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
只有箫僮掩住了嘴巴。
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至於失了什么言,他自己可也不知就里,不知其然。
陈自陈这才忽然省起了什么似的,嘿笑了两声,才道:“小朋友说的也是,难怪刚才老太太还说了一句什么的:我不伤你,你却杀我…………看来,渊源就在这儿,因果便在这里,真是啊,失觉失觉,失敬失敬。”
无情依然苍白着脸,甚至已有点铁青。
铁手忽然徐徐站起问:“明天还会到冷月庵去吗?”
陈自陈昂然道:“去!为啥不去?”
铁手表示会议已告一段落:“那么,明儿要早些集合,时候不早了,大家休息打点,明天只怕不是易过的一天。”
大家都明白他在送客。
铁手也不理大家是否散去,只对无情关怀地道:“大师兄,你也该休歇了。”
无情冷着脸,点了点头。
远处,不知怎的,好像传来隐约笛声,又似箫声,很是凄凉。
笛僮听了几声,很是哀怨,小小心灵,也不觉一阵凄凉,说:“是箫声…………”
箫僮也侧耳听了一阵,只觉悲凉,心上一阵难受,更正道:“不,是笛声…………”
本来箫笛二僮,在箫笛韵律,别有造诣,但他们二人也一时分辩不出,这感人音籁到底是笛声还是箫声,也可谓十分罕有的事。
铁手看了看无情愈渐苍白的脸色,正色道:“不管箫声笛声,太悱恻忧怨的音乐,还是少听为妙——小哥们先去睡罢,别明儿早起又贪睡闹不起了!”
说着,便先把无情轮椅推入打扫好的小室内去。
一进室内,才关好门,无情已道:“你有话跟我说?”
铁手仍在无情轮椅背后,答:“是。”
无情顿了一顿,才道:“你想问我:是不是她?”
铁手道:“是。”
无情静了下来。
好一会,也说了一个字:”是。”
铁手在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半晌,无情才苦笑道:“当然,她没那么老,她当然没那末老。”
铁手似安慰的补了一句:“既然她没那么老,那么,便可能不是她。”
无情却执拗起来:“可是,那香味,确是她。”
他还硬绑绑倔强强的补充了一句:“别的女子,不会有这个味道。”
铁手不忍拂逆他,只道:“哦。”
两人一时都静了下来。
风在外面呼啸。
雪在外边狂吼 。
一灯如豆,在房中燃烧,时急旋的黑烟,像漾幻出一个又一个骷髅白骨。
隐约,仍有凄然的笛声,无限凄其的箫声。
雪雹打在窗下的木桶,发出“通”、“通”的响声。
——也有点像鼓声吧………………
铁手忽道:“你很久没吹过笛了。”
无情道:“我怕笛声忧怨。”
铁手道:“你也许久没奏过箫了。”
无情道:“我怕箫声凄凉。”
铁手忽道:“近日,我结识了一位兄弟,他的二胡就拉得很好,那种凄酸是入骨透心的,但他又偏偏拉得快活无比。”
无情淡淡地道:“但凡精通一种艺术、绝活的高手都如是:别人看去的苦,却正是他的大乐。你敲鼓就有这个法门。”
“我就只会敲两下。”铁手苦笑道:“他的腿法也极好。”
无情仍有点心不在焉,但仍抓住了铁手的话义:“莫非你说的就是那位崔兄弟?”
铁手莞然:“是,大师兄也结识他了?”
无情道:“看来,世叔也有意将他招揽入门下……他也的确是可造之材。”
铁手道:“我却但愿世叔多收一名弟子……就像陆拼将那么敢拼狠拼的。”
无情倒有点诧异:“为什么?师弟是嫌我不够勇决么?”
“不不。”铁手连忙分辨道:“你就是够冷够酷,但说实在的,你与人交手,最不宜的就是硬拼。”
无情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而我,”铁手赧然道:“难为武林中人号我为‘铁手’,我的手段其实一点也不够铁。”
无情知道这句也是真话。
“师弟就是太宽厚。”无情道,“这世道,宽厚的人是要吃亏的。”
“我知道…………”铁手汗颜地道,“所以,我才希望我们‘六扇门’里,‘神侯府’麾下,有个敢拼狠拼命的,以振诸葛神侯声威…………不过,千万不要像陆拼将那么自残为快,那么不要命就是了。”
无情微微笑道:“你是看今天陆破执跟陈鹰得互拼生起了感触?”
铁手笑道:“师兄看得好准。”
无情忽截道:“不准。”
铁手愕然。
无情道:“你只是在岔开话题。”
铁手一时无语。
无情又道:“你也是在安慰我。”
铁手无词以对。
无情道:“当那把冰刀逐渐在我掌上消融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一个人的笑容…………”
然后他抬头仰首,孤寂而无依的问:“师弟,你知道我想起谁吗?”
铁手点头,双手有力的搭在无情肩上,一双虎目,已隐含热泪。
外头,依然一声笛鸣两声箫,风里霜里,悠悠忽忽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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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集 好静的香(上)
这故事就发生在无情接到消融在手心上的冰刀,大约四年多以前。
第一章 你听过箫声吗?
这之前,无情一直以为箫声,是这世间最幽怨的声音。
最悠游。
最优美。
也最忧伤的音乐。
直至有一天,他听了二胡。
听到二胡奏出来的曲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忧”和“伤”。
那才是“断肠”。
柔肠寸断的断肠。
江湖那末远,是侠也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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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箫声吗?
●
诸葛先生这一次出远行之前,就这样问他这句话。
无情点头。
“我听过。”
他小小声的说。
“哦,听过哪一首?哪一段印象特别深刻?”诸葛先生俯首看着总爱躲在房间较照不到阳光或灯光那一边的无情,关爱之色洋溢于表,“有什么感觉?”
“碎梦裳。”无情寻思了一下,才说:“逆水寒。”
“哦——”这一声之后,诸葛先生的眉头一时展不开来了:怎么小小年纪,尽爱听这种凄伤,寂寥的音乐啊!“是特别喜欢吗?”
“是特别感动。”
“为什么?”
“因为听来很寂寞。”
“哦——”诸葛小花又“哦”了一声:尽管诸葛先生正值壮心千里、雄心万丈,正要扶社稷、安万民、助方今圣上、大展拳脚之际,但他也一样有过少年寂寞的日子(详见“少年诸葛”系列)怀才不遇的岁月。何况,无情残疾在身,要练功不易,出人头地更难,但他偏性子抝执不肯就范,不甘平庸,在这宫室外围的“一点堂”内,更不肯跟纨绔子弟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所以更显孤傲寡合,这都使诸葛小花更为忧虑担心。
那时候,诸葛先生见天子仍怀大志,要有作为,精励图治,一度把操持国柄,恩怨必报,遮蔽圣聪,排斥正人的宰相章惇,逐出朝廷。这多少是听了诸葛进谏之故。诸葛正要更进一步,善诱徽宗,选贤任能,唯才是举,平反冤狱,窜逐奸佞。这时候的他,飞扬踔励展抱负,先后受两朝天子倚重,正要一展抱负,中兴朝政。于是,放在调教无情的时间,实在未足,也难心付出太多的心力。
他既因惜故友之子,收容了无情,决不能有相弃,他原也想尽授一身绝学,无奈无情身有残疾,无法学得高深武艺,又不能修习硬门内功,否则一但真气冲激,无法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