不至，叶妩终于听清楚了。
那竟然是外间小丫鬟的呼噜声。
叶妩这辈子只听过一个人打呼, 就是小狐狸, 是那种小小的，连续的压抑在喉咙中细弱的呼声, 若非离得近了, 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间歇性，没有规律, 一旦响起来，就如同惊雷般的声响。
叶妩倒吸口凉气, 不明白这名叫翠儿的丫鬟, 凭着这一手独特的本事, 是怎么做到能够在顾诚身边贴身伺候的。她手指微微一勾, 无可奈何的送了一丝灵力出去, 刹那间,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叶妩却是没了睡意，她起身半躺，倚在床头，借着倾泻进来的月光，将储物袋里的治世之书取了出来，手指在书页上摩挲起来。
治世之书的书页封皮上有着类似于沙砾似的摩擦感，所以她手指的动作很慢，在摸到书中间的破洞的时候，叶妩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她的眼眸低垂，安静的陷入了关于小书灵的回忆里，眸底微不可查的泄露了一丝悲伤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她的房间，几条白花花的长尾巴垂在地面被拖着往前走。
当叶妩意识到小狐狸过来了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在她的床边站好了。
叶妩脑袋一懵，做了个下意识的举动，猛地将治世之书别到身后，顺手塞进了储物袋里。
白许许脸上喜悦的表情僵住了。
两个人心里同时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要把书藏起来？
我为什么要把书藏起来？
又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小狐狸怀疑的看着她，漂亮的狐狸脸慢慢的拉了下来。
“阿姐在想小书灵？为什么要藏？”白许许是藏不住话的人，当即质问道。
叶妩脑海里各个念头转的飞快，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想看一看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你怎么过来了？来，抱……”
说着弯腰伸手，将软乎乎的小狐狸打算放到床的内侧，结果在从她身上经过的时候，小家伙的身体骤然一沉，直接趴了下去。
短短的四肢踩在叶妩的小腹，小狐狸往前走了两步，大大的狐狸眼正好对上叶妩的眼睛：“阿姐，我有问题想问你。”
“先下去。”叶妩没有惯着他的毛病，将小狐狸抱到身侧。
谁知放下他的一瞬间，小狐狸忽然间变成了少年人的模样，长手长脚的扒到了她身上，四目相对，小家伙鼻翼一侧小小的黑痣在月光下看的清清楚楚，叶妩的呼吸一下子收紧了。
“怎么了？”
她原以为小狐狸会揪着书灵的事情继续，没想到小家伙却突然间纠结起来，精致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不仅不敢与她直视，甚至还拿脑袋在她的胸口上蹭了蹭。
这是他紧张时的表现。
“阿姐……”小狐狸的声音有一点点哑，一出口就破了音。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松开了她滚到了床里侧去了，泄气的道：“不问了，不问了。我困了。”
噗通……
噗通……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叶妩能够清晰的听到小狐狸的胸膛里传来了完全没有节奏的，失控的，巨大的心跳声。
或许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叶妩也跟着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她有种预感，小狐狸想要问她的话一定很重要。
但她怕给不了对方满意的回答，于是也存了逃避的念头，将拉到膝盖的被子捡了起来，沉默的盖到了白许许的身上。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小狐狸的尾巴正搭在两个人中间，一根根抽的很紧，僵硬的垂在床上，他的身上，似乎……似有若无的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莫名熟悉的香气。
叶妩一开始并没有分辨出来那是什么。
她对着小狐狸躺好了，轻轻的说了声：“晚安，小狐狸。”
被子底下传来白许许闷闷的鼻音：“阿姐，好梦。”
叶妩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叶妩又听到了轰隆的一声巨响。
她猛地坐了起来，以为是灵力失效，外间的小丫鬟的呼噜声又响起来了，怕她影响小狐狸休息，连忙又送了一道灵力出去。谁知刚输送完，伴随着一道刺目的闪电，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是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还打了雷。
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小狐狸呼吸骤停，打了个剧烈的哆嗦。
叶妩突然想起来，妖族修炼道一定的程度，会经历雷劫，以定生死。所以妖族中人，几乎没有不害怕打雷的。
小狐狸也不外如是。
叶妩心下一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刹那间又是一个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开，她急急忙忙的起了身，附耳上前，轻声道：“许许，到我身边来。”
白许许牙关紧咬，身体还在发着抖，僵硬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叶妩奇了。
以她对小狐狸的了解，这种时候，不更应该借着这样的机会撒娇卖萌跟她蹭蹭么？小狐狸似乎从来到这个房间后，反应就有点不太对劲。
“阿姐，我已经睡了。”白许许低低的道。
叶妩在次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小家伙是怎么了，分明已经怕了这个样子，还要在她面前硬撑，她试探着道：“打雷，你不怕吗？”
“我当然不怕，我已经是大狐狸了。”白许许急急地反驳。
叶妩突然间福至心灵，猜到了一丝可能：“这样啊……可，我怕啊……”
说话间，又是一道电闪雷鸣从窗外掠过，白许许猛地抬起了头，惊喜的看着她：“你怕？”
叶妩做不出害怕的表情来，只能极其严肃的点了点头。
白许许舔了舔唇瓣，垂着眸子认真的想了一下，悠悠的叹了口气：“好吧，阿姐毕竟是女子，怕雷也是应当。那我……那我就陪陪你吧。”
说着掩饰不住嘴角的喜悦，磨磨蹭蹭的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将被子盖在身上，脑袋一如往常般拱进了她的怀里。
叶妩顺手将他的狐狸尾巴捉了过来，一条条的揉捏起来，直到将它们安抚成柔软顺滑自然的模样，才有宠溺的拍了拍小狐狸的后背：“乖，睡吧。”
小狐狸睡不着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在回忆珠里看到叶妩的过往之后，愤怒与心痛必不用说，但是与叶妩分开一个人的时候，又不可遏制的想起白泽与叶妩的对话来。
他虽说单纯，但却意外的听明白了叶妩对他的回答。
只要一想起那几句话来，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令他的脑袋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
小狐狸的脑袋下意识的在叶妩身上蹭了蹭，他握了握拳头，忽然间小声的道：“阿姐……”
“嗯？”
果然，叶妩也没有睡。
他慢慢的撑起了半边身子，手肘撑在床榻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叶妩，异常认真的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
他轻道：“阿姐对我，又是什么？”
叶妩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狐狸，明明还是原先的模样，又似乎哪里格外的不同。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叶妩的眼睛上，仿佛在等一个重若千金的回答。
叶妩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即使她心中早有准备小狐狸会向她问这个问题，但她却一直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回答。
小狐狸紧张的声音发颤，又重复了一遍：“阿姐，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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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句叶妩回答的很干脆。
“可我……”
“许许，你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吗？”
“啊？”小狐狸懵了，这是他原本打算问叶妩的问题，他想说阿姐对我是男女之爱吗？没想到叶妩居然会对他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从未爱过别人，我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许许，如果你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我愿意试着为你去学一下。”她虽然没有准备好，但也并不想拒绝他。
叶妩眼睛直视着他，郑重其事的一番话让小狐狸肉眼可见的慌了。
阿姐是什么意思？
阿姐是在向她表露心迹吗？是，又好像不是……
小狐狸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磕磕绊绊的回道：“我……我当然知道。”
他既有一种被惊喜兜头压住的感觉，又有一种焦急的，仿佛某样求之不得的东西就在眼前，一旦他说的不好，立马就会从他跟前溜走的恐慌感，小狐狸心念急转，紧张的说道：“我对阿姐就是男女之爱。”
他说的又快又笃定，加重语气：“我喜欢跟阿姐在一起，永远都不想跟阿姐分开。”
“可亲人之间，亦是如此。”叶妩道。
“我喜欢阿姐摸我，抱我睡觉。”
“这不够啊许许……”
“有好吃的想着阿姐呢？”
叶妩沉默了——每次最贪吃的就是他，何曾想着过她。
小狐狸肉眼可见的慌了：“阿姐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不开心，阿姐高兴地时候，我也会高兴。想永远护着阿姐，永远不让别人欺负你呢？还有……还有……还有有的时候，跟阿姐在一起，会心很慌，抱着阿姐的时候，想亲亲阿姐，可亲了阿姐，身上又会很难受，热热的。然后，然后就想让阿姐给我采蘑菇……阿姐，阿姐，是不是在你心里，对我就跟从前的苏妩对白泽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狐狸说着说着，忽然沮丧起来，嗓音里浸上了一点哭腔：“你抱过他，摸过他，心心念念的想过他。可是，可是……”
小狐狸说着说着，猛地朝着叶妩扑了上去，他本想亲一下叶妩，结果没有控制好，牙齿直接嗑在了叶妩的嘴唇上，但现在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小狐狸只能眼泪汪汪的还得强撑着表面的冷静：“你会让他这样亲你吗？”
叶妩疼的嘶了一声，一股血腥味唇齿间慢慢的弥漫开了。
叶妩叹了口气，明明心里已经对小家伙软的不成了样子，却依旧能保持这一份冷静。
她鸦睫微垂，遮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在小狐狸剧烈的心跳声中，慢吞吞的开了口：“或许，你说的没错。许许。”
叶妩靠近了呆呆的小狐狸，倾身上去：“没有让他这样亲过我。”
所谓纵容，又何曾不是一种变相的回应呢。
小狐狸被推到在床榻之间：“也没有帮他采过……”
“只有你。你们，不一样……”
小狐狸蓦然睁大了眼睛，连压住了好几条尾巴都没有察觉，秋水潋滟的眸子里写满的惶然，仓皇的视线无处安放，只能茫然的盯在床顶，很快就被遮上来的影子逼到了床边的帷帐上。
临近他的那一侧，绣着两只五彩斑斓的彩蝶，绚丽非常。很快的，他的眼前开始模糊，彩蝶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在他的眼里来回翻飞。
小狐狸忍不住哭了起来。
——
因着昨夜吓了一夜的暴雨，直到早上天还是阴沉沉的，叶妩并没有因此耽误行程，还是个依依不舍的顾家人告了别。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坐着飞剑，白许许坐在飞剑的一侧，两条腿搭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惹的叶妩担心的看了他好几眼。原以为要回清澜宗小狐狸会心情不好，没想到他脸上一直洋溢着笑意，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很快的，两个人走到了山门门口。
叶妩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清澜宗的气氛有些不对，从在山脚下到山门口，往常总会有弟子下山采买历练之类的，看到同门的身影，这一次竟然一个都没有不说，山门口的守护弟子还从两个增加到了数十几人。
小狐狸也被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吓了一跳，而且仔细看去，这些人在看到叶妩的时候，目光看起来并不友善。
不过她过山门的时候，众人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将人放了过去。
小狐狸趴在叶妩的肩膀，目露疑惑：“阿姐，清澜宗是不是出事了，还与你有关……”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宋沐时身上。
莫非他自白泽神庙分离后并没有回九重天上，而是继续回了清澜宗？
可这群人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叶妩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叶妩踏上星落峰的那一刻，白许许忽然想到什么，再次疑惑道：“明明提前传讯了，居然没人来接我们。”
“顾欢太不讲义气了！！”小狐狸不满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