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一个顺水人情,他们就可抓到把柄了。却不料雍正竟能下这么大的狠心,非要把这事闹大不可。到了这时,一向聪明伶俐的老八,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雍正的怒火还没熄掉,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大臣们问:“你们说话呀!这事到底怎样处置?”
隆科多跪下回答:“皇上,奴才以为主子说的极是。若不是山西巡抚以下相互串连,相互勾结,田文镜怎么能一查再查也查不出漏洞来?万岁高居九重,却洞悉万里秋毫,隐微毕现,使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是这样,奴才以为,可以立刻下诏,将山西县令以上各级官吏全部锁拿进京,交大理寺查勘问罪!”
张廷玉却不以为然:“皇上,这样做是否太过了一些?山西去年受了灾,赈济灾民的事还要靠他们来办。这样一锅煮,会不会因此而牵动大局呢?”
老八则唯恐大局不乱:“不,廷玉所说,与皇上的一贯主张并不一致。皇上曾多次说过,‘雍正改元,吏治刷新’,山西发生的这个案子正好拿来作清理吏治的典范。相反,用贪官去赈济灾民,那不是成了笑话吗?再说,万岁也不必怕山西官员出缺无人来补,北京现有的候选官和捐班求仕的人多着哪!皇上的恩科即将开始,一榜下来,就是一批年轻有为的新秀。用他们充实山西官缺,不是正好嘛。所以臣以为,非如此不能大振天威,非如此不能肃清吏治!”
雍正一直没有说话,也一直在思考着对策。隆科多刚才的话,显然是在拍马;老八的说法看似激烈,实际上意在挑拨;张廷玉说的那句“不能一锅煮”的话,倒很值得深思……怎么办更好一些呢……
马齐说:“万岁,上书房大臣里还有三爷和十三爷不在这里,是不是传他们进来一同商议一下?”
“不,朕已经决定了。张廷玉,你来拟旨。”
张廷玉答应一声,快步来到案前。雍正皇上用不可违拗的口气说:“诺敏身受先帝和朕两世皇恩,不思报效,却行为卑污至此……朕就是想宽容,奈何国法不容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上天枉给你披了张人皮,可是你有一点人味吗?……”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成话。张廷玉为相多年,还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诏谕。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皇上,只见他脸色涨红。气喘不止,可还在继续往下说:“即着图里琛将这个混蛋东西摘了印信,剥掉黄马褂,革去顶戴,刻日锁拿到京问罪。你羞辱了朕,朕绝不饶你,朕要骂你、唾你,羞辱你……”
张廷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凑个空子说:“皇上,山西省其他官员如何处置,诺敏的职务又由谁来接替?”
雍正想也不想:“让田文镜来接好了。你们都跪安吧。”
众人哪还敢再说什么呀。常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诺敏犯了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有先辱而后杀的道理呢?可是,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找这个晦气。
都走了,张廷玉却没走。他上前来搀扶着雍正皇帝,让他躺在大炕上,看着他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才慢声细语地说:“皇上,臣有一事,想请皇上三思。”
“什么事?”
“皇上,臣知道皇上对田文镜有好印象,想尽快地把他安排到重要位置上。但他现在还是四品,一下子升得太快,是不是
“那有什么可怕的?从圣祖皇帝到朕,历来都是不拘一格用人的。”
十四回 怀异志携手进龙门 见真赃决裂出贡院
“是,臣知道,臣就是圣祖亲自选拔上来的。但田文镜没有做过地方官,可不可以让他先到四川重庆去呆上一些时间,然后再破格提拔上来。再说,田文镜在山西一闹就升了官,也给以后当钦差的开了个头。大家都想争着干预地方政务,就不太好办了。”
“好吧,朕全都依了你。肤乏透了,你也下去吧。”
震惊全国的山西舞弊大案终于划上了句号,为庆祝新皇登基而举行的恩科会试即将开始。这次会试关系着皇帝选人是否得当,用人是否可靠,也是对雍正皇朝又一次严峻的考验。
三月朔日,是钦天监为顺天府恩科会试择定的入闱吉日。从头一天入夜时起,副主考杨名时就没有睡觉。他独自一人焚香默坐,静待吉时来临,也想使自己的心情能更加平静一些。雍正皇上在接见他和张廷璐时说的话,还响在他的耳边。皇上那殷切的希望,谆谆的嘱托,刻薄的话语和令人心惊胆颤的预言,也让他惴惴不安。他怀里揣着从伯伦搂买回来的考题,他在进场之后,还要验证一下这考题的真伪,验证一下张廷璐和其他官吏们对皇上是否忠贞。子时正刻,午夜的炮声响起。杨名时一跃而起,端正了冠带朝服,向外边侍候的家人们吩咐一声:“备轿!到贡院去。”
顺天府贡院座落在北京西南角,自有明以来就是朝廷抡才大典的重地。大清开国以后,又对这里进行过多次修葺,规模的宏伟壮观,甚至超过了六部衙门。杨名时从绿呢大轿出来时,只见寒星满天,斗柄倒旋,才刚过四更。他整整袍服,迈着沉稳的步伐向龙门走去。
阳春三月,白天已经暖和起来了,但在这样的凌晨时分,仍然是寒气袭人。在门前远望,贡院好似一座小城,城四周密密丛丛的围棘,又好像给这古城镶上了一层微褐色的薄雾。杨名时知道,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棘城”了。
绕过一座石坊,便见甬道两边各设着一座小厅,这个地方叫做“议察厅”。它的名字叫得不错,可却是所有的举人们最最丢脸、最最扫尽颜面的地方。因为只要是来就考的,不管穷富也不论老少,全都得在这里宽衣解带,赤裸裸地接受贡院衙役们的检查,以防夹带和藏私。杨名时当年就曾经在这里饱受过羞辱,但也从中领教了科考的严肃和神圣。
杨名时漫不经心地正往前走,一个差役紧走两步来到他的面前:“哟,是杨大人啊。”他规矩地打了个千,“您老来得可真早啊!”
杨名时向“议察厅”那边一指问道:“时辰不是还早吗,怎么这里已经有人了?”
“回杨大人,张中堂来了,是来送他兄弟、主考张廷璐大人进场的。”
“哦,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哎,那边房子里是干什么的?”
差役忙说:“大人,您不知道吗?他们是在扎纸人。”
“扎什么纸人?”
“咳,这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规矩了,每次考试都有的。扎一个‘恩’鬼和一个‘冤’鬼,等天明举子们进场之前,供到西望楼上去。”
两人正