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抵达
英国公府, 秦琅脑袋晕乎乎的,还没从此后要和心上人待在盛京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连灌了几大杯凉茶,才将心中汹涌的热意压下去。
心中的快意甚至催着他想去跟父亲过几招,但想起父亲刚被舅舅召走, 自己只能在屋里虎虎生风地打了一套拳才遏制住心中的情绪。
然刚躺下打算眯一会缓一缓精神, 就看见戟安提着一袋不知是什么进来了。
“公子, 先别睡,宁姑娘的丫头送东西来了。”
刚躺平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连忙接过东西。
“莺声姑娘还留了句奇奇怪怪的话……”
秦琅动作一顿, 抬头道:“说了什么?”
戟安回忆了一下答道:“什么就当是买你家公子的了……”
“小的也没听明白,但这是莺声姐姐的原话了。”
戟安说完便知道自家公子听懂了, 因为脸色开始不对了。
“行了,你出去吧。”
秦琅恹恹无力地让戟安出去, 看都没看那装了金瓜子的锦袋一眼, 就仰面躺下了。
没躺多久, 秦琅像是想到了什么, 目光落在了枕头旁的锦袋上, 双眸发亮。
将锦袋里的金瓜子全都倒了个干净, 只剩下那只秋香色的锦袋,秦琅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 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既然是她送来的东西,那这锦袋定然也是她的,这算不算宁姝送了自己一个锦袋呢?
胡思乱想了一阵, 秦琅又瞧了那锦袋好半晌, 然后睡前将其宝贝似的塞到枕头下, 带着笑进了梦乡。
晚饭时,秦进也匆匆自宫中回来了, 脸色有些凝重。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头一次如此安静。
“一回来就脸色不好,兄长同你说了什么泼天难事?”
长公主笑吟吟地问。
秦进看着妻子都向他看过来,叹气解释道:“是高句丽那边又开始不安分了,以前还只是欺负欺负别的弱小藩属国,现在竟动起了兵戈,嘿,朝着它旁边的新罗下手了,新罗不敌,向我朝求援,你说上火不上火?”
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的,说起政事来自然也不用避着,话语很是坦然。
“又是高句丽?当真是恼人,兄长什么意思,是帮还是不帮?”
长公主也听出了要动兵戈的迹象,脸色也凝重了下来。
高句丽不是新罗那等小国,能征善战的,对大历来说一直是个刺头。
虽然表面上也做本朝的藩属国,但时常有挑衅之举,年年都做些让人头疼的事。
比如说经常不来朝贡,在两国边界劫掠,甚至还去抢夺别的藩属国进贡而来的贡品。
陛下每每听了都要大动肝火,但怜惜将士民生,不忍随意开战,没成想这回竟变本加厉了。
想起大半朝臣都上书开战,秦进心里也有了成算。
“瞧着这回,怕是要战。”
“新罗弱小,但毕竟毕恭毕敬做了我朝属国多年,此次逢难,若是我朝再置之不理,怕是会让其他藩属国心冷,有损我朝威望,所以此次陛下的态度也较以往坚决……”
秦进神色肃然,将一家人带的都严肃了起来。
“那此次带兵……”
长公主觉得应当是自己的丈夫,但还是需要亲口问问。
“娘还用问,肯定是爹!”
许久未插话的秦琅冒了个头,双眸中好似燃着熊熊烈火,那是一种对某些事的渴望与期盼。
夫妻两一起瞪了小儿子一眼。
“八成是我了,要不然陛下也不会叫我过去。”
心中有事,夫妻两也没多理会小儿子,然秦琅就像一只嗅到了肉味的豺狼,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老子。
“爹,这回带上我吧!”
长公主还没说话,就听见小儿子两眼放光地说了句,整个人就像一只在斗鸡场里准备迎战的公鸡,可谓是精神抖擞。
“战场凶险,稍不留神就得殒命,你还小,还是等两年吧……”
秦进看向自己这个鲜活的小儿子,又想拿出用了好些年的话术,然这次人家竟不吃了。
秦琅听到这熟悉的话,眉心拧出了个疙瘩,满脸不情愿道:“又是这句,爹,娘,我今年都十八了,不小了,裴家大哥十七就得了长子,偏到了我这里十八还嫌小,这不是个理。”
“这么多年来爹一直如此,可儿子已经长大了,也想像爹一般征战沙场!”
人生能遇上几回战事,尤其本朝是个太平盛世,战事更是不多。
秦琅不似兄长热衷科举,可以在文章上封妻荫子,秦琅不想靠父母不劳而获得个荫官,那样日子太没意思,何况他本就善战好武,热衷沙场征战,一直将宣威沙漠的父亲当成榜样,又怎能错过征伐高句丽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者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自然也想用实打实的本事证明自己,让人家高看一眼,兴许自己也能多几分胜算。
秦进看着执拗的小儿子,偷偷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一副急需救援的姿态。
长公主失笑,将话接过去道:“你爹说得也有道理,战场上刀枪都不长眼的,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你看看你爹,这么多年来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好几次都濒临生死,我和你爹对你们兄弟两没什么大志向,能一生顺遂平安就行。”
夫妻风雨多年,最是知道战事的险要,每回丈夫出征,长公主都心难安,非得去寺里祈福才能稍微宽心。
从私心来说,长公主定然是不想自小宠到大的小儿子上那吃人的战场的,但她心中知道,自己八成说服不了小儿子。
就像喜欢上一个人,你越是从中作梗,那这种喜欢便会被无限扩大,更遑论小儿子多年来决心未改,怕是磐石无转移之势。
长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巴巴说了那么大一通,秦琅还是拧着眉头。
“我都不怕的,若是怕死还去什么战场?难道那些被征入伍的兵丁将士们就不怕死吗?他们定然比儿子更怕,但作为大历的子民,保卫疆土是他们的职责,也是我的职责,而且儿子比他们更好些的是,儿子是自愿前去的,娘应当为儿子感到骄傲,以后会有一个像爹一样保家卫国的儿子。”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种!”
秦琅话音刚落,就迎来了秦进的一声夸赞,若不是离得没那么近,秦进那只大掌定是要拍到秦琅肩膀上的。
但言语总是粗俗了些,让长公主听得直皱眉。
“你也注意些……”
瞪了丈夫一眼,长公主言语警告道。
秦进心下高兴,连声赔了不是。
“那爹是同意了?”
秦琅大喜,连饭都不吃了,绕到秦进身后,殷勤地给自家老子捶背按肩,脸上的殷切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秦进朝后瞥了一眼,没理会小儿子的满脸喜色,也没给一个准确的答案,只含糊道:“为父考虑一下吧。”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支持小儿子的心愿。
秦琅这边,听到父亲含糊的话语,虽有些垂头丧气,但总归觉得此次也算是有希望了,便将躁动的心按下来,又缠着秦进说了句:“爹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啊!”
长公主笑了,忧虑虽忧虑,忍不住给小儿子添堵道:“若是你随你爹出征,你可就瞧不见宁家丫头了,说不准等你回来人家就定亲了。”
刚刚还一头热的秦琅听见这话,立即就蔫了下来,像个霜打的茄子。
但神色依旧执拗。
……
永兴坊,宁宅。
宁姝可不晓得秦琅那边有什么鸡零狗碎的事,再说她近来也没空去理会。
爹爹和阿弟的船据信不日将要靠岸,她这几日都在忙着收拾爹爹和阿弟的院子,两人虽然不像自己对住处要求精细,但也够宁姝忙活了几天。
也是巧了,就在宁姝将两个院子料理好,刚歇了半天,就接到消息说爹爹和阿弟船明日便会靠岸。
本来爷爷听了这事也想去码头接人的,但毕竟上了年纪,临近七月,外面又热,宁姝担心自家爷爷的身子,便让老爷子在家等着了。
为了能第一时间等到儿子和孙子,宁太傅甚至还告假了一日,看着孙女带着家仆离去,在家激动坏了,来回在庭院中踱着步……
宁姝出发时,正当清晨,薄雾泠泠,站在江边,不可避免湿了鬓角。
用帕子擦了擦,宁姝恍然间想起,她初来盛京时也是这般景象,只是等她的是一群老仆罢了。
想着也三个月没见爹爹和阿弟,宁姝心里还怪想念的。
不知阿弟那只宝贝老鼠长多大了。
离开扬州前,她阿弟从鼠舍买了只银色的肥胖老鼠回来,还取了个名字叫银团,但照宁姝看,简直就像个柿饼,每天吃饱了就软趴趴的一团,又扁又瘫。
但胜在还怪可爱,宁姝偶尔也会捏捏。
三月过去,那老鼠应该变得更肥了吧。
宁姝心里更期待了。
日头渐渐东升,雾气也开始退散,一艘大船穿过水雾自江面上驶来,在宁姝的眼前稳稳停住。
宁姝心里隐隐有声音告诉她,那一定是爹爹和阿弟的船。
果不其然,看到打头出来的柳妈妈,宁姝那笑顿时就止不住了。
“柳妈妈……”
“我的姑娘……”
柳妈妈也知道今日码头定然有她的姑娘,思念心切,她第一个冲出来了。
迎头就看见一个圆脸白净的敦实妇人从甲板奔上岸,将宁姝抱在怀里好一阵稀罕。
正是宁姝那没见三个月的奶妈妈。
有种盛情难却的仓惶感,宁姝被抱着,神色有些腼腆。
柳妈妈性子热络直爽,一直如此,宁姝也见怪不怪了。
“我的姑娘,都怨老婆子当初生了那一场污糟的病,要不然定是要跟着姑娘来的,三个月不在姑娘身边,我日日心都难安。”
高兴地将宁姝左看右看,柳婆子又看到了宁姝身后的莺声和燕语,忙问话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这三月来有没有好好伺候姑娘?”
莺声和燕语一副见惯了的模样,刚想笑嘻嘻地回话,宁姝就替她们答了。
“自然是极好的,柳妈妈没看见我都比之前胖了些吗?”
宁姝没有故意哄她,这三月来在盛京确实长了些肉,因而柳婆子丝毫没有怀疑,喜笑颜开来。
这时,做了月余船的父子两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或多或少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在扬州瘦地像柳条,到了盛京倒是壮实起来了,阿姐果然命中注定是盛京的人……”
柳婆子让开来,宁姝看见了爹爹宁江和嘴欠的阿弟宁茱。
一个穿着青布衫,瞧着清瘦文弱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身姿挺拔,面容俊俏中带着些秀气的少年朝着宁姝走来。
乍一看这几月不见的熟悉的面孔,宁姝心里欢喜得紧,也不计较宁茱这张欠扁的嘴了。
“爹爹,阿弟……”
化身一只欢快的小鸟,宁姝就往宁江身边扑。
宁姝幼年丧母,可以说自小是父亲带大的,对宁江自然是无比亲厚。
见宁姝扑过来,宁江虽开始嘴里说了句不合礼数,但还是张开双臂接住了飞奔而来的闺女,笑呵呵了起来。
宁茱看着笑得跟朵花一样的姐姐,虽说撇了撇嘴,但也是笑了。
“还以为阿蛮在盛京玩花了眼,都不想念为父了呢,今日一瞧,还是为父多心了。”
宁江笑罢,抚了抚长女的脑袋打趣道。
宁姝佯装气愤,半是撒娇道:“爹爹怎能这般想,我自然是想念你的。”
扭过头,看着一旁站着佯装严肃,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宁姝挑起眉头,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也不顾小少年的反抗挣扎……
“咦,你怎么这么肉麻,一家人还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快松开我!”
满船的家仆,加上过往的外人都在看着,宁茱是个脸皮薄的,推搡着就要把宁姝推开。
“都是一家人了,久别之后抱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是外人,阿弟你害羞个什么劲?”
宁姝笑眯眯地,就是不撒手,宁茱虽是个比自家姐姐力气大的半大小子,但对上的不是外人,他自然不敢怎么着,无奈之下,就这么被制住了。
男孩子个头蹿得快,虽然宁茱还没到十五,但个头较姐姐还高出一截,然仍逃不过姐姐的“魔爪”。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闹了,快赶路吧,想必你们爷爷正等着呢。”
宁江看着玩闹的两个孩子,面上扬起慈爱的笑,出言提醒道。
宁姝一听也是这个理,大发慈悲地将弟弟松开,回头应了一声爹爹说得是。
“感谢爷爷。”
被姐姐松开,宁茱对着遥远的爷爷谢了一声。
这回赴京,宁家可谓是举家搬迁,家中不论是物件还是仆从都一股脑带来了,就因为家当太多,特地赁了一条大船,
仆从搬搬卸卸,也花了不少时间。
好在宁姝带来的车驾不少,竟一次性将东西运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一部分是管家方伯负责去看顾的,宁家三口马不停蹄地朝着宁宅赶去。
父子、爷孙三人许久未见,自是要稀罕半天的,尤其是宁茱这个大孙子,若不是看着人刚下船,身心疲惫,恨不得再拉着手说上半天。
宁姝这个早来盛京三月的大姑娘,对爷爷来说自然也就没有爹爹和阿弟那么有魅力了。
先将爹爹和阿弟都领到了各自已经收拾好的院子,宁姝开始安顿家当和仆从了。
谁院子里的物件摆到谁院子里,谁的仆从也安排到谁的院子里伺候,更重要的,父亲带来的金贵东西也得安置妥当。
当一切都忙完,宁姝发现了一个难处,便是这管家之职。
这老宅多年来只爷爷一人长居,也是由安伯打理多年,可如今爹爹又带来了方管家。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宅子自然也不能有两个管家。
但让宁姝松气的是,安伯是个知进退的。
“大姑娘,我年纪大了,先前能管着家是因为宅子里就老太傅一人,基本没什么要操心的,不过是喂喂鱼那等小事,如今宅子里人多了,就算是老头子想管这身体也难了,还是让扬州来的方管家来接手吧,老头子七十多了,要回家含饴弄孙喽~”
安伯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宁姝甚至还挽留了几次,但看着态度很是坚决。
回去跟爹爹和爷爷商量了一下,都准了安伯的意思,另外赐了百金作为安伯的养老钱,便放人回去了。
一家人除了老爷子都是风尘仆仆的,洗漱后,和和美美地用了一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