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捅了太子一刀后 枝期 241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8章

  小桃今年不过双十, 自小被买进了宫,前头二十年没走过什么好运,到?栖梧宫给皇后娘娘当值就算是一等一的大彩头了。

  皇后娘娘初入宫时呆呆憨憨的, 不会说话, 看起来?不过十岁稚童,很少哭闹, 小桃又惯会逗人高兴, 在她手底下做事于是很自在。

  自从上月落了水后,近个月来?,皇后娘娘不知怎么, 忽然?开了窍, 人机灵了许多,看起来倒和常人无异。

  初闻皇后落水, 小桃吓得七魂都要没了一魂, 忙不迭地就往栖梧宫跑,心里还暗骂, 不过是被陛下喊着去太?医院取个药,早知安排别的婢子去就好了!

  谁知罪魁祸首已经?到?栖梧宫了,陛下垂着眼, 用湿帕给人擦手,仔细地每一寸地方都擦过,可是他的腕处磨红一片,看起来?比姜君瑜更需要伺候。

  大殿之内,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天子没?有说话, 只是静默地做完自己的事。他弯着腰,看起来?背上仿佛有千钧之重, 马上就要将他压下。

  裴琅目光沉静,面上没?什?么表情,朝她投过一个眼神。

  小桃不敢再看,两股战战,连连跪下磕头。

  意料之外,陛下没?有苛责她,只是抿了下唇,像要交代她什?么,可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就像抬起的手最后也只敢将床榻上的人的被子轻轻掖好,连人都不敢碰。

  他最后只是说:“照顾好皇后。”

  *

  落水算是因祸得福。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恢复了神智,小桃比谁都高兴。陛下很少又很多会来?栖梧宫,很少是在白日,很多是在晚上。

  从前小桃以为是白日时的皇后心智像幼子,难以交流,陛下不愿意,晚上人睡了,老实?了才来?。

  可是她守夜的时候悄悄偷偷看了几眼,照她娘的说法,那样看人的人,定然?是喜欢对方喜欢得不得了。于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陛下总爱晚上来?了。

  可是这不妨碍她觉得陛下心里是有娘娘了,皇后娘娘是好人,小桃希望她高兴。

  娘娘病了几日终于好了,小桃更高兴了,进来?换糕点的时候都不自禁地哼了几句宫里嬷嬷教?的小调。

  “是什?么小调?”姜君瑜放下手里的九连环,问了一句。

  “是宫里嬷嬷教?的,奴婢也不知道。”小桃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九连环玩了半下午了,还没?解开。

  “咳咳。”姜君瑜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不愿意叫外人看到?有些不大聪明的自己,又忍不住问:“……宫里有什?么趣事么?”

  “外邦使臣前些日子刚离朝,据说献了不少新鲜玩意……再过半月就到?春天了,春狩也该提上日程了,娘娘应当可以出宫转转了。”小桃到?底年岁不大,讲到?宫外,嘴上跟跑马似的,一口气讲了不少从出宫的侍从嘴里听到?新鲜事,停也停不下来?。

  “这样,那人未免也太?过分。”姜君瑜跟着应了几句,佯装生气,又装作很不刻意地转移话题:“那陛下那边呢?最近是很忙么?”

  小桃忽然?停下了。

  姜君瑜警铃大作!

  连着三日没?来?!又有外邦使臣上贡!莫非是有什?么和亲公主!

  心里又酸又涩,比中?午吃的山楂糕还不好受,姜君瑜决定,以后再也不吃山楂糕了!

  小桃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同?皇后娘娘讲,但是见人一下子难过起来?,眼睫垂下,酝了一点淡淡的水雾。一时紧张,也不管能不能讲了,直接开口:“陛下偶感风寒,病了好些日子呢。”

  醋酸的泡泡冒出坛面,很快又破了,只剩下一点点点点的酸。

  比山楂糕好了一点,但姜君瑜还是决定再也不吃山楂糕了。

  一下子想到?风寒的缘由?,姜君瑜抿唇,揪着手上的九连环,发着呆。

  小桃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察言观色自诩一流,给人递台阶:“奴婢看这病来?势汹汹,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娘娘是一国之母,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不想去!”姜君瑜拒绝,脚踢踢前面的桌子,口是心非地闹脾气。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小桃不知道她真不高兴还是假不高兴,顺着人的话茬。

  姜君瑜更不高兴了。

  她等?了一下,没?等?到?小桃继续说,只好眼一闭,心一横,假装开口的不是姜君瑜自己,为难地开口:“不过这九连环确实?还挺难解的,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陛下难倒。”

  *

  宣政殿离栖梧宫最远了,姜君瑜在路上忍不住想,裴琅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把赵五姑娘发配那么远的地方

  只是好像又没?有很远,她胡思乱想没?几下,就莫名其妙到?了门口。

  “今天日头有些大,我不想出门了。”姜君瑜反悔,马上就要回头,打道回府。

  小桃赶紧拉住她。

  姜君瑜发觉自己迈不开步子,好像被堵在原地,进退不得,也犯难了,愁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心出汗,汗湿了紧紧握着的九连环。

  十七大老远就看到?人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报。

  主子梦魇缠身?,本就不易睡着,这几日病了更是,好不容易刚睡下。

  可是把人放走了,可能会被骂得更惨,别说做神棍发财了,后半生兴许就对着大漠数骆驼去了。

  纠结良久,十七到?底叹了口气,打量一周,手指轻动,弹了只小石子到?姜君瑜手上的九连环上。

  姜君瑜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

  自己好歹也算有正事的,心虚什?么!

  她闭眼,往前走了几步,宣政殿的侍从谨遵十七的指令,没?敢通报,给人开门,把姜君瑜放进去了。

  姜君瑜不想叫小桃跟着,只身?进去。

  甫一进去,就被浓重的熏香扑了满鼻子,险些呼吸不上来?。

  这味道她熟悉得很,夜交藤和柏子仁,比她殿里的还浓。

  姜君瑜忍不住心里呛人,太?医院是夜交藤采太?多了,这也有那也有。

  到?底为什?么有,其实?她自己也清楚。

  姜君瑜叹口气,只是没?想到?刚往床榻那边迈了一步,榻上的人就已经?惊醒。

  层层的床帐中?伸出一只手,殿内昏暗,那只手白玉般,泛着一点不健康的青色。

  裴琅脑袋疼,掀开床帐,将要生气,对上人又飞快地垂下眼皮,眼睫在眼睑下扫出一片阴影,仿佛藏匿了所有浓重的情绪。

  和这间?暗屋一样,不见天日,在黑处隐秘地生长,破土。

  “皇后来?做什?么。”裴琅八方不动,手掀开一块帘帐,叫姜君瑜只能透过那块地方窥见他一点点神情。

  无波无澜。

  “来?看看你死了没?。”理?智告诉姜君瑜不应该这样说, 然?而不见天日的地方是会将人的理?智一点点吞灭干净的。

  姜君瑜想。

  恐怕只有裴琅才能永远镇静永远考虑利弊,毕竟他冷心冷肺,最最看不上眼的就是所谓真情。

  裴琅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怔片刻,攥着帘帐的手紧了又松:“……劳皇后挂心。”

  没?意思。

  姜君瑜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使劲眨几下眼,想要将眼眶的湿意掩得一干二净:“原本还有事的,现?在也可以没?了。”

  裴琅不说话,好像在沉默地送客,姜君瑜干脆转身?,头上步摇摇摇晃晃,发出不小动静,说明主人现?在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门板近在眼前,再往前一步,轻轻推开,姜君瑜又可以回到?那个温暖天光的地方,阳光会包裹着她,叫她重新宁静下来?。

  殿内压抑而不见天日,姜君瑜最最讨厌呆在这种地方,黑暗会暴露自己的软弱和不理?智。

  可是殿内还有裴琅的呼吸声。

  那么轻,又那么急促,想要将这些隐匿得干干净净。可姜君瑜是个很心细的人,实?际上她只要用心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辨别出来?。

  姜君瑜沉默地收回手,重新转回身?子,步摇又停下来?了,主人代替它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很清晰,想要裴琅不错过每一个字:“每晚来?栖梧宫干嘛?为什?么不告诉我?”

  最后一个字终于问出口。

  姜君瑜如释重负,忽然?发现?一滴湿润很快地滑下脸颊,好似一场错觉。

  她终于发现?。

  其实?不用选择,姜君瑜没?有办法让裴琅一个人留在黑处,即使他已经?习惯,即使他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