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然而她等了许久, 裴琅都没有回?应。
傻了么??
姜君瑜朝他走近了几步,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歪着脑袋看他。
这个时候姜君瑜才发现他不同?以往的潮红面色。
裴琅脸侧泛着一点?粉,眼尾好像连同被染上一层薄胭脂, 艳丽勾人, 垂下的眼睫一抬,好像扫进了姜君瑜的心头。
姜君瑜一怔,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裴琅是真病了。
“病了就去请郎中。”她跟着放缓声音,同?人说:“我也不能……”
然?而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裴琅忽然?抬起手, 指尖从姜君瑜的脸侧擦过, 最后落在了她颈侧的脉搏上?。
裴琅的十指长,指根压在她下巴上?, 关节处的茧落在柔嫩的肌肤上?叫姜君瑜有种异样的感觉。
下一瞬, 他的指腹就亲昵地磨蹭那块肌肤,叫姜君瑜紧张得一时都忘了呼吸, 连同?刚刚问到一半的问题都忘了。
她仿佛忽然?失声,说不出话,并且要极力控制呼吸才能不至于?显得自己太急促, 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
大?抵过了多久姜君瑜也不确定,只觉得每一瞬都像将她抵在悬崖,在等她选择反应。
“八十六。”裴琅终于?开口,却只是这样说。
姜君瑜略微松了口气,不确定地猜测——兴许只是发?热烧坏了脑,谁知道呢。
她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终于?点?几下头,鬼使神差地就将刚刚含义不明举动下意识忽略, 只是问人:“你冷么??”
裴琅摇了下头,又?慢吞吞地点?几下。
“很冷,没想到你回?得这么?晚。”
姜君瑜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一人,对上?他有些沉默和莫名?情?绪的眸子,忽然?就将腹诽的话吞下去了,只是问:“殿下有什么?事么??”
裴琅同?样回?视着姜君瑜,过了许久才继续:“来?道别。”
“什么??”姜君瑜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无论是裴琅道别还是他深夜来?是为了这事。
过了好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也看出裴琅神色郑重,干脆利落推开房门,示意裴琅和她一起进去,低声问:“是京燮出了什么?事么??”
“京郊外匪贼猖獗,我回?去处理。”裴琅垂下眼皮,脊背也跟着微微弯起来?,靠在墙上?,叫姜君瑜又?一次想到,他也不是天神,疲惫和烦躁的情?绪同?样会出现在他身上?。
姜君瑜犹豫片刻,到底和他说了句:“多加小心。”
裴琅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弯了下嘴角,露出今夜第一个笑,眼睛跟着弯了下,明明幅度也不大?,回?应的也不是多么?有趣的话,却叫姜君瑜就是觉得,他此刻总算有了一点?点?高兴。
她的心飞快地跳着,不知道是为了这个笑还是因为什么?。
“……就只是道别么??”姜君瑜问,用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缓解有些奇怪的热意。
裴琅又?不说话了,姜君瑜莫名?其妙,却下意识不想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身子忽然?轻轻覆上?一片温热,像猝不及防落在身上?的傍晚余晖,很快散去。
裴琅将她松开,他垂下眼,朝姜君瑜看过来?,眼中蕴着很多她还看不懂的情?绪:“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该赌一次。我来?问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回?京。”
“如果不可以,那就是来?道别的,如果可以,那就是来?邀约的。”
他这样说完,沉静下去,没有像从前一般,给她分析利弊,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无论好坏。
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姜君瑜试图找点?东西分散注意,然?而裴琅本人就是叫她注意力分散的最大?源头,于?是她眨几下眼,问:“有诚意么??”
一时没反应过来?,裴琅仍处于?怔忪,姜君瑜拍上?他掌心你,自顾自说下去:“那就先欠着。”
裴琅终于?找回?思?绪,他没有马上?应答,只是手掌又?覆上?了刚刚的地方。
颈侧的脉搏这次终于?稍微可以控制下来?了,姜君瑜小口呼吸,想要平息飞快聒噪的心跳声。
确认了,是鲜活生动而真实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裴琅垂眼,手指顺着脸侧往上?,碰碰她眼睑下方,而后收回?,快得叫姜君瑜还来?不及眨眼,有种被蝶翼轻碰后的错觉。
“还有。”姜君瑜润润嗓子,朝他挤眼:“太子殿下记得要保护我周全。”
裴琅顿了下。
下一瞬,姜君瑜忽然?发?觉手上?落了一块玉 珏。
是裴琅腰侧不离的那块。
“太子妃的会是最安全的。”他说,声音很轻,好像怕被姜君瑜开口搅散。
手上?宛若千金重了。
姜君瑜脸上?的调笑都一点?点?收起来?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好奇地歪头确认裴琅此刻表情?——是不是捉弄还是随口一说?
然?而从暗淡的烛火下,她只能看到裴琅平静地回?望着她,好像没有任何情?绪。
姜君瑜心里有种不太能形容的错愕感,裴琅同?往日一般平静,可好似哪里不一样,无法探查,叫姜君瑜猝不及防,又?摸不着头脑。
只能将这股怪异感压下,她抿下唇,将玉珏递过去:“不用这么?……”
想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裴琅也迟迟没有收回?的动作?。
是为了约定而行还是真心之举,掺杂着多少真心多少算计。
姜君瑜不想猜测,也不愿意用猜忌揣测裴琅,手指也顺着玉珏纹路绕在一起,低头看着上?面的痕迹,猜测它们是因为怎么?样留下的。
最后问:“你真的想叫我收起来?么??”
“是。”裴琅这次回?答的倒是快了,他目光垂下,沉沉地望着她。
说不出什么?感觉,姜君瑜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情?绪。
无论是为了姜府还是什么?。
总而言之,心底升上?一种奇妙的、隐秘的欢欣,她将玉珏的穗绳勾在手指上?,晃荡几下,弯了眼睛:“那好吧,我先收着,等……”
“等回?京燮,三茶六礼,明媒正娶。”裴琅接。
姜君瑜攥着玉珏的手忽然?停住了。
她眨几下眼,不知道寻常人被“求亲”会有什么?反应,总之她这一刻,莫名?地高兴,好似往心底塞了她的小暖炉,热胀得整颗心都要飘起来?。
“你等等!”姜君瑜扭头往自己梳妆柜里找,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
裴琅跟在她身后,跟着看她的动作?。
姜君瑜察觉到身后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桌案遮住——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叫裴琅看了怎么?想。
裴琅不会怎么?想,他只是伸手,替她把?东西一件件收整好,间或着问她“这是什么?”。
“是我幼时刻的木雕!”姜君瑜下意识伸手去抢,裴琅往后撤了一点?,弯了下嘴角,另一只手将她伸过来?的巴掌握进自己手里,他说:“就这个吧。”
“……不好看。”姜君瑜挣扎了下,没挣开,只好任他握着了,她低声:“下次刻个更好看的给你。”
怔忪片刻,裴琅弯唇应下:“好。”
姜君瑜不知道旁人是不是这样,还是因为裴琅太好看,总而言之,她看到他翘起来?的一点?唇角,很荒谬地想伸手上?去摸一摸。
指尖刚碰上?,就被人猝不及防扣住了手腕。
有些紧,姜君瑜收了下,裴琅松了一点?,目光忽然?沉沉地压下来?。
他俯身,距离忽然?离姜君瑜很近,伴随着他身上?清浅的味道,气息也扑在姜君瑜身上?,叫她头脑发?热。
她在这一刻才发?现裴琅也许确实是个病人,身上?热意有些发?烫。
“要躲开么??”裴琅问。
姜君瑜没动。
于?是没有留给她太多反应时间,裴琅低头亲下去,贴着她的唇,舌尖顺着唇缝抵开他的齿关。
这下不只是头脑发?热了,姜君瑜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裴琅一只手扣着她的脖子,另一只将她脊背环住,让她保持在一个不难受的姿势。
只是扣在颈后的那只手存在感极强,压迫感和裴琅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过来?,要将她席卷,叫姜君瑜不自觉张开嘴。
然?后耳里只能听?见分不清是谁的、剧烈的心跳声,连同?唇齿交缠间的粘腻水声。
姜君瑜茫然?地睁着眼,直到略微有些窒息感传来?,才被人拨了下眼睫,裴琅的声音本该低沉沉的,兴许是因为这时的动静,好像染上?不可言说的情?.欲。
他空出手指拨弄了下姜君瑜的眼睫,同?她说:“呼吸。”
姜君瑜这个时候好像才意识到鼻子可以透气,终于?开始缓慢呼吸起来?,然?后眼睛就被裴琅的手心遮住。
他偏了下头:“……别看,行么??”
姜君瑜没说话,眼睛也没睁了,她自暴自弃又?付出了莫大?勇气似的,抬起一点?头,迎合上?去,继续刚刚的亲吻。
裴琅扣在她腰侧的手紧了一下,然?而缓慢松开,怕弄疼人似的,给她轻微地揉着。缠着姜君瑜的舌尖更进一步掠夺。
姜君瑜忽然?在嘴里察觉到一点?血腥味,她舔了下,发?现是裴琅的舌尖,于?是退开了距离。
终于?松开,她好像濒死又?回?到海里的鱼,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半边身子靠着裴琅的,担心他一松劲,自己就会脱力地滑下去。
太子殿下自然?不会这么?做。
他一边给姜君瑜顺着气,一边垂下头确认姜君瑜的脸色。
姜君瑜顺势抬头,才发?现不仅是舌尖,裴琅的嘴角也破了皮。
她忧愁地想,这下好了,外伤内伤都有了。
裴琅不在意这点?伤,在距离她很近的位置,和她说:“明日请个郎中看看。”
姜君瑜一开始以为是他说自己,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说她,刚退下去的热意卷土重来?。
她扇扇脸:“不会的吧……”
裴琅没说话,视线追随着她。
姜君瑜认输:“好,我明日让知竹去请。”又?问:“什么?时候回?京啊?”
裴琅由她做主:“你想什么?时候。”
早回?去一天城郊百姓少受一日蹉跎,姜君瑜想,赶在月末前正好回?去还能当面同?福嘉庆生。
“后日?想回?去同?福嘉过生辰。”姜君瑜拽他一缕头发?,和他商量。
“好。”裴琅任由她玩,应下。
再待下去不合适,姜君瑜最后亲亲他破了的口子,裴琅轻微地偏过头,顺着她的动作?贴贴她的唇,小动作?没被姜君瑜察觉,她高兴地同?人挥挥手,算是告别。
*
“差点?报官了。”等到人终于?回?来?,十八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看到裴琅嘴角的伤处,他又?绷起神经:“遇袭?刺客?还是说……”
裴琅阻止他猜下去,难得有几分耐心:“没事。”
“怎么?会没……”十八炸毛,就要出去,又?被人拦下。
裴琅同?他说:“东西都收好了么??”
“哪有这么?快。”十八说:“中午才开始的,不是说二十三出发?,还有五六日,够了。”
裴琅点?几下头,又?纠正:“后日出发?。”
忽然?改了时间,十八警惕:“京燮有动静?可圣上?的亲卫不是都被我们的人处理了?”
裴琅想了想,弯了下唇,看起来?心情?不错:“回?去给福嘉庆生。”
配合上?人脸上?的笑意,只叫十八觉得见鬼了似的,他合上?嘴巴:“这个福嘉,是我认识的那个福嘉郡主?”
裴琅今晚心情?好,却也是有限度的,他将手上?的书简放下,撑着脸,和十八说:“还没睡醒么??练五遍剑法。”
十八如丧考妣,心说果然?今夜心情?好都是假象,明明中午还差点?殃及池鱼了。他领命,耷拉着脸出去了。
*
金銮殿内,宁公公大?气不敢出,小心地瞧着成?景帝的神色,又?望着底下跪着的人。
来?人是成?景帝亲卫唯一活下来?的,逃回?来?的时候半只胳膊都被射中,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郊北的匪贼,似乎还有他人相助,似是……”那活口停了下,估量着成?景帝的脸色,小心地继续说了下去:“前朝党。”
果然?,瓷器碎了一地,成?景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怒气,他质问:“朕养你们一群饭桶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他踉踉跄跄地从龙椅站起来?,拎起放在高台上?的剑,在影子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率先刺了一剑出去,将人捅了个对穿。
他平息怒火,宁公公立马手脚麻利地喊人把?尸体抬下去,劝圣上?道:“匪贼那边还有李都尉守着,陛下龙体为重,剿匪一事从长计议。”
“区区一个李都尉……”成?景帝眼睛一眯:“你以为他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宁公公不敢多声。
业前已查明,郊祭之事实属前朝余孽所为,是以,陛下多有顾忌,大?恨于?心,郊匪也是前朝党所为,陛下心口这根刺越来?越大?了。
成?景帝疲惫地合上?眼,门口的太监通传,说贵妃带八皇子来?见。
贵妃有意扶八皇子为新太子,已经往成?景帝这边吹了不少风,他这几日见到人就烦,挥手,示意让人滚,难得的想起裴琅来?。
他站起身,语气莫辨 :“去椒房殿。”
椒房殿是先皇后生前所住,先皇后薨后,陛下再没让新人住进去,这好端端的,往那头去……
宁公公打住思?绪,不让自己猜下去,吩咐底下人准备陛下出行。
*
马车颠簸,快要入京了,这段路是越来?越难走,十八钻进马车厢里,问裴琅:“殿下,要绕路……”
裴琅视线扫过来?,十八立马将声音压低,小声继续:“这条小路近,但不太安生,好像有匪贼……”
今日正好二十八,裴琅垂下眼思?忖后抬头,低声:“李都尉是不是在另一条道上?驻营?”
十八明白了,一边退出去继续驾马,一边腹诽——这么?抖得路,姜小姐怎么?睡得着的?
姜小姐本来?也没睡多深,迷迷蒙蒙还是听?到了动静,抬起眼来?,眸里好像还有没散干净的雾,看过来?。
裴琅替她将被子掖好,又?试了下她褥子里的暖炉,确定还热着,低声问:“吵醒你了?”
姜君瑜摇几下头,手指勾住他的,察觉到对方冰凉的体温,分他一半被子,问:“入城门了么??”
“还没。”裴琅回?她,贴贴人脸侧,垂下眼看她:“我一会去找李都尉,十八先送你回?姜府。”
“你用我的人越来?越顺手了。”姜君瑜打了个呵欠,对上?他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想了想,虽说不知道十八的主子是谁,但他起码现在听?自己的啊。
于?是更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放下心来?:“那你多加小心。”
裴琅展眉:“好。”
最后到李都尉的营地路上?遇见匪贼,所幸马车动作?快,没叫人追上?,却也花了不少功夫。
姜君瑜心有戚戚,问裴琅去做什么?。
裴琅想了想,还是坦诚回?她:“我毫发?无伤的回?来?,圣上?定心有猜忌,正巧京郊匪贼猖獗,是他心腹大?患,我剿匪归京,他起码面上?不能说什么?。”
姜君瑜觉得有些奇怪:“你们不是……”亲父子么?,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也觉得问出来?不合适,只是点?几下头,又?和他说了一句多加小心。
裴琅在营寨前下了马车,将守营的几个兵将吓得面面相觑,忙不迭带人回?帐内找李都尉了。
等到对方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姜君瑜才终于?收回?视线。
裴琅总算走了,知竹可算得了机会进来?车厢内,看到姜君瑜愁得又?玩那块眼熟的玉珏,忍不住问:“小姐,又?怎么?了?”
上?次家宴,姜老爷不让侍从跟在姜君瑜和元越身边,特地把?她支走,知竹始终记挂在心。
就是那次!她回?来?之后,小姐跟换了个人似的,拿着块眼熟的玉珏偷乐,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要不是知道元公子有点?钱全去买游记了,没钱买玉珏,她真要担心是不是小姐被元公子诓骗了。
问知竹也不一定知道,十八主子不知道是谁,但或许会有消息。
姜君瑜想,探出半个头问他:“十八,问你点?事。”
十八一颗心全放过去裴琅那边了,嘴上?含糊:“姜小姐直说。”
姜君瑜想了想,找了个适中的话题:“太子殿下和圣上?不和么??”
马车忽然?急急刹住,姜君瑜脑袋差点?撞上?前面的缘木,所幸知竹扶了一把?。
知竹气:“你会不会驾马啊?!”
十八心虚地摸摸鼻子,又?偷看一眼姜君瑜,小声:“宫廷秘事,那是我们能知道的……”
姜君瑜不信他,狐疑地和人对望。
十八一脸认输:“真不能说,普天之下知道的都没几个,全灭口了,血流了一地了,到晚上?,那些孤魂野鬼都出来?了,嘴上?念着我冤啊我冤啊……那就一个……”
姜君瑜打断他:“那我问,你同?我说是不是就成?了。”
十八原本编了好些鬼故事吓人,没吓到,又?要被套话,叹了口气,算是答应了。
姜君瑜抿唇,问:“圣上?讨厌殿下?”
十八想了下,半是点?头半是摇头。
“那……”姜君瑜皱着眉,企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是因为殿下生母?我记得是孝敏皇后……”
十八点?了下头。
孝敏皇后早亡姜君瑜还是知道的,只是这位皇后似乎出身平平,无人知晓,连长相都鲜为人知,在世时就常常告病不出门,姜君瑜隐约中见过一次。
当时年幼,姜君瑜已然?不记得了她的具体长相了,只记得她有一双极美的眸子,同?裴琅的很像……
她忽然?察觉到了片刻不对,然?后细究之后又?无从入手,只好暂且将此事按下,继续问:“那……”
十八却不许她问下去了,他跳下马,将马车拉了个弯掀开帘子,如释重负:“姜小姐,姜府到了。”
*
姜母这些日子身子好了不少,听?说女儿终于?回?京了,拖着病体也要看一看人。
姜君瑜也好些日子没见母亲了,窝进她怀里撒娇。
上?上?下下将她摸了一遍,确认没有痩,姜母松了口气,手指忽然?碰到一块硬物。
姜君瑜面色一僵,把?东西往里面藏了藏。
姜母朝她摊开手:“阿瑜。”
姜君瑜不敌,只好把?玉珏拿出来?。
姜父原本笑着看爱妻同?女儿的温情?,目光碰到玉珏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谁送的?”姜母还在那盘问,姜君瑜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拽着头发?发?愁。
姜父拍拍姜君瑜的肩,他皱眉,问:“不是同?你说了,好不容易替你把?这块玉搜罗了,要好好收着么??花了八百余两黄金,丢了卖了爹也抵不起。”
姜君瑜知道他这是给自己铺台阶下,立马将玉珏收起来?:“女儿知错了。”
姜母总算不在纠结姜君瑜的问题了,她柳眉一挑,虽在病中,气势却不减:“姜善中,好啊你,几百两黄金说用就用了!”
姜善中舍生取义,虎口中将姜君瑜救了出来?,等自己被夫人训完已经过了好久了。
出院子一看,姜君瑜果然?老老实实在书房等着自己。
他将书房门掩上?,语气陈述:“太子的?”
姜君瑜小心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姜善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片刻之后,他终于?点?了几下头:“阿瑜要做太子妃么??”
姜君瑜被他挑破,自己先脸热起来?,用手扇风,咳几声。
看她这个反应,姜善中心里也有数了,他低头,神色不辨,最好总算点?了头:“不要太娇纵,两个人不要闹脾气,有话好好说。”
姜君瑜想,我一点?都不娇纵,也不会闹脾气,有话自然?也是好好说的,这应该和裴琅说才对。
“殿下呢?”姜善中又?问。
“和李都尉去剿匪了。”姜君瑜回?答,忽然?也有点?担心,不知道情?况如何,会不会有问题。
姜善中神色一顿,被姜君瑜捕捉到,她赶紧问:“怎么?了?是很危险么??”
沉默片刻,姜善中到底开口:“匪贼近万人。”
*
已经入夏,傍晚的余晖照在人身上?还是有些热意,迎面而来?的风也不见得有多舒服。
姜君瑜站在廊桥,来?回?踱步。
福嘉看她转来?转去,脑袋都痛了:“太子表哥能算计得很,少时只身闯什么?单于?的营帐还能全身而退,你就不用着急了。”
八字只有一撇的事,姜君瑜暂时没告诉福嘉,怕她看出来?,只好坐下:“我没着急!”
“好好好,我着急。”福嘉顺着她,自己站起来?,兜圈:“啊呀,表哥怎么?还没回?来?!”
她用眼神示意姜君瑜。
姜君瑜只好顺着她,装作?福嘉的语气:“你别担心!殿下能算计得很,少时只身闯东狄单于?的营帐还能全身而退,吉人自有天相。”
福嘉被她逗乐,刚要继续演下去,就收到了好消息。
小厮跑进来?,同?福嘉郡主说:“郡主!太子殿下突然?现身,同?李都尉剿尽了城郊的匪贼,现已被圣上?喊进宫了!”
姜君瑜眼睛一亮,福嘉喊人退下去,刚要和姜君瑜继续演,就看见对方风风火火地跑出郡主府:“下次再演!”
福嘉:……
下次还怎么?演这场嘛?!让他再去剿一次?
*
金銮殿的龙涎香熏得重,透过香料焚尽腾起的烟雾,李都尉只能看到神色不明的成?景帝。
裴琅起死复生。
成?景帝皱眉,很快又?松开,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
他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一圈,很生疏地露出一个“慈父”的笑:“好在你平安回?来?了,还立大?功一项。”
裴琅神色不辨,只说多亏李都尉指挥有方,儿臣不过顺道经过,同?李都尉帮了点?小忙。
成?景帝问他如何获救,他说险些丧命之际,偶遇名?医,已经将名?医请去了东宫, 改日替父皇寻长生不老之良方。
成?景帝大?喜,听?他回?复无所纰漏,于?是将这事按下不谈,赏了裴琅一些东西,就让人退下了。
裴琅到东宫时,正巧在门外抓到一只姜君瑜。他拎着人的衣领拽进去,领到书房。
姜君瑜扑腾几下,发?现被他拽着走还挺舒服,不用使力,也就由着他了。
太子书房闲人免进,郑朝鹤正在看圣上?赏下来?的东西,看到裴琅和后面跟着的姜君瑜,面色一顿。
对上?裴琅的视线,识趣地走开了,末了,又?绕回?来?,小声:“我看殿下带回?来?那个棋盘,挺好看的,不若……”
“好啊,”裴琅答应得很痛快,他弯嘴角,和人好商好量“棋盘和你的命,只能要一个。”
郑朝鹤自讨没趣,摸摸鼻子走了。
“郑先生也喜欢下棋?”姜君瑜歪头。
“喜欢,但下得烂。”裴琅坐下,把?姜君瑜拎在,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隔空用手指点?点?远处的箱子,问她有没有想要的。
成?景帝送东西大?方,但送得也烂,都是一些姜君瑜不感兴趣的,她看了几下就兴致缺缺。
裴琅安慰她说带她去自己私库看。
姜君瑜有点?心动,但忍住了。
金钱与我如浮云。她想,又?问裴琅:“殿下明天去不去福嘉的寿辰宴?”
“去。”裴琅回?她,在里面挑了些好茶留出送去姜府。
“明日装不太熟,我还在想怎么?同?福嘉说。”姜君瑜惆怅,闺中密友成?了嫂子,可能叫人难以接受。
裴琅低下头,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姜君瑜凑上?去贴了下人的唇,再飞快地跳开,她拉开门,走得飞快:“我回?府啦!知竹等我好久了!明日见。”
裴琅同?她说“明日见”,但姜君瑜落荒而逃得实在是太快了,也不知道到底听?见没。
他只好抵着唇笑了一会。
*
定亲王就福嘉一个宝贝女儿,生辰宴办得热热闹闹的,请了不少人。
王府的后花园也增设了好些摆设,看起来?倒是挺新奇的。
做寿星要早起打扮,福嘉困得不行,拉着姜君瑜去后花园散步,一下子就看了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
林长风一下子看到她们了,跳起来?同?人打招呼,不用姜君瑜和福嘉多问,先说了情?况。
“大?将军幼子非要缠着太子殿下比赛拨筹击鼓,已经连输十五场了!”
姜君瑜对那人早有耳闻,任性无礼,打骂奴从,要不是投了好胎,犯的事都不知道够他死几回?来?。难怪一早上?没见到裴琅,原来?都怪他。
拨筹击鼓与投壶差不多,只是箭换成?了更短的玉筹,壶换成?了鼓。赢者可以将玉筹拿走,算是有意思?有彩头的热闹。
裴琅不欲再比,正巧定亲王派小厮来?找,他也就顺水推舟地退出了人群。
福嘉拉着姜君瑜上?前,兴高采烈:“表哥!玉筹分我几个玩玩!”
“想玩?”裴琅问,手指握着一把?玉筹,玉是白玉,可是同?他的手一比,难分哪个更白一点?,他问,目光看向姜君瑜。
姜君瑜眼睛发?亮,点?了点?头。
裴琅分了两拨,递给姜君瑜一拨又?将剩下的给福嘉。侍从在催了,他抬步走人,顺手轻微地蹭下姜君瑜的发?顶:“输了也无妨,随便玩。”
姜君瑜心情?大?好,气势磅礴回?他:“我连本带利给你赢回?来?!”
裴琅没忍住弯唇,配合她:“好,有劳姜小姐了。”
福嘉数了数手上?的玉筹,才五支,看向姜君瑜,有十支,刚有些奇怪,又?觉得这是表哥给自己莫大?的信任,于?是越发?有信心往人堆里扎。
*
解决定亲王的事后,裴琅脚步一停,又?绕回?了后花园。
人现在越来?越多了,裴琅随手招了个小厮,问他情?况。
小厮老老实实回?:“姜小姐同?郡主再玩筹,姜小姐输了十场。”
裴琅有些惊异,没想到姜君瑜真的能一个都不中,弯了下唇,没忍住笑了下:“其实能输十场也不容易的,让她玩吧。”
小厮顿了顿,似乎第一次见太子殿下这样笑,想了想,还是继续说:“福嘉郡主输了五场。”
裴琅的表情?一下顿住了。
他皱眉:“输这么?多?福嘉今天没带眼睛出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