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鬼的惊叹
1
“怎么样?还满意吧?”
“这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朋友那里。”
“多说一点吧,别故做神秘。”
“OK、OK。”
十一月十二日是某伟人诞辰纪念日,虽然各大新闻媒体将“富商林浩山遭抢劫杀人案”与市长未来的政治前途连接在一起,炒得如火如荼,但郑绍德今日仍然可以不需要值勤,如同一般市民在家里好好休息。他前往民生二路上的市立图书馆借出几本神话学、传奇故事类型的入门参考书,花了一个上午继续研读杜裕忠刊登在各杂志上的文章。
令他欣喜的是,投注这些时间与心血,总算让他对杜裕忠的写作概念有一点初步的领悟。杜裕忠独钟西洋文学,而且非常喜欢引用神话与历史典故,加以重组、改写或暗喻心中的幻想。在他的作品里出现许多《圣经》、《希腊罗马神话故事》中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名字并没有统一的中文译名,而在郑绍德取得的参考资料里,那些神话人物的译名和杜裕忠写作时所使用的名字大有出入,有些是同音异字,有些则是杜写错了几个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杜的字太潦草,编辑校稿时看错;或者他意指的是另外一人……
大多数的名词还是找不到意思。这些拗口的怪异译名充斥整个作品,字里行间因而散透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奇魅气氛。纵然完全无法理解杜裕忠之所以写下这些文字的企图,也不知那些作品究竟隐含了什么深意,郑绍德仍然可以感觉得到他热切的创作情绪。
但他实在寻不出这些故事的逻辑性。它们的内容简直荒诞至极!郑绍德愈看愈觉得杜裕忠的心理状态毫无正常之处。
而在下午时分,郑绍德接到《独家第一手》的谢海桐主编来电。
“郑警官,我有一样东西想让你看看。你一定会有兴趣。”
于是,他们约在七贤路上一家适合谈话的咖啡厅见面。七贤路上有许多考高中、考大学的补习学校,这个时间则可以看见许多天真稚气的男生女生在路上闲逛。
“在媒界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管道。事实上,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所有办报纸、办杂志的人彼此都认识,有的甚至在学生时代就是好朋友了。和别的行业完全一样。你在昨天查访了那么多家杂志社,别人当然会去猜测你的目的。”
咖啡厅里禁烟,但谢海桐仍然将烟拿在手里,也不点上,却彷佛他正在抽烟。
“我就直说了吧——昨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PUB聚会就聊到这件事,大家都很惊讶被警察问到一样的事情。于是大家兴致就来了,纷纷讨论警方为什么要查杜裕忠的事。在场有一个我大学的学弟,在另外一家杂志社工作。他告诉我,他昨天收到一只牛皮纸袋,刚好就是杜裕忠寄来的。邮戳是八日,也就是那个无头的商人——林浩山被杀的前一天。”
那天晚上,杜裕忠之母在晚餐前寄出他的最后一篇手稿。郑想到了。
“里面的稿件,就是你眼前看到的《雅布拉梅宁的圣灵》。当然,原来的字迹十分混乱,我和那个学弟花了不少力气才誊写出前面三千多字。后面大概还有两千字左右,不过比较不重要,都是在讲魔法师雅布拉梅宁曾达成过什么丰功伟业,用诗歌体写成。”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谢海桐意味深长地看了郑绍德一眼。
“好吧。接下来,轮到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文章中所提到的‘活僵尸术’、‘幽浮之咒’和林浩山变成一具无头尸体有何关联?杜裕忠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这件事情警方不希望媒体知道。”
“是吗?哈!世界上的秘密要不被媒体知道,可以说是一件也没有。只要媒体想知道什么,媒体就能找到什么——这是我一个前辈说的。事实上我也可以像警察一样,专程跑到凤山市去问……有一种猜测是,杜裕忠为了钱犯下谋杀案,仿照他故事里的方式施展魔法……”
“好吧,好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郑绍德知道他已经无法回避了。
“我问过了。换头魔法和林浩山的头不见,究竟有什么关系?杜裕忠为什么会扯进来?”
“那篇《雅布拉梅宁的圣灵》必须作为警方重要的搜查证据。你愿意提供吗?”
“当然了。警民合作嘛。”谢海桐露齿微笑。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希望你在案情尚未明朗以前,不要在媒体上渲染这件事。”
“我知道内情而忍住不渲染的秘密,多得是。”
郑绍德点了点头:“事实上——杜裕忠,他出现在林浩山的陈尸现场。”
“啊?什么?那杜裕忠真的是凶手?”
“不是。警方发现他时,他被钉在现场角落一个木箱子里。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不过,这也是警方的疑惑,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为何会在那个地方。”
“所以警方是从杜裕忠口中,才得知换头魔法的故事是吗?”
“可以这么说。但警方一直找不到这个故事的原稿,杜裕忠又不肯详细说明,以致到现在才知道换头魔法的真正内容……可是……你研究过这篇文章吗?到底谁是雅布拉梅宁?什么是维其略?”
谢海桐没有立刻回答郑绍德的话,手指捏着香烟在沉思。
“郑警官,”他突然严肃地说,“我好像……逐渐感觉到这个案件的恐怖了……这……这个案件真可怕!没想到有这种事……太让人难以想象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
“你相信魔法吗?”
“这……”
“有许多人认为,魔法是一种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控制。据说纳粹魔头希特勒在演讲时,他的身体周围会发出柔和耀眼的光芒,让群众情不自禁听从他的领导。有人则认为魔法是人类精神力量的实现,像日本很流行所谓的ESP超能力、让汤匙弯曲的意志力,都需要集中意识,才能够将心中的意念化为真实。”
“所以,你相信魔法?”
“我在沦落杂志社编辑之前,还曾经自许是个悠游文艺、哲学领域的诗人呢!我相信人类具备天赋异禀的精神力与意志力。而现在办的这种垃圾刊物,也收到过许多如何怎么解释都不可能合理的真实故事投稿……反正,我和办案子讲求证据的警察不一样。”
“我没说我不信。”
“是吗?”谢海桐凝视着郑绍德。
郑绍德严肃地点点头。
“好,那我就告诉你吧。雅布拉梅宁法术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事情,十九世纪末曾在欧洲引发起一波研究热潮。据说,研究它而发疯致死的人不可胜数,而召唤精灵施法失败者,则永远遭受恶魔的作祟!
“不过,雅布拉梅宁法术的真实全貌却没有人知道,雅布拉梅宁这个人是否存在也一直是个谜团,有一些记载认为他原来住在埃及!是一个追求伟大巫术的魔法师。一般的魔法师,必须将自己献祭给恶魔才能获得法力,也就是成为恶魔的仆人。这种魔法师为了强大的法力,可以说耗损、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甚至还失去自己的人格。他们必须服侍撒旦。但雅布拉梅宁不同,他在沙漠中苦行求道,终于领悟了巫术的精义,传说他能够镇住魔鬼,和他们谈判,和他们平起平坐。
“十七世纪从法国巴黎发现一份手稿,叫做《雅布拉梅宁神秘法术集》,作者是一个十五世纪的德国巫师,叫做亚伯拉罕。在书中他告诉自己的儿子,说他在尼罗河岸修道期间,曾受到雅布拉梅宁的圣灵感召,让他学得了雅布拉梅宁的法术精华,于是他才写了了这本书,记录雅布拉梅宁存在的事实,并且传给他的儿子。”
郑绍德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怪诞的故事。
但谢海桐似乎没有发现,身旁的刑警惊讶得连桌上的水杯都拿错。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明:“在文章里,杜裕忠所描述的地狱形貌,绝大部分是来自但丁的《神曲》。但丁是公元十四世纪的诗人,有意大利诗圣的美誉。他所描述的地狱全貌,就是一个大漏斗,中国的地狱是一层一层,而但丁的地狱则是一圈一圈,愈往里圈则愈深,罪孽也愈重。”
“原来如此……”
“文章一开始所提到的维其略,就是在《神曲》中带领但丁进入地狱深处的幽魂。维其略本身也是一个大诗人,是但丁仰慕的偶像。”
“那么,换头魔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谢海桐捏弄一下烟头,呼一口气,“但是,我查过了,一九四五年,英国确实曾经发生过一桩草耙谋杀案,被害人的死法非常离奇,尸体的双臂紧抱那只致命的草耙,而草耙的尖齿则插穿颈部,钉在地上,命案现场有如被巨人的脚用力踏过,警方根本无法破案……有流言说那就是恶魔踩的,就和文章讲的一模一样。
“还有,活僵尸术也是存在的。那是中南美洲巫毒教的一种神秘仪式,能够唤醒死人。那些死人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一切行动则完全听命于施法的巫师,它们不需要进食、饮水。总之,它们没有灵魂。据说制作活僵尸有好几种方法,而施行咒语则是最困难的一种,一般都是使用巫师炼制的秘药。”
原来谢海桐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知识相当有研究!这让郑绍德颇为意外,可是他还是不明白,谢海桐称这个案件非常恐怖的理由。
“至于幽浮之咒嘛……我想你一定也看过卡通中骑着扫把飞翔的巫婆吧?里面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既然巫婆拥有使东西飞行的法术,她应该也可以对自己施法,而不需要带着扫帚到处跑,对不对?事实上,巫婆当然可以施法让自己飞翔,但这会发生一个问题,就是巫师的法力范围十分有限,质量太大的东西飞不起来。要让一架波音七四七自动起飞没有任何巫师做得到,而即使是轻到人类这种程度,巫师也无法完全赋予飞翔的能力。也就是说,你可以施法让右手飞翔,但是那没什么用;而要让整个人都飞起来,就几乎做不到,因为质量太大。所以巫婆只好采取变通的办法:将法术施于扫帚上,然后乘坐扫帚飞行。
“也就是说,飞翔与否的关键是在于受施魔法物本身的质量,只要这件东西能飞,那么载着比它重很多的人都还是能飞。
“杜裕忠的手稿里,也说明了同样的概念。就算是伟大的雅布拉梅宁想要走出地狱,也不能直接飞上去,而必须采取比较复杂的方式。在故事里,他要让谢洛克离开,不能施法让他整个人飞上去,而得先砍下他的头,让他的头单独飞出去,然后再寻找另外一具躯体。只有头颅的话,法力的范围才能够集中,也才能够完全随施法者的意志来控制。”
“喔,是这样的啊……”郑绍德很佩服地说,“原先我以为杜裕忠写不出正常的东西,经过你的分析,原来当中有这么多合情合理的事情啊!他还蛮正常的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裕忠写的东西当然不正常。正常人是不会去写这种东西的。但他所提到的事情,却全都符合巫术学的逻辑。为了这篇手稿,我特别去翻了好多资料。这也是令我感到恐怖的原因……”
“这……难道你是在说……杜裕忠会魔法?”郑说这句话时感到喉头滞顿。
“嗯,”谢海桐以毫无情感的语气说,“从这篇作品看来,杜裕忠对中古世纪的魔法有深入的研究。他并非凭空捏造。我甚至在想,他恐怕自己也亲身修习这些魔法。你想想看,万一真的有换头魔法呢?”
“什么?”
“若上一个世纪的雅布拉梅宁法术重新复苏,换头魔法也确实存在呢?比如你我,想学魔法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们成天与别人接触,早就失去了与原始精灵沟通的天赋。但杜裕忠不同,他成天被关在家里,所面对的只有一堆魔法书。他可以专心研究,他可以静下心来沉思冥想,他甚至可以守诚净身。他可以完全不受人干扰!”
“这……这……这太难让人相信了!”
“魔法本来就是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行为!你听我说,如果杜裕忠真的会魔法,那一切就完全合理了!为什么杜裕忠会在命案现场?为什么他能够从凤山来到本市?为什么林浩山的头颅不见了?你想想活僵尸术、想想幽浮之咒,他就算被钉入木箱,还是能够施展法力啊!”
郑绍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个猜测的恐怖性远远超出谢海桐自己的想象。谢海桐只是借由手边资料和已经公布的新闻做出这项推测。他不知道这件命案里的所有细节。但郑绍德全都一清二楚。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为什么两名戴着狗头面具的绑匪在杀人以前跳了一场舞?为什么杜裕忠也会跳那种奇妙的舞蹈?为什么杜裕忠能够离开自家的房间?为什么那名死者被拖到对面的办公室?为什么杜裕忠被钉在木箱子里?为什么木箱子会钻了一个洞?
这些一直未获解决的问题,一个一个在郑绍德的脑海中翻滚。
按照高组长昨天的第一项推论,若两名绑匪一个是林浩山、一个就是杜裕忠,那结论会变成怎样?——他们两人先跳跃一场“鬼轮魔舞”,接着林浩山将杜裕忠钉入木箱,再回过头来在朱作明面前杀害那个脸孔被蒙黑布、不知名的代罪羔羊,拖回林浩山办公室里,杜裕忠从箱孔往外看见那具尸体,然后施展幽浮之咒。林浩山需要他来当绑匪,因为林需要杜裕忠的魔法,而杜根本不需要离开木箱就能让头颅飞离现场。后来林留下杜,反正他被人钉入木箱,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绝对不被破警方怀疑!
在本市的夜空中,任意飞翔的无名氏头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郑警官,你应该再仔细去翻阅杜裕忠读过的书,他的魔法知识太渊博了,里面一定会提到实现换头魔法的咒语!换头魔法和雅布拉梅宁的关系……”
“姓谢的!”郑绍德气急败坏地厉声对他喊,“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换头魔法,林浩山的死也绝对不是杜裕忠害的!全部都是胡扯!我警告你,这件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敢当作新闻发布,我就和你没完没了!”
“开什么玩笑?”谢海桐反唇相问,“这么恐怖的事情,谁敢写成新闻报导啊?如果说出去,不发生暴动才怪!打死我都不会说!”
2
十一月十三日走访完杜裕忠就读的小学和初中,也见过了几位曾经教过他的老师,但郑绍德所得到的只是一些他们对这个患有精神病症的学生,一些很表面的看法。
“他平常在上课时间很乖、很安静,不像一般同样年纪的学生在椅子上总是坐不住,否则就是叽叽喳喳地说话,无法专心上课……”
“杜同学的运动神经很发达,如果是比赛跑或是跳高,那他很可能是数一数二的;不过他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协调,爬楼梯时常常会摔跤,走路也总是跌跌撞撞的,比方撞翻眼前的桌椅,弄得全身青一块、红一块,而原本他就不是长得很讨人喜欢,加上这种外伤,同学们大多不愿意和他亲近……”
“事实上我很担心这种学生会闯出什么祸来。没错,他是很安静,但根据教过他的同事说,他曾经因为一些小事突然发狂打伤同学。这会让人认为他是一枚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危险。”
以上是他几个小学老师对他的观感,里面混杂了不少对精神病患的偏见。感觉起来,杜裕忠是一个非常早熟的儿童,而心理病症则让他孤立于人群之中,他因而痛苦不堪。
“我曾经在书店里偶然看过他好几次。有一次我印象深刻,他那时正被书店老板骂。我过去一问才知道,杜裕忠推倒了一个书架,还把脚踩在那些新书上。后来我好声相劝才平息老板的怒气。当我想带杜裕忠走时,他却彷佛没看见我似的。”
“没有。我相信没什么人愿意和他作朋友。他太奇怪了,平时沉默得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在他发疯时,却好像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唯一我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杜同学很喜欢阅读。虽然我不清楚他对哪些方面的书比较有兴趣,但喜欢看书的小孩我想应该是不会变坏的吧!不过阅读这种事情是这样,如果你读了书以后不和别人讨论,那很可能就会对书中的意思产生误解,更没办法让老师知道你对这些作品了解多少;所谓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这才是我们阅读的正面目的……”
提出这个评语的中学语文老师,教了那么二十几年的书了,依然如此天真乐观,郑绍德实在不敢将杜裕忠到底爱看哪些书告诉他。
“他是一个孤僻到极点的人。别人找他说话他都不愿意回答了,更何况是他去找人聊天呢?要认识什么年纪比他大很多的朋友,还得是校外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不想谈他。他真丢脸。”
最后一句话是一位女教师的回答。
除了杜裕忠就读的小学和初中之外,郑绍德另外也去了他读到二年级以后就辍学的私立高中。他认为杜辍学的原因说不定会与林浩山有关。
但没想到答案却出人意料。
“他弄坏了一幅画。”他很幸运地问到那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老师。
“画?”
“一幅林布兰的画。”
“呃……林布兰是淮?”
“林布兰·范·莱茵,十七世纪的荷兰画家,和鲁本斯齐名。”
郑绍德本来想继续问:“那鲁本斯又是谁?”,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最有名的作品你一定见过,群像画《杜勒普教授的解剖课》。这幅画的构图不落俗套,画中人物的神情栩栩如生,连场景的灯光都真实得若临其境,可以说是打破了荷兰一百年来这类画作的呆板风格。另外他还有一幅《夜巡》更是旷世巨作!”
那个时代所有的画家都会去意大利,林布兰却未曾离开过他的国家,然而他依然声名远播。他作画极为用心,画珠宝、衣服的皱折都一丝不苟,完全不吝惜颜料;他投入大量的金钱购买已成名大师的铜版画,用心临摹研习,好学的态度令人着实拜服。另外,他极为擅长运用光亮与阴影的对比效果,发展出特殊的空间透视画法,这使得他绝大多数的作品都表现出真实与戏剧性高度融合的美感。“
郑此时突然有一种正在美术教室里上课的感觉。
“不过,由于他过于追求个人式的艺术,不愿配合委托他作画的顾客,最后订单愈接愈少,终至因挥霍无度而负债累累,最后孤寂地死去——一个天才画家也不得不沦落到这步田地哪……啊,不好意思,我竟然把话题扯远了……
“学校的董事会一直都相当保守,教学设备一切从简,但当时的校长却力排众议地获得他们的首肯,拨钱买了一幅与《杜勒普教授的解剖课》原图同等大小的复制画,放在学校的生物实验室里。这大概也是他个人与众不同的教学理念吧!
“总之,那些画好端端地放在实验室里,但杜裕忠却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把它弄坏了,用指甲把画的表面刮得乱七八糟。董事会这时候当然就有借口了,他们说高中生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得艺术,所以学校也没理由浪费钱在这些没用的装饰品上了。
“而杜裕忠就在这种教学理想与办学现实的角力冲突下,变成牺牲品劝令辍学。事实上董事会早就对这种精神状态有点失常的学生不高兴了,所有行为出现偏差的学生,他们一概不喜欢,恨不得他们早点滚……”
老态龙钟的教师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由旁人听起来,他叹的气恐怕不是只为了杜裕忠,更可能是为了他遇过的所有问题学生。
“果然什么都没问到。”郑绍德摇了摇头,“毕竟我问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些老师每一个年纪都是我的两倍以上,到现在能记住的大概都只有杜裕忠一些比较过分的行为而已。所以,和林浩山的接点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接下来,我打算再回杜家去看看,验证一下组长你的猜想可行性如何。”
“拜托你了。”高钦福回答。
郑绍德挂上打到警局去的电话,回到便利商店旁停放机车的骑楼处,然后再次驱车前往凤山市。
3
又是傍晚。
进入巷子以后,头上的天空被两边的低矮建筑切割出一条黑蓝色的狭道,彷佛连月光都渗不进来。这个窄巷是不是只要到了晚上,就会给人如入幽冥禁地的恐怖感?就像是吸血鬼每到深夜就会露出那长长的獠牙?
再加上受到从谢主编那里得到“换头魔法”原稿的心理影响,更使郑绍德骑车在控制龙头,通过巷口停驻阻塞交通的几辆轿车时,不自觉地感到背脊发凉——气温应该还没有这么低吧?他想着。
杜家这个时候大门关上,从一楼玻璃窗户可以见到客厅的晚灯初点,但郑绍德并没立即造访的打算。他这次来是打算确定杜裕忠利用救生气垫离开房间的可能性。在杜家对面悠闲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衫、年约接近七十岁的老人,而他身旁的门口则有几个工人般模样的青年搬动建筑用的木板在忙碌,
“这位老先生啊,我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些问题呢?”
“喔,你是前天傍晚来找杜太太的警察先生啊?”他的言语有很典型的闽南腔。
“对啦,对啦,”他感觉到眼前的老人似乎并不讨厌警察,于是便很高兴地说,“借问一下喔,您平常都几点休息睡觉啊?”
“老头子了,平常睡得很早啦。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这个月九日……不,这个月八日晚上,您睡觉的时候,特别是在晚上十点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卡车开进来的声音啊?”
“你是说对面那个阿忠走丢的前一天晚上吗?”
“是啦。”
“那就是大前天嘛,我想想……”老人沉思了一阵说,“没有耶……其实,卡车根本就开不进来的啦!”
“啊?怎么说?”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可能是现代年轻人钱赚得太多,日子过得太好了,只要一找到工作就想想买车开去上班。你看哦,这里起码停了七、八辆汽车,巷子又窄得要死——不管白天晚上都一样啦!像我家里租了房间给人,那位工作常常忙到三更半夜的先生说要把房间重新整修,我就请了一堆工人到家里敲来敲去,可是这些工人喔,有够难请又懒惰,只喜欢伸手要钱,运送建筑材料的卡车开不进来,就说不肯动手搬了,还在这里和附近的邻居吵架啦,说妨碍他们工作啦,害我拼命和解又顾人怨,都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还计较那么多。结果装潢了快两个礼拜了还在那边拖,真是……反正喔,连出租车都开不进来了,更别说是卡车了啦!“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很久了吗?”
“对啊,我记得一开始好像就是那个卖菜阿建的大儿子啦,一年前从美国留学回来以后拽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买了一部不知道是什么姆溜的车……”
“BMW吗?”
“我哪知道啊,你讲英文我又听不懂,外国车都是一些怪名字。反正他就说要开那种车去兜风、泡马子,让巷子里一些没多少钱的小伙子羡慕得要死,然后他们就开始争来争去,说什么时候又要买新车了,换新轮胎要多少钱……”
郑绍德礼貌性地继续和那位老先生聊天,然而他的心中却不断思考高组长的猜想:“难道这个方法仍然不可行?如果卡车开不进来的话,那只有救生垫进来行不行?可是,救生垫不管有没有充气都一样很重,一个人是拉不动的;况且还需要打气设备……”
还是不行。如果卡车开不进来,那整个逃脱计划就会变得太麻烦。根据林浩山妻子的证词,林曾经在八日晚上十点钟回过家;而杜氏夫妇则同样也是在晚上十点就寝。那么,若林浩山真的是策动一切计划的主脑,那他就必须在零点以前回到公司,也就是在两个小时之内从本市到达凤山然后再回本市。开车的话,当然做得到,反正夜里马路上的车很少。但若是再加上处理救生气垫的时间,那两个小时可能会不够。
也就是说,若林浩山回过家以后,再开着预先已经装载好救生气垫的卡车到杜家门口,马上让杜裕忠跳下来,然后立刻开车到公司的办公室,那就做得到。而若是开了卡车到这里来,卡车却必须停在巷子外,接着把救生气垫由卡车搬下来,拖到杜家门口、充气、让社裕忠跳下来、放气、再将救生气垫拖回卡车,最后再开车回市里,这样时间还能来得及吗?很可能来不及。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气垫。必须是让人从四楼跳下来而能毫发无伤的气垫。还有,这样的气垫很大、很重,拖来拖去会发出声音,很容易被人发觉吧……那么,难道就此放弃吗?——不行!绝对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老先生,对不起!我有事还要找杜先生他们,不能再和您聊了!”
还没有等那个老人回话,他就立刻转身到杜家门前敲门了,背后的老人好像在说:“年轻人就是这么急!”之类的话。打开门的仍然是杜太大,她好像丝毫没有料到警察会在这种时间再次造访,神色不免有点惊慌。因为上次拜访曾事先打过电话通知,而这次则是郑绍德突如其来的行动。
“警察先生,怎么了?”她说,“我儿子怎么了吗?”
“不,你儿子没事。我希望再检查一次杜裕忠的卧室。”
“带他去吧。”在客厅里坐着,手上拿着一本书的杜先生说。
“好。”
一分钟以后,郑绍德和杜太太两人再次到杜裕忠的房间。房间里所有的摆设完全没有任何变动:“你慢慢看吧。”杜太大正想离开房间,让他一个人慢慢搜查。
看着已经走出门外的老妇人,郑绍德突然头脑像是被闪电击中,使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战栗,于是便不自禁地厉声喊着:“杜太太,请等一等!”
“啊!什么事?”她吓了一跳。
“能不能……能不能……”郑绍德发现自己心脏跳动激烈,嘴巴开始口吃,“能不能详细描述一遍,八日晚上你锁上杜裕忠房门的经过?”
“这……”杜太太好像在思考改用什么样的词来说明,“那时候……大概是九点五十吧,我到四楼来,先敲一敲门,再打开门看看他的情况。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然后我向他道过晚安……”
“你确定是他本人?不是别人冒充的?”
“我很确定!他是我二十八年来天天相见的儿子!”
“对不起,我只是想确定。然后呢?”
“然后我锁上门……”
“这个部分能不能讲得更仔细一点?”
“好……我用钥匙打开挂在门扣上的铁挂锁。然后将门上的扣环扣上,再将挂锁套上、锁住……”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楼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你确定挂锁确实锁上了吗?”
“确定。上锁的时候会有喀啦的声响。”
“所以可以确定的是,挂锁完全锁死了……”郑绍德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再继续问,“杜裕忠以前有没有从里面把门撞开过?”
“撞开?”
“就是很用力、狠狠地把门从里面撞开?”
“有。”杜太大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十分不情不愿,“原来用的并不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铁挂锁。以前的比这个小很多。那一次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发作得这么厉害。他把门完全撞坏了。不过,wωw奇q i s h u 9 9書com网后来换了现在这种比较坚固的门、也换了这一个锁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把门撞开的事情了。”
郑绍德听了以后,全身的肌肤竟涌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忽然紧紧握住杜太太的双手,以颤抖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激昂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我终于解开杜裕忠离开房间的谜团了!”
4
十一月十三日九点整,三民分局“富商林浩山遭抢劫杀人案”的第四次搜查会议。
“小郑,大家都到齐了。你可以开始了。”高组长环视坐在位置上的搜查小组全体警员,他发现所有人的情绪似乎都与他一样亢奋。
“好。”
郑绍德走向会议室正前方的大黑板,拿起粉笔一边写一边说明:“各位同事,关于这次的谋杀案,我个人有一个推论,现在就说给大家听。希望能够知道大家的意见。
“我将截至目前为止,大家所搜集到的所有线索,经过整理后列出一张时间流程表。这张时间表清楚地告诉我们整个案情的发展经过、各种证言与物理性线索,以及当中所出现的疑点。而接下来我就根据这张时间表来说明我个人的推论。”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心里果然还是很紧张。实际上,在骑车离开杜家返回警局的途中,郑绍德一直不断地反复思索构成整个案件谜团的诡计。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组、排演这件谋杀案的模拟经过,专心得差一点闯下好几场车祸。而现在正是将这项推论公布在众人面前,将凶手身分予以揭露的关键时刻。
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如果我的推论不成立,那么这个案子就真的是……鬼做的。
鬼做的——那个早就始终多年的苏艾惠父亲,刘公启。刘公启是一个牵念女儿异常的父亲,他会突然不知去向,只能推断已经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死去了。林浩山的死和刘公启有任何关系吗?人死不可能复生,将谋杀案推给鬼魂完全是无稽之谈……
不可能。世界上没有换头魔法、也没有鬼……郑绍德在心中呐喊着。我会抓到凶手!我一定会!
“快点吧,同事们都在等呢。”
“啊,哦,对不起。我这就开始。”没想到自己又走神了。
搜查小组里的工作同仁们看着黑板,检查这份时间表的内容是否有错。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现场一片沉静,这是警局里表现赞同的共通默契。郑绍德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
“经过各位同事这几天来辛苦地侦查,在这件谋杀案里,总结起来问题最大的谜团只剩下三个:第一、杜裕忠要如何离开房间;第二、歹徒为何要砍去死者的头颅;第三、林浩山是否还活在世上。”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杜裕忠要如何离开房间。当然,要讨论这个问题,就必须思考杜在整个案件里的作用。他被钉在木箱里,而且还说了一句与第二项谜团大有牵连的‘换头魔法’。不过,目前为止我们根本找不出杜裕忠和林浩山两人的关系。
“杜裕忠的房间位于家中的四楼,能当作人的出入口的,只有门和一扇窗子。由于在八日十点以后,这个房间被其母从外面用铁头锁锁起来,就算杜裕忠有钥匙,他也无法从内侧将门打开。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理所当然地将那扇窗子当成杜裕忠离开房间的出口。譬如,我曾经认为他可以使用双股麻绳垂下、组长也提出利用梯子或逃生气垫等方法,都是根植在这种认定所建立起来的理论。
“可是在现场不管以上三种理论的哪一个,由于有时间与空间的限制,都没有办法将谜团解释得合情合理,但我们却一直在想:无论他用了什么方法离开房间,都是从窗口出去的。只是我们还没想到那个方法!”
“然而,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种认定毫无任何依据。把人可以通过的地方当成出口,而忽略了人无法通过的地方,才是我们的盲点所在!事实上,杜裕忠是从房门离开的!”
会议室的警员们听到这句话一片哗然。
“小郑,难道你是说有人帮他开门?不是他妈妈开的,那就是他爸爸开的了?还是说,另有其人协助?”
郑绍德摇了摇头,说:“不,杜裕忠不需要别人协助。他一个人就有办法独自从上锁的房门离开!因为,他利用了我们所没有想到的心理盲点。”
“一个人就能从房里把门外的挂锁打开?”一位同事惊呼。
其他的人则七嘴八舌地说:“哎呀,你快说啦!别卖关子了!”
“好的。杜裕忠房间外侧的铁锁,和一般的挂锁没两样,这是在现场勘查得到的结果。而房门也和一般的门一样,是由外面向里侧推开,也就是说,人若在房里,要用拉的方式来开门。十日那天下午,我检查过那个门锁——挂锁没有坏、门框和门面上的铁扣环也都用螺丝锁得紧紧的。
“而今天下午,我再次确认了杜母的证词,她确实听见门锁锁上的喀啦声,挂锁确实上锁了。于是,我们更确定了从房门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停顿一下,看了看专心倾听、一句话都没说的高组长。
“真的是这样吗?——不,不是,完全不是。门锁没有问题,那已经是八日以后的事了。事实上,在八日当天晚上,门锁已经被杜裕忠动过手脚了!
“在扣环附近的门面上有几个旧的螺丝孔,那是杜父以前在装锁时,因为没把扣环固定对位置,与门框上铁片合不太起来,于是拆下螺丝重装而造成的痕迹。另外,杜裕忠曾经发狂而撞破过门,所以挂锁也曾经重新换过。这都会让门面上的旧螺丝孔愈来愈多。那些旧孔都不能用了,螺丝再钉上去也会松脱——”郑吸了一口气,“——杜裕忠,就是利用这些旧螺丝孔!”
“他离开房间的方法是这样的:在杜母锁门之前,先将门面上的扣环用螺丝起子把螺丝钉拆下来,然后再以螺丝钉把扣环假固定在距离原锁孔最近的旧孔上。如此一来,从表面上看门面上的扣环仍然是固定得紧紧的,但实际上只要稍微用力拉动扣环,就会让它离开门面,因为旧孔内部的螺纹早就被磨坏了。
“杜母在那天晚上十点将挂锁锁上。她像平常一样。将门框铁片扣上门面的扣环,然后以挂锁套上去锁住。她根本不知道此时门面的扣环已经不牢了。等杜氏夫妇都就寝睡去以后,朴裕忠只要将门从里面拉开,扣环就会自然松脱,而他就可以出去了!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接下来的善后工作也十分简单。只要再将扣环以螺丝钉固定回原来的地方就可以了。
“螺丝起子甚至不需要事先藏在他的房间里。然后我们就以为,这个铁头锁从头到尾都很坚固,从里面根本打不开!这就是杜裕忠布下的心理诡计!”
同事们听到这里不禁纷纷发出恍然大悟的赞叹声——“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之类的回应此起彼落。
“等等,”高组长微微举起手发问,“若是这样做,假固定在旧孔的门面扣环不就会和门框上的铁片合不起来了吗?因为门面扣环已经变动过位置了。”
“没问题,”郑说,“门框铁片也可以一并移动。这个诡计的手法主要是在于门框铁片固定得很牢,而门面扣环则是假固定于门上。”
“既然杜裕忠是从门口离开的,那么,”高组长再问,“他为什么要把床拉到窗边?”
“误导。杜裕忠想欺骗警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包括换头魔法,和那篇他给李医师的证言,我想全都是假的。他希望让我们认为,他是从窗口离开的。”
“有道理。”高组长点点头。杜裕忠离开房间的谜团已经豁然开朗了。
郑绍德沉着地继续发表演说:“第二项谜团,是歹徒为何要砍去死者的头颅。经过指纹的比对,我们已经确定死者并不是林浩山了,而那具无头尸体的身分我们也还无法确定。既然尸体逃不过身分的鉴定,为何凶手还要砍去死者的头呢?
“从结果上来看,警方在九日清晨来到犯罪现场,但是直到十一日晚上才确定尸体并非林浩山,这中间有将近两天的时间我们以为林浩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根据现实的案情发展,凶手砍去尸体头颅的用意极可能就是在拖延警方的办案进度!但他为何要拖延侦查时间,这一点我会在解释第三项谜团时说明。
“和无头尸体直接相关的谜团是死者生前为何蒙面。这当然是因为凶手不希望朱作明看见死者的脸所做的行为。但是,要找到一个声音和林浩山酷似、又愿意参与绑架计划的代罪羔羊谈何容易?和林浩山相识多年的朱作明,又怎么可能听错声音?
“从这些疑点,我推导出一件可怕的事实——林浩山果然是这件谋杀案的主凶!从绑架案到谋杀案全是他一手主导的!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命案当晚的现场,除了朱作明以外,其他人都是蒙面的!
“为什么要蒙面?第一,当然是不希望被看到脸,特别是脸上若有什么特征,会很容易被指认出来。第二,就是为了不让人看见脸上的状况。比方说,脸上受了伤不希望被看到、脸上沾上什么洗不掉的东西不希望被看到。还有——嘴巴被贴上胶带,不希望被发现!”
连平日参加、主持搜查会议表现最为稳重的高钦福,此时也毫不自觉地牵动嘴角,无声地发出:“什么!”的叹息。
“那个脸蒙黑布的死者,嘴上一定是被贴了胶带!所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么,为什么朱作明能够听见林浩山的声音!甚至和他交谈呢?那是因为,戴着狗头面具的绑匪就是林浩山本人!
“林浩山架着脸蒙黑布的被害者进办公室,两个人靠得很近。当朱作明看见那个蒙脸人穿着林浩山的衣服,他直觉以为那人就是林浩山,于是出声叫他。然而,伪装成绑匪的林浩山,由于戴着狗头面具,所以可以代替蒙脸人回答。朱作明只能感觉到说话者声音大概的方向,却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和他说话!而在问到密码时,林浩山只要假装和蒙脸人说话,然后输入自己设定的密码即可。而在逼问朱设定的秘密时,他只要刻意发出凶暴的说话声,朱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仍然是林在和他说话!
“也就是说,死者在生前被蒙面,除了要欺骗朱作明之外,就是为了遮掩他嘴上被贴上胶布的真相!而身为绑匪的林浩山也戴着面具,就可以一人分饰两角,误导所有人的思考方向!
“到此,第三项谜团也就昭然若揭了!林浩山就是凶手。他抢了朱作明的一千万,现在还好端端地活在世界上!再者,林必须拖延警方的办案时间,才能得到较充裕的时间逃走。这也就是尸体被砍下头颅的原因,也是杜裕忠之所以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原因!
“林浩山在杂志上看到了杜裕忠创作的小说,于是灵光一闪便想要利用‘换头魔法’。
“林设法和杜认识,用了一个让人很难想到的办法——寄稿费。他冒充杂志社寄稿费给杜,信件里则暗藏真正想联系的事。这是处于封闭空间中的杜裕忠,能和外人来往的唯一方式!
“总之,林借此教了杜离开房间的诡计。然后,他们约好在八日深夜由林开车到凤山去接杜。两人在朱的面前跳了一场‘鬼轮魔舞’。接下来林将杜钉入箱中,再将准备好的代罪羔羊带进朱的办公室杀害,骗得朱所设定的保险柜密码。最后他可以扬长而去!
“杜裕忠的作用正是在误导我们,让我们相信换头魔法的存在,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凶手砍去死者的头是为了实现换头魔法,整个案件也将坠入‘一切由超自然力所造成’的陷阱中。而在死者身份尚未确定的两天间,他可以带着那一笔巨款,逃到天涯海角去!至于杜裕忠,虽然是个自以为聪明、遭林浩山利用的傀儡,但是只要精神鉴定报告证明他精神异常,最后必定会被释放,接受治疗。
“组长,请你立刻通知检调单位,全力缉捕林浩山!另外,林浩山极可能利用这段时间已经离开本地区,由于他也极可能认识苏艾惠的父亲刘公启,逃往国外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我们也必须寻求国际刑事的协助!”
郑绍德一口气解释完后面两个谜团,会议室里的所有警员们听到这里,全部都站起身来,飞快地冲出门外准备进行下一步的侦查行动,也不管现在已经是深夜时间,相关的警务单位皆已停止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