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鱼乐水昏死过去。
她没有昏迷多长时间,因为意识的黑暗中还有一盏小小的灯闪亮着在唤她醒来。她醒了,见丈夫正在无声地喊她,推她。丈夫满脸是血,自己也是。她努力站起来,想检查丈夫和自己的伤势,但她随即发现丈夫身上和轮椅上都是碎肉和残肢,那么,血不是她和丈夫的,而是杀手和那位恩人的。那边婆婆抱着草儿正向这边跑,但婆婆看见这边的满地血肉,连忙停住,死死捂住草儿的双眼。在她身后,一架直升机急速降落,几个人跳下尚未停稳的飞机向这边跑过来,姬人锐打头。婆婆把草儿塞给其中一个人,自己发疯般地跑过来,嘶声喊着:
“天乐他爹……”
山野中灯光闪亮,姬人锐、鲁局长和几个手下在处理善后。经医生检查,楚天乐和鱼乐水都只有一些轻伤,只是在轮椅的翻滚中擦破了几处皮肤。杀手和那位救命恩人,楚天乐的亲生父亲,则完全被炸成碎片,只余下几段稍微完整点的残肢。由此可见,杀手腰间缠的**威力强大,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吓坏的草儿哭乏了,徐嫂把她抱回屋里睡了。天乐妈坐在现场附近,失神地看着那片满是血渍的地方,不停地念叨:
“天乐他爹……乐儿会认你的……他爹……媳妇孙女都会认你的……”
鱼乐水从她零乱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由来。
当天下午,七十三岁的天乐爸步行上山,来到这里。四十多年前天乐得绝症时,他当了逃兵。他外出打工,一直没脸回家乡。他这一生混得很不如意,也没再结婚。现在老了,也早就知道儿子成了世界名人,又是个绝顶的天才,心里非常疚悔。他一直想来见见老伴和儿子,就是没脸来,而且他也知道妻子和马先生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前得知全宇宙都在收缩,人类已经走到绝路一而且正是儿子做出的发现!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在有生之年看一眼俩亲人。
他来了,天乐妈接待了他,心中却十分犯难。几十年过去了,天乐妈已经不再恨他,毕竟这是自己的结发丈夫,是天乐的亲生父亲。但天乐愿不愿意见他?愿不愿意接纳他回家?以儿子和儿媳的秉性来说应该会的,但她必须事先征得儿子儿媳的同意。那个男人知道她为啥犯难,自卑地说,他不求儿子认他,也不求能被他们接纳,只是想来看看他们。现在他已经见到了妻子和孙女,只求把儿子叫回来,让他躲在外边悄悄看一眼就行,看完他就下山,再不来打扰他们。
于是,天乐妈打了那个电话。儿子快回来时,天乐爸要躲出去,天乐妈想这样也好,让他避一避,等娘儿俩把话说透再让他进来。可能他就是在躲出去那阵儿,发现了那个杀手。天乐妈则自始至终没看到杀手的身影,不知道杀手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的。事后,警方根据杀手的DNA查出他的身份,知道他叫何星,今年二十七岁,本地人,已经结婚。他原是楚天乐和鱼乐水的虔诚崇拜者,曾两次步行来这里,偷偷瞻仰心中的偶像,所以对到这里的路径很熟。他正在努力学习,准备报名参加下一艘太空飞船船员的资格考试,但在突然得知全宇宙无处可逃时,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后来他利用专业知识自制了背心**,悄悄摸上山,潜伏在树后,等着袭击楚天乐。
天乐妈哭诉着:“爷儿俩到底没能说上一句话啊,到底也没能见一面啊。”
姬人锐目光阴沉,恨得咬牙切齿——是恨他自己。“都怪我!我已经预料到危险,安排了保护,只要再早一天,就不会出事了,我他妈真该死!”
鲁局长让手下在附近僻静处挖了墓坑,把天乐亲爸的残肢碎躯埋了。杀手的残躯则装到一个塑料袋中,交给他的亲属。但亲属不方便带走,在胆怯地征得主人同意后,也埋在附近了。兴许天乐爹的坟墓里也掺有杀手的残屑吧,这是没法子的事,两者无法分得太清。天乐妈领着儿子儿媳和孙女儿,在这座无碑的墓前作了祭奠。楚天乐和妻子在坟墓前行了礼,说:
“爹,你安息吧。”
草儿也行了礼,说:“爷爷安息吧。爷爷真勇敢。”
天乐妈说:“乐他爹,你看,儿子儿媳都认你啦,孙女也原谅你啦。这下你能闭上眼了。乐他爹,我得事先对你告罪,等我闭眼后,我得陪马先生,没办法照顾你,你自己保重吧。”
墓中人无言。
回家的路上,草儿奇怪地问:“妈,这个勇敢的爷爷干过坏事吗?为啥你们说原谅他?”
鱼乐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草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姬人锐随即为楚天乐布置了强有力的保卫力量。鲁军定在杞县已经退居二线,他辞去了“副地级调研员”的虚职,带了两个手下就住在贺家。以后,楚天乐无论去哪里,身边都站着两个身手不凡的保镖,而头发花白的老鲁总在外圈扫视着,眼神如鹰隼般犀利。楚天乐不喜欢这个调调儿,甚至可以说非常头疼。他多次向姬人锐求情,但姬一口就堵回来,没有任何通融余地。鱼乐水同样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喜欢处于二十四小时的盯视中,但想起丈夫遭遇的凶险,她也就不再表示异议。
2
就在楚天乐遭遇未遂暗杀的第二天,传来了阿比卡尔的噩耗。美国航空公司上海浦东至纽约的一架波音747客机失事,坠落在太平洋的中心,机上三百多名乘客全部失踪。乘客名单中有艾哈迈德·阿比卡尔的名字。
姬人锐立即赶往纽约,他将以个人身份,也代表“乐之友”组织对逝者吊唁。当客机经过新闻中报道的失事地点时,姬人锐俯望着白色淡云下那闪着波光的海面,心中是浓酽的苦楚。他想,如果他同意了阿比卡尔的提议,阿比卡尔很可能多停留半天以商谈具体事宜,那样也许就不会搭上这趟失事的班机。当然这个自责过于苛刻了,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另一个因果关系则是明确的、肯定的——是他的拒绝毁了阿比卡尔一生中最后一件事业,九天之上的阿翁不会瞑目的。
阿比卡尔的灵堂设在SCAC,丧事的规格很高,是比照联合国秘书长的待遇,不少国家的首脑都亲自来了。首脑们的吊唁带着仪式化的庄重,至于来吊唁的普通民众和联合国中下层官员们,姬人锐从他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