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初次朝会2
陈国?公站出来?, 一会儿怒指百官,一会儿怒指赵鸢:“难道不用派人去调查清楚么?既然是?天?灾,死伤无数, 为何赵鸢能?全身而退?作为下臣, 出事应立刻向长官汇报,整个?尚书省却没人收到任何消息, 这事, 就没可能是赵鸢渎职害死囚犯姓名之后,演的一出戏么?
大臣们这才看清楚了局势。
这不是?上天?和人的矛盾, 而是?陈国?公和女皇之间的矛盾。他们不由松了一口气,兄妹掐架, 外人看热闹就行。
陈国?公为官数载, 女皇登基,他功不可没。朝中对女皇的讨伐声多于支持声,她需要自己的娘家人, 陈家有私兵,光这一条足以震慑讨伐她的文臣们。
但矛盾不会消失,只会越积越多。
在最开始的计划里, 女皇是?要借这个?机会,利用赵太傅去对付陈国?公。接囚的刑部官员, 本应该和晋王府囚犯死在一起的。只要陈国?公发?难刑部, 赵太傅不会坐视不理, 她只要坐收渔人之利。
而如果赵鸢能?死在这这个?局里,效果一定更佳。
没料到, 这个?小小的赵鸢, 她不是?入局者,而是?破局者。
事态虽没按计划发?展, 但如今局势尚可,就算拔不去陈国?公这根扎了她多年的刺,也能?给他一个?提醒。
她更没料到,面对陈国?公的当众质疑,赵鸢竟反问了回?去。
赵鸢被陈国?公指着鼻子训斥了一通,她闭目静思,脑海里有一个?初步的计划,却不知该不该实行。于是?,她悄悄抬起头?,看了眼?李凭云。
李凭云微微颔首。
她一个?眼?神,他已?意会。
赵鸢挺起腰,抬起下巴,与陈国?公对视:“陈尚书,您是?质疑我大邺士人的品性,还是?质疑陛下的判决?汾县县令张疏得知灾难发?生,向长安送了二十封急信,没有一封能?够出汾县境内,到底是?何人拦住了报灾的信,您当真不知么!”
女皇心中本已?有了决定,赵鸢掷地有声的质问,让她心生动容,决定静观其变。
女皇没想到,这么多年,第一个?站出来?捍卫自己帝王威严的,会是?这么一个?瘦弱的姑娘。
人群里,声音最大、怒火最盛的人,往往有着绝对的权威。可赵鸢镇静的反驳,竟让大臣们觉得陈国?公不堪一击。
陈国?公身旁的户部侍郎斥责:“大胆!赵邈就是?这么教你的!朝堂之上,你竟敢如此犯上!”
“圣上在上,谁敢称上。”
出言之人,竟是?孟端阳。此人是?先?帝钦点入宫为官,当初女皇登基,他是?反对派中最年轻的官员。
表面上他是?当众维护起了女皇,实际上维护的则是?赵家父女。
赵鸢突然向女皇叩拜,“陛下恕罪,下官确实有所隐瞒!当日下官先?去汾县官衙求救,发?现县里的衙役都被陈家征用,于是?又去了陈府求援,陈府管家不愿通传,他告诉我,让我写信给尚书令,有了尚书令的章,陈家才会出兵。救援时间紧迫,当时下官一时冲动,对陈公出言不敬。下官愧对上官信任,愧对父亲言传身教,愧对国?子监诸位夫子敦敦教诲,请陛下依法惩治。”
赵鸢这一招以退为进,李凭云都没料到。
他的心思和其它人不一样。
在满朝风雨中,他置身事外,看着赵鸢的双眼?渐渐出现幻觉。
他看到她的背上生出一双羽翼来?,它扑通扑通地挣扎,挣扎戛然而止,死寂半晌,突然奋力一挥。
一只雄鹰扶摇而上,冲入云霄九万里之高。
女皇叹了声气,“国?公,赵鸢是?目无尊长,可你身为尊长,也欠了几分?包容。赵鸢所说是?否属实,请汾县县令张疏前?来?,一问便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灾情调查、赈济之事,便交给...李凭云,朕命你为汾县巡察,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女皇这是?一句暗语。
汾县不但是?受灾的地方,还是?女皇的娘家。去汾县察谁?自然是?察陈家。
明白人都看懂了,让李凭云去察自己的娘家,说明陛下对他极其信任。
女皇从龙椅上站起来?,顷刻间,一只活物从大殿外冲进来?,一头?撞向龙椅,黄门侍郎柳霖马上惊呼:“护驾!”
等禁军前?来?护驾时,众人已?经看清了造成这一场动乱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是?一只隼。
它冲向龙椅,撞死在皇位上。
女皇寿辰之后,隼就代?表了鸢。
冲撞皇位,不必筮官来?占卜,没学过?周易的三岁小儿也清楚这件事是?隐喻赵鸢冲撞了女皇的皇位。
陈国?公大呼:“是?谁把这畜生放进宫的!”
赵鸢嫉恶如仇地盯着陈国?公,谁?眼?下想要害她的还有谁?除了你们陈家人,还有谁敢!
女皇迷信也是?众所周知,群臣鸦雀无声,不敢多做解释。这时李凭云突然道:“这是?天?上飞的野物,地上走的宫人如何阻止的了?天?降异物,当召筮官占卜吉凶。”
担任筮官的,正?是?当初女皇寿宴,称赵鸢为祥瑞的礼官冯洛。
“陛下!”冯洛惊跪在御前?,“这只误打误撞的隼,为大邺挡了灾!”
吉凶辞,向来?由人解释,经冯洛这一解释,众大臣心里只觉得妙哉,女皇道:“既然是?为我朝挡灾,当以厚葬。这只小畜生的后事,便由赵鸢去处理吧。”
赵鸢知道自己是?渡完劫了,她不敢松懈,挪到御前?,小心翼翼捧起那只隼的尸体。
女皇要下朝时,她忽然想到:“陛下,那下官失职一事呢?”
赵鸢是?女皇力排众议挑上来?的人,她赶在百官面前?这样问,恰说明她是?个?上进的人,女皇对她不由多了几分?喜欢。
“孟卿。”女皇唤来?孟端阳,“赵鸢是?你的手下,对她的处置,你来?定夺。”
孟端阳道:“琼庄受灾一事尚未查清,不能?给赵鸢定罪,便先?停职处置。”
这个?结果赵鸢不得不接受,经历此难,她察觉要想做个?好官,勇和谋,一样不能?缺。她如此冒进固执,能?得这个?结果,已?是?莫大幸运。
散朝后,她跟着孟端阳往外走,走出启元门,赵府的马车在等她。
赵鸢拜别孟端阳,抱着死隼的尸体,上马车离去。
陛下命她处理隼的尸体,她不敢怠慢。回?家沐浴更衣后,便找到义庄,像给人入殓一样,下葬了这只阿隼。回?到家中,家里一切如常,父母未谈及此事,唯一反常的,是?今日晚膳父母同席,这个?三口之家似乎从未坐在一起吃过?晚饭。
长安东市宵禁,西市正?是?繁华。凤凰台上,今日有个?南方来?的舞乐班子献歌献舞,不同于坊间盛行的胡女,南方来?的佳人婉约秀致。
冯洛透过?雅室的珠帘,看得如痴如醉。
他与李凭云是?同届考生。李凭云是?当年的状元郎,他名次稍稍次之,那年本以为是?大鹏振翅,将与天?比高。
那年李凭云的名次被调换,引来?女皇对当年科举的追查,当年科举考官皆是?陈国?公的亲信,冯洛的叔父作为其中之一,被关入刑部问罪,后畏罪自杀。
冯洛父亲为了保住冯洛的功名,将所有家财献给了陈国?公,可最后,冯洛还是?被判定为舞弊。
一关三年,出来?冯家已?经没了。
若非眼?前?之人,他如今还在牢里数虫子呢。
“李兄,陈国?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吃瘪,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今日你是?要不醉不归,还是?要醉倒温柔乡,都算在我的账上。”
李凭云依稀记得赶考那年,冯洛恃才傲物,对女色不屑一顾。如今,也只剩这点依赖了。
李凭云说出一句欠揍的话?:“我不近女色。”
冯洛给李凭云倒着酒,意有所指地笑道:“李兄,你与那赵家小娘子究竟是?何关系?竟为了她不惜把自己送到陈国?公眼?前?。”
“我帮她,因为她是?个?好官。”
李凭云的父亲是?被官府的人所杀,他见过?太多官员,也当过?官,深知其中不易。赵鸢他看到这么多人里,唯一会为贱民鸣不公的。
冯洛半信半疑,“只是?如此?”
李凭云道:“只是?如此。”
李凭云的脸上只有两种表情,一是?如沐春风的淡笑,二是?冷漠。这样的人,心事往往藏得很深。
冯洛道:“姑且当你没有骗我。原以为这赵鸢是?个?草包,没想她第一次上朝,临危不乱,应变能?力也够快,下朝时我偷偷看了眼?陈国?公看她的眼?色,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
李凭云端起酒,轻抿一口,“说她做什?么。”
“李凭云,你若信得过?我,我再卖你个?人情。”
李凭云:“我不喜欢欠人情。”
冯洛心里暗骂了几句,可谁让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陛下对赵家小娘子的喜欢已?经溢于言表了,你想不想让你的小娘子更受宠一些?”
皇帝的宠爱是?免死金牌,谁不想要。
李凭云道:“你想如何?”
“李兄,这件事是?我冯家的秘密,若非你救过?我的命,我是?不可能?泄露给你的。当年我有位姑婆,曾是?宫中产婆。陛下入宫怀的第一个?龙胎,就是?她接生的。”
“死去的废太子么?”
“是?,也不是?。别看陛下如今威震四海,我姑婆说,当年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为了诞下皇长子,月份不够,陈家父子就命人去催生了。至于催生的法子,是?命人割开女皇的腹,从里面取出婴儿。当时陈家人请了数位先?生算过?,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是?一定是?皇子,谁知破肚取出来?的竟是?一位公主,因是?不足时辰生出来?的,公主哭了几声,就断了气。于是?他们偷梁换柱,拿一个?男婴换了公主。陛下是?天?子,也是?女人,都说舔犊情深,陛下对待太子的狠心,足矣说明对这位公主的思念。若我在你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做些手脚,让陛下深信她和死去的公主有某种联系,等她的,将是?泼天?的恩宠。”
“此事运作不易,稍有不慎,你便是?死罪。”
冯洛狂妄地笑了几声,“死?有何惧?不能?活的酣畅淋漓,我时时刻刻都是?行尸走肉。反正?总有人要受宠,为何不能?是?个?敢仗义敢言的好官?李凭云,你救了我的命,救了我的尊严,你看上的人,我冯洛拼上性命也要帮你得到。”
和冯洛的不拘形迹不同,李凭云冷静如常。
冯洛又拉着他喝了一坛酒,烂醉如泥后,唤来?两个?舞伎入了内室狭玩。秽语入耳,李凭云的定力逐渐消弭。
他想到赵鸢第一次抱他,想到他第一次吻她,她的身子那样软,她的气味那般干净。
一股邪火直冲他的任脉穴,他完全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