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中咯了两声,费好大劲咯出一口淤血,人已昏迷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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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想飞
小稚在江流的声音里苏醒过来,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商裳儿。胸腑之间,却说不出的难受。他轻轻咳了下,又咳出一口血,低声道:“他叫我十二岁前不可冒用的,看来是真的。裳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商裳儿的盲眼中流下了泪。
小稚却轻笑道:“那也好,不管怎么,我不用再刺你的眼睛了,你也没有说出‘暗湍岩’的所在。”
身边江水急流如湍,那么奔腾咆啸不管人世间所有悲凉地流泄着。‘暗湍岩’、‘暗湍岩’,‘暗湍岩’也有这样暗流的急湍吗?而什么,什么才是这急急而去的湍流中可以不动的一岩?商裳儿看着小稚,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虚言安慰,只怕都留不住这个小小的生命了。她轻轻抚着小稚的头,“告诉姐姐,最后你还想要什么?”
小稚张了张眼,看着江边那渐暗的天空,真的,他想要什么?
商裳儿的面色却坚定起来,忽然一咬牙——就是要面对‘暗湍岩’的九责九罚,此生此世永不见天日,她也要救活他,她也要。
但这里却要一个机缘,她紧张地盯着他的嘴,问:“你想要什么?”
如果,人生的急流就在你身边那么湍流而过,如果,所有人世的风暴已卷去你生命中所能拥守的一切,在最后的最后,你想要什么?
小稚最后一眼望了望天空,接着要来的是一个无遮无尽的夜了。夜里,是不是一切最终的梦想终会有实现的一刻呢?他知道,这该是自己最后的一愿了。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他在终于闭上那一双如此纯净童稚的眼时,口里低低呢喃了一句,商裳儿把耳朵附在他唇边才勉强听到——
小稚的嘴里只有依依稀稀的三个字:“我想……飞……”
岸下江语,湍飞而去,裹挟而去的是一个童稚小儿无多的生命与他无它的纯净。那个孩子在最后的江流里说出了他人生最后最大的奢望:
我——想——飞——
人生如枷,而飞翔是梦。江流中一个孩子最后的愿望原来还是想扑闪着他细瘦的臂膀在这疲重的人世里振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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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之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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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谪居
——小椴
题记:世事一场冰雪花间几度红棂
“……准、准、准,准尔还俗嫁夫君。脱袈裟、着罗裙,出空门、入凡尘,免得僧敲月下门……”
七月的浔阳,郁闷而懊热。在老街口的一个四四方方略显破败的小院花厅里,歌声方落,一个面色微黄,身材干瘦的男子便抢先鼓掌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神色倒还欢愉。厅堂上演的是一出小戏《思凡》。那戏子的长相平常,难得的是她神态间那一份娇媚之态——毕竟如她这样肯真的剃个光头来演尼姑的倒也少见。据说她本来就是姑苏城外苦念庵的尼僧,因不耐清规,先被一个朝中大佬包养,后来流落出来,就当真改行唱起戏来。她这个光头倒也剃得别致,所以前月一到浔阳,便受追捧。今日她也就在这浔阳城的府衙后园里,为几位浔阳城里的执守演出这么段她最拿手的半黄不黄的小戏来消愁逗闷。
那三十出头的男子脸上一副疲倦之色,不知是天太热还是院中那半开不败的花气在他脸上氤氲出一层隔障,让人对他的面目有一种看不清楚的感觉。他名叫陈去病,现任九江团练使。说起这浔阳之地,在前朝治下,倒也是一个兵家重镇。可是到了今日,却已经武备松驰,九江团练所属之部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千的兵士。
除了他,厅中还坐了有两个人。一个身材微胖,相貌昏聩,却是这城里的执政、浔阳守张洵。另一个满面公文气,黑黑的肉脸不知是因为没有洗净还是整日被案牍熏的、直要流淌下墨汁般似,他却是这城里的通判顾刚文,执掌刑律之事。
那浔阳守张洵趁陈去病抬脸大笑之际,偷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原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兵部要员,如今谪居浔阳已历七年,不迁不调,困守不动,在他这个官场老狐狸看来,已甚是稀奇。更奇的是,他见过他治下之军,那份军容整肃,就算在他这个不解武备的文官看来,也是放眼两江少有的精兵了。可这时他看着陈去病面上那一副病恹恹、萎靡靡的神气,一时不由觉得,那浔阳城外,名称‘匡辅’的兵营简直似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那真是这个病恹恹的贬官陈去病的治下之军吗?
陈去病却在眯着眼看着那个尼装女戏。他也曾通览佛典,典中精义只怕是要消解从此岸到彼岸的无常。可这人世真妙,小民们用它消解着自己终极追溯的同时、也自有方法以自己的小小人欲就那么从容地消解了它所有的清规戒律——那一场执执的爱可望而不可期,那一世黄卷青灯的枯守似乎又如此没有人味的无益,倒是那小尼姑可以凭着她的生命力自由的穿梭于彼岸与此岸之间,随手拈出生的意义了。
他脑中这么想着,却听张洵道:“想不到佛家弟子还可以如此济世……”
他说的自然是玩笑,陈去病知道不用接言,笑笑就可以了,却听他接着道:“说起来,‘东密’也算是佛教一支吧,他们倒不如这个小尼姑来得洒脱,那可真叫一场‘执’。陈兄,你对近年来风头劲起的东密怎么看?”
陈去病一愕,他貌若无心地向浔阳守张洵看去,只见张洵也正貌若无心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笑,却均在想着:对方这无心之下,是不是还包藏着一场深心呢?
狂风起于萍末,在座的三人只怕还无人能对‘东密’两字置之不问的。‘东密’之势初起于前朝,二十多年前,呼风啸雨,也曾极一时之盛。其后猛遭弹压,但不过三数年后,他们势力重起,干连朝政。加入的人,不只升斗小民、贩夫走卒,甚或包括朝中大佬、军中骠骑。
这一切当然没有谁提起,但在座的人无不知道:这世道就算不经历一场大变,只怕也少不了一场大乱了。
只见陈去病干涩一笑:“如若不执,何存何在?如若过执,或明或灭。张知守,您这请我来不是听戏,竟是要由色悟空,坐而论道了。”
张洵哈哈一笑:“玩笑,玩笑”。
可他心中却百念陡起——仅仅一年之前,他还不用这么向陈去病探话,那时东密的势力还没有真正浸入江西一地。可如今,东密已派人三次找到他了,要求的只有一件事:合作。张洵久历迁黜,深识宦途风险。他不知道如果答应了东密最坏的结果会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