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现在仍然是(1 / 1)

楚天以南 大风不是木偶 3015 汉字|5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90章 现在仍然是

后来李月驰还是买了热干面和米酒,这些倒是没有变,仍旧盛在一次性纸碗和纸杯里。唐蘅揭开塑料杯盖,嗅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李月驰抿着唇,神情像是有些紧张。

唐蘅在他的注视下,端起米酒,缓缓吞下一口。

李月驰问;怎么样?

唐蘅轻声说:好喝

李月驰松了口气:那就喝吧

两人就在房间里吃完晚餐,唐蘅先去洗澡,然后李月驰去。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这时候唐蘅反而没有什么冲动,他只觉得非常疲惫,又有点恍惚。

李月驰走出浴室,穿着新换的白色短袖t恤,及膝的宽大短裤,衬得他四肢更加修长。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带着浴室里的热气。

要吹吗?唐蘅说,吹风机在衣柜那。

没事,一会就干了。

他在唐蘅身旁坐下,床垫朝他的位置凹陷下去。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四下寂静,唯有空调的低音。

困了?李月驰看着唐蘅。

有点累。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唐蘅闭了眼睛,缓声道,上次喝米酒也是和你在一起,这次会不会,我醒来的时候,你又不见了?

李月驰低声说:不会

嗯唐蘅顿了顿,开玩笑似的说,不然我真的米酒ptsd了。

唐蘅

嗯?

李月驰伸手关掉床头的台灯,俯身,在唐蘅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在这他说。

唐蘅本以为这天晚上会失眠,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很不稳定,而且,他又身在武汉,和李月驰在一起。武汉,李月驰。这两者总能轻而易举就引爆他的情绪。

可是当李月驰关掉所有大灯,仅留下门口的一盏暖黄色壁灯时,唐蘅竟然感到眼皮沉沉,真的有些困了。

李月驰从另一侧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下。房间里开着空调暖风,所以并不冷,过了一会儿,唐蘅悄悄睁开眼,看见李月驰背对着自己,一小半削瘦的后背露在外面。

六年前就觉得他像一匹野马,脊骨如刀,现在仍然是。

他的呼吸很悠长,已经睡着了。

唐蘅想着,野马随后也沉沉睡去。

又过片刻,李月驰睁开眼。

他轻轻翻过身来,借着对面壁灯的微弱的光,凝视唐蘅的脸。

就这样凝视了很久、很久。

最后,李月驰支起身,为唐蘅把被角掖紧了。

翌日清晨,唐蘅醒来的时候,李月驰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窗边。唐蘅用力眨眨眼睛,为这画面感到一丝茫然。

李李月驰唐蘅坐起来,环视四周,咱们在武汉?

对李月驰走过来,刚八点,再睡会吗?

不睡了唐蘅掀开被子下床,去洗了把凉水脸,才算回过神来。

是的,他竟然真的和李月驰一起,回武汉了。

李月驰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瞬间洒进房间。唐蘅眯了眯眼睛,说:我去买早饭吧。

今天不想出门?

出啊

李月驰有些奇怪地说:那就一起去吃。

我行吧唐蘅说,那你等我换身衣服。

其实唐蘅是想独自出门抽根烟的。

在澳门的时候,他习惯清晨去学校游泳馆游泳,这是医生给他的建议运动会促使大脑分泌多巴胺,有利于他保持接下来一整天的好心情。唐蘅不知道多巴胺是否真的有效,但大汗淋漓从噩梦中醒来之后,在空无一人的碧蓝色水域中独自待一会儿,的确能令他放松许多。

从游泳馆去办公室的路上,再大脑放空地抽一支烟,这简直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准确来说,一种生理意义上的快乐。

你吃什么?李月驰把早餐店的菜单递给唐蘅。

汤包,豆浆。唐蘅扬起脸,下意识想说「我去结账」,话到嘴边,忽然发觉不对。

他从兜里摸出钱包,打开,里面只剩一张二十元人民币,和四张五百元澳门币,以及一把零散的钢镚。

唐蘅:

他从澳门出发时确实没带太多人民币现金,一来行程仓促,他没来得及去银行兑换人民币,二来他想反正内地可以刷支付宝微信。

结果,昨晚入住酒店时,又交了五百块押金。

手机又放在李月驰那。

李月驰笑了一下,从唐蘅手里拿回菜单,起身说:我来

唐蘅开始认真地思考二十块钱够不够买烟。

以及去哪抽才能不被李月驰发现。

李月驰端着唐蘅的汤包回来,一屉汤包只有四枚,李月驰说:这些不够吧?

唐蘅点头:好久没吃,忘了这么小武汉的汤包不比北方的包子,个头都很小,皮又薄。

你看还想吃什么?

唔唐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看看独居好几年,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令他有些不适应。

烧麦吃不吃?

好啊

李月驰再度起身,向前迈了一步,又低声说:汤包慢点吃,烫。

下一秒就听见邻桌的老婆婆对她背着书包的小孙女说:宝宝慢点吃哦,小心烫嘴巴。

早餐吃完,两人前往地铁站。四号线到复兴路转五号线,九点半,他们看见小路尽头的「蓝天幼儿园」。

龙娟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按规定你们不能进园,不好意思她的声音有些滞涩,那边有个咖啡厅,去那说吧。

三人走进咖啡厅,落座。

其实我和小沁也不是特别熟龙娟看看他们俩,目光落回面前的黑咖啡,我俩本科的时候还不认识,到了汉大,恰好住隔壁,就慢慢熟了。但我没有经常和她在一起,因为我一直跟着老师在幼儿园实习。

嗯,没关系唐蘅温声说,你只说你知道的就好,或者随便聊点她的事。

我都快忘了龙娟苦笑,过太久了

唐蘅便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她。

大概过了十分钟,龙娟忽然问:小沁真的被强暴过?

唐蘅默然地点头。

但是我说的话算证据吗?我我不是不想帮你们,但我现在是体制内不能乱讲话的。

你只说你知道的,行吗?

我知道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全都无关紧要?唐蘅忍不住皱了下眉,她当时和你提过唐国木吗?任何,任何关于唐国木的事都可以。

我没印象了龙娟忽然站起来,我得回去上班了,不好意思,就这样吧。

唐蘅和李月驰走出咖啡厅,谁都没有说话。

路过一家便利店,唐蘅说:我想抽烟

李月驰说: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抽,给我买一包行吗?唐蘅有些烦躁地说,或者把手机给我,我去买。

李月驰盯了唐蘅几秒,然后说:在这等着

见他走进便利店,唐蘅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第一感觉是痛,紧接着,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这是唐蘅惯用的方法,痛感有助于保持冷静。

现在,痛感用来对抗浓重的无力感。

已经过了六年,田小沁的同学大都已经失联,龙娟是为数不多能联系上的人。他以为龙娟既然愿意和他们见面,就证明她是愿意帮他们的。

然而她说什么?她说她是体制内。

回武汉前唐蘅已经咨询过律师,若想证明唐国木的罪行,他们需要重新收集证据。并且,由于李月驰捅过唐国木,所以他的证词的效力非常低。

想到这些,唐蘅忍不住又咬了一下嘴唇,比之前更用力。

李月驰大步走出来,将他的手机递给唐蘅:龙娟

唐蘅愣住,连忙在陌生的界面上点击接听键。

你好是我唐蘅说,还有事吗?

你录音吧龙娟干脆道,我决定了,你录音吧。

唐蘅点了录音,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提起小沁,我突然想起一件小事我一直痛经很严重,有次小沁约我去食堂吃饭,我疼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她知道了,就跑到校医院给我买暖宫贴。

说正事吧龙娟低叹一声,小沁向我提过一些唐国木的事情。最开始是做助教,她说按规定研一学生不能做助教,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做了,她去找唐国木,唐国木说是他帮她争取的,因为小沁家庭条件很困难。后来,她又说她进了项目组,以后每个月有固定工资,我当时还觉得唐国木对学生真好再后来,对,再后来她被一个学长骚扰,我不记得那人叫什么,但那段时间她特别焦虑,突然有一天她很高兴地和我说,事情解决了,唐国木把那个学长踢出项目组了

鲍磊李月驰凑近手机,是这个人么?

对,是他!绝对是他!我记得他有个很少见的姓!龙娟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可是你们说唐国木强暴了她,我,我只是猜测想控制一个女孩儿,尤其是,一个缺钱的女孩儿最直接的办法不就是给她钱吗?做助教,做项目,都是唐国木给田小沁送钱还有那个鲍磊,唐国木帮小沁解决了鲍磊,小沁就更信任他了。

唐蘅正欲开口,龙娟又说:还有我记得当时,小沁提过一件事。她说,鲍磊和唐国木的关系很好,因为唐国木带鲍磊发过好几篇论文但是唐国木很干脆地把鲍磊踢出项目组了,所以她觉得唐国木很很正派。

唐蘅挂掉电话,四月的武汉仍旧很冷。

而他的后背也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直挺挺地站在路边,好一会儿,才哑声说:是这样的吗?

当时不知道,后来才反应过来李月驰垂着眼,他这样做不仅能控制田小沁,而且还让其他学生觉得田小沁受他偏爱,后来他们都觉得他和田小沁有暧昧关系,是田小沁自愿的。

那田小沁,她知道她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她不仅不知道他的企图,甚至,她一定非常高兴吧?

受到导师赏识,又有机会赚钱,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在她满心欢喜的时候,黑暗已经缓缓张开吞噬的血口。

唐蘅的右手背在身后,哆嗦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朝李月驰伸出手:我的烟呢?

李月驰望着他,从兜里掏出一袋热牛奶,放在他冰凉的手心。

烟卖完了

怎么可能。

唐蘅咬开包装袋,温热的巧克力味牛奶进入口腔,掩盖掉那股血腥味。

身体也没那么冷了。

喝完牛奶,就在大街上,李月驰牵住唐蘅的手。

能行吗?他说,累了的话,我们就回酒店。

唐蘅点头道:我没事。去找鲍磊?

嗯李月驰看着唐蘅,非常笃定地说,别怕,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