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梅花耐冷 (〇五)(1 / 1)

小姐有病 再枯荣 583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3章 梅花耐冷 (〇五)

  可?是不巧, 原本邱纶只不过想出去逛逛,晚饭时?候就回来和妙真道歉的?。谁知在街上?走着走着,又碰见两位刚从苏州来的?朋友。旧交重逢,少不得是要坐宴寒暄一番, 耽搁到二更天还不见人归。

  妙真满是委屈, 以?为他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料准他不过晚饭时候就要回来赔不是, 就等?了一会。不想?这一等?, 火烛灺半, 听见已是二?更天, 他还没回来。她愈发委屈, 一门心思为他好, 他倒不识好, 反怪她狠管了他。

  她从前是个什么人?也是最怕人唠叨的?,自然也不愿去多说别人。一想就有些酸楚难当,独个坐在榻上?把眼泪一抹,叫花信去打了水来洗漱。

  花信端了水来劝她, “姑娘不等三爷了?你这会吹灯睡了, 他一会回来,看见你这屋里歇了灯,就是要过?来和你赔不是也怕搅扰你睡觉,不肯来了。几句口舌,拖到明日, 倒拖出嫌隙来了。我看你还是再等等吧, 洗漱完, 我陪着你等?。”

  “谁要等?他?难道他一夜不来赔不是,我就一夜不睡了么?”妙真夺了帕子把脸搽一把, 把口漱了,就换了衣裳卧在床上?。

  花信把蜡烛取来插在床边的?银釭上?,“真不等?了?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别?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三爷跟前也没个人伺候着,要不我叫严癞头上?街去找找?”

  “找他做什么?他这么大个男人,难道还会被拐子拐走不成?这么暗了,谁不歇息?你何苦又叫宁祥费事?”

  既说到这里,想?到花信素日行动,也唠叨了她两句,“不是我多嘴要说你,宁祥是待你有些想?头,所以?才肯任劳任怨凭你使唤。可?你既然没那个意思,就不该没有分寸地使唤他,人家又不是欠了你的?。你要没意思,就和他说清楚,只对我说管什么用?”

  话音甫落,她自己倒听得一阵亏心,这话到底是说花信,还是在说她自己?她原来也不是不懂道理,只是事情搁在自己身上?,都是一副自私相。

  大约良恭也看见了她的?自私,所以?渐渐变了态度,不大爱贴心贴肺地伺候她了。兜兜转转想?回这里,又是不甘,又是失落,一种郁塞的?心情。哪里还能睡得着呢?屋里又有些闷热,她干脆就起来到廊下吴王靠上?坐着乘凉。

  银月铺阶,星斗斑斓,院子里什么都看得清,假山上?还有那颗老柳清晰的?影子,夜风拂动,夜色犹如一片静谧的?湖。这时?候大家都睡了,没有人声,仅仅是蟋蟀吱吱,蛩语唧唧,以?及妙真哀愁的?呼吸。

  倏地听见“咯吱”一声,妙真吓一跳,端起腰来看,见良恭竟从假山后头走出来,穿着件蟹壳青的?衣裳,松松的?系着带子,露着大半胸膛,想?必是从床上?爬起来。

  妙真看见是他,就想?绊住他一会,因问?:“这么晚你怎的?还没睡?”

  良恭本不想?理睬,可?见她穿着薄薄一件水色的?鲛绡长衫,在背后窗纱上?晕开的?一圈烛光里,透着两条月光一样的?细软胳膊,不免色.迷心智,蹒着步子过?来,“热得睡不着,想?起来这厅上?的?门未关?,怕又野猫跑进去,就起来关?门。”

  “我也是热得不好睡。”妙真摇着把扇子,把胳膊扶在吴王靠上?,一把纤腰跟着他步入廊下,也慢慢搦正?了。

  他像是嘲笑地睨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为了等?邱三爷?”

  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可?妙真不好对他说。才刚教训花信要人家趁早对严癞头说明,免得牵来扯去说不清。轮到自己身上?,又做不到,很舍不得。就向从前林妈妈睡那屋子斜飞了一眼,轻描淡写道:“谁等?他?他爱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良恭把背欹在墙上?,也不坐,也不说走,就在她对面立着,在月光铺不到的?地方望着她好笑。

  那笑容因为看不清楚,她猜测是一种嘲笑,就白他一眼,“你现在心里一定想?:谁叫你自讨苦吃,和人家未婚苟且。”

  她肯直白地说出来,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赌气的?意思。希望说得不好听了,他不忍心,来替她辩白两句。

  可?良恭非但没替她分辨,还似乎认同地点了两下头。她益发有气生,把身子转到一边,胳膊又搭在吴王靠上?,整个人脆弱地伏在胳膊上?,“哼,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又管得着?随你们怎么去想?。”

  她的?脊背弯着,像一条细细的?树枝延伸出去,脸是梢头长出来的?一朵玉兰花,看得良恭心头一软,就坐下去,倚着偌大的?圆柱子戏谑地看着她,“谁又说你什么了?还不是你自己在这里说。”

  妙真不过?是怕了他这几日的?做派,乍来乍去的?,就装出这顾影自怜的?模样引他上?当。见他肯坐下来,她心里又是得意又是窃喜,后来又怕他忽然要走,就向他坐过?去一些,借口说:“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长癣了,有点痒。”

  良恭把脑袋紧贴着柱子,有意避开似的?,谨慎地看她的?脸。她又生气,把身子端正?一些,“八成是给小虫子惹的?,这时?节就是虫蚁多。”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免得人家不答,倒是自己尴尬。

  落后就是一片沉默,她愈发觉得丢了面子,又要悄悄往旁边坐开一些。不想?屁股刚抬起来一点,腰就给他陡地揽住了。他往前一掣,她就伏进他怀里。喜还没赶上?来,只有一片惊,她呆呆地睇住他。

  本来要问?,又怕问?得他头脑清醒了又把她丢开。她就没问?,也没敢动,瞪圆了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良恭就笑,近近地瞅着她的?眼睛,“你挪来挪去的?,屁股不疼?”

  妙真讨厌他在这个时?候说“屁股”,觉得不是个什么文雅的?词,把这夜的?好风好月都破坏了一点。心里正?这么想?,他的?嘴就贴过?来,把她向后揿在阑干上?亲。

  他亲得格外用力,舌不客气地在她嘴里搅.动,揽在她后背的?手也是不客气地把她一大片皮肤攥着,有些报复的?感觉。抓着抓着又嫌背上?太单薄,就移到前头来,攥她的?胸.口上?软.的?肉。

  妙真觉得心都要给他掏出去了,胸.口长了颗樱.桃似的?嘴,用丰.腴的?唇.在他手心里胡乱拱着。她向后仰.倒在阑干上?,仰头看见天上?明净的?月亮,觉得那是面镜子,照得人害.臊。

  不一会良恭拽回自己的?理智,又将她松开,见她仰在阑干上?绵绵地喘.着气,就拉了拉自己的?襟口,笑着起身,“邱三爷大概要回来了。”

  她一时?陷在脸.红.心.跳的?窘迫中,忙端正?起来把外头的?长衫拢一拢,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从廊角转了出去,仍然是乍来乍去的?洒脱。她有种偷.情的?虚惊,过?一会,看见大片大片的?月光撒在假山上?,撒在院中,又觉得连身.体都有些空旷和荒凉。

  次日大早往胡家去,车内只得她和花信坐着。良恭的?背影给红日映在车帘子上?,情愿在外头晒着,也不进车里来坐。她在心里怙惙着,就到胡家门上?来了。

  胡老爷往染坊里去,仍是胡夫人携雀香招待。未到午饭时?候,娘三个就坐在胡夫人屋里说话。胡夫人又略微发福了些,一笑起来就珰动钗摇,珠光宝气的?一身。

  问?了妙真安葬父母的?事,又问?起这次是谁伴着来的?。妙真道:“还是我跟前那几个人,只是林妈妈春天病故了。”

  雀香听见眼睛一亮,想?着良恭也一定跟来了。原本她对黄家公子的?想?象,已从良恭身上?移植到邱纶身上?的?。可?这一年听见说邱纶在嘉兴为和妙真的?事同家里打擂台,又觉得邱纶那性子小孩子似的?,不够稳重。

  她长了一岁,喜好也变了些,不大喜欢孩子气的?男人。因此?两相比较,又把对黄公子的?憧憬转移回良恭身上?。觉得他面上?虽然轻浮,骨子里却是个稳重的?男人。

  因此?忍不住多嘴试探一句,“大姐姐跟前那几个人,我记得还有花信,瞿尧,良恭,也有个姓严的?,都跟着来了?”

  妙真笑笑,“今日还是花信和良恭陪着来的?,花信在外头廊檐底下等?着呢,我叫她进来给舅妈和你请个安。”

  说着就叫了花信进来行了个礼,落后又失望地说:“尧哥哥没跟来,他有事往别?处忙去了。”

  胡夫人一听瞿尧没跟来,放了大半心,瞿尧毕竟是跟她的?这班人里头最会办银钱案子的?一个。他不来,那么少了许多麻烦,搁在胡家库里那笔财产更稳固了。虽然当下正?忙着把它们打点好,因为在忙着雀香年底出阁的?事。

  但高兴归高兴,还是为妙真做出一副惋惜,“瞿尧倒是个好帮衬,只是人家男子汉,也要立自己的?事业。林妈妈呢,她那时?在这里陪着你的?时?候身子就不好,我就猜她是熬不过?这两年,果然叫我说中了。”又问?:“这次回嘉兴是住在哪里呢?”

  妙真照实说:“是邱家二?爷的?一处房子,因为空着,邱纶就向他哥哥讨来借给我落脚。”

  果然听见的?闲话不假,生意场上?跑来跑去的?人都说妙真和邱家三爷有些私行不检,以?至邱三爷和家里头闹得有些僵。

  胡夫人一面笑,一面感慨,“邱三爷还是很对你的?事情上?心,这会只怕也陪着你到常州来了?怎么他今日不到我家来?”

  “他有点事情要忙。”妙真晨起连邱纶的?面也没见着,也不知他昨夜是睡在哪里的?,只得胡乱搪塞一句。

  这时?胡夫人跟前伺候那个媳妇进来,问?几时?摆午饭,厨房里好掂着时?辰烧饭。

  “就正?午开饭。”为表对妙真的?关?怀,胡夫人又过?问?几句菜谱,“都做些什么?”

  “是一样卤鹅,一样清蒸乳鸽,一样炸豆腐元子,一样糟鲜藕。”

  胡夫人道:“再添个鲜虾烩火腿,妙真爱吃的?。”

  妙真不得不谢她,她在应酬上?显然是经验不够,总弄得个被动的?境地,人家暗地里坑她的?钱,她嘴里还得谢着。这一想?,倒觉得应该学学她舅妈这份智谋,往后遇见一般的?人,都不会吃亏。

  不一时?开饭,大家坐到小饭厅里,妙真也学着胡夫人的?样子,问?起胡家这一年的?事情,“舅舅外头的?生意一向都还好?”

  “好什么好,还不就是勉强糊口,这么大个家要养,又是二?房三房,哪个月不闹亏空?”说是这样说,不过?胡夫人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

  这是人家会说话,嘴里头说“不好”,防备人来借钱。脸上?又要显露出“好”来,不然一份得意没人看见,岂不是白费?妙真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在暗暗学这一点。

  继而?又问?雀香的?事,“雀香妹妹出阁,就是今年了吧?”

  胡夫人益发显得荣光满面,索性搁下箸儿细说起来,“就定在今年冬天,年初的?时?候黄家来人送了聘礼来,哎唷,来的?人又多,东西?也多,把家里闹腾得。真是,我那几日简直忙不过?来,就怕哪里不周到得罪了人。”

  东西?多虽多,值钱的?却没几件。为这事雀香不高兴了几日,胡夫人劝她说:“人家是为官的?人家,自然不能落人话柄。值钱的?东西?一箱一箱抬过?来,给人看见,不得问?这些东西?他们黄家是从哪里来的??做官的?人最忌讳这个,等?你过?去,还怕没有好东西?给你?”

  雀香虽然觉得在理,感情上?仍有些过?不去,此?刻听见她娘又说起这事,就斜她一眼,怕妙真深问?,有意要岔过?去,“说这些做什么。大姐姐,我只问?你,冬天的?时?候你还在常州么?送不送我出门呢?”

  妙真有意看了胡夫人一眼,“我也是说不准,就看常州这头的?事情好不好办,要是棘手,就是三年五载也要耗在这里。不过?你出阁,我既然在这里,自然是要送的?。”

  胡夫人听这意思是要和她耗到底了,心想?倒是个麻烦,不怕她打官司,就怕她闹得人尽皆知的?,叫人家听见他们胡家私吞外甥女的?财产,面子上?终归有点不好看。

  不过?钱和面子比起来,还是钱要紧,她不怕她闹。

  脸色就有些冷淡了,故意的?。冷淡了一会,又转回从容的?笑脸给妙真夹菜,“多吃点,这一年来来去去的?,看把你瘦得。一会你舅舅回来看到,又要心疼。你去这一年,他念叨得哩,怨我当时?怎么不派两个可?靠的?人跟着你去。”

  妙真就说:“哪有总靠亲戚的?,我自己也要顶起事来。舅妈不知道,这一年操办了这些大事,我也长进些了。去年在邱家,就和他们家太太奶奶们撕破了脸皮。他们当我没有父母就是好欺负的?么?那可?不能够。我才不管从前是旧交还是旧仇,谁的?脸面我都是不给的?,没道理成全了这虚头巴脑的?体面,倒叫自己吃了亏。”

  胡夫人不由得另眼看她,刻意捂着嘴好笑,“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说啊?我晓得那邱三爷想?讨你做奶奶,可?你一个小姐家,不该跑到人家家头去谈这种事,该请个人代你去说。再不济,请个媒人去说也好看些。”

  妙真噘起嘴,“我怕什么好看不好看呢?横竖自从父母没了,我的?名声渐渐就不好听起来。我就是这性子呀,非得要弄个鱼死网破。”

  “你这是赌气。”

  胡夫人觉得她是意有所指,不再说了,扭头看见雀香在走神,把她胳膊碰一碰,“你不是总说想?你大姐姐么?一会吃完饭,和你大姐姐在园子里逛逛。从前她住那几间屋子,看看收拾出来没有。”又向妙真道:“你不要住在外头,还是搬到家来住。”

  妙真客套着,“不好再叨扰了,前面巷子里那房子就交了租子了,白放着不住也是浪费。舅妈不用劝我,我晓得您和舅舅是为我好。”

  见她是铁了心要闹僵,胡夫人也就失去了热络的?兴致,寥寥吃几口,就把她推给雀香招待,借故自己要午睡。

  妙真正?好也借故辞去,胡夫人偏又假意客气叫雀香送她,“送你大姐姐出去,顺道往园子里头逛逛,这时?节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你们姊妹俩好说说话。”

  两个人便由园中往门上?走来,妙真因见雀香满面红光,就刺探她陪嫁的?事。雀香到底年轻,急于卖弄,经不住几句话套她,就把自己的?家装单子细说了一遍,数下来有价值三.四?万的?嫁妆。

  妙真心里就有了数,原来舅舅舅妈霸占了她的?嫁妆,是充给他们自己的?女儿做嫁妆。心里不由得冷笑,面上?羡慕地说:“那黄家一定重你,你看看你的?陪嫁,就是官家小姐也未必有这些。他们黄家看见嫁妆单子,一定很高兴囖?”

  雀香不喜欢听这种话,微笑着,“人家是在要紧地方做府台的?,稀罕我这点呀?”

  妙真心道:不稀罕就还我啊!暗暗瞥了下嘴。

  迎面走到近大门处的?一片绿池,看见良恭正?坐在岸边一座太湖石后头的?树荫底下乘凉,手上?甩着根柳条,在水里粘带出些水花,反射着太阳光,直晃人的?眼睛。

  雀香定神望去,见他挽着袖口,露出半截胳膊,皮肤似乎是晒黑了些,上?头铺着些水珠,不知是不是热出来的?汗,反正?是条苍劲有力的?胳膊。使她不禁又想?到未婚夫黄公子。快出阁了,她娘少不得私底下教她些男女之事,因此?她如今对男女之情的?想?象中,不单是对情的?想?象,也避免不了一些羞于启齿的?联想?。

  还未走到良恭跟前去,她的?脸就先泛红起来。真走到跟前时?,就把眼稍稍别?开,听着妙真和他说话。

  两个人在商量怎样回去的?事,雇的?马车等?不起,先走了。妙真倒是没所谓的?,“那就走回去好了,反正?也就在一条街上?,不费多少脚程。”

  良恭也点头答应,偏生雀香想?绊住他多说会话,就挽着妙真道:“走过?去是不费多少时?辰,可?这日头多晒人呐。大姐姐稍候,叫我们家的?人套了马车送你。”

  说话就老远在门上?喊来个小厮去套车,三人就在树荫底下等?。雀香总把良恭有意无意地瞟着,又不知拿什么和他搭话,纠纠结结一眼一眼的?,渐渐连妙真也看出来别?有些意思。

  她暗窥良恭一眼,见他也像是在瞟雀香。忽然就有些不高兴,把胳膊放下去,让雀香不再能挽着,笑道:“还是别?劳动你们家的?人了,我们走回去,我如今可?没那么娇气。”

  言讫就走,花信不情愿也只好跟着。走出门来,妙真刻意竖起耳朵听,才隐约听见良恭和人家门上?的?小厮告辞。这么半天才跟出来,也不知落在后头和雀香说没说话,又说了些什么?

  这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也是奇怪,从前全不把雀香放在眼里的?,可?自打良恭这一阵子莫名疏远她以?来,她像是得了疑心病。经过?昨夜梦一般的?短暂亲密后,这疑心病好像更重了些,看良恭和哪个姑娘仿佛都有无限可?能性。

  比及归家,邱纶正?伸着懒腰从东屋里出来,一面笑着,一面眼望着妙真由院中走来,“唷,你是从胡家回来了?”

  两个人一并进到正?屋里,妙真坐下等?了会,不见良恭跟进来,想?必是留在了外院歇中觉,她还想?将雀香嫁妆的?事情告诉他呢。

  未几花信端了两盏凉茶进来,笑着和邱纶说话:“三爷这是早上?刚睡醒起来呢,还是午觉起来呢?”

  邱纶懒懒地歪在榻上?,“昨夜歇在了朋友家中,没睡好,早上?回来又睡了一会。”

  “三爷才回常州就又碰到朋友了?三爷的?朋友真多。”

  “是两个从苏州来的?朋友,我爹不是在苏州管着织造局的?差事么,从前我去就认得了。”

  那两个朋友不过?是邱老爷生意场上?朋友家的?公子,生意做得不大,都是奉承邱老爷的?。子承父业,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奉承邱纶,惯来会巴结。邱纶又经不住人家几句吹捧,把他捧得高高的?,他什么都使得。

  昨夜说是在朋友家,也没少花费,一样的?摆席面请戏听,人家说这次是来访常州的?一位名妓的?,他少不得做东道,替人家把这位名妓请去。如此?铺张下来,带去的?二?十两,只剩了几百钱,又嫌沉甸甸的?装在身上?不便宜,索性都赏了人。

  他想?着还笑,把胳膊搭在炕桌上?,向上?挪了挪身板来问?妙真:“到胡家去怎么样?你舅舅舅妈可?还客气?”

  妙真原就有些不大痛快,他这一问?,又想?起昨天两个人吵架的?事。就赌气睐他一眼,“你不是说你帮不上?我什么忙,又来问?什么?”

  蓦地给了邱纶个没脸,看了看花信,花信忙抱着案盘出去。他想?着昨夜本来是要回来给妙真道歉的?,叵奈给朋友绊住一夜未归,想?她自然是生气,少不得又赔笑脸,“你还为昨天的?事情和我怄气呢?昨天是我说话太冲了些,天气热,顶得心里的?火起来了,你也体谅一点嘛。”

  妙真闷了片刻,轻叹一声,“不是我不体谅你,只是你这个样子,我们何来个长久之法?我想?你昨天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出去,在朋友家请客做东,想?必也是花了个干净回来的??”

  邱纶把一条腿踩到榻上?,脑袋往竖着的?胳膊后头埋一埋,咕哝道:“又说钱,除了教训我,你就没别?的?话同我说?”

  偏巧给妙真听见,登时?气得个脸皮紫胀,“你以?为我很高兴教训你啊?不是你终日不长进,谁肯絮絮叨叨的?多管你这些?!”一面骂着,一面就去把他昨日剩下那三十两连着荷包都摔在他怀里,“我不想?管你,你也不要把你的?钱放在我这里,我也不花你的?。你要花,索性一气花个精光,没得今日拿一点明日取一点的?,倒费事!还要来看我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